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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血棋谱 2
 方国涣此时一阵激动,这毕竟是有了关于鬼棋杀人的棋谱,在棋上有线索可查了。当方国涣从田午手中接过这份所谓的血棋谱细观之下,不由一怔。原来此谱是棋终时而摹,无黑白二子走的先后顺序,仅把当时棋盘上的双方棋势摹下来而已。方国涣又看了片刻,心中尤感诧异,因为从此棋谱所布的棋势来看,双方的棋力都不低,但是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实似一份普通的棋谱,方国涣一时茫然不解。

 田午这时道:“田某与几位棋上的高人研究了近一天,也没得出个结果,因为单从棋谱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对人不利之处,张汉澜与那太监李无三对应的似乎都是棋上常势,不知方公子有何高见?”

 方国涣惑然道:“这李无三的鬼棋术,棋势上越走越趋于平淡,杀人之力越发厉害了,不知是何缘故?”方国涣发现这份血棋谱上的棋势,与致死枫林草堂智善和尚的那局残谱上的诡异棋势又有所不同,心中愈加不解。

 “对了。”方国涣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他们斗棋之时,李无三执的可是黑子?”田午道:“不错,张汉澜执白,李无三执黑。”方国涣道:“那李无三可是走着自家带去的黑棋子?”田午道:“并非如此,这盘棋用的都是张汉澜棋馆中的棋具,王泰在棋谱后已注明了的。”方国涣翻过棋谱看时,果有字迹,上书为:

 家师张汉澜前与一怪人弈棋,不幸与师叔曹方印皆棋终人亡,双逝棋旁,似非外力所致,棋具也为馆中所有,排除下毒之嫌,事尤奇异。那怪人棋后逃匿无踪,似传闻中杀人棋术者,家师及师叔之死者与棋有关,望前辈高人视此血棋谱,解以团,查出棋上杀人之因,验以证据,再寻其人报仇,王泰叩首。

 方国涣阅罢,愕然道:“既不是棋子上的问题,必是棋势上的原因,可从这份棋谱上实在看不出什么异端来。”

 田午道:“杀人于无形,鬼棋术果是厉害,我看方公子明速回天元寺,请教以苦元大师。苦元大师乃世外奇僧,阅历甚丰,或许能知一二。”方国涣叹道:“我也正有此意,看来这种杀人鬼棋,比想象的还可怕。”

 田午此时惋惜道:“张汉澜无意中被鬼棋所杀,实为不幸,此人棋力高深,时创布局新法、为蜀中棋上名家刘敏章所称道,张汉澜的棋谱曾一度风传,尤赛我等,苍天无眼,竟失我棋道上一栋梁之材。那李无三持鬼棋术杀人成,如此下去,高手尽失,将会影响棋道的根基。”

 当天晚上,方国涣、田午二人,按血棋谱上的棋势,在棋盘上试着演化,虽然发现黑方有时一着走得莫名其妙,但也看不出有何异处。二人又变化了十几种可能的应势,也没查出个什么倪端来,有时甚至认为黑方有很多处俗手废棋。似无意争胜败,令二人更是茫然不解。

 田午疑道:“莫非那太监果真另施了什么妖法术不成,摄人魂魄,杀人无形?而他但用棋局做个形式而已,让世人认为他有超常的杀人棋术,不过暗中施以术害人罢了,人不能查觉,以为真的有杀人棋。”

 方国涣道:“田先生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地煞棋经》中所载的鬼棋一道,据说是地储内黑白无常之间所走的棋术,正常人受不得鬼棋棋势上的棋气杀伐,便能因此受害。此说虽然有些离奇荒缪,但已发生的许多棋上命案已是证明了的,由不得我们不信,棋道果是有正之分的,有鬼棋杀人之术的。”

 田午点头道:“便是如此,可这份血棋谱的黑棋走势,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常之处,不知杀人之力何来?”方国涣沉思了片刻,忽有所悟道:“高手临枰对弃,棋气相感自生妙境,或许鬼棋上的杀伐之力,只有在双方凝神对局之时才能产生效果,就如我等平时研究一纸奇妙的棋谱,与那临枰实战旁观时的感觉及领悟又不一样的。”

 田午闻之,点头道:“谱上谈棋,是如纸上谈兵,虽偶有所得,自无妙境可言,只有临枰对杀之时,凝神积虑,心思几乎都在棋上,心境随局势的变化而动,至妙时,暗有悦,极难时,私生颓丧,惟品格高者,自感棋境。是了,我们仅观这纸血棋谱,是无法领略到当时那种棋境的,公子所言不差,棋上杀人时,当在对局中。”田午、方国涣二人闷闷不乐,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田午一直将方国涣送出了苏州城,至郊外,二人这才拱手话别,方国涣自取道天元寺去了。

 方国涣昼夜兼程,不觉已经多。这天傍晚,方国涣但觉劳累,便在一座小镇上寻了家客栈投了。饭后无事,便向伙计讨了壶闲茶来饮,由于客房在临街的楼上,方国涣顺手开了窗扇,临街眺望。显是镇小人稀,又值夜暮,街上自有些冷清,惟有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上,不时传来阵阵嘈杂嬉笑的醉骂声。

 方国涣远眺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收回目光关窗扇,就在这时,发现街对面的一处房檐下,立了一匹马,马上一清瘦之人,面容虽瞧得不甚清楚,但有种气十足的模样。方国涣心中此时不由一怔,觉得此人似曾在哪里见过一般,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正自惑然,又有一青衣人乘马到了那人面前,说了几句什么,那人点了点头,随后二人驱马疾行,趁着暮色去了。

 方国涣又追望了二人几眼,忽觉得那青衣人的背影也似在哪里见过,自感有些熟悉,却也一时想不出在何时何地对此人有过印象,心中诧异。望着那两匹马去了多时,方国涣呆怔了好一阵,实在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二人的侧影,摇摇头,干脆关了窗扇,回身又饮了一杯茶,这才宽衣睡去。

 第二天方国涣早早起程,一路行来,这一走得累了,便在路旁寻了一棵大树,坐在树下面纳凉歇息。这时,有两个在附近田间做活的农夫,也是劳作久了,放下农具走到旁一棵树下休息闲聊。因离方国涣也近些,但听得一人道:“牛发这小子,前些日子又显了本事,也不知怎么,竟把一位来寻他斗棋的外乡人给赢了。”

 这边的方国涣闻之,暗自惊讶道:“此山村僻野之中,竟也居有棋上的高人。”便侧耳细听起来。又闻另一人道:“说也古怪,来寻牛发斗棋的那个老家伙怪气的,讲起话来满腔的娘们味,倒像一个被废了玩艺的太监。”随即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这边的方国涣则闻之骇然。

 之前那农人又道:“牛发这小子或许真的有些能水,和那个老怪头仅走了几十粒棋子,那个老家伙竟起身拂袖去了,显然是输了。”

 方国涣这时越听越是惊异,知道与那牛发斗棋的人,很可能便是国手太监李无三,没想到他的鬼棋术竟然会败在一位乡间农夫的棋上,并且仅仅对应了几十手棋,就得李无三起身去了,也许怕自家鬼棋不敌,恐生反伤之力,难道这牛发身怀绝技,棋力神通,别有一种克制杀人鬼棋的棋术?方国涣知道,便是以自己的化境之棋与那鬼棋相对,胜败安危都无把握,更不要说在几十手之内把棋高成狂的李无三吓走了。

 这时,又听一农人道:“随同那老家伙来的另一人,倒是个好人的模样,可能是个武把式,里挂着剑呢。这两个外乡人也不知哪里听说了牛发的名气,竟然真的找他斗棋来了,牛发那小子这会正在家中偷着乐呢。”方国涣此时已知道,寻访牛发斗棋的那两个外乡人,必是国手太监李无三和于若虚无疑。不过令方国涣茫然不解的是,牛发这位棋上的奇人异士,在这两名农人的言语中表现得甚是不敬,大有轻蔑取笑之意,不知是何缘故?

 方国涣心中思量道:“李无三在牛发的棋上惊走,不知去了哪里?不过已有了克制鬼棋的棋道,这场棋坛劫难当能解除了。想必那位牛发先生就住在附近,千载难逢,当不可错过访此奇人的机会,请教他的棋上有何异能,可以反制杀人棋。”想到这里,方国涣便起身来到那两位唠得正有兴致的农人面前,拱手一礼道:“两位请了,适才两位谈起的那位棋上高人牛发先生,不知住在何处?还请指引在下,前去拜访。”

 那两个农人先是一怔,你望望我,我瞅瞅你,继而齐声大笑起来,这一笑更使得方国涣莫名其妙。此时一人强止了笑声道:“牛发那小子连个秀才都不是,竟被人称做先生,还真有人闻了他的名气来找的。这位小哥,寻牛发不难,前面村里一打听就知道了,那小子名气大得很哩!”说完,与另一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方国涣见了,只得道声:“多谢!”摇摇头转身就走,便听身后一农人笑道:“牛发这小子,还真有些路数,这回又要风光了。”接着两名农人狂笑不止。

 方国涣一路走来,心中愕然道:“那牛发先生如此令乡人不敬,难道他是一位大智若愚的奇人?真是这样的话,牛发先生更是一位不简单的人了。”想到这里,不由加快了脚步。

 方国涣寻至一座村庄前,见村头路口处,有几名小童玩耍,便上前问道:“各位小弟弟,请问牛发先生的家在何外?”那几名村童听了,不由用奇怪的眼光望了方国涣好一阵子,觉得很是意外很是新鲜,其中一名年龄大些的村童,用手指了一家门户道:“就是这家,牛发正在屋里睡大觉呢,找他干嘛?一个吹牛皮的家伙。”

 方国涣见一个小孩的言语上对那牛发都不敬,惊异之余,不由为牛发升起了一股不平来,想见这位奇人的念头更强了。方国涣谢了指路的村童,转身向牛发家门前走去,那几名村童互相望了望,便都歪着头站在那里看着,好像方国涣拜访牛发之举,是一件令他们感到很奇怪的事情。

 方国涣来到了村童所指的一家门户前,见是一处破旧的院落,没个整齐的样子,心中惊讶道:“高人也居此地?”便上前轻轻敲了几下一碰落的门板。

 过了好一会,才听里面有一人极不情愿地嘟囔道:“大白天的,催什么命?”接着,门一开,探出一人嚷道:“找谁、找谁?”

 方国涣这时一怔,见此人四十以里,三十出头,衣衫散不整,脏兮兮的,面相虽长得端正些,但有些贼眉鼠眼,一看就知是乡里的泼皮。

 方国涣心中惑然道:“牛发先生怎么会用这样的下人?怪不得乡里人不敬他,看来是用人不当,无端的坏了牛发先生的名声。”此时见这个人睡意矇眬,一脸的不耐烦,好像扰了他的美梦,方国涣便耐着子,一拱手道:“在下方国涣,闻牛发先生的棋名,特来拜访,以棋会友,请教以棋道,还望通禀一声。”

 那人听罢,脸上忽呈喜,上下打量了方国涣一番,大咧咧地张嘴一笑道:“原来是方公子,听了牛某的棋上大名,特来斗棋的,好说!好说!里面请了。”方国涣闻之一怔道:“阁下是…”那人此时十分得意地道:“鄙人就是棋名远播,远近皆无对手的牛发,错不了的,请请!”说着,将方国涣让进内门。

 方国涣见此人便是那牛发,心中不免有些悔意,忽又思讨道:“所谓真人不相,倒不可以貌取人,此人毕竟是在棋上吓走过国手太监李无三的。”当即随了牛发进房中落座。

 这位牛先生是一介寒士,家徒四壁,一烂,一破桌,别无长物。那牛发却也不拿茶待客,径自从下摸出一张糙的棋盘和两竹篓暗质劣的棋子来摆于桌上,显是别的棋家抛弃不用的,被他拣了来。那牛发这时道:“方公子,是你让我两子,还是我让先你三子?”可见此人急得很。

 方国涣皱了皱头,淡淡地道:“还是与牛先生走一局对手棋罢,以让在下领教先生的棋上高着。”牛发道:“这样也好,否则公子输了,心里肯定不服的。”

 方国涣为了证实一下,眼前这位有些不可捉摸的牛发,是否真的与国手太监李无三对过棋局,于是问道:“听说牛发先生前些日子与一位来访的高手斗过一盘妙棋,几十手之内,牛先生便令对方服输而去,不知可有此事?”

 牛发闻之,立时眉飞舞,洋洋得意道:“公子说的是那位怪人,自称姓李,叫李什么三的,对了,他还有个随从,姓于的。唉!要说这个姓李的,棋上也太差了些,那我正在兴头上,准备走出几着妙手棋,也让他晓得牛某的手段,是名不虚传的。谁知不等终局,这姓李的便坚持不住了,不言语一声就走了,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早早的顾了自家面子。说来也是,我牛发棋高天下,至今还未遇到一个对手,无了对手,真是寂寞得很哪!”

 方国涣这时已是惊服万分,知道国手太监李无三确实与牛发斗过棋,此人是惟一一位从李无三的杀人鬼棋上平安无事,全身而退,并且从棋上反胜之人。不知什么原因,仅仅互应了几十手,李无三竟然不敢再走下去了。方国涣此时已对牛发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其言谈举止上的不当之处,也就无心理会了,心中思量道:“此人棋上必有异能,否则不会将李无三从棋上惊走,如此高人世间罕有,我若在棋上负于此人,百余枚棋中至宝天星棋子一定悉数相赠,以表敬服之情,只有这般棋高天地之人,才是天星棋子的真正主人。”

 这时,那牛发道:“方公子既然远道而来,切磋棋艺,本事当是不差的,来者是客,我让你先。”方国涣知道在这位举止言谈不拘小节的高人面前,棋上不能大意,要尽力施棋才是,因为此人有可能是自己一生中所逢的最强对手,便执黑先行,以天马星象式,布局中腹,那牛发也持子一一应了。

 方国涣忽见那牛发的棋上走势极为简单,与以往的对手大是不同,心中微讶,继而恍悟高人或许有高人之处,非常之人或许有非常的走法,不敢大意,谨慎应对。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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