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年后
西雅图达那西斯生技中心大厦
“靖!靖!出来!”
十五层楼内,一名金发碧眼、四十多岁的女子脚步急促地踏在光洁的走廊地板上,一脸不耐烦,频频喊着,宛若母亲在找小孩。
狈屎!堂堂化工博士竟还得照顾一只黄种猴,真不甘心!她的脸色随着寻找时间的拉长,以及四周人好奇同情的目光,更难看了。
大伙儿都知道她在找谁,中心内部培养的天才孤儿之一,而且是其中最难搞的一位,来自台湾的杜靖炀。
“碧翠丝。”
面而来,是一名约四十岁上下,褐发蓝眸,前额几乎已经秃光的男子。
见到比利,碧翠丝停下脚步,与他闲聊,两人是同窗,有
情,理念也接近,她忍不住想吐吐苦水。
“比利,有没有看见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没看见,只是想抱怨一下,那个令人头痛的小表有多难
。
果然,比利摇摇头,语带同情说:“哎,要你跟靖相处,很难受吧。”
命令他们这些出色的科学家带着一些年纪极小的孩子本来就难堪了,更何况还是个东方人。
“是雷捡来的,我敢不收吗?”碧翠丝的眉头挤在一起,雷是老板的儿子,谁敢得罪?
“我听说他的博士论文进度很快,你应该快解
了,他来到这里才不过五年时间,也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群孤儿在中心示意下,一旦得到博士学位就可以选择独立研究,或者继续跟着原来的指导者,以碧翠丝和杜靖炀彼此看不顺眼的状况,杜靖炀应该会选择前者才是。
“哼!”碧翠丝讽笑。“他要没那个价值,雷会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雷的个性…”
“嗯哼。”转角,雷跟杜靖炀慢慢跨出脚步,出声的雷,黑眸闪过一抹顽皮的光芒。
碧翠丝和比利聊的正愉快,此时才发现他们,吓了一跳。
“雷?”
“靖?”
“不好意思,”雷神色自若,耸肩。“我办公室在前头,你们挡到路了…”
他礼貌说,脸上还带笑,杜靖炀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倒是碧翠丝和比利忐忑不安,该不会全被听见了吧?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比利率先逃之夭夭。
碧翠丝倒是佯装若无其事的态度,整了整脸色说.“靖,来我实验室报到,昨天你实验做到一半就离开,你知不知道其它人…”训斥的话才开头,雷温和的声音
了进来。
“碧翠丝,我跟靖有些话要谈,麻烦给我半小时,时间一到,我会把他完整还给你。”
既然是雷开口要求,碧翠丝也不好刁难,只得勉强点头答应。
“看起来,你在这里的日子不太好过…”雷睨了眼碧翠丝离去的背影,揶揄道,一边打开办公室大门。
骄傲的个性不管在哪里都不好过,尤其在一个原本就歧视他的环境里,更甚。
杜靖炀显然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开门见山问:“你找我什么事?”他懒得闲聊。
雷斜坐在一局背皮椅上,两条长腿优雅一父叉,笑
道:“当然有重要的事才找你…我下个月要回台湾,你一拿到学位,也跟着我走,没问题吧?”
“知道了。”杜靖炀意兴阑珊回道。
当初一答应雷的条件,杜靖炀就跟随他来到美国,接受达那西斯集团的培育,经过短短五年,他目前已经是化工博士候选人,还顺便修了一个医学硕士。
现在,他哪还有什么其它选择,反正去哪里对他也没差。
“对了,我一直欠你一个承诺,现在终于有机会实现。”雷像想起什么似的,黑眸灿亮起来,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张印制精美的邀请函。
“承诺?”他不记得雷欠他什么承诺。
“洛洛。”
雷的声音轻柔,杜靖炀却已经被深深震撼住。
“你有…她的消息…”
过了好久,他才颤抖着声音问出口,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将她忘了,其实只是埋在心底深处,轻轻一触碰,伤口就发疼。
雷一直都有沈洛心的消息,只是现在才有机会安排他们见面,但他不打算牵扯太复杂,只干脆地将邀请函递给社靖炀。
“洛洛现在在纽约,二十岁的生日,沈叔帮她在别墅办了场生日派对,我最近太忙,你代我去一趟吧。”
二十岁?对了,已经过了五年,他十八岁了,她也不可能还是原来的中学生,她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碧翠丝那边我会
代她,让你休假,至于休到什么时候…”
雷意有所指瞅着他,后者却宛若没受到影响,酷着脸说:“我当天来回。”
“是吗?”雷挑眉,根本不信见到沈洛心他舍得走。“总之,在我回台湾之前记得回来,否则我一走可没办法罩你了。”
从雷手上接过邀请函,他心里仍有些不踏实,期待这么久,等了一年又一年,他终于有机会再见到沈洛心。
她还记得他吗?
今天是沈洛心二十岁的生日,位在纽约的别墅花园里挤满前来祝贺的人
,沈家夫妇以及沈洛心的两名兄姐为了这个派对难得地聚首。
受邀前来派对的人都是沈家的好友,个个穿着正式的礼服出席,气氛显得热络和谐。
沈洛心是整个派对的焦点,她身着一袭珊瑚
雪纺纱礼服,长直发烫出些微波
,漂亮五官抹上淡妆,笑
地与围在四周的人们交谈。
五年前到维也纳,她优异
湛的琴声马上受到注目,不仅进入著名的音乐学院就读,甚至得以发表个人演奏会、出版唱片,现在,她已经是国际知名的天才大提琴家,
前还接受了某部好莱坞电影的配乐制作邀请,来到纽约录制新的专辑。
外貌、家世、才华皆优的她,身边却一直没有护花使者相陪,有人说她眼光太高,有人说她太年轻,甚至还谣传她是个女同志。
其实,事情简单不过,她早就有个暗恋对象,来到维也纳就希望跟在他身旁,可惜,他虽对她很好,但爱情始终不曾萌芽。
单方面的爱很累人,她痴情,但不是圣人,也曾经想放弃,想试着去爱别的男人,可,她找不到另一个吸引她的男人。
沈洛心暗自感慨,或许,她永远无法再谈恋爱了。
“哇!那男生好帅!”她身旁突然响起一阵惊讶的女声。
“真的!”另一女声同样惊叹:“你猜他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循声望去,美丽的双眸忽地绽亮。
踏进园子里的是个出色漂亮的东方男孩,修长
拔的身子穿着合身的银灰色西装,相貌俊秀,戴了副细框眼镜显得斯文,然而,不经意间总
出一股冷傲的气质。
他的出现马上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纷纷窃窃私语,除了惊讶他的出众,也由于对他的陌生。
而,几乎是第一眼,沈洛心就认出这男孩是杜靖炀。
长高了,身材结实许多,俊俏的五官增添了浓浓的男子气,然,那凛傲的气质依然,黑眸灼亮依然,依然是…那么难以接近,她的
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
雷对她说过会送她一份难得的礼物,原来指的就是杜靖炀。
这几年,她几乎都留在欧洲,今年年初才来到美国,虽然跟雷偶尔联络都会聊起杜靖炀,然而,她实在太过忙碌,几乎没有空闲去找他。
他应该还记得她吧?
杜靖炀也是第一眼就认出沈洛心,他对
际应酬没半点兴趣,来这里本来就为了她,他的双眼也只想寻找她的身影…
与她视线相对的瞬间,她眼眸中那抹惊喜令他心跳猛然加剧。
她没有忘记他,还记着他,甚至还很高兴见到他…
她变得好美,那样的耀眼让他屏息,头发长了,少了小女孩的稚气,身子更加窈窕
人…他曾经想象过,曾经梦过她长大的模样,却从没料到她会这样
惑他的心思。
此时,几个客人上前与杜靖炀攀谈,想认识这名外貌出众的男子,两人
会的视线很快被阻断,杜靖炀耐下
子与他们应酬,眼角不时往沈洛心那儿飘去,只见她招来一名侍者,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他,同时在他耳边
代几句话。
她为什么不来招呼他?她明明看见他,也认出他…杜靖炀还兀自疑惑。
那名侍者来到他身旁,礼貌地递上纸条,附耳轻声说:“杜先生,沈小姐的吩咐。”
他打开纸条,一看,只有简单几个娟秀的中文字。
等我,我们一起离开。
他凝视那几个字,冷冽的眸光缓缓染上一抹柔情,他在她心中应是特别的,是吧?
**********
宴会结束后,沈洛心领着杜靖炀走进一楝豪华大厦,为了方便工作,她在里头租了一间昂贵的私人套房,房间有片窗户,可以俯视纽约中央公园,算是相当好的地段。
杜靖炀踏进米白色系的客厅,四周一尘不染,布置雅致。
“你坐一下,我帮你倒杯果汁。”
她带着一脸
愉,走进厨房里,杜靖炀很自然地坐到沙发上,视线落至端放在窗旁的大提琴。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学音乐,而且还是这领域的天才,向来专注于科学研究,绝少去注意这方面的相关消息,否则他早该发现她的踪迹。
“来。”沈洛心端出两杯柳橙汁,递给他一杯,随即坐在他身旁,水灵的双眸一瞬也不瞬盯着他。
“怎么了?”因她的注视,他不自在。
“你变得很帅。”她坦率地说,杜靖炀一愣,脸孔不觉泛红。
“你也变漂亮了。”他低声说。
“谢谢夸奖。”她调皮地吐舌头,聊开话题。“靖,我听雷说,你已经快拿到博士学位,是真的吗?”
“嗯。”他点头。
沈洛心慨叹一声。
“好厉害,才几年时间…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是个天才。”也就因为他有利用价值,雷才会一直把他留在身边吧,她暗忖。
“不过,你花那么多时间念书,这样好像离你真正的目标有点远喔。”如果,她久远的记忆没出错,他真正的人生目标应该是赚钱,赚很多钱。
杜靖炀明了她的意思。
“不远。”他好整以暇说:“投资是我的消遣。”
“消遣?”她转转黑溜溜的眼珠子,开玩笑问:“靖,你该不会已经进身百万富翁?”当然,这里是用美金做单位。
杜靖炀勾起
角,凑近她耳边说了一个数字。
“你有那么多钱?”她吓一跳,瞠目结舌。
漂亮的脸庞自信满满说.“信不信随你。”
呵,她笑出声,知道他这个人是不需要说谎的。
“对了,你没听过我拉琴。”她起身,走到窗边打开黑色琴套。“我送你一首曲子,谢谢你特地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夜很深了,她坐在窗边,合起双眸,拉起弓弦,悠扬细腻的琴声在室内环绕。
杜靖炀不懂音乐,甚至曾经觉得艺术是无用的,但此刻的她,此刻的气氛,却令他不得不承认音乐是有魔力的,否则,他怎么会移不开视线,怎么会为她深深着
?
他伸手探进西装外套的口袋里,那儿有份他迟迟未送出去的礼物,一对钻石耳环。
演奏完一曲,沈洛心款款起身,
起裙角,弯身行礼。
“献丑了。”她吐吐舌头,顽皮地说,杜靖炀也献上衷心的掌声,眼里满是毫不吝啬的赞美。
“洛洛,生日快乐…”他走向她,递出礼物,虽想佯装自然,却还是忍不住腼腆,毕竟他从没做过这种事。
沈洛心有些惊讶,不过,她随即兴奋地拆开礼物。
两只小巧精致的钻石耳环出现在眼前,钻石花瓣核心点缀蓝宝石,闪闪发亮。
“好漂亮!”那灿亮的光芒,就连平时不重物
的她都惊叹不已。
太好了,她喜爱,杜靖炀暗自松口气,这对耳环是他特地要求珠宝店为她设计订做,全世界独一无二。
“谢谢。”她衷心地说,这一定花了他不少钱。“靖,你帮我戴上。”她的神情带点撒娇,甜美的模样令他坪然心动。
为她摘除原本的耳环,他的手指轻触碰她柔软的小耳垂,那柔
的触感顿时令他口干舌燥,
望蠢蠢
动。
因着俊俏的外貌,即使他向来不给好脸色,依然吸引许多女孩青睐,就连大他十几、二十岁的女人都想尽办法引
他,而他也曾经从那些女人身上得到发
的需求,但是,他从没感受过此刻的心悸。
只有面对她,他的心,才会无法控制,剧烈跳动。
蓬松的长卷发往后拨弄,沈洛心看了眼玻璃窗上的自己,耳垂那两只灿亮的一化朵可媲美夜空的星子。
她笑的灿烂,迅速往他脸上亲吻。
“我好喜爱。”她开心地说。
杜靖炀怔愣,还来不及感受她遗留的甜腻,两只纤细的臂膀突然勾住他的手。
“靖,今晚我不会让你睡觉。”她凝视着他说,眸光灼亮,一副认真的神情。
“你…”他有点错愕,没想到她这么大胆,毕竟他们才刚重逢,不过…如果她愿意,他当然不会反对。
“我们要聊天聊到天亮!”沈洛心开朗的声音马上粉碎他的绮想。“那么久没见面,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松开他,她宛若翩翩蝴蝶,飞进厨房里,兴奋地说着:“准备消夜了…”
睇着她的身影,杜靖炀顿时无力地瘫坐到沙发上,暗忖,为什么每次碰见她,他的脑袋就活像个蠢蛋?
“靖,你满十八岁了吗?可不可以喝啤酒?”厨房那儿,传来她清脆的嗓音。
“可以。”他懒懒地回道,
角不觉扬起一抹无奈又
足的笑容。
雷猜对了,看来他是不可能当
来回,而且,也许会在这里待上好一阵子…
**********
“雷。”
“洛洛,怎么了?”接到沈洛心的电话,雷并不讶异,正好趁这个时候让脑袋休息。
纤巧的足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沈洛心走到离
较远的地方,轻声说话,以免吵到
上那
睡的人儿。
“你整晚都待在研究室里?”她坐在一张雕花椅上,身子蜷曲像猫。
“嗯…”他伸个懒
,随即,转动皮椅,面对窗外的景致。
“这样蛮干,小心过劳死。”她好意提醒,有时候,她总觉得这个好朋友冲得过火了。
“你打电话来不是为了调侃我吧。”他微微一笑。
话筒夹在颈边,她检视自己如葱玉般的双手,低声道:“谢谢你的礼物。”
雷霎时明白,她指的是让杜靖炀代替他参加生日宴会一事。
“你喜爱就好,他人呢?”
“他在我身边睡着了。”她抬眼,凝视那张俊秀的睡颜,因他姜丽的五官,舍不得移开眼眸。
雷愣了下,错愕失笑。“我没想到你们进展那么快。”
沈洛心挑挑秀眉,很谨慎的更正。“我们聊了一整晚,累了就睡,什么也没发生!”
“我没说你们发生什么事…”他也温和地纠正她。“只是有点惊讶,你们分开了五年,才刚见面就可以聊一整晚,而且还让他待在你房间…你不怕他会对你做什么事,他现在已经不是个小孩子。”
要不是雷点出来,沈洛心完全没想到要防备杜靖炀,她也颇讶异自己竟然如此信任他。
“靖不会那样对我。”她淡淡反驳:“他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那我呢?”他开玩笑说:“你会不会让我跟你在房间里独处一整晚?”
“会。”她毫不犹豫直说,然,雷还来不及发表感谢词,她接下来的话马上让他吐血。
“因为要是跟你做
,那感觉会像
伦。”她坦白说,两人太
了,虽然喜爱彼此,但是却没有情
的感觉。
雷怔愣几秒,随即纵声哈哈大笑,这个可爱坦率的女孩,难怪他不由自主想宠她。
等笑声平息,沈洛心真诚地说:“雷,真的谢谢你把他借给我。”
他一定知道她跟诺克最近闹的不愉快,接下纽约的工作只为了暂时躲开他,然而,一旦独处,她一直刻意忽视的寂寞孤独会蜂拥而来,让她
不过气。
她跟雷一样,都是会用笑容掩饰心情的人,身边没几个知心朋友,异
朋友更是寥寥无几,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杜靖炀就是她生命中那极少数的一位。
她可以毫不顾忌跟他亲昵,甚至吐
心事,连白口己都不明白为什么,难道就像雷曾经说过,她真的将他当成自己饲养的宠物,只为了抚慰她心里的寂寞空虚?
她真的不明白…
“不必谢我,靖也很想见你,我只是成全他…”雷好整以暇说,睨了眼办公桌上雕琢精致的小型古董钟,还有三分钟可以闲聊。“其实,我私心希望靖能将你抢过来,诺克是我的对手,我不希望你属于他…”
“雷…”她惊讶他有这种心思。
“我知道你暗恋诺克很长一段时间,靖的机会不大,不过…”雷眯起眼,眸光莫测高深。“世事难料。”
依他的了解,沈洛心只有面对她喜爱的人才会表现出可爱真实的一面,所以,在某方面她应该也受到杜靖炀的吸引,只是分量多寡的问题。
“雷,我对靖…”
她从没想过跟杜靖炀之间会有爱情,因为她将感情都投注在诺克身上,殷殷期盼有一天他会回应她的感情。
“暂时麻烦你照顾他…”聊的够久了,雷准备挂电话,就算是最好的朋友,时间还是金钱。“还有,洛洛,如果你对靖真的没别的意思,就别让他误会,他一旦认真,就无法自拔…”
雷的最后这句叮咛,沈洛心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不相信杜靖炀对她存有爱意,像他一般冷傲的男孩,怎么会轻易动心?况且,他对她的好,容许她的任
,只因为亏欠吧,当年她曾经给了他一笔钱,不是吗?
币了电话,她蹑手蹑脚,轻声走到
畔,觑着杜靖炀的俊颜,甜蜜
地笑着。
终于,有人可以这样陪着她了。
她心满意足,又赖回
上,躺在他身旁。
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这么信任他,可是,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她不喜爱一个人独处,可,人人都当她是遥不可及,让她觉得寂寞也无人可倾诉。
现在,有个人来到她身边,无条件给她关怀,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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