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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伯伦在楼梯底下停步,瞪着上方紧闭的房门。他不知道巧琪害怕的是门后的什么东西,不过他决心一探究竟。他两阶一步地跨上楼梯。他握住门钮,深一口气,嗅到一股刺鼻的酸味。

 当然了。那场大火。

 他试转门钮。门是锁住的。他考虑是否要去找总管取钥匙。最后他把这念头抛开,用肩膀去撞门。撞了三次,终于把门给撞开。

 他眼前是乌黑的育儿室。窗户都用木板钉死,屋顶被火烧穿的地方也被补了起来。海顿曾说过巧琪到育儿室来纵火,不过他忘了。为了某种理由,他始终没到屋子的这一部分来过—一大概是因为也没见别人来过吧。

 他走进去四下打量。看来火灾后并未做什么清理工作,烧焦的家具像黑色的骼髅般散布各处。

 他经过看来像是起居室的地方,或许从前保姆就是在这里念故事书给巧琪听的。过去则可能是孩子上寄宿学校以前,上课的地方。

 壁想必是保姆的卧室,他猜想道。房间很小,没有什么家具,只剩一个窄窄的架。

 最后一个房间,在火灾之前应该是涸祈敞,空气也很流通的。有许多窗户,现在全用木板钉死了,房间尽头还有一座大壁炉。他看见角落有两张小的残迹,一条烧焦的大梁从天花板垂下来,将房间一分为二。

 “我们就是在这里找到她的。”

 伯伦听见茉莉的声音,猛然旋身。

 “她就在那条屋梁下面。派崔在她被火烧到之前发现了她,感谢上帝!不过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她醒来后便失去了记忆,大夫说这叫做失忆症。可怜的小绵羊,好像她还不够倒楣似的…”

 伯伦再次看看那条大梁。她差点在他抵达英国之前就死了。他差点看不见她姣美的容颜,也无从望进她那双神秘的蓝眸深处。这是何等的损失;他感谢上帝饶了巧琪一命。

 他朝房间深处走去,感觉周遭的恐怖气息,了解她当时陷身火窟的感觉。他靠近大梁的时候,靴尖踢到东西。他弯拾起。如今是一块烧焦布片的东西,或许曾经是一个洋娃娃。

 “爵爷,”茉莉低声说道。“这…这可不可以给我?”

 他回头看见茉莉伸着手走向自己,眼中噙满泪水。他点点头。

 熬人接过洋娃娃,抱在前。我的伊莲,我可怜的伊莲。”她喃喃说道。

 “那对她有特殊的意义吗?”

 “从小就是。可是现在变成破布了。”

 “或许我可以送给她一个跟原来差不多的。”

 茉莉的眼泪决堤而出,了满脸。“没有用的,爵爷。”她缓缓转身走向门口。她手抓着门闩,背对他开口道:“记住我的话,爵爷。她不记得火灾的事情,这样最好。你把房间封起来,别让她进来看到这些,否则有害无益。她已经受够了折磨。”

 “巧琪,来看,来看。”

 楼梯又窄又陡,她一级一级地爬上去,但距离梯顶的房门似乎还是那么远,那

 女孩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对她呼唤。

 “巧琪,来看,来看。”

 “我来了。”

 呼吸好困难。空气为什么这么浊?

 突然之间,她置身于育儿室,耳边尽是木头燃烧的僻啪声,浓烟则侵袭着她的

 肺,刺痛了她的眼睛。

 “你在哪里?”她叫道。

 笑声。她听见喧嚣之上的笑声。

 转身…跑…

 死神就在隔壁的房间等她。可是她不能丢下她,那对她呼唤的女孩,在育儿室

 失人时发笑的女孩。她不能留下她被火烧死,她必须找到她。

 她周围尽是烈焰,橙的火舌着她的裙摆。是浓烟呛住了她的肺?或只不过

 是出于她自己的恐惧的想象?

 这时她看见她了。

 她在窗台上跳舞,不断疯狂地转着圈,金发飘扬。她的睡袍着火了。“巧琪,

 来看,来看。”

 她张嘴尖叫,这时天花板兜头塌下来。

 尖锐的哭叫声像利刃般切断了伯伦的睡眠。它留在心中,让他感到撕裂、血。

 “巧琪!”

 他跳下,冲向子的房间。他发现茉莉紧抱着巧琪不放,后者正挣扎着用手去抓门。

 “放开我!放开我!”

 她白金色的发丝疯狂地在她肩头飞舞,她眼中有一股奇异的光芒,视而不见地看着他。她用拳头捶打茉利的肩膀。

 “巧琪!”伯伦厉声说道,将她的视线拉过来。

 “她在上面!她身上着火了!让我去找她,让我去!”

 伯伦缓缓朝两个女人近。他强迫自己以冷静的口气回答:“没有失火,巧琪。一切都很正常。”

 她的脸色在烛光下白得吓人。“你不懂。她在叫我,我听见了。我看到她了。”她的声音是沙嘎的低语。

 “你看见谁了?巧琪。”他柔声问道。

 她的发现带来无法掩饰的惊怖。她挣脱茉莉,用手背遮住嘴,眼睛来回看着伯伦和茉莉,最后又看伯伦。

 “巧琪?”

 “我看见…我看见伊莲。伊莲放了火。”

 “亲爱的天父,”巧琪惊恐的蓝眸中满是泪水。“救救我!”

 伯伦觉得口仿佛被铁圈箍住了一般。为了除去她眼中的恐惧、她记忆中的梦魔,给她一个正常的世界,他情愿砍掉右手。

 他本能地上前拥住她,温柔地‮摩抚‬她的头发。“没事了,巧琪。只不过是个噩梦而已。我们都会在梦里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可是…可是你不明白。她…我…”她仰头看他,指甲掐进他的上臂。“伯伦,我好害怕。我好像是两个人,伊莲和巧琪,我可以好清楚地看到她。她在笑…这不只是个梦而已。哦,我再也不要当伊莲了。”她艰难地咽一下,两颗泪珠滑落脸颊。“请帮助我,伯伦。我不想再做疯子了。”

 他中充着强烈的保护。“那就一定不会。”他的大手兜住她巴。“我保证。”

 他注视着恐惧逐渐自她的美眸中消褪,只剩下清醒时的疲惫。接着他又看见了另一种东西:一线信赖的光芒。她相信她。

 可是他相信自己告诉她的话吗?他也没把握。

 “伯伦?”

 “怎样?”

 “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此时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他也会想办法弄来给她。“你想去哪里,巧琪?”

 “哪里都可以,只要别留在这里就好。”

 一对黑马拉着的马车,在倾盆大雨中沿着乡间道路前进。时间虽近中午,天色却和晚上一样黑。呼啸的冷风暗示着会有一个早来的冬天。

 巧棋紧捏着裙褶而坐。她咬着下,望着自己的膝头,思量自己的新境况。她不记得自己曾离开过霍克林府邸,而现在距她要求伯伦带她离开不过数小时,她便已朝向不知名的目的地进发。

 伯伦只说他们要去视察公爵的另一处领地,她虽然满心好奇,但却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他这么做是为了她,为了帮助她逃离梦魔和疯狂。万一她让他失望了怎么办?万一梦魔紧随不舍呢?万一她无法逃离疯狂?

 “你不须皱眉,天色就已经很难看了,我的巧琪夫人。”

 她偏过头瞄他。他正注视着她,棕色的眼眸中有一丝打趣的神色。最后他笑了,他的表情鼓励她也笑。

 “啊,我相信我看到一丝阳光。”

 她没把握地笑笑。

 “我说对了,的确有阳光。”

 “或许是个差劲的模仿品吧,爵爷。”

 “你对我的智力存疑吗?夫人。”他抬起一道眉毛,故作惊讶。“难道你是经过伪装的茉莉?”

 巧琪抵挡不了他的幽默,这回她的微笑是发自真心的。她掩住嘴,抑制喉间升起的笑声。她似乎仍能见到伯伦带他离家时,茉莉脸上的霾。她只能猜想大概是伯伦向茉莉表示要带她离开霍克林府邸时,茉莉曾询问此举是否明智吧!

 不过现在这已无关紧要。她突然感到冲洗着全身的自由感。她拨开窗帘,望着窗外连绵的绿色乡野。雨势已变小,空气虽冷却清甜。

 “伯伦…”她的手落在他手臂上。“停下马车。”

 他注视她时,她并未上他的目光。她知道他必定皱着眉头,纳闷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她也不知该如何说明自己的感觉,或解释为何要马车停下。她听见他向车夫下令。马车慢下来,最后停住。

 伯伦还来不及提出任何问题,巧琪便已打开车门跳下去。泥水溅到她的鞋子和脚踝上,她不在意。她将脸仰向天空,让冷冷的雨水轻拍她的肌肤。她举起手臂,张开嘴,像个小女孩似地转着圈圈。

 她猛地停下,朝马车望去。伯伦从车门处注视着她。

 “这样不是很美妙吗?”她对他叫道。“来吧!”

 她兜住裙子和外套,开始在原野上奔跑,身后留下串串笑声。她不知伯伦是否跟了上来,她只知道自己要好好享受一下自由的美妙滋味。明天它可能就消失了,甚至可能在天黑以前就没有了。她要趁还来得及的时候,感觉一下…真正好好感觉一下。

 最后她不过气来,被迫停止。她真恨自己躯体的软弱!

 她感觉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而转过身去。伯伦毕竟还是跟来了,他脸上有担忧的神色。

 “现在愁眉苦脸的人是你了,爵爷。你小时候难道没在雨中嬉戏过吗?你不喜爱雨打在身上的感觉吗?不这么冷的时候更好,不过…”她朝他伸出手。“和我一起来吧。”

 伯伦上前握住她的手,脸上仍无笑容。

 “请别这么严肃,我亲爱的子爵。”巧琪不自觉地模仿起康媚兰盛气凌人的口气。“我们一定得看到你的笑容,否则就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漂亮地一鞠躬,亲吻她的指节。“一千个对不住,费夫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抬着头时,终于笑了。

 她回手,缓缓转身,再度将手臂伸向天空。“我小时候常常这么做。我们在雨中转圈,直到头晕得…”

 伯伦又来到她身边。她不再转圈,眼神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过去。雨水淋了他棕色的头发,她看见水珠停留在他的鼻尖和上,突然间她也不觉得冷了。她的右手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似地,伸过去拂掉他嘴上的一颗水珠。她的手指在那儿逗留,血中散布着一种奇怪的暖意。

 “巧琪。”他低语,嘴在她的手掌下移动。

 她又不过气来了,也无法开口。

 “你真是美极了。”

 她的手伸向他前,他向前倾身,她则踮起脚尖。他用手指抓住她肩膀,将她拉近。这一吻轻且温柔,而且美妙得惊人。这正是她理想中的亲吻,只可惜时间太短了。

 伯伦后退一步,嘴放开她。他端详她一会儿,视线在她脸上梭巡,寻找未出口的问题的答案。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不安且困惑。她想跑,但并不是想痹篇他。她想跑回他怀中,永远留在那里。

 “我想我们该上路了,”他说道,声音是沙哑的低语。“等我们抵达橡木园,一定已经天黑了。”

 橡木园位于芬河口。房屋本身完全是由印度的法兹渥公司生产的橡木所搭建。霍克林府邸宏伟壮观,橡木园则小巧而温暖,巧琪马上便觉得有如回到家般自在。

 前门是敞开的,客厅里有温暖的炉火。室内放满了椅子和沙发,居然还有一台大钢琴。从客厅右方的门看过去,巧琪看到一间小小的图书室,墙边排满了书籍。左边则是餐厅,内有一张大橡木桌,旁边围着八张椅子,再过去便是厨房。

 一个戴着白帽的中年妇人…身材微胖,帽下出栗发…急忙从厨房跑出来接他们。“老天爷!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进来,快进来。你们一定碰上大雨了。”

 伯伦替巧琪除下外套,交给女仆。

 “天啊!难道你们在进来之前,在雨里站了几小时?看看你们都淋成落汤了。”

 “你一定就是葛太太了。”伯伦说道,也下自己身上的外套。

 “正是。您就是柯佛子爵吧,不然就是我错把别人给请进来了。”葛太太瞥了巧琪一眼,看见她的头发和紧贴在前的上衣。“柯佛夫人,我很高兴看见你终于来到橡木园。不过现在不是站在这里闲聊的时候。热水澡和威士忌能让你马上恢复元气。”

 巧琪根本来不及作答,葛太太已抓住她的手肘,把她推上楼。还没过气来,她已沉坐在一缸散发着玫瑰香味的热水中了,蒸气浮上她的脸,让她放松下来。房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她轻松地合上眼睛。

 她回想起下午和伯伦在草原上共享的那一吻。多神奇的美妙感觉!两人的初吻。

 这也是她自己的初吻吗?这问题让她皱起眉头。

 但她从前怎可能被别人吻过?她一直被锁在霍克林府邸的房间里,她怎可能有机会被吻?怎可能有机会坠入爱河!

 坠入爱河。

 她想到伯伦,他黝黑的脸多么英俊、多么人。他的眼神令她着,时而幽默,时而在搜寻。还有他的嘴,他的温柔地轻扫过她,然而她感觉表面下还有更深沉、烈的需求。

 我爱过吗?

 不。她认为没有、如果有她必定会记得。而且可能会是谁?一名马夫?管家?反正不会是跟她身分相当的人。除了家人以外,似乎根本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伯伦知道…而且娶了我。

 可是为什么?他俩从未见过面,他为何愿意娶一个疯女孩为

 巧琪在浴白里坐直,往脸上泼水。水已经变温了,房里也不再热气蒸腾。

 伯伦。

 她想象他的手臂再次圈着她。她想象两人的在雨中相触。她感到同样的奇怪暖意在血管中动。

 我爱他。她带着些许神奇,接受了这个想法。

 伯伦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不时停下来凝视炉火。这并无助于停止想象巧琪坐在浴白里,嘴边飘浮着水气,蓝眸圆睁,玫瑰尖堪堪出水面。

 他用手指顺顺发,试着摒除巧琪的影像,可是没用。他心里想的是亲吻她的那一刻。这一来更糟。他想再吻她,想做除了吻她以外的许多事情。

 可是他能怎么办?她比孩子大不了多少;她从未踏出过霍克林府邸的大门;她从未参加过社季;从未和别的男人跳过舞;从未调过情。她纯真无,更糟的是,她不正常,是个疯子,然而他还是想带她上

 她是我的子。

 这是否让他在不打算久居英国的情况下,有借口利用她呢?要是这趟出来结果弊多于利怎么办?万一他得再把她锁在房间里呢?那时怎么办?

 “天啊,我自己也要发疯了。”他屏息低语。

 “伯伦?”

 他转身发现她站在楼梯口。她穿着一件水蓝色轻飘飘的衣服,白金色的头发如柔云般技在肩头,脸颊只有一点淡淡的粉红。她的微分,眼中尽是不确定的神色。

 望有如闪电般再度袭击伯伦。制止他留在原处,没马上抱她上楼的纯粹是意志力。

 “我…我很抱歉耽搁了这么久。”

 他耸耸肩,仍旧不敢开口。

 “葛太太说等我们准备好就可以用晚餐了。你饿不饿?”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饿坏了。”他答道,但不是想要食物。

 她朝他走过来。火光在她的发丝上跃动,也温暖了她的蓝眸。她两手在身前叠,他看见她在咬下

 注视着她,伯伦的望又暴增十倍。她是他仅见最细巧、最动人的美女。费巧琪身上没有伪装,完全表里如…—脆弱但有时非常坚强,不确定但又勇敢,美丽但并不自觉。

 “伯伦,我…”她伸手迟疑地碰触他的手背。“我要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我有回到家的感觉。”

 他必须有耐。她就像是一只笼中鸟,假如他之过急,她可能会因为害怕而想逃跑,到头来伤害了自己。她可能永远也学不会如何飞。

 “那我就高兴了,巧琪。我们吃饭吧,我已经快饿死了。”

 伯伦独自坐在客厅,呆呆地注视着炉火的余烬。他将酒杯凑到边,一口饮尽温热的体。数小时前巧琪便已回房就寝,但伯伦却刻意不回房间,情愿一个人坐着喝闷酒。

 晚餐是一次可怕的经验。他对食物毫无兴趣,只顾啖自己新娘的秀;心里想着自己有权要求,但却永远不会去要求的权利。巧琪对他的紧张和沉默感到大惑不解,早早便以旅途疲累为由回房去了。

 伯伦突然想到世琛。他可以想见世琛对这种情形会有何高见。世琛会捧腹大笑。令智昏的傻瓜;如果世琛在的话,一定会这么说他。

 他弟弟八成是对的。他们兄弟俩连袂参加过无数次纽约最高级上的宴会,他们都曾有过无数次放弃光生涯的机会,而且遇到的多是比巧琪有钱、有经验的女。伯伦可以指天立誓说他从未有过把任何人娶回家的念头。唯一的一次,就是为了替祖父取回他所应得的。

 不过这是在见到巧琪以前。或许他真的会心甘情愿地娶她,而且不管是否和她成婚,他一定会想要她。

 见鬼的!他不能再想她了。

 伯伦把酒杯往地上一放,从沙发上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抓抓头发。随后他慢慢朝楼梯口走去,决心不顾一切地睡个觉。

 结果他梦见了巧琪。

 早上一丝云也见不着,暴风雨留下了澄碧的晴空和清新的味道。巧琪窗外的树枝上,鸟儿调个不停,天喜地地宣布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巧琪慢慢醒过来。她对身边的一切起先有点纳闷,随后便记起来了,边浮现笑意。她和伯伦是在橡木庄。她已摆了茉莉和其他仆人迫人的存在,摆了门上的锁,甚至摆了梦境。昨夜她睡得和小羊一般安详。

 她掀开被单下,走过去打开窗户,进早晨新鲜的空气。她深一口气,然后让它随着一声足的叹息逸出。

 她朝左边瞥了一眼。耀眼晨光下伯伦的窗户仍然紧闭,她心想他不知何时才睡的。昨天晚上他的情绪好奇怪。他的沉默和眯着眼睛看她的方式,让她觉得很困惑,若非她明知不是,差点要以为他在生她的气呢!晚餐后不久,巧琪便觉得忍无可忍,于是找了个借口及早回到房间。她害怕自己会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没想到却睡得很沉,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她眼角瞥到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转头尽量把身子伸出窗外,睡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不耐地将之拨开。

 屋后的草地柔和起伏,延伸至一丛浓密树丛为止。她的注意力被引向左边,马厩和围场的方向。吸引她注意的是一匹在围场里运动的栗黄马。马儿绕着马夫转圈小跑,不时不耐地甩甩头,尾巴举得高高的。

 巧琪渴望骑着这匹精力充沛的动物,在草原上疯狂地驰骋。

 “我为什么不可以?”她大声自问。

 她退回房间,没有把窗户关上。

 是啊!她为什么不去骑骑马呢?伯伦说过她想做什么都可以,而她想骑马。她不再像从前还停下来思索自己究竟会不会骑。她忽然充满信心,就算不会,现在也是学习的好机会。

 她迅速下睡袍,进行早上的梳洗工作,洗去脸上睡眠的痕迹。她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式样简单的上衣和一条沙裙子穿上,梳好头发用一条棕色丝带扎在颈背。她起初取出一双软皮鞋,随后又扔到一边,一时兴起想要感觉脚下的泥土和青草。她兴致地打开门离开房间。

 巧琪下楼时,葛太太正在打扫客厅。她抬头看了一眼,便直起身子,一手撑着后,微微后仰。“啊,我的背真可怜。”与其说她是对巧琪说话,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这时她的圆脸出大大的笑容。“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夫人,你的眼神发亮。如果你是我的小女儿,我就会认为你打算恶作剧。你出去之前,要不要先吃些早餐?”

 “谢谢你,葛太太,可是我吃不下,昨晚吃得太撑了。”

 “胡说。是兴奋的心情让你失去食欲,我从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我…我想去看看马儿。”

 “啊,我早该知道你会喜爱那种运动,从你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葛太太挥挥手。“好,那么你去吧!史都会负责招呼你的。”她摇摇头,继续清扫。“四蹄恶魔,”她喃喃道。“这辈子我绝不会骑在那种畜牲背上。”

 巧琪不失笑。葛太太说话的口气好似跟你很,常常会省略“爵爷”或“夫人”这类称呼,不过听了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友善。

 她怀疑这妇人是否知道巧琪的过去。或许不知道,在昨天他们抵达之前,她可能从不晓得公爵夫妇还有个女儿。她怎会知道?她的父母八成难得到橡木园来一次;这里不合他们的胃口,房子既不大也不华丽。不过巧琪却爱上了这里。

 等围场出现在视界以内,所有的念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母马站着一动也不动,它拱着脖子,鼻孔贲张,用警戒的黑眸望着巧琪。它突然尖声长嘶,往旁边跳开几步,然后再度保持着高贵的立姿。

 巧琪大感兴奋,加快了脚步。

 五十几岁的瘦小马夫也在看她走过。他将马儿牵在身后,走过围场。

 “早安。”她跟他打招呼。“早安,夫人。”

 “你就是史都吗?”

 他把帽子往后推。“是的。”他用历经风霜的面孔打量她。

 “葛太太说我应该请你带我参观马厩,我—一我还想骑马。”

 他点点头,正要转身。

 “我想骑这匹。”她柔声说道。

 史都回头看她。“这匹吗?夫人。我看不好,它年轻而且子烈。公爵有一匹温驯的好…”“就是这匹了,史都。”巧琪坚决地打断他,又去看那匹马。

 它很高,差不多有十六个手掌高。刷得油亮的浅棕皮,不时泛着金光。浅黄的鬃长而浓密,并呈波形。慧黠的马眼望着巧淇。部、腹背皆长,结实的肩膀和大腿则代表速度和耐力。

 “它叫什么名字?”巧琪问道。

 “不知道,夫人。”

 巧琪伸手‮摩抚‬北马的鼻子。“像这样的淑女应该有个名字。”

 史都清清嗓子。“嗯,因为它属于公爵所有,所以我自己叫它‘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她用手指往上轻搔马儿耳后。“我喜爱。”她低语,又补充一句:“请替我帮‘公爵夫人’上鞍,史都。”

 “是的。夫人。”马夫答道,摇摇头,表情明白表示出不赞成。他将马儿牵进马厩。

 结果不等史都上鞍,巧琪便蹬上马背,两条腿夹住马身,马上便明白自己天生是要骑马的,她从前必定骑过马。这感觉美妙且熟悉。

 多久以前?她纳闷道,随即把这个念头抛开。这不是和过去斗的时候。

 史都瞪着她掀至膝上的裙摆,的小腿和光脚丫。“夫人,你不能…一”

 “别担心,史都。我们会配合得很好的。”

 伯伦的脑袋里好像有成千个小蹦手,全都在他的脑壳里击鼓行进。他呻着翻身,拿枕头盖在脸上,挡住由窗户透入的阳光。他试着再睡,可是又不停想着现在几点,巧琪在做什么。

 最后他承认挫败,把枕头扫到地上,坐起身,觉得脑子里时一片混沌。他的舌头感觉像是一团干棉花,满是血丝的两眼发热。他的睡眠是一阵阵的,梦到巧琪好几次。他觉得有一肚子火气。

 幸好祖父没有陪他们一起到橡木园来,要是被洛斯看到伯伦喝酒.少不得又是一阵没完没了的教训。他向自己承认,其实那些教训也不无道理。

 等他梳洗更衣完毕,觉得情况稍好了些。或许在吃过丰盛的早餐之后,他的好脾气就会回来了。

 他在巧琪房间外停下,心想她不知会不会在等他派人去找她。已经快中午了。伯伦希望她不会在房里干等,他伸手敲门。

 “你不必白费力气敲门了,爵爷。”葛太太在楼梯口叫道。“夫人早就起来了。”

 他转身低头看他。“她现在人在哪里?”

 “我相信她是出去骑马了,大人。像她这样漂亮的小东西,怎会想到那种畜牲背上去冒生命危险…”她转回厨房,声音也听不见了。

 “骑马?葛太太,等一等!”伯伦急忙下楼,不顾脑门渐增的悸痛。

 避家转过身,询问地挑起眉毛。

 “你说巧琪出去骑马了?可是她不会骑马呀!”

 “好吧,爵爷,如果她不会,那么她不久前经过这儿的时候,倒是装得像回事儿的,连马鞍都不用。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她的笑容。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笑容,真是连太阳也要失了。”

 骑马?不用马鞍?葛太太一定弄错了。而且,巧琪不可能会骑马。她哪有时间学?海顿说他们从她小时候开始,就把她锁起来了。或许,在她比较正常的时候,曾在霍克林府邸上过一些骑术课程。希望如此。等他找到她,确定她没事时才能放心。可是万一找不到她呢?

 “爵爷,”他走向门口时,葛太太又唤住他。“我是否能斗胆说一些话?”她没等他同意又说道:“我承认我对你们美国人的行事方式不了解。不过你和子爵夫人都年轻,刚开始过夫生活,你们该睡同一个房间。分房还满适合上了年纪的人,但不适合你们。”那妇人对他眨眨眼睛。“我想我的葛先生也会告诉你们说,这是真的。”

 老天爷!好像他现在还有时间想这档子事儿似的。

 伯伦奔向马厩,希望巧琪已经回来了,结果那里只有马夫和两名助手。

 “是谁帮巧琪夫人备马的?”三个男人抬头看他时,他质问道。

 “是我,爵爷。我叫史都。”

 “替我备一匹马,史都。告诉我她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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