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虽然向伟伟承认自己是他的母亲,但清影仍不愿接受傲泉的求婚,只因她心里仍有某些顾忌。
她的新戏已经拍摄完毕,马上要排上周
晚间的十点档播出,制作单位为所有要角安排上电视通告,大力宣传这部都市男女爱情剧。
清影虽是配角,但她饰演的“拜金女”从第一集到最后一集都有戏分,而且在剧中她专找男女主角的碴、极尽所能的扮恶,以彰显出女主角的纯美无辜和男主角拯救受
女主角的动人情节。
角色虽不讨好,但清影还是很认真的努力学习当一名“拜金女”在服装上顺应制作单位的安排,展
她的好身材,再佐以闪亮亮的金饰。
预告推出的第一天,不爱看电视的傲泉居然“碰巧”看到了清影新戏的广告片。
“那是什么?”他问,眼底有明显的怒气。
“我刚拍完的戏,就要上演了…”
“我是指你的衣服!”
“我饰演一个爱钱的花痴,服装只是配合角色。”
“有必要配合到连
沟都
出来吗?”他抓紧椅背。还好孩子不在现场,也没看到这部广告片。
“那是剧情需要,我要勾引男主角…”
“你可以用眼神勾引!”
“设计师和导演要我穿这样提升收视率。”
“去他的收视率!”他大吼“谁允许你这样做的?为什么要接这种角色?”
清影冷淡地回应“接都接了,戏也拍出来了…”
“我不准!明天我就要电视台把这戏
掉,不管花多少钱,全部重拍。”
开什么玩笑?!他这么做,她还能在演艺圈立足吗?
“你敢?!”清影动怒了。
“我当然敢!”傲泉伸手抓住她“为了伟伟,这种戏绝不能播出来!”
“那只是演戏。”清影怒斥。
“就算是演戏也会伤害到伟伟!”他绝不允许孩子受辱。
清影气愤极了“外面没人知道我和伟伟的真实关系。”
“你就不想想伟伟从电视上看到你这种扮相,他的心里会有何感想?”
“那只是演戏!”
“现在连大人都很难分清楚戏剧与现实了,我不能拿伟伟冒险。”
“你…”清影气得发抖“有本事你去让电视台
戏好了,同样的角色我接了三部,你总不能每部都
的。”
“你!”傲泉生气地摇晃她“为什么要接这种角色?你替伟伟想过没有?”
“我只能接到这种角色!”她气极了“你也看到了,人家女主角是个二十岁的青春女孩,从没有负面消息传出过,而我已经二十五岁,又曾发生丑闻,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接到什么好角色?”
“那就不要演!”
清影气疯了“凭什么我不要演?凭什么永远是女人牺牲?为什么就不是你去牺牲你的事业?”
“我的事业不会让伟伟受到歧视。”
“我的就会?”清影瞪视他“我清清白白演一出戏有什么不对?伟伟的心态可以由我们来开导…”
“世人的眼光就是会伤害到孩子,这一点我们再怎么开导都没用的。”
他抓疼了她,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两圈深红色的印子。
但总疼不过心里的痛。
争论到最后,仍是她要认输,仍是她得牺牲。
傲泉一松手,清影瘫软地坐在地毯上。
他气闷无语,她亦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下了结语“明天我会吩咐电视台
戏,给笔钱让制作单位重拍,同时我会请阿姨帮你过滤掉这种不三不四的角色。”
那我就没戏可演了!
她在心里说着,面色漠然。她早就明白自己不该留下来,不该再介入所有人的生命。她的存在只会让伟伟难堪,让傲泉不高兴,甚至带给父母羞辱…
所以她不能嫁给傲泉!今天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了她的观点。
阵阵无奈涌上心头,接不到戏,待在演艺圈里,她还能够做些什么?而离开演艺圈,她一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女人又能做些什么?
难道真的非得如傲泉所言,她只能乖乖嫁给他,回家专心教养伟伟,让自己的事业心与企图心就此埋没、让年轻的生命提早进入退休状态?
傲泉离开了,留下清影面对一室的冷清。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想要什么。
案母如此,傲泉亦然,连年纪还小的伟伟也已发挥他局限她的能力。
此后,她的生命只能绑在这对父子的身上,再没有自己。
清影合上眼,虽明白自怜自艾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情况走到这一地步,又何尝是她所愿?
一步错,步步错。早在多年前她与起用“援助
际”来报复父母的念头时,她的生命就已经错了,已经不再是她所脑控制的了。
*
清影独坐在客厅,思绪陷入征忡。
仔细想想,她二十多年的生命,总是在为别人而活。
从小想得到父母的注意与疼爱,她捺住性格上的反动与叛逆,装扮成乖巧可人的小女儿样貌;及至青少年时期,她为了报复父母,与傲泉展开一段不正常的关系;而后为了傲泉的胁迫,她不敢堕胎;为了孩子,她出来拍广告赚钱…
为了父母、为了傲泉、为了孩子,她的生命重心从来不在自己身上。
只除了进入演艺圈后,她在专业上努力着,就算只能接到坏角色,她也要演好自己的戏分,她要对得起自己。
但如今,这个微小的梦想也破灭了。
听说当初同班的系雨如今正在国外攻读硕士,其他女同学也在各自的专业领域有所成就,连瀚字的草莓学妹,如今都已是个顶尖的公关经理。
所有人都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唯独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那天与傲泉的谈判破裂,他不顾她的意愿,坚决动用关系将电视台将推出的新戏
掉,闹了好大一场风波,使她成了导演敬而远之的演员,就算她是“鸿伟”旗下的艺人,背景雄厚,也没有人愿意用她。
她气得又跑回台中玉满婆那儿,不愿再见到傲泉。
玉满婆拿这一对孩子没有办法,不时接到傲泉的电话,她将话筒递给清影,清影却总是不肯接,让她这个老太婆不知该怎么办。
这晚,清影接到伟伟的电话,但说不到几何便气冲冲的将话筒摔回话座。
“怎么啦,伟伟惹你生气了?”坐在一旁勾
衣的玉满婆问着。
“是傲泉他…”可恶,她不接他的电话,他就利用孩子打头阵,多下
的招数。
玉满婆放下
线,倒了杯茶给清影顺顺气。清影顿觉自己不该,她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把气出到老人家身上。“玉满婆,对不起。”
“没事的。”玉满婆笑笑“你这脾气从小到大都没变,每回一不顺心,你就忍不住开始撕纸。”
清影这才发觉自己果真又在撕纸。
玉满婆笑道:“你这孩子自小心眼就多,老在
霜和耀
面前扮乖,暗地里还是鬼灵
一个,只有我知道。”
“我是小狐狸碰到老狐狸,明白在您面前装傻没用。”清影笑着为玉满婆整理
线球。
“上回伟伟问我,为什么妈妈和爸爸不能住在一起?”
“玉满婆…”
“我不是骂你,但伟伟大了,你要多替他想想。”
清影咬
,她就是太替别人想,才会落得如今什么都不是。
玉满婆继续道:“我不明白你还在闹什么脾气。想想看,你打小就爱引起父母的注意,得不到就满心委屈;现在耀
和
需时常打电话来问问你的情形,你反而拿乔。”
清影一怔,抬头望着玉满婆。
玉满婆继续道:“难道不是?你这毛病现在又使在傲泉和伟伟身上;傲泉说要提供你一个完整的家,伟伟也在等着你,这不是你长久期盼的梦想?一个幸福的家庭,就等你回去了。”
“我…”清影犹疑着“但我的事业…”
“别太贪心,老天爷已完成你自小的梦想,事业可以随时学习打理,但幸福的家庭可不会等人。”玉满婆叹息的握住清影的手,她明白清影心头仍搁着父母对她的伤害,所以迟迟不敢和傲泉组成家庭。
她受傲泉所托,努力想劝清影解开心结。
“我明白你到耀
和
霜还有怨,但他们是你的父母,也终于知错能改,把心思都搁回你身上,虽然你已大得不需要他们的照顾。”
她当然需要!清影在心里应着。尽管已经成年,但她还是期盼着来自父母的爱。而如今听玉满婆的话,好似只要她一回家,父母就会张开怀抱等着她…
玉满婆将清影轻轻抱入怀中,仿佛清影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你那父母就是糊涂,从恋爱到结婚,始终争吵不断,俩偏生出你这么个
感的孩子,又不懂得好好照顾。”
“他们曾经很疼我、很爱我…”清影低道。在她十岁以前,她仍是被父母专心一意的宠护着,直到外头开始传说父亲与女秘书有染,惹怒了母亲,幸福才开始走样。
“他们到现在还是一样疼你、爱你。”玉满婆轻抚着清影的发丝说道,”你该明白,你的父母也只是平凡人,也有疏忽和犯错的时候。”玉满婆举个例子“打个比方吧,当初你生下伟伟后却抛下他到台北去赚钱,难道是因为你不爱他?”
“不,我当然爱伟伟,共台北赚钱也是为了让他生活无虞…”
“所以
霜和耀
会争吵,也是因为他们生怕对方破坏了原先给你的幸福家庭,他们一定要争个水落石出,给彼此一个
代,才能给你一个干净的成长空间。”
“什么?”她不懂。
“想想看,当初外面传说你爸爸有外遇时,最难过的,难道不是你妈妈?”
“她气疯了。”
“你也很难过吧?”
“嗯。”她低下头“当时这消息传得很厉害,邻家的玩伴还嘲笑我,说爸会为了外面的女人不要我,我气得都哭了,心里好难过。”
“所以别以为
霜会找耀
吵架,全是为了她自己的爱情,她为的,也是你这个女儿啊。她无法忍受唯一的女儿伤心,所以才会不断找你父亲争个道理。”
“但她后来也去外面包养个小男人…”
“那是她气糊涂了,为了面子,抬出个不存在的男人来气你爸。”
“可…”她惶恐了,为什么原先理直气壮的指责,从另一方面来想,反而是她自己的不懂事、不成
呢?
她只从自己的角度去感受这一切,把自己想成是最大的受害者,但她的父母面对这一切又何尝好受?
想起上回她陪着伟伟回台北,父母询问她关于伟伟的事,那副惶恐又担心的神情,她倏地明白,父母关心伟伟,正是因为伟伟是她的孩子啊,若伟伟是别人生的,他们岂会那么在乎?
“我…”清影思绪一片混乱。
“给你的父母一次机会吧,他们的年纪都大了,你再和他们使
子,还能有多少时间?”
清影的泪落了下来,浸
了玉满婆的手袖。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子要走,事业可以等,但你的父母能等你多久?伟伟又能等多久呢?”玉满婆抬起清影的脸庞安慰着“你也不想伟伟长大后会恨你,像你恨你父母那样是不是?”
清影含泪点头。
“那么,你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我…”
“去吧,趁着傲泉的心还在你身上,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别一直闹脾气使
子,机会不会一直等你的。”
开车回台北,清影满脑子都是玉满婆的话。
回到江家时,屋内灯还亮着。清影放下皮包登上二楼书房,意外的,她的父母都在,且正在谈论她这个女儿。
清影止步,悄悄立在房门外聆听。
“怎么办呢?清影不肯结婚、不肯公开她是江家的女儿,徒让外界的人将她与一般的坏女人相比,说她与傲泉之间不清不白的…”
霜心疼的说着,眉心都打了结。
“说好要尊重清影的决定,不是吗?咳咳…”耀
受了风寒再加上担心女儿,喉头一
便一阵咳嗽。
霜褪下身上的
衣,轻柔地覆上丈夫的背,跟着将屋内的空调调缓风速。“好多了吗?”
“这别给我,你会冷…”
“穿着吧,感冒的人可不是我。”
“可别我身子好了,你反倒病了。”
“有什么关系呢。”
霜轻拢着丈夫的发鬓“咱们是夫
,若能将你身上的病饼到我这儿才好,反正我不需要像你整
在外头管理事业,多得是时间在家养好身子。”
“
。”耀
握住
子的手“相信我,我从没对不起你。”
“我早相信了。”她叹息着“以前不信你,也只是一时之气,气你老是专心于事业,冷落我和女儿;那时小清影直问我你的下落,我更是替女儿不平。后来爆发那段丑闻,正好让我有理由骂骂你。”
“你的脾气永远这么冲。”
“你的
子不也同样倔得很?”
霜睨了丈夫一眼。“我们吃了这么多的苦,结果还把彼此个性上的缺点都遗传给清影,我好怕女儿会受罪…”
霜说到这儿,泪水已滑落眼眶“果然,清影不谅解我们,还以轻
自己身体的方式来向我们示威抗议…我是最失败的母亲。”
耀
紧拥
子“失败的是我,我太急着扩大岳父的事业,没有发觉到自己冷落了你和女儿。”
“现在怎么办呢?”
霜泪
不停“女儿不原谅我们,也不肯嫁给傲泉,我怕外人老拿这作文章,一再欺负清影…”
听到这儿,门外的清影再也忍不住,急急转身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再不走,她定会无地自容,羞惭至死。
原来父母真如玉满婆所说,始终拿她当宝贝看待,只是当时父母太年轻,容易被外界的言论煽动情绪、因而起了争执,顾不得她的渴盼与呼唤。
清影边开车边哭泣着,来到傲泉的公寓前,泪水仍未止息。
取出钥匙打开客厅的门,进入屋内就听见书房传来伟伟软软的童音。
“妈真的会回来吗?”
“当然。”傲泉如是回答。
“什么时候呢?”
傲泉没再回话,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伟伟又道:“明天下午的母姐会怎么办呢?”
“爸爸会去。”
“但那是‘母姐会’呀!”伟伟困惑地说着“爸真的要去吗?别的同学都会请妈妈或大姐姐来吧?你去了,老师会不会把你赶出来。”
傲泉也正烦恼着,明
公司要召开股东大会,他还在为行程的挪移而伤神。
清影听到这儿,伸手敲敲书房的门,人跟着步进书房里。
当下我见傲泉与伟伟瞠大双眼瞪着她,而后伟伟惊喜地马上扑进她怀里。“妈来了,妈来了!我的祈祷实现了!”
“明天的母姐会,妈妈去幼稚园看你,好吗?”清影温柔地抚着儿子的发,眼神直望向傲泉。
伟伟高兴得哭了“当然好,当然好…我要妈妈来,我不要爸爸。”
傲泉正贪看着清影的笑靥,闻言瞪向儿子“你这孩子,有了妈妈就不管爸爸了?”
伟伟才不管父亲的怒目相视,他知道父亲一向宠他,一定舍不得打骂他的。
倒是清影为傲泉挽回些许身为父亲的威望,蹲下身子教导着伟伟“不可以这么说,爸爸和妈妈一样重要,只要妈妈而不要爸爸的观念是不正确的喔。”
聪明的伟伟赶紧转身奔到父亲身旁,轻扯着傲泉的
管“爸,原谅我好不好?”
傲泉和清影见孩子如此调皮,相视一眼,一齐笑开来。
夜晚,傲泉与清影哄了孩子上
,而后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谈话。
“帮我一个忙好吗?”清影以此开头。
“不好。”傲泉直视着她,轻松回答。
“你还不知道我的要求是什么。”
“我说过,只有我的女人,我才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他盯着她“而你,愿意承认你是我的女人了?”
清影淡笑“谁会知道沈氏集团的负责人,原来这么小气?”
“相信我,生意人都是如此计较。”
清影不予置评,自口袋中取出一个盒子,而后单膝跪在傲泉面前。
“这是?”他不解。
清影笑了,缓缓打开盒子,展现里头的一枚钻戒“娶我好吗?”
“你!”傲泉猛地前倾握住她的肩头“你这…”他说不出话来,她的举动太荒谬了。
“答应我,做我的丈夫吧。”清影俏皮一笑,仰头吻上他的
。“嗯?”
“你…”傲泉激动莫名,紧紧将清影搂进怀里。“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这鬼灵
,什么事都出乎我意料之外…”
“娶不娶,一句话。”她洒
的说。从他拥抱的力度,她已知道他的答案。
“娶,我要你。”
“现在我是你的女人了?”
“你当然是。”他狠狠吻住她。
清影笑着执起他的手,将钻戒套进他的中指“信物都戴上了,现在你可以帮我忙了吗?”
“说吧,什么忙我都帮。”
“明天晚上,陪我回娘家好吗?”
“娘家?”傲泉不解的看着清影,他以为她对江氏夫
仍心怀怨恨。
清影见他纳闷的绅情,便将一切坦白告之,她少女时期的心结、玉满婆的开导、父母之间的对话,完全说明白。
“真傻。”傲泉听完,只是将带泪的清影拥得更紧。“你怎么会这么傻?你明明最爱自己的父母,竟还利用我去气他们!你明知道这么做,受伤最深的会是你自己…”
“你不也知道我就是傻?当年我说爱你,但我也拿伟伟来气你。你一直知道我是个傻瓜,永远不会用正确的方法来爱你和爸妈…”清影紧紧抱着傲泉,泪水已浸
他的衬衫。
她求着他“陪我好吗?我觉得没脸去见爸妈,你陪我去,我会多点勇气。”
“他们不会怪你的,你是他们最爱的女儿…”
“你不陪我?”
“我陪,我当然陪。”他吻去她的泪“这一辈子,不论你去哪儿,我都陪你。”
“一辈子…”
“嗯,一辈子。”他凝视着她“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
,夫
本来就该福祸与共、悲
同享。不论你往哪儿去,我都会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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