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是林芳苒的资料。”
上三竿了,那年轻人还倚在软榻上,身上拥着锦衾,手上拢着暖炉,苍白的脸色未见一丝红润。
韩成的心中不由得透出几分轻蔑。
像这样娇贵的公子哥儿,他是见得多了,除了斗斗蟋蟀、玩玩鸟,大概就只会在风月场里打打滚儿了。
瞧,这不,为了帮他大少爷查一个姑娘,整个杭州府的捕快忙了个人仰马翻。
而他,居然还在这里睡大觉?
嘿!
韩成那满脸风霜的脸上划满了黑线。
“韩捕头,辛苦了。”西门慕风嘴角含笑,目光从身旁煎茶的火炉上收回来,瞥一眼丢在自己面前的小册子,又缓缓转到韩成身上,那淡然沈稳的气度,实非一个二十岁的少年所能养成。
韩成愣怔了一下。
西门慕风笑意未减,映在火光下的脸庞跳动着,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林芳苒,芳龄二十一,容
绝丽,
名远播,是为杭州第一宝。”
“咦?”韩成轻呼一声。
他本不是大惊小敝之人,但此刻,却由不得他不惊不怪。
林芳苒的资料是他们十几个
知杭州户籍的捕快们凭着那两句不成格律的句子,再加上五行缺火的命格,从几百户年龄相当的闺阁少女中筛选出来的。
西门慕风不可能事先猜到,更不可能查得比他们还快。
然而,他却又为何能一语说中此人?
莫非,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韩成忍不住瞟了一眼被风吹开一角的册子。
“‘是木不是木’,是为林字;‘芳草香七人’,韩捕头对应‘芳苒’两个字,却又是何解?”
西门慕风淡定的口吻彷佛是在询问,又似在讨教,倒让韩成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他嗫嚅半晌,只得道:“这…芳苒、芳人,嘿嘿,差不多了。”他尴尬地笑着,之前傲慢的气焰刹时全消。
西门慕风微微一笑,倒也不再继续追问,转回头,又向炉内添了块新炭,一边静待炉上茶汤沸腾,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继续说道:“自林芳苒十五岁那年起,林家的门坎便一年比一年修得高,也一年比一年坏得快。上门求亲之人川
不息、络绎不绝,不只是林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宁,就连相连两条街的人家都没办法清净。而那林小姐却迟迟定不下人选:容貌俊美的,文才却不佳;才高八斗的,人品却平平;甚至还有那七八十岁的老翁,也许以大笔金钱,希望获得爱财如命的林员外的青睐…”
他一字一句淡淡地自语,如同背书,却听得韩成一阵一阵冷汗直冒。
一字不差,居然是一字不差。
他心中骇异,不知这病恹恹的公子哥儿到底有何神通?
西门慕风来到杭州,也不过七八
的光景,即便无意中听人谈起林芳苒,猜到了这个人,却也不可能猜到自己会在册中写些什么吧?
即便猜到,也不可能猜得如此清楚、如此详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瞠大了眼,不得不对这位温沈秀雅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了。
“韩捕头?”西门慕风微微抬起眼,似笑非笑。
韩成定了定神,收起轻视之心,中规中矩地界面道:“街坊邻里不胜其扰,家人亲友不堪其劳,无奈之下,林府只得召告天下,凡每月初一、十五两
才肯接待求亲之人,其余时间一律不见外客。这才用两
的繁忙换得二十八天的安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
“怎么?”西门慕风征询地挑了一下眉。
韩成微红了脸,轻咳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将抛掷在西门慕风面前的小册子拾回来,展开读道:“于是,每逢初一、十五两
,整个林府上至员外、夫人,下至伙夫、丫头,无不严阵以待,如临大敌。而各方官吏、平民百姓,更是像赶集一样齐集林府,纷纷争睹林府考婿之盛况。林芳苒择婿的条件虽然是一年比一年苛刻,但来提亲的人却是一年比一年
增,竟无丝毫减轻的样子,为杭州的繁荣昌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以为杭州第一宝。只不过…”
说到这里,他偷眼觑了一下西门慕风。
“韩捕头,喝茶。”这时候,茶汤沸了,银制的小茶壶在西门慕风手中倾下来,一水如虹,缓缓注入摆在韩成面前的青陶茶杯中。
那眼力之准、手劲之巧,绝非他区区一城捕头所能比拟。
“谢…谢侯爷。”韩成惊讶、心虚,继而心悦诚服。
这人,深沈内敛,不骄不躁,绝不是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弱可欺。
到这一刻,憋在韩成
中几
的窝囊不快已烟消云散。
只是…
他啜一口茶,游移不决。
“只不过怎样?”西门慕风淡笑着搁下手中的茶壶,仍是那副温和冷静的样子。
“只不过…只不过…”唉!侯爷大老远地到杭州来,是注定要失望了。韩成轻叹着道“只不过这个月十五,林小姐刚巧已寻到婚配之人。”
要不然,那杭州一宝倒还堪配侯爷这等出尘脱俗的人物。
“是吗?能被林小姐选中之人,定当是非凡无比的了?”西门慕风轻啜一口茶。
非凡?他到底希望他的弟弟有多非凡?
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侯爷这次料错了。”韩成摇了摇头“闯过林家‘嫁女三关’的是一个乞丐。”
“乞丐?”西门慕风有些怔愕。
林家怎会选一个乞丐做女婿?
还是,他西门府的二少爷居然沦落为街头乞丐?
然而,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一个初生的婴孩,被人弃之于市,能够活命已是万幸,还能奢求他怎样?
西门慕风有一刹那的失神,俊逸绝伦的脸上多添了一分忧思。
他的郁闷看在韩成眼里,不免曲解为少年风
的遗憾。老捕快热心快肠地建议道:“听说这门亲事是林小姐一口应承下来的,林老爷正为这事儿气着呢,只不过是碍于面子,不好当面推拒,又加上从前在林家受挫的那些乡绅士子们的挑拨怂恿,这才成骑虎难下之势。若是侯爷亲自登门求亲,也过了那‘嫁女三关’,侯爷便可名正言顺地和那小乞丐一较高下了。”
“这么说,那小乞丐还不一定能成为林家的女婿?”西门慕风冷冷地问。
如果林芳苒真的是那和尚所说的女子,那么每一个与她有牵扯的人都有可能是他的弟弟。只不过,既然小乞丐是林小姐亲口应承的,那么,他的希望似乎更大一些。
若真是这样,那林家凭什么瞧不起他?
韩成怔了一怔,不明白一个人的脸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之快?
他茫然地点了点头。
“替我查出来,那小乞丐在何处落脚。”西门慕风沉默了一会儿,径自吩咐道。
“查他?”韩成吓了一跳,以为侯爷迁怒那小乞丐,不由得嗫嚅着劝道:“他还不一定能娶林小姐呢。”
“我说,替我查出小乞丐的落脚之处。”西门慕风慢条斯理地再重复一回,命令的语气不容转圜。
“是…”韩成被他吓得咽了咽口水,觉得眼前这人益发地令人难以索解了。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夜鸟投林,月挂弦窗,正是高枕酣眠的好时候。
而整个杭州城却还沈浸在三
之前的兴奋之中。
谁曾料,那傲慢不可一世的林大小姐挑来拣去最后竟拣了一个乞丐?
啊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哪!
流言如长了翅膀的喇叭,迅速吹遍城里城外每一个角落。
那些在林府门前落马的江南才子们,那些被林大小姐盛名
得备觉形秽的闺阁千金们,此刻都似大大地出了一口气般,人人志得意满,人人喜气洋洋。
睡不着啊,太兴奋了,大家敲锣打鼓,唾沫星子满场飞扬。
而一夕成名的小乞丐,此刻却窝在贫民区的一间木板屋里好梦正酣。
“砰、砰!”忽然,那薄薄的木板门被人用力拍了两下。
屋子里的人儿“咕哝”一声翻了个身,半晌,又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砰、砰!”又是大煞风景的两声,听起来已是极为不耐。
然而,屋中之人仍是没有丝毫反应。
那人忍不住了,猛地抬脚一踹“轰”木门应声而裂。
上的人儿本能地弹坐起来。
“死小六儿,你还在睡?”门外那人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淡紫的纱裙、玲珑的饰物、精致的妆容,再配上傲慢的神情、利落的动作…
“唔,苒姐。是你啊…”小六儿眯
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慵懒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睡意。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还有谁肯光临你这个狗窝?”林芳苒横睨他一眼,转身,一双俏目四处
转,彷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哈嗯…苒姐,你慢慢找。”后者的眼皮又开始沉重地下垂,身子摇摇晃晃地寻找着最舒服的角度。既不关心大门怎么样了,也不问问林芳苒到底在找些什么?彷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喂,不能睡,不许睡呀。”林芳苒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个箭步跨上
铺,用膝盖顶住他的身子,阻止他继续下滑。“什么嘛,现在是睡觉的时间耶。”小六儿颇不服气地噘着嘴,眼睛紧紧地闭着,舍不得睁开。零
的发垂下来,盖了他一头一脸,他也浑不在意。
“你还睡?”林芳苒瞪大了眼,轻啐一声,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城的人都在找你。”
“找我干吗?”小六儿勉强撑开堆满瞌睡虫的眼睑,一副备受摧残的表情。
“你忘了么?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耶。”她努力强调“未婚夫”这三个字。
“唔,这我知道。”小六儿缩了缩肩,趁她一个没注意,细瘦的身子便如泥鳅般迅速没入暖暖的被窝中。
没错,他是她的未婚夫。
这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
小六儿抱牢被子,脑袋瓜子沈甸甸地贴在枕头上,睡意涌来“哈嗯…”他再打个呵欠,闭上眼睛,完全不理会林芳苒那突发的神经。
有什么事情是比睡觉还重要的?
没有。
在他小六儿的心目中,绝对没有!
他翻个身,伸长腿,大梦周公去也。
他、他又睡着了?
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睡得着?
林芳苒气鼓了嘴,一把掀掉他的被子,右手掰开睡小子的眼睑,龇牙咧嘴地在他耳边大声吼道:“他们要把你揪出来和我拜堂成亲!”
“嗯。”好冷,小六儿将身子蜷起来。
“拜堂成亲耶,你跟我!”林芳苒大声重复,怕他没听清。
“嗯。”“你喜爱我?你乐意?”不会吧?这样也会惹火上身?他们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嘛。
“嗯。”“你去死吧!”她踹他一脚。
“嗯。”“嗄?”这也同意?林芳苒垮下一张俏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你给我起来,起来啦!”她用力将他推坐起来“我才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你答应过我,帮我把事情摆平。”她揪住他一头
发,胡乱挽一个髻“你不是一直夸口说你自己是想人所想、急人所急的大侠客吗?这一回,你就侠义一次给我看看。”
她又三下两下抹掉他脸上那些脏污。嘿,这小子,让他扮了一次乞丐,他居然就扮上瘾了,
都是如此“这一次,我老爹大发慈悲,撤走守卫,准我跷家,我可不能让你给搞砸了。”
她再蹲下身来,替他套上鞋子。
“恭喜你
计得逞。”小六儿懒懒地挥了挥手,她要走便走呗,关他什么事了?他歪靠在土墙上,头耷拉着,快要垂到了
前。
“你想得美哦。你不走,哪天要是你
馅了,我老爹还不派人把我追回来?那你这场戏岂不是白做了?好人没有做到底,这不符合你的宗旨是不是?”林芳苒一边谄媚地讨好他,一边快速将屋子翻了个遍。
炳,找到啦!
她
高裙摆,趴低身子,从
底下拖出一把铁锤来。
“你干吗?”这一下,小六儿的瞌睡虫被吓走了一半。他倏地跳起来“我跟你走就是了啦。”犯得着动
吗?
林芳苒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抡起铁
狠狠地向他砸过来。
“哇咧…”杀人灭口,这毒妇。小六儿抱头
窜。
“轰”身后墙壁应声裂开一个大
。
“好险,好险”小六儿拍拍
脯。算了算了,这女人要去哪,他就舍命陪君子好了。谁叫他帮人之前没有查清底细,不知道这女人是个杀人狂魔呢?
这是一个教训,教训哪。
小六儿翻了个白眼“咦?”不对,那
开的墙壁内
出一个铁盒子。
打开,哇,全部都是金子。
“你、你…在我的
头藏东西?”小六儿震撼。
“你别忘了,这屋子可是我借给你住的。”林芳苒没好气地提醒他,顺手将金子全部倒出来,扫进包袱里。
“呵,呵,对喔。”小六儿搔搔头,这女人,老早就做好了跑路的准备了。果然是个狠角色。
只是,自己枕着金子睡了这么久,居然没被人打劫?
好没天理哟。
他仰天长叹,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走啦,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喝西北风哪。”收拾停当,林芳苒一手拖住他的胳膊,匆匆向外走去。
说起西北风,小六儿又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真的,这春天的夜晚,还是怪凉快的。
他缩着脖子,满脸沮丧地跟在她的后头。
是谁说要做解危济困的大侠的?
又是谁看这个女人可怜拍着
脯要帮她的?
呀、呀,他要拿把刀砍了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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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要出城吗?”
入夜之后的贫民区一向是黑灯瞎火的,可今天,那狭长弯曲的巷道居然被两盏铜灯照得一片透亮。
铜灯悬挂在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上。
马车停在巷口,恰巧挡住了他们的出路。
而问话之人就坐在车驾之上。
林芳苒的心中陡然升起警觉“你是谁?”她瞪大了眼,试图从他隐在铜灯后面的面容上窥出一丝端倪。
“要啊要啊,你也是要出城的吗?”那厢,小六儿却早已兴奋不已,一把攀住车辕。又有地方睡觉了耶,他激动得连身体都在颤抖。
“喂,别上去。”林芳苒蹙起眉,小声地提醒他。
这人、这车,一看就知道是冲着他们俩来的,在未辨明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怎么能自动送上门?
“是,我也要出城。”驾车的男人说起话来似乎没什么表情。
“好耶。”小六儿一声欢呼,飞跃起来。
“呀,别去。”林芳苒眼捷手快地扯住小六儿的右腿。
苞这白痴在一起,她早晚被他累死。
她在心里小声咕哝。
“你又干吗?”小六儿没好气地撇着嘴,手紧紧地抓住车门把。
他好困哦!
只想快快找个地方睡觉。
“我又干吗?是你又要干吗才对。”林芳苒不由分说地铆足了劲,将赖在车上的小六儿用力往下拉。
“我不要下去,不要啦!”搭个顺风车会死人哪,这凶女人。
小六儿拼命向后蹬,拼命往上爬,丝毫不顾形象。
林芳苒错愕外加气愤。嘿,死小子,还以为他小了哦,跟她耍赖。
她跺一跺脚,甩开包袱,偏不让他得逞。
他的命不重要,她的命还是
金贵的咧。
二人这样一拉一扯,互不相让,形成拉锯战。
奇怪的是,车驾上的男人居然像化石一般,连眼角都没朝他们瞟一眼。
迸怪,真古怪!
林芳苒眼珠一转,松了手。
“哎哟。”小六儿一跤跌进车厢内。
惨了,惨了,这一下,不跌个满头包才怪。
他有些哀怨地想着,任自己无助地跌进一堵温暖的“板壁”中。
咦?这车厢里还有防跌设备?
他贴紧那一堵板壁,瘦小的身子蜷起来似小猫一般,又磨又蹭了好一会儿。
唉!若不是这板壁太老旧,有好些地方
出硬硬的木头,他想,他一定会睡得更香。
小六儿星眸紧闭,薄
嘟囔着,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把握时间,做他的
秋大梦去也。
可以预见的哀号声居然没有响起?
林芳苒皱了皱柳叶细眉,慢条斯理地拾起地上的包袱。在弯
的同时,她偷觑那男人一眼,他还是那样笔直地坐在车驾之上,似乎是在等她,又似乎不是。
林芳苒抱着包包,犹豫起来。
这车,到底是坐?还是不坐?
就这样一走了之,丢下小六儿,似乎太不道义,可要她自己乖乖地坐进去,却怎么也难心甘。
她咬着嘴
,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会武功的哦?”车驾上的男人显然是愣了一愣。
“嗯,就是这样了。我打不过你,被你掳上了马车。”林芳苒终于为自己找到一个比较说得过去的理由。她长舒一口气,拍拍手,干脆利落地跃上了马车。
车驾上的男人又愣怔了好半晌,才喃喃地道:“我什么时候强迫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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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掩的车门被推了开来,车内暗淡的光线令林芳苒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然后,她的眼睛瞪大了,下巴惊愕地掉下来,这、这是什么状况?
车厢内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好看的男人,一个异常好看的男人。
他的五官清朗俊秀,轮廓深刻。一领白衫,外罩雪白的貂裘,衬着他飘逸出尘的身形,在不合时宜的乖张中透些冷漠、独断,却并不令人反感。而那双看似平静温和的黑眸里像藏着秘密,微拢着凝聚在怀中的人影之上,不曾移动分毫。
林芳苒的心中升起些微失落。
很少有人在见到她的时候不被
失方向的,然而,这人…
她怅怅然地敛紧眸子,顺着那人的目光看下去。
呵!
她退一步,倒
一口凉气。
小六儿?
小六儿那小懒鬼居然美美地趴在人家身上睡了个昏天暗地。那蜷起的身子,像
虫一般贴着人家的
膛;那细瘦的魔爪,似八爪鱼般
在人家的
际。还有、还有那身脏兮兮的乞丐衣,居然…居然也紧紧粘着人家那身白得让人嫉妒的华美裘皮。
天哪!好、好恶心,好难堪。
她耶,天香国
,远近闻名的林芳苒耶,怎么会和这种人为伍?
丢脸、丢脸死了。
林芳苒涨红了脸,握紧粉拳,从齿
中
出声音“小六儿,你给我起来!”
“唔?天亮了吗?”小六儿蹙起眉头,口齿不清地咕哝道。
“呼”气死了,他还有闲功夫问这个?
林芳苒冲过来想从那男人的怀里把他拉起来。
“还没。”男人抬头看她一眼,平静地说。只是单单在陈述一项事实,却不知怎的令她望而却步。
“哦。”小六儿又打了个呵欠,小脸在他柔滑的貂皮上磨蹭着,贪婪地享受着温暖的触觉。
结果,他蹭一下,那纤尘不染的白裘上便多一块污渍,林芳苒的眼角便不自
地痉挛一下。
惨了!
这一回,她铁定要被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六儿连累了。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那男人收紧两道剑眉,似乎
出嫌恶的眼神,却又一闪而逝,隐入深沈的眸底。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奇怪。
一个那么整洁的人,为何偏要强迫自己容忍如此肮脏的事情?
林芳苒蹙起眉,心中有一丝怀疑。
这男人,神情高贵,气度清雅,绝不像是可以被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乡绅士子们收买的追捕手,也不像是爹爹派来保护她的武夫,当然,更不像是觊觎她美貌的登徒子。
然而,他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真的仅仅只是巧合?
是同路,是好心,或者,是别有所图?
她心中疑惑,抬眼偷偷打量着他。
这时候,车门被人从外面拉上了,带起一股微弱的凉风吹进来,拂起那人的发梢、衣襟,极单薄、极脆弱地,有那么片刻,竟给她有一种彷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错觉。
只是一刹那,车外昏暗的灯光随着车角的凉风一起消失,四周沈入黑暗。
她握紧的手心里沁出
汗,彷佛暗影中那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带着看透人心的压力直直地朝她
来。
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她觉得荏弱的同时,又带给她威迫的压力?
“你…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她
了口口水。
没有人理她。
等了一会儿,她又自顾自地说:“多谢公子慷慨相助载我们一程,明儿一早我们就下车,也不再给公子多添麻烦。还有,这个…是我们的车资。”
她盯着他眼睛的方向,觉得自己的呼吸从来没有如此急促过。奇怪,只不过是一个有些病态的男人,她怕什么?啊?她到底在怕什么?
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在她忍不住又要自言自语的时候,男人突然启口,淡淡地说:“我叫西门慕风。”
他很少需要亲口向人介绍自己,所以,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一种很随便很清雅的语气。目的,只不过是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他的高姓,以及大名而已。
然而,林芳苒听了,却顿时呆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激动地瞪大了眼“你…你是锦衣侯府的西门慕风?”她试探着,又加重语气“你真的是‘东陵一剑,南有解忧;西门锦衣,北花钟秀’这句歌谣中的西门锦衣?”她一气说完,差点儿背过气去。
西门慕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意外,不见欣喜,一双清水般的眼睛静如潭、深似海,彷佛天崩地裂也撼动不了分毫似的。
是他,一定是他了。
林芳苒
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那躁动不安的情绪。
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眷顾她。
逃家的第一天,就让她遇上武林四大势力中的锦衣侯。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缘分?还是对她开的一个玩笑?
她缓缓地蹲下身来,不敢再去看他,双手抱住膝盖,努力消化着这个惊人的巧合。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西门慕风便也不再说什么,仍旧低了头,看着自己怀中单薄的少年,深沈的眸中更多了一层复杂。
是他吗?
会是他吗?
这个人,便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
他记得,自己初见他时,他虽然看起来狼狈,却并不见寒碜,怎地只隔了十几
,便成了乞丐?
这其中,到底有何蹊跷?
还是,他一直就过得这么颠沛流离?
他睡在自己怀里,那么放心,那么舒适,他甚至可以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自己心头泛滥着的波涛汹涌的怜悯。
然而,他本不是一个习惯同情弱者的人哪。
莫非,这就是他们彼此相依的天
?
会吗?
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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