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厨房里为女儿田田冲牛
，田田一个人在卧室里玩，突然她大声地哭喊起来，爸爸，爸爸，你快来，哇…我赶忙冲了过去，卧室里灯亮亮堂堂的，我环视一周，什么都没有。但田田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抱着头，脸捂在被子里，身子一
一地哭。我走上前去，把她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田田不怕，爸爸在这里，你看，你出来看看，都好好的，你怕什么怕。她把头抬起来，一脸的泪水，哆哆嗦嗦地说，大，大灰狼，大灰狼那里面。说着，她用手指着窗户。窗户是开着的，有风，窗帘被吹得飘
了起来，一鼓一鼓地向这边动着。我一笑，抱起了她，向窗户走过去，说没事的，那不是大灰狼，那是风，是窗帘。说着，我把窗帘掀开，外面正是城市灯火辉煌的夜
，不远处一家酒店的霓虹正在闪烁出梦幻般的光彩。田田笑了，她看着灯，紧紧抓住我，高声地喊，爸爸，爸爸，你看那灯。除了在动物园里，已经在城市里生活了十几年的我，也没有真正见过大灰狼。不仅是我，也不仅是在城市，由于人类的疯狂进攻，自然里大灰狼已经几乎绝迹了，能够偶然遇见一只狼，应该说算是非常幸运的。
但狼的意象还在，在我们古老的传说里，一代一代凶狠地向我们走来，走下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向田田讲起了大灰狼的故事，比如那个爱搞恶作剧撒谎骗了很多人上山打狼的小男孩，于是第三次他喊出狼来的时候，没有人再相信他，凶恶的大灰狼咬死了他的很多羊。还有那个小红帽，没有听妈妈的话，在走上了小路，在田地里玩到了天黑，被阴险狡诈的大灰狼骗取了她的行动计划，以至于外婆和自己都大灰狼
入腹中。还有那只喝水的小羊羔，被强词夺理的大灰狼吃了。等等。这些故事我张口就能说，而且还可以添加枝叶使之丰
，更加接近于生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田田幼小的认知里，在这个城市里，大灰狼正无处不在地游，它们一律张大了嘴巴，随时扑向某一个失去保护的弱小生灵。善良的田田在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紧紧地搂抱着一只布做的小绵羊，她要保护它，不让她睡着时它被大灰狼偷袭。从未见过狼的女儿怕上了大灰狼，晚上不敢到没有灯的屋子里。在夜里，只要屋子外面刮起带哨子的风，或者听到楼上楼下响动，她都立即惊恐万状地喊，大灰狼来了，并钻入爸爸妈妈的怀里。这也成了我们的一个很好用的武器。如果她不听话，大灰狼就会从我们的话语里走出来，它就在附近，它在维持着我们认定的一个秩序。这个说法很快有效，她安静了，在一种虚拟的恐惧里任凭我们安排好的行动。如果她不好好吃饭，我就说，你长不大，就没有力量打败大灰狼。大灰狼已经成为了她的潜在的一个敌人，在与她对峙着，做着某种程序已定的比赛或者游戏。在我们的情绪都很良好的时候，大灰狼不妨也可爱一下，我说，爸爸是大灰狼变的，我要咬你。女儿很配合我的表演，假装害怕地往后躲。我张牙舞爪地扑向她说，我要咬你的耳朵，她说不行。我说那我就咬你鼻子，她说不行。我说那我就咬你的胳膊，她还是往后躲，说你要咬就咬我的被子吧。她明明知道我不是大灰狼变的，我也不会真的咬她，但她还是有点怕，怕我像狼一样的架势。
人总是要有所敬畏，包括对我们生存的环境。我不喜爱那种什么险都敢探都愿意冒的方式，我更喜爱有一些未知的领域在不远处与我的世界对应着，我保持着好奇但不走进，我远远地观察并使用着我的想象。我觉得这是一个美妙的状态。
那天晚上，我和
子带着她在商店里穿行，无意之中就走进了七匹狼专卖店。店的一边是狼的雕塑，我对田田说，田田你看，那是什么？看到动画的她马上认了出来，仍然是恐惧的声音：大灰狼。我抓紧了她的手，向狼靠近，她很害怕，但没有阻止我，跟着向前走。我用手摩抚着它们说，没事的，它们被人制服了，不会动了，只能站在这里，不咬人的，你来试试。她还是有点害怕，迟迟疑疑地伸出手，很小心地试探，然后整个一只放上去，再然后两只手都放上去，最后竟然抱住了一只狼的头，满脸的兴奋。我问，大灰狼是什么样子的。她说，它好滑溜。2006、9、26 M.NｉUDｕN xS.C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