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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内院二楼与云儿房间相对的是少主人郭子达的房间。当取来葯箱的云儿看到伤者被安置在那间房间时,不免有点诧异。可又想以郭家的宅心仁厚、体恤下属的一贯行为来看,主子将房间让给伤患是有可能的,况且那个男人看起来职务也不低。

 此刻房里有很多人,那个作弄小乌的女人也在,而且叫得最大声。“该死的你们,围在这里干嘛?还不去找大夫?他都快死了…”

 她歇斯底里的叫声被云儿冷静的话语打断。“如果你们都出去,让他安静点,他就不会死。”

 “又是你这个死丫头,谁要你到这里来?”女人紧紧抱着躺在上的男人,不让云儿碰他。

 “我是大夫,我得检查他的伤。”云儿冷静地看着她说。

 “你?大夫?哼,谁信?”她嚣张地说。

 “余姑娘,请你让云儿看看!”一声苍老的声音由门口传来,爷爷走了进来。威严的脸上没有了平嘻笑逗乐的表情。

 女人虽不甘愿,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娇嗲地喊了声:“郭老爷…”

 老人态度和缓了点,说:“余姑娘,云儿是大夫,你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见老人目光锐利,女人只得放开怀里的男人悻悻然地退开,眼光狠狠地瞪了云儿一眼。“他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绝饶不了你!”

 云儿不理她,只是说:“爷爷,我需要一个帮手。”

 “我来!”一个矮小丑陋的男子从爷爷身后走出,主动表示愿帮忙。

 一看到他,云儿立即断定他就是爷爷的孙子、自己未来的夫婿郭子达。不由自主地打量着他,觉得他长相虽丑陋,但目光温和,态度诚恳,一看就知道是个可以信赖的男人。只是他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二十七岁的人。

 也许是被她专注的目光看得不自在,那男子脸红了,手脚也拘束地不知要摆到哪里。

 云儿鼓励地对他微笑,说:“很高兴有你的帮助,子达。”

 “子达?我…”矮小男人讶然地看着爷爷,又看看上躺着,闻言睁开双眼的男人。爷爷连忙捏捏他的肩,男人马上明白地点点头。

 此时,云儿已经回头看着上躺着的男人,发现他因发热而润氲氤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除了子达,其他人在爷爷的暗示下都随他一起离开了房间。

 云儿在子达的帮助下将那个男人的上衣了,先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确定没有后,就用被子盖住他的上身。

 尽管发着烧,受伤的男人依然半张着眼睛,注视着云儿的一举一动。偶尔他们的目光相遇,云儿总是给他安抚的一笑,而他始终是莫测高深地看着她。

 云儿站起身在葯箱里找葯,一边对站在边的男人说:“子达,我需要一个火炉和一盆干净的水。”

 他立即走到门口代外面的人去准备,然后略带迟疑地对云儿说:“呃…云姑娘,你、你可不可以喊我郭大哥?”

 云儿奇怪地抬头看看他,见他满头大汗,神情似乎比躺在上的伤者还痛苦,心想一定如爷爷说的,他不愿娶,所以想与她以兄妹相称。心里不由好笑:婚书都签了,大哥也好,相公也罢,反正自己肯定是要嫁他的,他躲也没有用。

 于是她爽快地说:“好,我就叫你郭大哥。”

 男人松了口气,说:“这样很好。”

 “郭大哥,帮我把他的掉!”云儿背对着卧躺在的男人道。

 冰大哥略一踌躇,看了眼上的男人,还是照做了,但一会儿就迟疑地说:“不行,不下来!”

 云儿急忙回头,却在看到被下一半的子时,脸上突然像被火烧了似地滚烫起来。她立即用被子将那在外的男部位遮盖起来,并瞟了眼上的男人。

 那男人看着她仓惶失措的动作,脸上现出了似笑非笑﹑难以捉摸的表情,这令云儿更加心绪大,她赶紧移开视线。

 其实她的心从碰触到他赤的身体起,就一直在“怦怦”跳。

 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她过去也给成年男人看过病、治过伤,也见过赤身体的男人,但今天为什么她会有这些奇怪的反应呢?

 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很笨拙,而且只要他看着她,她就浑身不自在,对自己也开始没自信。当她与他四目相对,她觉得好像受伤的好像是自己,她晕眩得快要站不住了。而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她就像是触了电或像是被火灼伤了似地,她的心也随着与他每一次接触而不安地跳动。

 “我到底是怎么啦?难道就因为他曾经那样‮摩抚‬过自己的吗?”她在心里自问着,又坚决反驳道:“不是!他的举动根本毫无意义!”

 “唉,一定是他的那个凶悍女人害她如此反常!”

 对,就是这个原因!找到了理由后,她努力漠视受伤男人那如火炬般烧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镇定地探视着他的伤口。

 “撕开它。”就在她一边努力地平息着自己怦然作响的心跳,一边小心地将子的布料从他的伤口上剥离时,一只滚烫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

 “不、不能撕,那样伤口会更加恶化!”云儿看着他,否定了他残忍的建议,并安慰他道:“你放心,我可以除掉这些布料…郭大哥,你能帮我找剪刀或刀子吗?”

 “刀?要刀干嘛?”郭大哥问着,顺手从门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把刀递给她。

 “谢谢!”云儿感激地说,又解释道:“血水将他的子与伤口黏在一起了,我得把它割开。”

 云儿跪在边,小心地把那条她早先用来帮助止血的布条解开,再将浸血的子割开,出了红肿的伤口。

 不一会有人将火炉、干净水和巾送来了。

 当子被整个地割开后,云儿又用热巾不断地润着伤口周围,用刀尖慢慢地挑开黏在伤口上的布块。新的血从伤口不断出,很快就将巾染红。

 伤口在大腿外侧靠近部的地方,由于已被感染,皮溃烂,发出了异味。

 云儿用清水将他感染的伤口清洗干净,才发现问题很严重。

 洗去手上的血迹,云儿请郭大哥再帮忙换盆水来。

 不一会儿,爷爷随着端水的郭大哥一同回来,关切地问:“他伤得怎样?”

 “伤势原本不重,可是没有及时处理,已经感染了。”云儿从边站起来,看到爷爷一脸着急的样子,忙安慰他道:“您别担心,他会好的。”

 说着,她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葯丸,接过郭大哥递来的水,对一直静静睁着眼睛注视着她的伤者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话,只是深沉的望着她,彷佛在防备或是算计什么似的。

 云儿笑了,说:“我总得称呼你什么吧?”

 “泉生,他叫泉生。”未等伤者回答,云儿身后的爷爷已经代他回答了。

 “哦,泉生,很好听的名字嘛。”云儿对仍半瞇着眼睛看着她的伤者柔声说:“以后受伤时,你不能硬拔出箭头,那样会将你的伤口撕得太大,造成很多不必要的血。现在我要帮你清洗里面,会很痛。来,你服了这葯就不会那么痛了。”

 “我能忍受。”他声音虚弱地说。

 她开玩笑似地说:“不行,等会儿我还要帮你合伤口,如果你一直这么盯着我看,我恐怕手会发抖,将来让你留下麻绳一样又又丑的伤疤,这样你的女人会来要我的命的!”

 她的话令那个叫泉生的男人脸上第一次出了笑容,云儿赶紧将葯丸进他嘴里,又将水送到他嘴边,他听话地喝了口水将葯丸下。

 不一会儿,他终于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云儿让爷爷先去休息,然后将刀放在火炉上消毒烧烤。

 看着那张苍白但仍不失英俊的面庞,云儿打心底敬佩他的忍耐力和顽强。他已经受伤发烧多,居然还能坚持到现在,而在她清理他的伤口过程中,他硬是没哼半声,真是个硬汉!

 云儿感叹着举起了火炉上的刀,紧握刀柄,她的手竟有点发抖。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方法亲手替伤者疗过伤,但她看见过师傅这么做,想到那烧灼的痛,她有点下不了手,可是他这么大的伤口,感染又这么严重,要救他的命,她就必须这么做。

 于是她鼓足勇气大声说:“郭大哥,帮我住他。”然后用烧红了的刀飞快地往伤口去。

 昏睡中的男人大喊一声,身体剧烈地挣扎颤抖,郭大哥紧紧地抱住他。

 一股淡淡的青烟伴着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一番剧烈的挣扎后,男人疲惫的再次沉睡了,云儿和郭大哥已是满头大汗。

 最后,云儿用绣花针、猪肠线细心地合好他的伤口,敷上消炎葯,用干净的布将伤口包扎起来。

 等做完这一切后,她的双手又酸又痛。她站起来酸涩的眼睛,将针线一一收好。

 走到窗口,望着窗外,讶异的发现已经是新月初起的时候。她将身子靠在坚硬的窗沿,让冷空气刺她疲惫的神智。

 然后她转向郭大哥,第一次注意到他神情中的疲累,于是她不忍地说:“郭大哥,你才从战场上回来,赶紧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不,还是你去休息吧,你才是真的累了呢。”郭大哥钦佩地看着她,深为这名看似柔弱的年轻女子勇敢而镇静的作为所折服。

 云儿看着那张丑脸上真挚的情感,微笑着说:“别争了,我是医者,病房里面我最大,不信可以去问爷爷。”

 于是郭大哥无可奈何地走了。

 稍晚,泉生的体温更高了,云儿不断地用巾浸透了冷水后,拧吧擦抹他的口、脖颈和手臂帮助他降温。可是高烧依然退不下来,他开始说胡话,一会儿是大声咒骂,一会儿是温言低语,好在这是内院,只住了爷爷、阿和自己。

 临近黎明前,郭大哥还是被吵醒了,跟在阿身后进来。

 “怎么样?他还好吗?”郭大哥焦虑地看着上大喊大叫的人问。

 云儿用巾擦着他的胳膊说:“不太好…”“走开!热死啦…走开…秋…秋嫣…好热!”上的男人突然挥手一把推开她,皱着眉头大声叫。

 正与郭大哥说话,没留神的云儿被他猛力一推,跌倒在地,额头撞在脚上,痛得她直冷气。

 “云姑娘!”

 “快、快住他,别让他的腿动,伤口迸裂就麻烦了!”顾不上自己的痛,云儿大声对他们说。

 “少夫人!”阿赶紧将她扶起,郭大哥则住了上翻滚喊叫的泉生。

 “我没事。”云儿安抚着阿,站起来身,忙着取出一颗葯丸,递给郭大哥:“你帮我喂他吃这葯丸吧,我刚才试了几次,都不成。”

 冰大哥接过葯丸,二话不说单手托着他的腮帮子,两指一用力,他的嘴乖乖地张开了,郭大哥立即将葯丸进他口中。

 “咕嘟”一声,还没用水,葯丸已经被咽下去了。

 “哦,你真厉害!”云儿由衷地称赞着郭大哥。

 受到她表扬的郭大哥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没什么啦。”

 云儿看看上渐渐安静下来的男人说:“好啦,他现在起码能睡几个时辰了,你们快去休息吧。”

 阿突然叫起来:“少夫人,你的头血了!”

 云儿用手一摸,果真手上沾了不少血,她抓起桌上的巾,将血擦去,说:“不碍事,一点小伤。”

 “让阿帮你包上吧。”郭大哥着急地说。

 阿不容她拒绝,立即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葯,为她抹葯。“少夫人,要不,这儿让我来守着,你去休息一下。”

 “不行,他目前非常危险,我不能离开。”

 “那、让我来陪你吧。”阿又说。

 云儿摇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够了,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那你的伤?”阿还是不放心。

 “没关系,只是撞了一下,明天就好了。”云儿无所谓地摸摸额头。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对郭大哥说:“郭大哥,明天你去请那个余姑娘来看看泉生吧?”

 “嗯…不用。”郭大哥表情十分不自然地说:“其实那个女人与他没什么,只是要好的朋友…”

 云儿笑了,说:“你不用解释,我知道那个秋嫣姑娘喜爱他,他刚才不是一直在喊她吗?你让她来吧,也许见了她,他就好了。”

 “那,好吧。”郭大哥说着看了看阿,后者正忧郁地看着他。

 等阿和郭大哥走后,云儿试了试泉生的额头,仍那么烫手,而且浑身都是汗水。于是她将冷巾敷在他的额头,又用冷巾一遍一遍地为他擦拭身体。

 看着睡得不安宁的男人,听着他重的呼吸,云儿知道今夜将是他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敢大意。

 第二天,泉生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了,就算睁开眼,也是视而不见,眼神茫然。他依然胡话连连,大多都是在咒骂…骂金兵、骂朝廷、骂“和议”、还骂“老狐狸”、“妖女”之类七八糟云儿听不明白的东西。

 令云儿担心的是他时常烦躁地挥手踢腿,在上翻滚。为了不让他伤到自己才合好的伤口,云儿只好用力强按住他不规矩的手脚,有几次都被他暴怒地推倒在地。但云儿毫不在意,依然一步不敢离开地守着他,不让他的伤腿被碰到。

 当她必须离开时,也会有郭大哥看护着他。

 见他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云儿的心纠得紧紧的,而她额头上的伤口不仅没有如她想的那样很快好了,反而越发红肿,但她根本无心管它。

 唯一令她宽心的是那个泉生昏睡中呼喊的女人回家去了,并没有来看他。否则那个女人的尖叫和聒噪一定会将她疯。

 饼度的紧张和疲惫,使她这两天都吃不下东西,最多只喝点阿送来的汤。

 每次当她为他擦拭身体时,总不忘鼓励他:“泉生,你要赶紧好起来,你这么年轻,这么强壮,我相信你是不会被这点小伤击倒的。”

 有时候他会睁开眼睛看着她,甚至对她微笑,似乎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是茫然的。但不管什么,云儿发现当他烦躁时,只要她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说话,他就能很快安静下来。

 为了保证葯效,她亲自为他配葯、煎葯、喂葯,又不停地用凉水浸巾擦拭他的身体,冷敷他的额头,所有能替他降温的,她都设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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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他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烦躁了。

 云儿喂他喝了葯,又擦过身子后,累得趴在沿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轻柔的动作弄醒,一抬头,看到泉生正勉力地坐起身来,却因扯动了伤口而裂了下嘴,又倒回枕头上。

 “你想坐起来吗?”云儿注意到他的沮丧,忙站起身来帮他。

 看到她醒来,他颓然地倒下,说:“只是想试试。”

 “来,我帮你。”云儿说着扶起他的头,将枕头竖起来,帮他靠在后面。

 又用手试试他的额头,发现他的体温降了,不由欣喜万分。“太好啦!你没有发热了!”

 “我也觉得好多了。”泉生低声说。

 “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大意。”她快乐地说。她拧来一条巾纯地为他擦拭着脸和手心,心里总算踏实了。

 “你很关心我?”看着云儿疲惫的脸上绽放着美丽的笑容,泉生皱眉问。

 “啊?”云儿被他突兀的问题弄得怔住了,马上认真地说:“当然,我当然关心你!记得吗?我是医者,救人性命是本分。”

 云儿的话并没能解开他紧蹙的眉头。

 他看看空寂的房间,又问:“我躺了几天?”

 “四天。”

 “四天?!”泉生的眉头皱得更紧。“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吗?”他问。

 “不,还有其他人。”云儿不想说大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照顾他。

 他也没再问,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见他这样,云儿以为他想知道那个叫秋嫣的女人是否来照顾他,忙宽慰他道:“秋嫣姑娘有事回家去了,现在你醒了,明天让子达去把她找来陪你吧。”

 “不!吧嘛找她来?”泉生睁开眼睛强烈地反对。

 他的态度让云儿惑了。“你昏时喊过她的名字,我以为你想要她来…”

 泉生的两道浓眉斜斜地提起,神态怪异地看着她问:“我有喊她吗?”

 云儿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点点头。

 “哈,那一定是我梦到鬼身了。”泉生说着竟笑了起来。

 云儿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只是静静的拿来葯碗,一口口的喂他,这其中他一直用那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她瞧,害她的手几乎都要拿不稳汤匙,葯汁好几次都差点泼洒出来。

 她注意到他嘴角略扬,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窘境,不面颊烧红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将一碗葯喂完。

 喝了葯的泉生终于不敌葯力闭上眼睡着了,云儿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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