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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宁王
 琴书被杯盘碎裂之声猛然惊醒,怵然一惊,腾的半跳起来,抬眸看见烟落正一脸茫然的伏在了头,神情不知所措,满地的青瓷碎片,片片锋利如刃,似乎能将人心都刺穿。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小声询问道:“小主,你怎么了?”

 “我的手,我的手…”烟落一脸慌乱,眸恍惚,如鬼魅附身般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抖的这般厉害?竟然动不了…动不了…连杯子都不能去拿,今后要怎么穿针引线绣花呢?要怎么弹琴作画…”愈说愈是慌张,她一时激动得几乎上奔下地面。

 “会好的,才上的药啊,小主,你冷静点,冷静点,会好的!”琴书拼尽全力,按住了情绪几崩溃的烟落,口中不断的安慰着。心中如刀害般阵阵得疼,昨为她上药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慎刑司竟然如此残忍,与之相比“暴室”的待遇根本算不上什么。

 挣扎良久,直至烟落耗尽了最后的体力,再也动不了,只能伏在息连连,平里一贯的冷静终于开始渐渐回复。勉强敛了心神,眉头依旧是紧蹙,她看向了琴书,只见琴书柔美的眼眶已是深深凹陷下去,青黑一片,显然已是连夜未曾休息好,她在里边受苦,想必琴书在外边的日子也很是难熬罢。此刻她才注意到,眼前的屋子竟然不是她平里所居住的云华宫,而是一间极为简陋破旧的房间。上铺的盖的都是极为普通的蓝色棉布,零星有几件家具,却是漆都开始落,此时正松松垮垮的挂悬着,由于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头顶上的一寸墙角似乎还在一滴滴的渗漏着水。她一时顾不上手伤,疑惑问道:“这里是哪里?”

 “小主,这里是‘暴室’!”琴。

 “‘暴室’?”惊愕无比,仿佛有雷电在头上炸开,烟落秀眉拧得更深,直打成一个结,才出慎刑司,又入“暴室,”这岂不是,才出虎,又入狼窝?另有,这暴室乃是用来处罚平里得罪主子的宫女劳役的场所,她作为一个皇上的妃嫔身处暴室,岂不是极为怪异?

 “小主,这事说来也奇怪,自从你被带去了慎刑司,当晚半夜皇上就突然病倒了,头晕目眩的,无法起身。多少太医来看过了,就是司天监大人也是束手无策,这到了二下午,宫中已是谣言四起,宫人内监们私底下议论纷纷,说是皇上将冲喜的婕妤小主给打入了慎刑司,触动天怒,是以又是病倒了。这不,昨皇上身子仍是不,只得下令将你从慎刑司放了出来,但是碍于皇家的脸面,这皇上又怎会有错?是以暂时将你打入‘暴室’,以观后效。”琴来。

 心底闪过重重疑感,太多的巧合,往往皆是人为,尚未细想,只见房门陡然大开,屋外的清新空气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带来了一室清凉的金银花香。一袭藏蓝色的朝服,两肩盘着明黄的腾龙,一串光芒耀眼的东珠此时正随着他口不停的息而上下起伏着,显然是刚下朝便十分着急的赶来

 望着进来之人,眼底亦是一片鸦青,似乎也是没有睡好觉,薄凉的嘲笑瞬间浮上她的边,讪讪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尊贵无比的七皇子。七殿下,陋室旧妾,你就不怕再连累了你的清誉…”

 讥讽的话语尚未说完,她已是被他牢牢拥在了怀中,炙烫的体温,似乎比她此时正着高烧还要烫上些许,他楼的极紧极紧,仿佛只怕稍稍一松手她便会灰飞烟灭一般。哪怕是隔着层层春日的衣料,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此时正在瑟瑟颤抖,那种颤抖带着无穷无尽的恐慌,也深深的震撼了她。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原本还有好些讥讽他的话,此时却都想不起来去说。只沉浸在了他的惊惶与忧伤之中,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琴书见状,早已是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并且将门关得死死“暴室”原本就在皇宫之中最僻静的角落,人人避之不及的晦气之地,极少有人经过口屋外静的只听见春风拂过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的一两声虫鸣。

 良久,他缓缓放开了她,英俊的容颜难掩疲惫,好看的凤眼之中布满了憔悴的血丝,竟是连下巴之上冒出来青色胡渣也来不及剃去。“烟儿”只低喃一声,他突然又是几近疯狂的在她身上不停的上下摸索着,一脸焦虑道:“还好,还好,我真担心你会自尽。父皇暴病,我与殿前侍疾,昨晚实在不了身,你醒了便好!”他一边说着,便是伸手去解开她的衣领的盘扣,烟落一怔,立时警觉,却不知他要做什么,一时愣得忘了反抗。再待到回神之时,衣裳已是被他解开了大半,褪至间,香肩藕臂尽,只余一抹粉白色的肚兜,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前傲人的春光,若隐若现,莹白如冬日新雪,潋滟风情,眉目间有着说不出的妩媚。

 神色大窘,她面上渐渐冷如灰,上一支玉簪晶光闪耀,越照得她面白如纸,大怒斥责道:”七皇子!你竟然如此…如此…”气急攻心,她接不上气,再说不出话来。

 风离御却不理,只管仔细拂过她每一寸肌肤,如同检视最心爱的珍宝,莹白的藕臂,柔美的背脊,楚楚纤,再到那一双修长匀称的‮腿双‬,终似松了一口气,抬眸望向她,眸中如倒映进满天银河繁星,喜道:“还好,没有受什么伤,你可知晓?我有多担心!我真怕你会熬不住刑,就这么自尽了。那么多的人,最终都是自尽的,我真怕…”他执起她的一双手,正凑至边亲吻,眸光却直愣愣的瞧着那层层白色纱布,再无法挪动半分,脸色越来越难看,似山雨来前阴沉的天色。

 烟落收拢衣服,冷哼一声,神情闪过一丝轻蔑道:“七皇子是担心我自尽了,从此你有口难辩,这与我的私情,便再也不了干系了罢。”她又怎会忘记,他托琴书去狱中带给她的话,便是警告她不能轻易自裁,更是端出她的家人,与其说是警告,还不如说是威胁来得更为妥当。

 有须臾的沉静,她见他低头不语,启继续道:“七皇子只管放心,为了我的家人不受牵连,我是断断不会轻易自尽的。”

 风离御似完全没有去听她在说着什么,只是一味执着她的手,一层层的将那绕的染着斑斑暗红血迹的纱布解开,在出里面血模糊的手指之时,那一道道狰狞的深红色裂痕瞬间冷凝了他的眼,如冻成千年寒冰,紧握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狰狞泛白。

 “他们竟然下如此重的手!当真是禽兽!”语意森森,他咬牙切齿道,狭长的凤眸中有一丝杀意疾驰而过,口中已是狠绝厉声道:“杜进!他我必教你亲自受遍酷刑!”

 本是有再多的怨言,她在低看到自己的一双手时,亦是沉默不语,昔日里长若玉葱的指尖,如今已是臃肿不堪,血模糊的指甲,有些甚至已是残缺不全,数十道狰狞的血痕,几乎深可见皑皑白骨。她痛苦不堪的别过眼,想去间摸索自己一直随身放置的玉萧,却颤抖的不能自已。

 风离御瞧着她,一脸心疼,修长的手探入她的衣襟,替她找出了那管玉萧,轻轻递至她的面前,哑声道:“烟儿你是不是,要找这个?”

 她不语,只颤抖着手去接,不想却只碰触到玉萧冰凉的一角,便看着它自她面前滑落。她的手,甚至连握物都难,更遑论其他?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滑落,一滴又一滴,一串又一串,渐渐如斛珠倒落。现在的她,竟是如此脆弱,伏倒在侧哀哀恸哭,整个人都沉浸在了痛苦之中,突然间,她似猛然狂般,扑入他的怀中,只以仅剩的力量用手肘不断地捶打着他,一个劲的大哭着,泪眼蒙中,有无限凄惶与冷清自面上刮过。

 她从未如此失态过,神色凄,似凌乱在疾风中的一缕花魂。用尽全力去捶打他,即便明明知晓那只是徒劳无力,亦不曾放弃,嘤嘤哭喊道:“都怨你!都怨你!都怨你!”

 “烟儿…”他缓缓一口气,神情沮丧。无语回答,只得将她再次紧紧楼至怀中。

 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她无力的软倒在他的怀中,眸中是一片空与木然,气若游丝,只徐徐道:“我自三岁起,习字画,四岁起,穿针引线,五岁起,习弹琴奏琵琶,十多年的寒窗苦练。我天资平平,靠的皆是一次又一次的在繁星闪烁他人入睡之时,我独自起身,借着烛火月光,钻研苦练,才有今之小就。可如今,都如沙逝于掌心,也都没有了。这一双手,只怕是废了,今后也许再也不能执画笔,拨琴弦,穿针引线了…”她贴在他的前,静静地说着往事,语气是那般轻盈而忧伤,似随时都会飘走的一缕青烟。仿若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此时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风离御神色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瞧着烟落此时一脸疏离淡漠的姿态,像是一朵远远开在天际的花蔓,心中一阵阵紧揪。良久,他轻吁一口气,瞧了眼紧紧闭死的老旧的木门,现如今,他的境遇又能比她好得了多少?缓缓地无意识地她的长,柔声道:“你可曾怨我,当强要了你,才将你卷入这纷争中来?”

 “如何能不怨?”她凄苦一笑,他们二人何曾如此平心静气的谈着往事,点滴往昔忆起,千般感伤徘徊,最终只余沉默无声。

 “可我却并不后悔,烟儿,都怨我私心想你留着那枚玉佩,不然若是狠心收回,也不会让你受苦至此。慎刑司一事,终究是我晚了一步,自他们来我的景仁宫中搜宫之时,我便知大势已去。父皇对我亦无半分信任。原本属我管辖的军饷一事,也已是交给二皇兄着手去办。罢了,自打听到审问你之人是杜进后,我从未急得如此不知所措,无计可施,唯有叫琴书带话将于你。烟儿,那么多的人,都是熬不住刑,咬舌自尽,我真的好担心。”言罢,他似惊魂未定,复又接紧了她,继续道:“为了救你,我竟然,竟然向父皇茶水中投了紫萝香!”

 烟落木然迟滞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涟漪,方才她听琴书说皇上当夜病倒之事便觉得蹊跷,眼下看来,真的是另有文章。“何为紫萝香?”她自他怀中探出苍白的小脸,忍不住问道。

 “这是一种来自异域的奇香,用了能使人浑身无力,昏昏睡,无药可医,唯有解药能解,却瞧不出是任何病因。我对父皇用了此香,后又去四处散布流言,迫使父皇放了你,可终究仍是晚了一步。烟儿!”掩去了剩余的话,他这么做,无疑是铤而走险,自毁前程,二皇兄送南漠使臣回国,后又接到圣谕改道去处理军饷事宜,不在朝中。他做得如此明显,想必父皇也未必是心中无数,可这些,他不想再让她知晓。

 突然,他伸手抚上她娇弱的小脸,轻轻执起她的双手,丝毫不厌弃那丑陋的伤口,手指一放入她的指,轻轻地十指握在一起,纠不尽的温柔与绵,一脸认真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手,一定!我比谁都期待着,你的画,你的琴音,还有你的绣品…”他的话,渐渐淹没在了温柔醉人的吻中。贪恋的辗转吻着她,那是他想念了很久的味道,终于又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不愿再放开,此时只想与她灵舌共舞。

 心中无比震惊,他竟然会向自己的父皇投毒,只为了救她,而她,一直以为他是无情的。窗楞的隙间,有风微凉,卷着庭中淡薄花香绵送来,一又一的打在她的身上,他的吻极其轻柔,不似从前的暴,伴随着灼热的呼吸,密密匝匝的落下来,而她,亦是忘了反抗。

 也许,唯有此时,他们才能这么静静的相处片刻,没有阴谋,亦没有算计…

 当晚深夜,风离御再次潜入暴室之中,带来了一盒极其罕见的金针,竟然比最细的绣花针还要再细上数分,在烛火之上反复烘烤过后,借着微颤的烛光,他细细的将她手指之上断裂受损的筋脉合起来。

 望着他略显笨拙的动作,额头因为凝神紧张已是落下涔涔汗水。虽是手上疼痛难忍,她不由得苦中寻乐,打趣道:“烟落不晓,原来男子也能执绣花针,竟也绣的像模像样。这些针可别浪费了,留着后绣花用,可是遍寻不着的好东西,也许你能技胜我一筹呢。”

 风离御斜觑了她一眼,瞧着她因忍着剧痛而咬白了的双,俊脸浮起一丝惜,道:|这还是我向御医院最年长的御医问来的法子,也不知能不能奏效。”“暴室”之中御医不能入内,是以他只能自己动手。说着,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只有两指宽大小,拨了盖子,便闻到一股清凉的香味,细细的洒在了她的伤口之上,如覆了一层薄薄的绿粉。

 “痛!”她惊呼。“忍一忍,此药效果极好,是西番进贡的,治伤有奇效,只此一瓶而已,还需省着点用。”他凝眉说着,手中却未曾停下,只专心的上药。

 烟落无声无息地望着此时极为认真的他,偶尔垂落的鸟黑丝遮住了他俊逸的侧脸,更是添了几许朦胧的温柔,异样的感觉渐渐蔓生,心中似有铜墙铁壁的一角正在缓缓塌陷。

 复一,她被囚于“暴室“之中,虽不用做活,但也没有自由。亦是复一,他夜夜来于她换药。直至终有一,他没有再来。

 闲暇的偶尔间,她忍不住问琴书“七皇子今有事么?”语毕,才惊觉自己竟是对他有了一分期盼。

 琴:“听闻今皇上差人去景仁宫中宣旨,正式册封七皇子为宁王。”微微皱眉,她不解道:“也不知是好是坏…”

 “自然是坏!”烟落暗自一怔,接过话,深吁一口气,长叹道:“若是真心想晋封,直接封为太子,岂不是省事?封为宁王!只怕他,与太子是无缘了…”

 夜已深,转眸望向窗外疏淡月影,洒落在诡异错的柳枝上,随风漾出阴冷的光影,并着屋中微弱的烛火一齐跳动。

 五月的天,已是几许闷热,而他,想必也已是山穷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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