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望了傅菁一眼,很觉羞愧。
自己的妹子,一个偷自己的丈夫,一个偷别人的,这成何体统,是何世界了?
于是不自觉地说:
“我们方家真有对不起你们金家的地方。”
“别这么说,如果同是受害人,你比我更凄凉。”
“二嫂,你是个明白人。”
“也相当厉害!”她自嘲道“我不会像你,容忍到最后关头才反击,我一有机会就把对手
到墙角去,让她自食其果。这一次,分明是方惜如联同方健如布下的陷阱,希望把你
出金家去,结果,我是借力她将们摒出局外。”
暗菁冷笑,又道:
“你知道她们现在要搬到哪儿去?”
“哪儿呢?”
“北角继园台。”
“嗯。”那不是差劲的地方,然而跟山顶住宅区相比,就很有分别,一眼就能分出高下来。
金旭晖并没有把方惜如照顾得很周全,我忍不住透
了这个疑问。傅菁就说:
“金旭晖不会为女人花费太多,这是他的个性,根本不会多花一元半分不需花用的钱。要他另营金屋,哪怕地点在筲箕湾柴湾,明知方惜如最终会就范的话,他就连让她住跑马地也觉不必,更何况山顶。”
“你这么清楚他的为人,你们才是新婚。”
“对他,是新婚。但,大嫂,我是从小在大家庭长大的孩子,人际关系再复杂,我都能看得通透。我父亲傅品强从上海到香港,不变其本
,一直都三
四妾。我对自己的婚姻从没有抱厚望,天下间要找到一个情有独钟,矢誓相爱的男人,实属妄想了。毕竟,他们周围的
惑也太多了。”
“那么,你跟旭晖的相处…”
“我们会相处得来,因为有互相利用的条件。旭晖很本事,他有办法争取到我父亲的信任,容他在傅品强的金融王国内占一席位,这一点,单靠我还真不行呢。”
暗菁稍停,继续说:
“大嫂,不怕更率直地告诉你,我母亲在傅家的
妾上排行第二,不上不下,又只生我一个女儿,如果没能找到一个本事高强的女婿,根本难于立足。现今情势不同,父亲很器重旭晖,他们臭味相投,在商业上联手,有很多方便。”
我们已经走在通衢大道之上,阳光从中区大厦折
下来,洒得我们一身的温热。
暗菁满脸酡红,不无激动的模样。
她回望我一眼,幽幽地说:
“事实上,金旭晖是个很教人倾心的男人,这一点,我无可否认。”
为此,只有委屈自己,容纳其他女人的存在,包括方惜如在内。
或者,在惜如方面,情况也正好如此。
从来,有条件的男人都比有条件的女人更为上算。
世界上只要仍有男人,就没有男女平等这回事。
因为男人肯放女人在生命上的第一位者少,女人情愿为自己所爱的男人奉献一切者多。
奈何!
那是一个
天,我跟三个孩子在二楼的
台,目睹着一辆货车把健如和惜如的行李运走。
她们姐妹俩未至于狼狈,但总难免有一份落泊,从神态上表
无遗。
牛嫂走到我身边来,说:
“大少
,你的誓言兑现了,只有他们搬出去的份儿。”
我点点头,没有回话。
我以为目睹金旭晖与方健如、方惜如搬离金家,我会
腾雀跃,大快我心,原来并不如此。
心头有着的难堪与沉重,始料不及,难以言宣。
或者因为我是个基本上善良的人,不单是物伤其类,且是切
不离皮,对这种为势所
,人在江湖的骨
相残并不热衷,反生难堪与不忍。
尤其是自牛嫂手上接过了母亲寄来的信件,心就更翳更重更闷更无奈。
母亲写道:
生活是乏善足陈。身体因营养不良,已在百病丛生,支撑着活下去,全为你翟频如犹未长成,我的责任未了。
你的近况如何?很久未见来鸿,念甚。
心如,只一句话,为我,你万事都承让半步,容忍一分,做母亲的,没齿难忘你的这份
襟。
保重吧!亲吻我的四个孙儿。
是的,母亲提点了我,在她的心目中,不可以不把金咏诗视作骨
至亲。
奈何!
如果我的两个妹子肯收手不再与我为忤的话,我决不再跟她们多计较。
然而,世界的无情与残酷,往往在于你让人一步,对方只会进
三步,一直战至你全军覆没,他大获全胜而后己。
现代杀戮战场的定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共存共荣的例子委实太少了。
整宗物业归纳到我的名下之后,我们只占住第一层,把其余的三层都出租,以租金抵销银行按揭。
我把这个安排告诉唐襄年之后,他俯身上前,对我说:
“心如,注意香港的物业,不会有错。尤其是改建,是赚大钱的途径。”
他的这番话我记在心上了。
除了要把葯品代理生意营运上轨道之外,我开始留意地产。
澳建的意思是把旧的建筑物拆卸,再兴筑高楼大厦,如何去搜集物业,成了我
中的额外工作目标。
孩子们上学,都由白牌车,即私人承包的汽车负责接送。
白牌车司机以及麦当奴道附近的大厦看更,都跟我混
了,我总是有意无意之间向他们透
,我有意收购残旧物业的意图。
偶然他们知悉了附近有业主出让物业,就会立即通知我,成
之后,我总会给他们一点茶钱,图个皆大
快。
因此,我无形中就建立起一个地产物业的经纪网络来。
之所以对地产发生浓厚兴趣,除了是唐襄年的提点之外,也由于葯品的总代理生意营运得离奇地畅顺,很短时间就得了厚利回报,手上有了松动的银
,除了向金旭晖赎回我抵押给他的全部属于我的金家资产外,自然就想到了投资。钟情于地产乃是因为金家在广州雄霸一方时,就是以丝绸为本位事业,其余资产都习惯放在田土上之故。
深受了这个影响,我也就不大留意其他投资机会,只一味地在地产上头下注。
对于我的风调雨顺,在金家之内,偷
快的人,怕只有傅菁与金耀晖。我完全可以想象到我的两个妹子和金旭晖的心情。
没有人会把敌人的发达看得顺眼。
多么可惜,他们偏偏不要把我视作亲人,却要将我列为仇敌,这是完全没有法子的事。
记得我和唐襄年出席厂商会周年晚宴时,我坐在成业巨子庞统的身旁,他就拉开那个大嗓门说着行业内的种种趣怪事,谈到跟同行竞争,他大发牢騒说:
“我们呀,真不必为了要证明白己大方而自暴自弃,让敌人一马,市场人人有份,胜者为王。”
这句话,我又谨记了。
生活上,俯抬皆是金科玉律,嘉言懿行,处事法宝,做人指南。我不会放过。
自然,金氏企业的上轨道,令我对前景越来越具备信心,也就越发注情于工作。
这一夜,我跟唐襄年一起与东南亚的葯品包销商韦正中吃饭。饭后,唐襄年送我回家,下车前,我说:
“要到我家来喝一杯咖啡吗?”
唐襄年忽然转身望住我,问:
“你这个邀请是危险的,你知道吗?”
我没有造声,歪着头,望着车窗之外,看到皓月当空,繁星点点,这不是良辰美景吗?
忽尔心头有一阵子的鼓动。
我回
一口气,道:
“我欠你的债,什么时候清还?”
对方没有答。
“如果早晚要偿还的话,就宁愿早点解决掉算了。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有着不轻的心理压力。”
“是不是活像被判了死罪的囚犯,宁可早一点行刑,图个大解决?”
我赫然一惊,望住唐襄年。
“我的形容是否过分了一点?”他说,语音平和,却更显力量。
我不知如何作答。
“方心如,对不起,我吓着你了,是吗?”
“别把自己形容成一个刽子手。”
“我觉得我是的。”
唐襄年说罢,把头伏在软盘之上。
我的脑袋忽尔空白,凝望住对方那黑浓之中夹杂着银白色的头发,呆了一会。
“请相信我,”我温柔而又为难地说“我并没有认为你是这般的残酷无情。我只不过视这场游戏是一场
易。”
唐襄年缓缓抬起头来,说:
“我几时都愿意达成一项互利互惠的
易,可是,方心如,你给我的感觉并非如此。你太使我惭愧了。”
“从你接到伟特葯厂的合约,开始逃避我的那个时候起,我一直静静地观察你的反应行动,看你如何去披荆斩棘,克服困境。这令我空前地骇异。”
“方心如,我从没有遇过女人像你这么顽固,这么愚蠢,这么宁舍轻而易举的富贵,舍近图远去折磨自己,挑战自己。”
“多谢你的夸奖,我不是最终屈服投降了吗?”
“没有。”唐襄年看着我说“方心如,那天晚上你来找我,活
是头待罪的羔羊,像个走投无路的,迫不得己牺牲小我而成全大我的无辜者,步上祭台,奉献生命。我从不在这种情况之下向女人下手。”
“你要怎样的女人侍奉你,你才叫高兴?”
“
易,各得其所,而不是被
牺牲。”
“你要求过高了。”
“为什么?”
“你出的条件只足够要人的
体,不足以连灵魂都收买掉。”
“错了,只有你是我所遇到的一个例外,包括吾
在内。”
“什么?”
“她嫁我,是为我扶了她父亲一把,使他们的家族从经济困境中逃脱出来。”
“那是感恩图报,投桃报李。”
“不,那是明码实价,两厢情愿。”我再无话。
“我一直习惯这种
易方式,并不知道向你提供的一切优厚条件,还不足以令你心甘情愿地跟我在一起。方心如,”唐襄年说“史无前例,你令我忽尔自省自悟,随而自卑,更不自觉地爱上了你。…”
我的耳朵嗡嗡嗡地发响,再没法把对方的话听进去。
过了好像很多个世纪之后,我听到唐襄年似乎说:
“有爱,才有尊重。我不勉强你。”
我的理解是:商场上,你肯买,我肯卖,
易是双方都达到目的,整体上愉快的、享受的、没有遗憾的。
原来,唐襄年与我都是有强烈自尊的人。
他的自尊在于有相当支出之下还要
着自己去食嗟来之食;我的自尊在于受人恩惠之余仍不双手奉送真实的感觉与感情。
天下的女人多得是,何苦为我一个而令自己觉得屈辱。
唯其不占我的便宜,只予恩惠,唐襄年就能保有自尊。
这是理智。
至于感情,他说他爱上我。
这就不必解释,不能解释了。
一定有着当时已惘然的情景,令他堕入无尽的
情深渊之中,不能自
自拔自救。
他说他爱上我。
我不知如何反应,只抬眼凝望对方,有说不出口来的千言万语。
唐襄年忽尔一把将我拥在怀内,就把我吻住了。
我吓得手脚冰凉,甚而一寸寸地开始麻痹。
我没有反抗。
可是,也没有回应。
在心底里有个轻微的呐喊之声对自己说:
“感觉不能狡辩,你知道你是不是爱上对方。”
当然不是的。
不单只我无法欺骗自己,也不能隐瞒对方。
一个有爱情的女人,不会在接受对方时表现得全身僵硬冷冻。
那不是一种全情投入,而是一种意识抗拒。
抗拒在于感情上不愿意接收
体的需求。达不成灵
之间的一份妥协,故而僵住了。
别说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之后,不会甘心有这种待遇,若要是只寻
作乐,就更不必受罪若此。
唐襄年轻轻把我放开。
我回了一口气,道:
“对不起。”
道歉的应该是我。
“我明白。”唐襄年说“所以,方心如,欠债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当我静静地等待着你顽抗到尽头,才来找我时,我就知道,其实我开始偿还欠你的债,前生的债。”
当一个男人诚心诚意地说出这些很难很难启齿的话时,我有理由相信他爱我有多深。
为了这个转变,我茫然、困惑、
惘、无措,还外带半点的歉疚。
“我会等待。”唐襄年说“很有信心地持续等待,这次不是等你的人,是等你的心。”
“在等待的期间呢,我们如何相处?”我竟然天真而紧张地发问。
“就像我们现在的这番相处,是私生活上的好朋友也是公事上的好拍档。”
“嗯。”我喟叹。
唐襄年拿起了我的手,轻吻,然后放下。
“请相信愿意跟我达成满意
易的女人多,盼望与我相爱相恋的女人少,因而前者随时唾手而得,后者无比矜贵。”
唐襄年说“回家去吧!”
“你真的不上来喝咖啡了?”
“见了你的晚上,不用再喝咖啡,已经会难以入睡,不能再百上加斤,自讨苦吃。”
对方说这些话时是幽默而轻松的,却得出一个意外的效果,我觉得他的话无比苦涩。
因而,令我难过。
忍不住回转头,推开车门就走。
这一夜,怕我和唐襄年都不可能睡得好了。太多的愁思杂绪,萦绕心头。
我不能欺骗自己,的确有过会否重新恋爱的念头。
任何异
的追求与爱慕都能强化与突出自己的优越感,产生一种催化作用,教人对之有莫可明言的好感,这份好感继而会否再变质,就因人而异了。
唐襄年绝对不是条件差的男人。
他的吸引力还是尽在不言之中,可以令人心领神会。
然而,我不会爱上他。
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只要我一想到有别个男人替代了金信晖在我心上的地位,我就觉得浑身充盈着一股翳闷痛楚,源源不息。
金信晖不能被取代,因为我仍爱他?
是一种赤
的情怀犹在,原始的爱恋尚存,抑或有其他原因?
摒弃了对金信晖的感情,等于不再在乎一段恩怨,那就是放过方健如的意思了。
我肯吗?
真实的答案是:不知道。对于两个妹子的仇怨,已到了难解难分,且分不清自己意愿的地步了。我的矛盾往往在于不能原谅她们,同时也没法原谅她们之上。
无疑我仍要抓紧过去。
唯其谨记昨
的侮辱和创痛,我才会发奋图强,争取明天。
何况唐襄年有家有室,他肯为我跟
子离异,我也物伤其类,不愿倒转角色来演。
从前我的丈夫被偷,已曾怨天尤人。
现在我去偷人的丈夫,怎么自圆其说?
至此,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我跟金信晖,怕是缘订三生,债
九世,再
不掉牵连瓜葛,直至永远。
唐襄年对我的感情只可视作一服振奋精神、激励信心的灵葯。为我带来的困扰,如向池中轻轻投石,并不扬波,只起了一泓涟漪。
无疑,知道仍有一个条件如此优秀的异
对自己兴起爱念,最低限度是女人奋斗过程的强心针。
我的生存价值被这宗浪漫的情事予以肯定。因而这些天都显得精神奕奕。
这天,傅菁来接我下班,于黄昏时分一起到浅水湾酒店去饮下午茶。
暗菁一坐定下来,就说:
“你气
很好。”
“是吗?”我笑道。
“简直喜形于
。有值得开心的事吗?”
“跟你见面本来就已是件喜事。”
“我不知道敦厚的背面也有滑头。”
“不,我是真心的。难得才有一位谈得来的知己,且是妯旮,比姐妹还要亲。”
“那是因为你的妹妹过分地差劲而已。”
苞傅菁相处最开心的是她
直、坦率,但并不
于尖酸刻薄。
她的批评都满溢诚意。
我叹口气道:
“你相信有报应这回事吗?”
“信,信到十足十。”
“我的两个妹妹一直都过得很不错。”
“从你的角度看,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恼恨她们,她们有一点点不错的际遇,看在你眼中都觉得超乎她们所应享有的,因而成了错觉。”
“你真有这个看法?”
“这是一个基本上厚道的人,对待自己仇人的心理。心肠不好的话,老是诅咒与看不起敌人所拥有的一切,酸葡萄心理很重。”
“你是心理专家?”
“阅人多之故,傅家是个万花筒,金融界是个大染缸。”
“那么你是哪一类人?怎样看健如和惜如?”
“说出来,你会不相信我。”
“不会,我信的。”
“我会对付她们,尤其是惜如,但,我并不恨她们。”
“是因为你根本看不起她们?”
“可以这么说,最大的理由是我相信有报应,所有恩怨都会是现世报。故而,方惜如和方健如做了对别人不起的事,她们始终会一败涂地。”
听了,不无战栗。
我默然。
还是老问题,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矛盾,对于两个妹子的感情很复杂,重重仇恨怨忽之中,隐隐然还是有一份亲情在。
因为我老想起母亲。
“她们会不会是情有可原?”我竟这么问出口来。
原以为傅菁一定对我这个疑问反感,谁知不然。
她说:
“绝对有可能,可原宥的地方在于她们是否真心诚意奉献一份赤
的情心予金信晖和金旭晖。”
对,
情无咎,赤心无罪。
可恨的只是接受她们诚意爱恋的人,并没有尽量给予公平的处理。
金家兄弟完全打算跷起了二郎腿,坐享齐人之乐,还把一总利害关系转嫁到这份
情之上,利用赤
的真心去推动一连串的阴谋,以图私利,不是不令人惊心的。
我相信傅菁会与我有同感。
“来,我们谈一些正经事。”傅菁说。
我笑起来道:
“我们刚才谈的不正不经?”
“那不是我们眼前的大业。”
如此一句话出自一个女人之口,我叹为观止。
“怎么,我讲得不对?”
“不是不对,只是太先进了。”
在那个时代,我的批评没有错。
“不走在人前,怎么能飞黄腾达,这是我们上海傅家的家训。”傅菁说“我父亲说长江后
推前
,要不被取代,唯有旁旗一点,所以,我经常要训练自己有敏锐的触角、大胆的尝试。”
“你在父亲身边工作,耳儒目染,一定学到很多。”
暗菁婚后任职于傅品强的金融机构,据她给我的解释,这个安排能一石几鸟,既能得到很多商场阅历知识与资料,从而丰富自己的生活与才能,而且可以利用各种经历与关系,使金旭晖更要依靠她,于是他们的夫
关系除添了一层保障之外,两人联手的力量,也会令傅品强
益器重,就连傅菁那一房在傅家可获的利益都容易把握落实了。
“况且,”傅菁说道“再过十年二十年,本城就是女人世界。”
当时,我问她有这个看法的理由。
她答:
“本城毫无天然资源,只有人才和制度,两相配合,也可以混得顶不错,那就是说人才越多越好,只靠男人,已不足够,社会越进步,发展机会越大,越需要人,男人在工作的质与量上不能完全
足将来社会的需求。”
我当时听她这么说,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无疑,傅菁才是现代术语中的女强人,她的强是自动自觉,是深谋远虑,是专心经营,是苦思设计,是刻意栽培,是立志成全的。
这跟我有很显著的分别,我之所以强,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
于是傅菁强得来理智、从容、决断。
我强得来情绪化、不安、犹疑。
这造成了我在顺境之中仍有困阻与倾倒。
暗菁面色凝重地对我说:
“心如,听我的话,为自己的前途好好谋算,跑前三步,以免被取代。你现在赚的钱还不够多。”
我笑起来,道:
“要赚多少钱才叫做够?”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钱是永远不够的,但底线是要够多,只有财雄势大才是安全的保障。你看我父亲,自上海至今
香港,依然叱咤风云,为所
为,就是他的钱够多的缘故。”
“怎样可以多赚些钱?”我于是问。
“这才算是个问题。”
“答案呢?”
“上市。”
“上市?”
“对。把你的葯品经销公司上市,集合群众的资金,再把生意做大。”
“我不晓得门径。”
“不难,我教你。”
“好。”
“一言为定。”
“我要做些什么,金氏企业才可以上市?”
“金氏的年资还浅,上市的资格规定公司要有五年历史。”
“那我们要等?”
“当然不等,收购一些业务半停顿状态的公司,空壳上市就可以了。此外,还有很多其他办法。”
“你可以找到这些公司买过来?”
“不会是太难的事,我父亲有的是门路。”
“金旭晖知道,会不会破坏?”
暗品强跟女婿相当亲近,有很多生意,傅品强都开始让金旭晖参与。
“有我助阵,他不敢。”
那倒是真的,今时不同往日,我的两个妹子教晓了我,要赢,一定需要盟军,团结就是力量。
“那么,我要做些什么?”
“两件事,第一是想好业务拓展计划,第二是增加公司的资产值。”
我有一阵犹疑,并不明白其中的作用与细节。
暗青随即向我解释:
“你必须有一套业务发展大计,即是做好一个能增加公司盈利的计划,作为集资的目的。为了要筹钱赚更多的钱,才把公司上市,借助群众成为股东的力量,早
把理想实现。”
“这个赚钱计划一定要对群众吸引,
起他们的信心,才能令他们有兴趣成为金氏的股东。”
“对,上了市,不但是拿着股东的钱去做更大的生意,将来手上控着的股票,在市场上买卖,可以变很多花款。这你不妨慢慢学习。”
我点头,兴趣越来越浓厚。
暗菁说:
“我并不熟悉你的行业,故而一个崭新而有效益的业务新方案,我不能代你筹策,一定要你自己动脑筋去想,再动手去做。”
我点头,表示会意。
“至于说增加公司资产值,这反而易办,不妨购入多一些物业,注进金氏企业之内。”傅菁说“我在这方面可以安排,母亲和我在这些年倒有一些物业握在手上,你现住的麦当奴道房子,也可以注入金氏。”
“我们邻居有一两幢物业出让,我早想逐一收购下来,以便改建高层大厦。”
“这更好,也算是金氏一项拓展计划,我们就分头去进行。”
“放心!我心目中早有金氏的拓展业务大计,正打算慢慢一步步探索进行,现在不妨赶紧构思实践。”
“我们联手,总会有好成绩做出来给人家看。”
这人家是谁,心知肚明。
我忽然好奇,问:
“现今金旭晖跟方惜如的感情与关系如何了?你不会怪我这样问吧?”
暗菁微笑道:
“他们是剪不断,理还
。”
暗菁说这句话时,在苦笑,却又相当冷静。
“心如,你不知道他们真的在恋爱,正如我说过的,这是方惜如唯一值得原宥与同情的地方。肯定她比我更痛苦,因为我爱金旭晖决不比她多,我一向学习爱自己。”
“惜如很可怜。”
“对。我知道她经常跟旭晖吵架,为了要争名分地位。”
“你怎么知道?”
“旭晖告诉我。”
“旭晖把他跟惜如之间的矛盾告诉你?”
“对。你吃惊了是吗?”
“我为惜如难过,金旭晖并不值得她爱。”
“你说对了,如果我知道自己的隐私让对方在别人跟前公开,我会认为是奇
大辱。”
暗菁眯眯笑说着这番话。
我忽然地心寒起来。
方惜如真的棋逢敌手。傅菁并不是个好惹的女人,她由始至终,有备而战,且在暗地里反败为胜。
一个最成功的
子是管得住丈夫的人和心,其次,就是能让丈夫在自己跟前,谈论他的恋情,将他与情人的隐私与
子讨论。
暗菁竟做到后者,毫不简单。
“金旭晖并不尊重女人的感情。”我说。
“本城内多的是像金旭晖这种男人,谁叫女人不争气。”
“是的,没有人要缚住方惜如,她可以大踏步离开金旭晖。”
“她不但不离开,还想尽办法去缚住自己。”
“什么意思?”
暗菁一时回不了话,抬头望住我问:
“你最近没有跟他们来往?”
我摇头:
“只是牛嫂在假
带我的几个孩子跟咏诗一起出去玩,她们说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暗菁说:
“孩子只可以缚住做母亲的,这一点方惜如还没有弄清楚。”
我暮然省悟刚才傅菁所说的话。
“惜如希望替旭晖生孩子?”
“对,想得快要发疯了。”
“你怎么知道?”
“旭晖早几天夜里问我:
‘如果惜如怀了孕,你肯不肯公开承认她?’我淡淡然地答:
‘她已经怀孕了吗?’‘有待证实。她在这事上是很积极的。’‘嗯!让她真的为你生了孩子才研究这个问题吧!’金旭晖没有造声。
我再问他:
‘你不是急于要答案吧!’‘方惜如吵得很厉害。’我笑道:
‘享齐人之福并不易啊,是不是?整天地吵,也很烦!’金旭晖一把揪住我的手臂,眼神
着不甘不忿,很有点咬牙切齿地说:
‘你并不紧张我?’我益发笑得放肆:
‘要怎样紧张你?跟方惜如大打出手,誓不两立?我们这样做,你有更大的
足感?’金旭晖负气地放了手,道:
‘傅青,你比方惜如聪明。’‘我没有她那么柔情似水,故此,你现在兼收并蓄,已很不错了,有一点点纷扰,不要抱怨。’”我叹气:
“惜如真的要生孩子?”
“最低限度,她没有像我那么积极避孕。”
我蓦然问:
“你怎么避孕?”
“到医生处配葯。”
我拍额,随即多想出了一个有大可为的业务拓展计划。
我回到办公室去之后,先给李元德摇了个电话:
“元德!”
“是,大嫂吗?”
“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找个时间我过来跟你见面。”
“不用了,很简单的一件事,在电话里讲就行。”
“大嫂,请说吧。”
“我需要你来帮我,金氏有突破
的业务发展,我急需要一位有商务经验的人辅助我,而且要他为金氏组织一营新力军。”
“这是件简单的事吗?”李元德语音带笑,无疑是轻快的。
“不简单吗?明天你给永隆行递辞职信就成,到今
,你没有什么顾虑了吧?”
从前金氏还未建立起来,李元德要为两餐一宿担心,不能不保住一份牛工,如今金氏不同往日,他回到我身边来助一臂之力,很顺理成章。
果然,李元德很快就成为金氏成员,且还从别家贸易行邀请了几个商场老手加盟。
在办公室内,我单独跟李元德与李元珍宣布我的构思和计划。
“上市的功夫,我们现在就筹备。我和傅菁分工合作。”
“你有了业务拓展的草稿?”李元德问。
我谨慎地点头:
“对,否则不会招兵买马。”
稍停,我凝重地看着李氏兄妹,道:
“我的业务计划还在保密阶段,除你们二人之外,我只相信傅菁和唐襄年。绝不能传扬出去,以免多生枝节。”
李元德兄妹点头。
“我打算跟伟特葯厂进行两项新的总代理贸易。一项是最新式的卫生巾,这是我老早就已有的设想,第二项是女
避孕丸。”
李元珍兴奋地说:
“能把代理权拿到手,就真是太
了,最低限度我会是忠实的顾客。”
“我们的目标对象是香港以至整个亚太区的女
,生意额大得不能想象。”
“对呀!”李元珍说“今
妇女最需要的两样东西都给你想到了。”
“故而,要保密。”我说。
李元德道:
“你跟伟特葯厂接触了没有?”
“我打算亲自去一次,当面谈妥,立即签订草约,事不宜迟,靠书信电话是太慢了,而且也不容易保密。”我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急于要元德你来坐镇金氏,我好放心远行。”
“放心吧!希望你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李元德这两句祝颂在不久就真的应验了。
我把这个构想告诉唐襄年,他异常兴奋,道:
“好计划,心如,你是真的开始走运了,前景一片光明,发展的速度令人吃惊。”
“我在托你的鸿福!”
“你此话是真?”
“当然。”
“那么,让我陪同你到美国走一趟?”
我一时支吾了,心上有个怪怪的感觉。
“你还是怕我?我在你身边像个计时炸弹,随时会把你炸得粉身碎骨,是这个想法吗?”
“不,不是。”我否认,表面地否认。
“放心,炸弹的信管早被你拔掉了,只要你把持着信管,不重新装配进去,只是虚有其表而已,不会有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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