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盎然,于随处可见的花团锦簇问灿烂绽放;生机
、蝶闹蜂喧的景象令人们在一年之计的此时充满希望。
连表现向来冷淡、无所谓的白无衣也对眼前的“他”漾开真心的笑靥。
粉扑的双颊,茫然澄透的眸瞳,白宅桃花树下的小家伙使劲用他的四肢撑着身体,再小心翼翼站起两只小脚。他开心地挥舞双手,似乎为自己的成功感到无比骄傲。然而走不到几步路,随即扑倒在地。
白无衣赶紧上前抱起他,为他拭去衣裳沾黏的泥土,他笑得开心,丝毫不为自己的失败而沮丧,粉粉胖胖的小手拍抚着白无衣的脸庞,淡淡
香飘近她鼻边。
她轻捏他的颊旁,额头凑靠他的,逗弄着他。
“想学走路,你还得多花几番工夫呢!”
不远处,一道身影缓步走来,笑意淡淡浮在
畔。“你似乎很喜爱念彤?”
无衣瞥了她一眼,将怀中孩儿归回原主。
“我喜爱小孩子,因为他们不会表里不一。”她倚树席地而坐,白彤弓也跟上她的动作,不过念彤却不配合地
动着。“可惜他们长大后,就得学会假装与虚伪,抛弃曾拥有的纯真。”
“但是我相信有人即使年岁增长,依然保有你所说的纯洁真挚。”身为无衣的妹妹,彤弓十分清楚她话中涵义的由来。“你也许遇得到。”
“你真的变了。”无衣牛头不对马嘴地应道,彤弓蹙眉不解。“如果照你以前的个性,铁定会回说:人不都是这样,哪有人会一辈子停留在幼时,不成了白痴?”
无衣维妙维肖的模仿口吻令彤弓噗哧一笑。
她嫁到京城已经两年了,她的三姐还是跟从前一样,言语犀利、不留余地。
“人家说女儿家成婚、做了母亲
情会有变化,果然不假。”无衣煞有介事地打量彤弓。“你那冲动的个性大概被这对双胞胎与言嘉磨柔不少吧!”
彤弓轻拍念彤的背,玩了两个时辰的他似乎有些困倦,偎在母亲的肩上沉沉进入梦乡。
“从以前不就如此吗?言嘉像水,温柔体贴;我像火,莽撞暴躁。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迁就我、为我着想,但也只有他克得了我。幸好上天安排我遇见他…”飞霞泛上彤弓两腮,娇羞的情态显而易见。
无衣撇开视线,仰首观看满树桃花成海,微风轻拂,波涛浅浅。
人与人的际合确实十分奇妙,彤弓注定与言嘉相遇,大姐和二姐因
错
差也找到深爱的另一半,那么…她呢?
她自嘲地笑笑。不可能的,她连自己都爱不了,还能付出什么?穷尽一生,她只想躲在自己狭小的空间,活到上天要她活的岁数。如此,便足够了。
“你和言嘉打算什么时候回京?”无衣转移话题,问道。
“可能还得待上一段时
,毕竟爹的病情还不是很稳定,起码再半个月吧!”
“人在病中真是好讲话,你该庆幸爹疢疾突发,恰逢你们回来,唯有言嘉治得了。不然,你俩的事恐怕没这么好解决。”无衣挑挑眉,仿佛谈论中的父亲与她毫不相干。
“就算爹不原谅我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担心娘会为我
烦,所以才决意回宜丰。反正两年前是他
我入赘成家,入赘不等于出嫁吗?无论我是男是女,结局都是相同,我问心无愧。”彤弓英气凛然,黑眸闪耀一如往常的坚毅。“况且已有念嘉做白家的继承人,他难道还不
足?”
无衣抿
微笑。看来彤弓改变得也不完全,男人的气息在她身上多多少少仍残存着。
“幸好你一次就生下对孪生兄弟,念嘉从白姓,念彤从成姓,两家皆大
快。”
“三姐,别光说我,你呢?”
无衣注视彤弓期盼满满的晶眸,嘴角一抹不以为然。
“嫁娶之事不适合我,现在这种清静日子我想一直过下去。”
“原来三姐没有我想像中勇敢。”彤弓扁扁嘴,面容含着喟叹,立直身。“你在害怕…害怕读到对方真实的一面吧?”
无衣目光飘至他处,面无表情。“我本来就胆小。”
“那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样下去的话,你永远得不到幸福!”
“我不要幸福。”她简洁有力的反驳令彤弓霎时如
气的皮球。
“你总是这个样子,把自己扔掷到痛苦的深渊,然后垂手不顾,
待自己这么有趣?”
“念彤睡着了,你可别吵醒他。”无衣置若罔闻地起身,拍掉身上的杂草泥土。“我回房念书,告辞。”
“三姐!”彤弓着急的叫喊并没有换来任何回应。
****
一个月后
无衣
太阳
,两个多时辰的阅读使她眼睛有些疲累。她放下手中的书本,伸了伸懒
,踏出闺房。
正值晌午,
光的照耀刺眼炫目,她微微以手遮眉,穿过后庭花园,刚巧望见总管白忠领着一名女子从她面前而过。
“白忠。”无衣唤住他。“这女孩是谁?”
“三、三小姐,她…她是夫人新买的丫环。”白忠视线游移、语气结巴,似乎惧害无衣视破什么端倪。
女子怯懦地抬眸,扫见无衣双眼之际,心头明显震慑,且身躯旋即一股寒冷围绕。
无衣也是愣住。此女子生得千娇百媚,秋波
转间,仿佛即能酥人筋骨。最奇特的是,她竟与她同有一双相似颜色的瞳眸,难道她亦能读心?…不对,她没有这个能力,她…
顿时,女子种种可怖的念头全冲入无衣的脑海,她瞠目结舌,伫立原地久久不动。
好半晌,她才抚下情绪,启口询问:“她是夫人买来给谁的?”
“她…她是…”白忠惶然搔首,犹豫着实情该否吐
。
“她是用来陪嫁的丫环,对不对?”
白忠迟疑了会,知道事实瞒不过无衣,于是皱眉颔首。
“想不到这事我竟浑然不知,着实可笑。”她强抑
爆发的怒气,睇了女子一记,似警告,又似心中已有谱,迅速步往内厅。
****
纵使内心尽是愤恚,无衣依然有办法若无其事面对造成此情绪的源头者。
恢复健康的白锦川坐于内厅,精神奕奕,正与白夫人有说有笑。
“爹、娘。”无衣一如往常喊道。
“无衣,有什么事吗?”白夫人堆满笑容回应,但白锦川却正眼也不瞧他的三女儿,甚至在她出现后,面孔随即冷却。
从她有记忆以来,她不就一直受到亲生父亲漠视的待遇吗?为什么随着时
转,她心头的痛楚却未曾减褪?
“我来是为…你们替我安排好的婚事。”她不干底事地提起。
白夫人微微怔住,白锦川特意转身,背对着无衣。
无衣扯扯衣袖,脑中突然蹦出个莫名其妙的疑问…她知道爹的长相吗?
自她会说话以来,爹从未主动抱过她、亲近她。每每远远瞟见她,他必定绕道而行,除非十万火急,否则她绝对见不着他的面。
久而久之,她会产生这种怀疑也是理所当然吧!
唉!好可悲的怀疑…只因她与生来俱来、甩也甩不掉的能力,她成了他最厌恶的孩儿。
“无衣,娘知道你的打算,你想隐居山中、远离人群,一辈子不言嫁娶。”白夫人上前,握牢她的双手,像在弥补白锦川亏欠她的那一份父爱。
无衣的愿望她明了,毕竟她们是母女,她怎会看不出来长久桎梏她的心结?
“可是娘希望你能获得幸福,拥有一个美满的归宿。姜家是个好人家,不仅显赫,又是南昌数一数二的富裕名门。姜大公子可是头角极为峥嵘的杰出人才,嫁与他,绝对不会失你所望。”白夫人柔声恳劝。
知无衣个性的她,之所以不想让她太早得知提亲一事,就是害怕她的反抗。与人接触她极度痛恨,更何况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共度此生,她晓得这对她来讲有多么困难。但是,她实在不愿见她一生都关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拥有这股能力,她这个生育她的母亲也该负起责任。
无衣
出手,视线挪至白锦川的背部。
“姜家既然如此显要,怎会要一个容貌平凡、年逾摽梅的女子呢?凭他们的能力,要找到比我更适合当姜家长媳妇的女人多的是吧!”
“这点我也很疑惑。”白锦川残酷地讥讽道。“他们怎么会看上你这副德行,亲自前来提亲?”
“老爷!”白夫人神色悲戚,暗暗瞧看无衣的表情,生怕这话刺伤她。
不过,她不为所动。“姜家为何选上我,也许我们都不了解,但爹您答应这门亲事的理由我应该不难猜到。”闻言,白锦川痴肥的身子稍稍颤了颤。“南昌位于赣江之旁,水运便利,倘若攀上当地最有权势、富有的姜家,白家的事业可期是更上一层楼,前途无量。”
白锦川终于回头,严峻目光宛如利剑刺向无衣。
如果她是男人,他会非常欣喜拥有这样的儿子。她本有的特质、冷静的头脑以及分析力,完全不输给时下的男人,甚至远远超越他。
然而,错就错在她生为女儿身,错在为何在她优越的资质外,偏又持有这股看透人心的能力?仿佛她随时可凌驾他之上,以她的智力、能力,夺取他辛苦建立的产业。
那苍灰眼眸、那双手…为什么存在?
“你不肯答应婚事?”白锦川立身,两手置后,口吻威吓迫人。“白府是谁在做主你应该很明白,忤逆于此是克不容赦的大罪。”
无衣拨弄肩前散落的青丝,既挑衅又讥诮地抬高嘴角。
良久,就在白锦川忍受不住她这倨傲神情而将发怒之际,她缓缓开口“我说‘不’了吗?这门亲事…我接受。”
白夫人笑逐颜开,忻悦不已。白锦川则狐疑地盯着无衣,不太相信她会轻易允诺。
“不过,有个条件你们必须答应。我要自己挑选陪嫁之人,谁都不准干涉。”
****
凤冠彩衣静躺无衣闺中,各类珍珠饰品等嫁妆散满房里各隅。
镜前的人儿
畔始终漫着浅浅笑靥,饶富趣味地凝视镜中另一名女子。
“小姐,您好像非常开心?”女子轻柔地梳整无衣一头乌黑发丝。
“不该吗?明
我就要出嫁了。”无衣显然答得不由衷,她是开心,但原因非为嫁娶。
“说的也是,能嫁进姜家可是莫大的福气。我听说姜大公子不仅出类拔萃,他的颜容更是为众家女子所倾倒。”
“你似乎很紧张。”无衣望着镜中持着梳子、些微发抖的手,没听进女子对姜家长子的赞评。
“有吗?”女子双手
握,眼神因心虚而稍稍涣散。“我只是太惊讶了,我来到白家不到半个月,没想到三小姐居然独独挑中我作陪嫁丫环,我感到十分荣幸…”
“这不正是你要的吗?荇娘,我不过是完成你的愿望罢了。”孟荇娘一颤,梳子
手落地。
打在花园遇见她开始,她便觉得白无衣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惧骇,仿佛无论她想什么她都可一语道破,但暧昧的言词又使她陷于混乱中,不明白她究竟知晓几多。
或许只是她太
感,眼前的女人不过是华而不实的千金大小姐,她有什么好怕的。以她
若桃李的姿容,她才该是姜家的少
。
话虽如此,孟荇娘仍旧恐惧直视无衣。
“小心点!”无衣拾起梳子
到她手上。“明早再妆扮吧!你先回房休息。”
“是、是!”她诚惶恐惶地点头,退出房外。
无衣走到
边,大字型地贴在
板上,闭眼思索。
足足小她四岁的孟荇娘,貌比西施、赛若貂蝉,又懂得
语甜言,无怪乎她会不平。比起庸容逾龄的她,她的确更适合姜家大少
的位子。
明天开始,麻烦就要接踵而至。
累啊…****
霾从山的彼端逐渐侵蚀整片蓝天,沉重的乌云正在预告大雨的即将降临。因此,轿夫们的脚程快了起来,朝各种可能的遮蔽所前进。
“哎呀!真是的,怎么好天好
的突然下起雨来?”媒婆狼狈地擦拭身上淋
的部分。“快、快!把轿子抬进土地庙,你们在外头檐下候着,我看这雨大约半个时辰就会停了。”媒婆纯
地指挥轿夫的行动,接着凑近轿旁。“三小姐,外头雨大,你就先在庙里休息一下。”
红色帷帘后传来一声应允,媒婆牵动得意的嘴角,朝伫候于旁的孟荇娘使了眼色。她颔首,媚容此刻覆上狰狞。
媒婆识相地步出庙,关上喀滋作响的大门。
“小姐,您待在轿子里应该闷的很,要不要出来…”语未毕,无衣右脚已踏出花轿,凤冠、红盖头早已被她拿下,置于轿中。
“还是这样最轻松。”她举起双手正想伸个懒
,怀中却不小心掉出东西。
孟荇娘杏眼圆睁,不敢置信地盯着弯身捡物的无衣。“小姐,您这是…”
“一本书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敝?宜丰至南昌,少说也有几十里路程,不带点书来看,岂不闷死我?虽然轿里光线微弱,不过勉强读得下。”她大剌剌席地而坐,完全不在意孟荇娘的诧异。
“可您是在出嫁啊!将凤冠、盖头拿下,不是会影响喜气吗?”与其吃惊,孟荇娘更衔带愤怒。能嫁与姜伯诗,是多少女人殷切的期盼,但这个相貌凡然的白无衣却毫不珍惜。
也好,她这种态度会让她更好下手,用不着苛责什么良心。
她只手挨近
际,握牢她准备多时的利器。
“喜气不是早被影响了?这趟出嫁不是注定我死路一条吗?”她状似嘲笑地望进与她相似的眸子。
倏地,一把短刀铿锵落地。孟荇娘
口厉害起伏,赶紧拾起它,指向无衣。
“你知道?!”
“你这模样我不想知道也很难。”死到临头,无衣仍一脸嘻笑。“杀了我,取代我,成为姜家大少
,很好的方法,你
聪明的。”
“谁告诉你的?我处心积虑计画,你不可能看出来!”
无衣侧头苦思了会,试着以较缓和的言词解释。
“这么说吧,我的敏锐度比常人高上好几倍。”
“那我就不得不送你上西天。”孟荇娘步步
近,刀刃的光芒辉映在她利
薰心的眼里。“放心,我不会让你痛苦太久。”
“你以为当少
很容易?单凭你一个风尘出身的女子,大户人家的规矩礼仪你懂多少?”无衣的问句当场
住她的举动。“光买通媒婆、轿夫没有用,你可是要长久面对你的丈夫、公婆与姜家所有亲戚,应对进退谁能教你?”
“你…你…”孟荇娘握刀之手已在发抖。“你为什么连我的身分也知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比一般人来的敏锐…”
“少废话!我告诉你,我当少
是要享清福,什么该死的规矩我才不管。”她狠狠叱道。
无衣不屑地扬高眉梢。“你实在天真啊!你当姜家是什么地方?南昌首富、第一名门,他们能容许一个不知分寸的媳妇进门吗?况且你嫁的可是姜家长子,姜家的产业将来必定落于他肩上,无庸置疑,家中其他大小事务自然由他
子掌管。你…有这番能耐吗?”
对于无衣的鄙视,孟荇娘心口一把烈火熊熊燃烧。
“你不要看不起人,我怎么说也见过大场面,我…”
“我不是看不起你。”无衣徐徐起身,泰然自若走到她面前,身躯与刀子的距离不到三公分。“而是肯定你什么资格能力都没有。”
孟荇娘的手劲加强。竟然…这个平庸女人竟然大言不惭,百般污辱她,她如果不将她千刀万剐,难消心头之恨!
“不过,这些我都可以教你。”假若无衣晚个几秒钟开口,恐怕白刀子已成红刀子。
孟荇娘一怔,短刀悬在原处半空。“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成为姜家的大少
,你将会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无衣成竹在
地答道,奇诡浮泛在展开的
线。
“你是说…你要把这个人人求之不得的机会让给我?”孟荇娘昂首大笑,刀仍不离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任凭你唬弄吗?”
“你难道没想过,我为何只要你一个陪嫁丫环?”无衣定定凝视她困惑的面容。“你千方百计混进白家,为的不就是成为我的女婢,好让我带你一同出嫁吗?我完成你的心愿,甚至排除其余闲杂人等,你却说我在唬弄你,我从头到尾可都在帮你!”
“你究竟…”同为苍灰的两双眼眸,为何她的却像
满魔力般,一触及便教她惊恐无措?且她的言语总是不偏不倚说中她的目的,她真的是敏锐度异于常人而已吗?
“要不是先在花园遇见你,我怎么可能接受这门亲事?”无衣抓住她已开始动摇不定的右手,甩开她掌中的短刀。“既然你这么想要姜家的婚事,我可以给你,而且我会帮你帮到底,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少
。”
孟荇娘僵硬着手指,半信半疑。
白无衣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实在搞不懂…
“为什么?众女子梦寐以求的婚事,你却视若敝屣拱手让人,你有问题是不是?”
“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无衣失笑道。“你就当我不在‘众女子’之中吧!你成为白无衣,而我代替你作丫环,咱们各取所需。”
“你作丫环?不会委屈你这位白家三小姐?”
无衣无所谓地摊手耸肩。“千金小姐真比丫环来的快乐?”
孟荇娘眉摺打深,不解其意。
“在我看来,当千金小姐或丫环根本毫无差异,反正都是‘人’,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我委不委屈用不着你多心。”
孟荇娘仍不明白无衣话中的深层涵义,不过她也不打算去理解。
“那…条件呢?你不可能无条件答应吧?”
“当然,无益于自己的
易我向来不干。”无衣回轿拿出凤冠、红盖头。“我助你演好千金小姐的角色,等到局面稳定,一切都安然、无人识破时,你必须想办法找一间既可供我长住一生,又清静少扰的居处。你只要答应这个条件,那么这件嫁服、这顶凤冠就是你的了。”
****
绯红织染姜府上下,各地宾客送来不绝于耳的祝福,热闹非凡,喜气洋洋。
新人于大厅顺利拜过堂之后,新嫁娘旋即被送往新房,俟候未来的丈夫。
房内大红双烛与双喜字相互辉灿,泛溢着无限的和谐与希望。偶尔窗外徐徐暖风拂掠,更增添红盖头下人儿心头的丝丝甜意。
酉时已过,无衣猜想新郎倌即将过来,于是退出房外,四处游逛。
途中,该注意的地方能
代的她都已经
代了,以孟荇娘的资质与理解力,当个称职的大少
应该没有问题。
其实她大可不必大费周章与姜家扯上关系,因为凭她的口才,三言两语要打动孟荇娘在土地庙放走她,根本易如反掌。
只不过她担心这么一来,
后留下的后遗症恐怕会令她难以收拾。万一孟荇娘被发现不是她,姜家肯定会闹到白府,届时以白锦川的势力,她铁定不得清静。倘若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将她调教好,做好万全的防备,省得将来麻烦一堆。
无衣边思索边闲晃,不知不觉周围出现的净是陌生景致。
她顾盼左右,试着寻出来时路,可惜姜府之大,使她晕头转向后,依然一无所获。怪异的是,她所在之处明明灯火通明,却没有半点人气。
难不成…都参加喜宴去了?可至少也会留守几个下人啊!
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一幢半新不旧的房室映入眼帘,其上行书挥洒题着“季湘居”三字。
正沉思间,她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细琐的呻
声。
她踅身搜寻,却四下无人。胆大的她循着声源,绕往季湘居旁的小道来到它的后庭,赫然发现一口水井。
“救命…救命啊…快来人…”水井里不停发出男人的求救声,几
白皙修长的手指紧抓住井口边缘。
无衣见状,打算漠视不理,转身离去,反正姜府任何人的死活都与她无关。但闻及井中音量有降低的趋势,她拚不过良心的央求,不情愿地步至井旁,使劲拉起险些坠落井底的男子。
男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在爬出水井时重心不稳,整个人跌
在无衣身上。
“喂!快走开!”无衣赶忙推离他,狼狈不堪地站起。
真是倒楣,又迷路又碰上这等麻烦。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急
逃离这个不祥之所,却冷不防地被人自身后环住柳
。
“啊…”她吓了一大跳,高声尖叫,回头不分青红皂白,一巴掌即掴下。
男子抚着脸颊,退后几步,神情分不清是惊诧抑或委屈。
“你想做什么?”无衣尽可能拉开彼此的距离,
气怒问。
“我…我…”男子扁着嘴,黯然垂首,像做错事的小孩。“我只是想说声谢谢。”
无衣一愣,尴尬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掌,与他左颊通红的指印。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语未毕,她戛然而止,讶异凝视他。
没有…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她明明接触到他的身体,甚至现在读着他双眼,她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一般而言,她藉由眼睛便可明了大多数人当下的内心世界,唯有少部分她必须再经由身体接触。不过,无论以其中哪种方式,她都未曾失败过,怎么如今对这个男人却不起作用?
“没关系,谢谢你救了我。”男人咧嘴绽放笑颜,朝无衣深深一鞠躬。
“不客气。”她定睛细瞧,发现他有一张相当清秀白
的脸庞,双眸清澈若镜,宛如甫出世的婴孩,纯真地令人动容。
不过,他的笑容与口吻颇为古怪,似乎不该出自年纪与她相仿的他。
算了,她理睬那么多干啥?先找到回去的路再说。
无衣正要迈开步伐,男人却一把攫住她。
“不要走,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好无聊,都没有人肯陪我玩。”听到男人童稚的措辞,无衣不由得吃惊回头。
“你说什么?”
“大哥成亲,每个人都去喝喜酒,却不准我去,我一个人待在这里都快闷死了。好不好,你留下来?水井姐姐!”他摇晃着无衣的手,撒娇道。
“水井姐姐?”无衣脸都快绿了。他脑子没问题吧?他看起来与她同龄,叫她姐姐?“我哪是什么水井姐姐?我有名有姓。”
“你在井边救了我,所以以后我就唤你这名字,好听吧?”
好听个鬼!幸亏她不是在茅厕旁救了他。
“这位公子,”无衣蛮横地甩开他的纠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该懂吧!”
“啊?那是什么?”他一脸茫然,手依然环上无衣玉臂。“水井姐姐,你就陪我玩吧!”
无衣第一次感受到何谓“束手无策”的悲哀,她进姜府图的是清静,老天爷怎让她碰上个…白痴啊!
“你叫什么名字?”没办法,随便应付他一下好了。
“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你愿意陪我玩?”他开心地手舞足蹈,显然确实寂寞。
“回答我!”满腔怨怒差点倾
,她无力地按着额头。
她情绪拿捏素来十分妥当,怎么今儿个全走样?
“喔!我知道,我大哥有教过我。”他蹲身拾起一块石子,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刻写。“喏,你看,‘姜季礼’三个字就是我的名字。”
“姜季礼…”无衣重复喃喃地念着,刹那间,脑海闪过一个印象。“难不成你是姜家的四公子?”
“嗯!我前面还有三个哥哥。可是二哥、三哥都不太喜爱我,大哥就不一样了,他最疼我了…”姜季礼兀自高兴地叙述,但无衣
儿没兴趣。
姜家老四是个痴儿之事她略有耳闻,只是想不到自己才刚入姜府,谁都尚未识得,就先遇到了他。
“你要我陪你玩什么?”无衣双手横
,俯看他的呆头呆脑。
如此接近,却读不出对方的心,于她是少有的经验呢!不知怎地,原本的不悦渐渐灭寂,抿直的
线微微展现弧度。
姜季礼兴奋地跳起,身躯高过无衣一个头的他,并不若外表那般秀气,拉着无衣的手劲教她不
皱眉。
“我们来摘花!”他笑容满面地宣布,将无衣带至井旁。
“摘花?”这娘儿们才做的事,谁教他的?莫非他不仅脑筋有碍,连自己是男是女也搞不清楚?
姜季礼小心翼翼窝近井旁。片刻后,两束皎洁、开着白色小花瓣的花束映现她眸里。
他伸出右手,抬抬额角示意无衣接受,眼梢
际满是温煦的笑意。
“给我的?”无衣有些不知所措。除了亲娘与姐妹外,她从未收过其他人送的东西。
“对啊!一束给你,一束送我大哥,他今天成亲,一定很开心。”他天真浪漫地答道。
“我说你啊…该不会是为了摘这花才掉到井里?”
“你怎么知道?”黑眸亮起,对于无衣轻而易举的神准推测,他佩眼得五体投地。
无衣摇首叹气。这家伙真不是普通的笨!
“摘花完毕,我可以走了吧!”
“怎行?你答应陪我的。”他义正辞严地拒道,挽着她便朝小道而去。“这儿开始有点冷了,我们回季湘居去。”
在姜季礼的强硬下,无衣连挣脱的余力都使不上,只好任随他架走。
****
眼皮重得无衣几乎看不清东西,可是耳畔哇啦哇啦的嘈杂声却未有停止的迹象。
姜季礼说了什么她从头至尾都没听进去,只当他是精力充沛的蜂儿,嗡嗡地叫个不停。可惜即便如此,她依然承受不住睡意的降临。
这折磨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她已经快要梦会周公。
“姜少爷,更深人静,你也该上
歇息了。”
“可我不累啊!”“问题是我很累。”无衣一副“饶了我吧”的表情。“我相信明
定有下人陪你玩个过瘾,今晚就到此为止。”
“不行!”季礼匆匆拦在门口。“你走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来陪我。下人们见到我,就像见到鬼一样,怎么会愿意跟我一块玩呢?”爱笑的容颜现今笼罩着她未见过的落寞。
“你是堂堂的四少爷,一声令下,谁敢不听从?”
“我才不是什么少爷,我根本不想当少爷,大家不是讨厌我,就是怕我…”他低首嗫嚅,咬住下
似乎在忍着什么。“只有大哥…可是他成亲,有了
子后,一定不会再理我…”
无衣怔忡,熟悉的情感在她体内隐隐翻滚。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失落与孤独…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谁说的?”伴着沉厚的嗓音,一名伟岸男子立于门前。
“大哥!”季礼惊喜,冲上前就是一个拥抱,灿烂的笑靥完全不复方才的低落。“今晚不是你的大喜之
吗?”
“怎么也比不上你重要!”男子温柔地抚着季礼的头,然目光在察觉无衣存在的遽尔间,转换得锐利无比,简直判若两人。
无衣不能理解地凝目而视,并非因为他快速的情绪变化,而是发现他与姜季礼一样,她居然也读不出他的心思。
她的能力不会对姜家人都失效吧?
无衣一时忘记界限,竟趋前贸然握紧男子的手心,想印证她的疑惑。
男子双眼睁若铜铃,愠
反手抓住她,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他的手好冰!就如他严厉的神情。不过,她终于可以理解,为何孟荇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得到出嫁的机会。
她一直以为大姐夫的俊魅无人能出其右,看来这个姜家大少爷毫不逊
于他。
虽如此,她对这门亲事仍旧没有兴趣。容貌再怎么出众,人心也绝不可能跟着美丽。
“大哥,别这么
暴!水井姐姐没有恶意。”季礼忙拨开姜伯诗对无衣的箝制。
“水井姐姐?”姜伯诗浓眉一蹙。“你认识她?”
“水井姐姐人很好的,她救了我,还陪我玩。”季礼轻轻摩抚无衣手腕红肿处,表情有些难过。
无衣心头不由得梗起莫名的异样感,季礼认真与不舍的模样教她陌生不已,从没有男孩会如此待她。但为何她并没有厌恶的感觉,是因为读不到他的心吗?
“季礼,过来。”命令里明显夹杂不悦,姜伯诗手一拉,挪开他与无衣的距离。
“大哥…”季礼不明就里。大哥很少对他生气的…
姜伯诗护于季礼之前,充满敌意和峻刻的眼神似乎在警告无衣…少接近季礼!
“你到底是谁?为何夤夜至此?难道你是小偷?”
苍灰眸子一抬,凛冽的
线毫无弧度,对此无衣,姜伯诗感到些微困惑,却没有一般人会有的恐惧。
“我若是偷儿,您身后的四少爷早魂归西天,谁教季湘居值钱的东西没几样!”无衣若无其事地回答,全然不顾触怒姜伯诗的结果。“我是白家三小姐的陪嫁丫环,因迷路才闯进此处,我对姜府的事物完全没有兴趣,所以您甭
心会丢掉什么贵重物品。”
无衣的嘲讽及高傲,姜伯诗岂会听不出来?一个小小的丫环,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白家调教出来的,净是你这等素质的奴婢吗?”
无衣冷笑。“不,我是特例,所以才最适合被扔到姜府。”
姜伯诗又被将了一军,他眼底积聚着厉漠,齿
冰寒地挤出一个字“滚!”
无衣脚步没有移动。“
宵苦短,大少爷还有时间在此浪费?让新嫁娘在新房望眼
穿不太好吧?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意思要娶她?”
“今天是我大喜之
,我不想有人因此断送生命。”无衣一连串的问句并没有得到解答,只换来姜伯诗的警语。他蛮横抓着季礼进入季湘居,大门砰地一锁,无视无衣的存在。
她叹了口气。
应该先问他怎么回到新房才是,不过,即使问了,他也不可能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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