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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散淡逍遥
 毕业回乡,起初真有点“未到江南先一笑”的感觉;但快两个月了,在这五十多天里,好像就是离开母校五十年。难忘学校的人和事,想起过往的种种,内心也就找到了归依。有人说好学校是一座靠山,说的看来就是这件事。

 此前的好多天,听说有几个单位需要某种能够写的人才,亲戚们劝我去碰碰,在那里也许能够弄到更多无聊的时间读书和接触社会,于是便去撞壁了。母校也竭力作推荐,老师不时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我除了感激涕零,又该如何汇报“战功”呢?人家说不需要小说家和散文家,更不喜爱诗人;有一个人捶背子,扫扫地,做花瓶,盼笑脸就够了。这些事于我:难罢。更何况我缺少这方面的“勾通",因而这事于他们:难罢。我于是开始信奉“人心惟危”说,也相信天不会绝人之路。我这样的脾气终于被一位中学校长看中了。我对母校总算有个代。

 适时,文学社通知说要在母校召开一个会,我暗自庆幸自己终于有机会“回家看看”了。并为此准备了种种:什么时候去拜访老师,什么时候去会仙山寻找黄庭坚的霞踪,什么时候到二桥的竹林里品茗叙旧,那种感觉一定很好。可是在我要起程的前夜,那位看中我的中学校长来了电话,催我去顶替一位老师上课。工作尚未落实明白的我,自然不好推辞。“回家”的机会也就这样溜走了。

 文学社开会的那一,我在驶近我学生的汽车上沉闷地发呆,文友们却在某一满书香的屋子里讨论文学;我在备着教案,他们却在运筹文学社的未来;我在向学生宣布这是我的第一节课,他们却在远方开始新的征途。那条路上没有了我。我怎么可以这样缺席了,那曾经是我耕耘过的土地啊!我感到非常的颓然。

 那一,我的周围尽是大包大包的行李。我终于读懂“小人物出门带大包,大人物出门带小包”的意思。自己真是微不足道。在学校大学一起谈文学“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活得很充实。而现在,大家像一堆火炭一样被打散在大地的各个角落,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像往常一样发光发热。我切肤地感到现实的痛。当然不是指望重返校园,这种忧虑伴着几许羡慕,对母校纯正文风的仰慕。我的周围正缺少这样的阳光;我们都在寻找着,但它迟迟不来。袁枚诗一首可聊以自

 雨久客不来,空堂飞一蝶。

 闲坐太无聊,数尽兰叶。

 那一阵子过得忧忧郁郁,总怀疑有许多东西在缭绕着我,使我悠悠忽忽地叹着气。空气又很暑热。没有一点儿风。整躲在阳光以外很狭窄的地方,我对于宜州终于很隔膜,疑心自己的家乡隐藏着某种若明若暗的阴谋在支配着我的行动。但我又疑心我自己,与文学有份而无缘。我正在想,明天或将来还能写什么,或者能不能写。

 终于在新的单位安定下来了,渐渐地,也感觉到环境的优雅。就地理位置,这里是七百弄的脚下,又是都山脉的末端,学校三面围着的土丘,长满了松木。踏进林子,就休想再见到天空,林子会把你没。朋友告诉我,再越过校园围墙不远处你就没有阳光,看来说的是这事,我开始担心光线不足来。学校后山又有个很大的水库,清清郁郁,水从里面出来,形成一条从镇中穿过的小溪,直抵两三公里外的红水河。呆坐房里,可听到水潺潺。

 这声音于我,似乎还有一种清醒的力量。

 夜里的蝙蝠是最让人烦扰的。灯一熄,它们就会在你房间扑扑地飞。每天早起,一地的蝙蝠屎,有点“乌烟瘴气”听说曾有人一夜之间在这房里抓到二十五条蝙蝠。

 面对夜的猖獗,我只好白天多睡觉,晚上则通宵地读读写写,看你蝙蝠横行到几时。但却来了飞蛾和灯虫,一下之间就扑满了灯管和书桌。真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君子不计小人之过,不提也罢。干脆躲到蚊帐里去品读屈原的《离》罢了。

 房间很狭窄,没有厨房和浴室。但门外生着一棵树,树干很,白皮斑驳,叶子在没有风的时候也瑟瑟作响。诗云“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所以就怀疑它是白杨树了。《圣经》说耶稣被钉死在白杨木的十字架上,所以这树以后便永远颤抖着。现在这树也是颤抖着,我疑心是为我的缘故。这树给我带来的趣味,还在于鸟儿常常息在它的枝叉上,张那小小的嗓子唱着空灵透亮的歌。山是绿的,鸟的眼珠子也是绿的。空闲的时候,我会在树下坐坐,或大声朗读着古诗词。袁枚《闲行》诗特别使我感动:

 折竹当藜杖,闲行过小亭。

 无人独自语,溪上一鸥听。

 人读诗而乌鸣歌,其情其境,无比畅然。当年的黄庭坚,醉卧于宜州的南楼,让双脚伸出窗外去接受雨的淋洗,无比凉爽、畅快,先生不连声喊道:“余平生无此快也。”我今天总算略微读懂先生的意思了。

 因此,初来时凌乱得像乡间杂货店的心终于清淡了下来。也不再连过往的种种,借至此之行文,算是竦身一摇,将以往的美丽搁置一旁,给自己一点轻装前进,倒要将过去忘却了。也不再担忧自己是一颗“离群的火炭”而要做绿色的种子,撒往何处就在何处生,发芽。母校这座靠山一定会原谅我这样的“忘却”现在,应该是做点事情的时候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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