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怎么会到这后花园来了?还来得这么早?”
星期天一大早,汪洋发现了唐净非。他原以为她会像平
那样,在前院散步做早
。
“这几天早晨我都在这里走走。”她应声回头,答得不疾不徐。笑了笑又问:“你也起得很早嘛,星期天何不多睡一会儿?”事实上,她是有意在这附近出现的。丁孟唐住的小楼就在不远处。
“你脖子上怎么会有伤痕?”他不答迳问,朝她更近一步。
她今晨穿的是件背心,遮不住颈上那道已经结痂的刮伤。那是丁孟唐扯断项练时留下的。
“头发打结,梳得太用力了,不小心就把脖子梳出扬来,已经快好了。”她答得从容俏皮。
他先轻抚了下那道伤,再抚她的齐肩长发。
“你的头发柔得像丝缎,怎么会打结呢?”在他的感觉,手底那抹滑溜胜过他所接触过的高级丝织品。
“你是说我骗你?”
手一用力,地拍她的头按进怀里。
“我真是受够你了,为什么你每次面对我的时候,都是一副没有情绪的样子?”
“你希望我有怎样的情绪?大喜大悲吗?我不喜爱。”
“那你也不必老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呀!”他推开她一些,望着她的眼:“我就那么不济吗?真的无法在你心海里
起一点波澜吗?”
“别这么激动。你会害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她还是笑,笑得古井无波。“其实我满为难的。”
“什么意思?说下去!”
她说不下去。刚才她是
口而出,说的正是她的感觉、为难。
她必须让他爱上自己。这一点地应该是办到了,可能比她预估得还容易一些。
为难的是,她不能爱他,却也不能让他放弃爱她的念头。
最好的状态就是现在这样,若有似无地胶着、纠
。
“汪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实话,她的眼底是一片亮澄澄的坦然。
他认为一直使她却步的原因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以世俗的标准来看。这想法又教他心软了。
“那你就别说了,换我说吧。”
他揽着她的肩,缓缓离开了小楼所在的后花园。体贴的口吻令她意外,她宁愿他一直维持那种霸气的、旁若无人的、不容他人拒绝的高姿态。那样的话,她可以一直对他不屑。
“一
之计在于晨,你何不找点正事做呢。或者去睡个回笼觉?”
“别这样好吗?”他睨她一眼。“我难得一回想说心事给别人听。”
“心事?”
“嗯。”他一路将她带到前院的大遮
伞下。
两人对坐凝望片刻后,他开口了。
“你觉得我快乐吗?在这个家里?”
她倒回答得直接:“你会这么间就表示你不快乐。原来有一对爱你疼你的父母,和一个敬你崇拜你的小妹还不够使你快乐。你满贪心的。如果这样你还不脑旗乐,那我该怎么办?你有的,我都没有。”
不知怎地,他发觉她说这些话时,眼底有一股冷芒,那冷芒今她浑身冰冷再添三分。
“净非,如果你以为我有一个温暖的家,那你是错了。让我告诉你,我有怎样一个温暖的家吧。”他的声音变得暗哑。“不错,我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里,衣食无忧、受良好的教育,父母尽可能
足我的一切要求,我的童年就像生活在天堂里。”
他停住,似乎下面的话难以启齿。但他适才说的那些话已令她惊讶不已,难道他的成长过程也曾经历一段不堪的岁月?
“如果你觉得为难,那么就别再往下说吧。”她觉得自己害怕听见下面的话,也许阻止他是比较恰当的做法。
“不,我要说。这些话我只愿意对你说,净非。”他望着她好半晌。“请你耐心听我说完,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看轻我母亲。”
“你母亲?”她的心狠
了一下。“她…怎么了?”
“十二岁那年,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他咬咬牙:“我很少有机会靠近后花园里那座小楼,妈从来都不准我接近。可是愈是这样我愈是好奇,那天我偶然闯进小楼里,好奇地爬上窗口,结果我看见我妈…我一直崇拜的妈妈,把一个男人紧抱住,痴狂地吻着他,而那个男人不是我爸。我呆在那里,我的心也在那一刻出现裂
,一条再也无法愈合的裂
。我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在我又偷偷跟踪了妈妈几次之后,我…”
“她…我是说你妈,知道你发现她的秘密了吗?”他摇头。
“从此,我不再关心我妈的行为。她仍然疼我、爱我,我甚至觉得她愈来愈爱我,但我觉得她虚伪,甚至有点可怕。”他吐了口气。“我开始接近我爸爸,想从他那里得到温暖。可是他一如往常,事业是他生命的全部,对我依然冷漠,我和他在感情上根本从未有过沟通。而后,我便像大池塘里唯一的一条鱼,若起来悠游自得,其实是孤单无助、寂寞无依。”
她不语。丁禹的确虚伪、可怕,她领教过了;而汪兴文这个男人,她一直还没机会见到。
“这件事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她终于说了句话。没有安慰,倒像结论。
“从小所受的严格家庭教育使我不敢对任何人声张这件事,但我的确是受到了伤害。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多少能体会我妈心里的苦,也能了解她在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里是不幸的,对她的恨意也就渐渐消失了。可是那种
深柢固的孤寂感却一路伴着我长大。骨子里,我得了一种冷漠孤傲的病。”
他在此刻握住她一只手,她本能地想
走,没有成功,于是只能任他握着。但她不认为自己可以透过手,将温暖传给他。
“我僵死多年的心,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时醒了过来。”
灼灼的凝视教她垂首,她害怕了。
“我现在相信你本来是想念文学的了。”
他受伤似的,松开她的手。而她,竟主动握住那只来不及收回的手,快得令她自己都意外。
“对不起,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不习惯听那些…那些…”
看着她的窘态,他忽地放声大笑。这一笑,害他的手被甩开。
正感尴尬之际,她瞟见刚进汪家大铁门的红色跑车了。
“你先别高兴,待会儿有你受的!”站起身,她掉头就走。
他的心情突然变好,一点也不在意她生气的态度,更不在意已经一脸不高兴的冯国琳。
“吻你!”他用法语对着唐净非的背影大喊一声,然后神闲气定地
向冯国琳。
“你刚才说的那句法语是什么意思?”
冯国琳本是兴冲冲前来,汪洋和唐净非适才相对闲谈的一幕却令她老大不高兴。
“你不是学过法语?”他状甚优闲。
“哼,欺负人哪你?”她用一只指头戳了戳他的
。“你跟她一早在这里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一看见我就逃了?”
“她干嘛要逃?她是要去给汪颖上课。”
她这便作罢。
“哎,丁阿姨有没有打电话给你?这两天?”
“有啊。”
“说什么?”
“没说什么,随便问问。”
“喔。”
她不好再打探什么,原以为自己向丁禹告过状之后,丁禹会对汪洋告诫一些事。
“今天来我家有事啊?”他耐着
子。
“来看你。我爸说你很忙,我想来看看你都忙些什么,我要不上你家来,根本见不到你的人。”
他笑笑。“这么关心我?”
“那当然。”见他的语气好了些,她又开心了。“我跟哥哥小时候在你家住了几年,我们便算是青梅竹马,我当然关心你了嘛。”
明知她意在拉近和他的关系,可她说的也是事实,他不好反驳什么。
冯国森八岁那年,母亲病逝,兄妹俩寄养在汪家有三年光景,三人一起上学、一起玩;长大后,兄妹俩也算是汪家的常客,两家渊源不可谓不深。
“汪伯伯跟丁阿姨快回来了吧?”见他不语,她又问。
“再过两星期就回来了。你有事找他们吗?”
“喔,没有,随便问问。”她只愿靠山早点回来。“你今天有事吗。”
“有事。”他点首。“等汪颖下了课之后,我要陪净非回去看她外婆。”
“有没有搞错啊?是你家花钱请她来当家教的耶!”她一听就瞪着怒目:“星期天你不在家休息,还得陪她做这、做那的,太说不过去了吧?”
般不清楚状况的是她,他懒得跟她抬杠,拉着她往前走。“走吧,进屋里坐。”
汪颖下了课之后,师生俩一起到客厅,冯国琳故意不看唐净非。出于讨好心态,她赞美了汪颖一句。
汪颖并不喜爱她,可是碍于哥哥的托付,她死拉活拖地要冯国琳陪自己出去玩。
汪洋这便自由了,得以陪唐净非回家看看。
看护早做好午餐等她回来,一见曾经来过一次的汪洋,看护变得紧张,看见汪洋对自己的婆婆嘘寒问暖,外婆长、外婆短地,她更显得不自在。看看唐净非,却是一脸从容,她已不知所措。
四人一桌用餐,老人每夹一样食物都要沾酱油的举动,教看护急得出声阻止。
“妈,你不能吃这么碱啦!”
老人一直是精神恍惚的,媳妇这一喊,她便放下筷子,不再吃东西了。
唐净非机警地回应汪洋的诧异。
“我外婆常把阿姨当成我妈,所以…我就要阿姨喊我外婆一声‘妈’。”
“喔。”
他这才点了下头。“如果能让外婆高兴,这样也不错。”
他说完还冲看护一笑,看护这才没那么害怕,抱歉地看了唐净非一眼。
“阿姨,你把酱油端走。”
“是。”
一顿饭吃完,汪洋提议开车带外婆上街遛遛,唐净非拒绝了。
“外婆不方便出远门,我们弹琴给她听就好。”
“我们?”这样的用辞教汪洋听得舒服。
“嗯,说弹就弹吧。萧邦的G大调夜曲。”她朝他眨了下眼,暗示道:“你不是跟我合奏过。”
“哦,好。”他笑了。想起那唯一一次的合奏,他在楼下,她在楼上。
他迳坐在钢琴前。
“我上次来你家没仔细看这架琴,”打盖琴盖,他随意弹了几个音符:“这琴还很新,没买多久吧?”
她被问得有些心虚,这才发现自己的心思还不够缜密。
“原来的那架琴太旧了,这架还在分期付款。”不想他再多间,她迳解释:“教琴的人不能不练琴,再困难我都必须拥有一架钢琴。”
他沉
片刻后,弹奏起来,不等她。
不是不想开口说要帮助她解决经济上的困难。可是他知道像她这么坚强、骄傲的女孩是不会答应的。
爱她就是尊重她和她的隐私权。她一直未对他提起自己的身世,他也不问。
一曲弹毕,他抬头,发现她楞在一旁。
“在想什么?”
温柔的一问,教她将目光从他修长的手指移至他脸上。
“你弹得真好。难怪你妈认为你可以专攻音乐。”
他笑笑,低头又弹了几个音:“坐下来跟我一起弹吧。”
“嗯。”几曲完美的合奏过去,房间里,看护已招呼婆婆睡下,轻轻带上房门,进厨房里洗碗去了。她猜这位先生是唐小姐的男朋友。
可不,待她洗好碗盘,拾掇完毕,耳边不再有琴音时,她看见钢琴前的两人正在接吻。
轻轻地,她又溜回婆婆的房里,留给两人一个没有干扰的空间。
这一次接吻还是由他采取主动。
“你这次吻得很真心,”他轻吐释然。“跟以前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是吗?”她尴尬地笑笑,心底漾起异样的感觉。马上,她想
住那一丝
惘。“拜你的霸道所赐,我的吻技进步很多。”
“刚才我可是一点也不霸道哦,虽然是我主动,不过我知道你也想吻我。不要否认,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我有很敏锐的感受能力。”
“好吧,我不否认。你的才情的确很吸引人,就算我贪心吧。”
“你还可以更贪心一点吗?”他把她拥紧了,她说的话令他微微激动起来:“我要你更贪心、更自私地将我的心全部霸占,我要你把我当做你唯一的港弯。”
“你是对的。”
“你同意了?”他的眼睛也笑了。
“你是对的,你可以念文学。”她笑得夸张。
她还在逃避。无妨,他已经很习惯了。
当晚,唐净非躺在
上,久久不能入眠。
她想着汪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耳边仿佛还听见与他合奏的每一个音符。
她忍不住赤脚下
,忍不住走到阳台上凝视黑暗神秘的花园。
这就是爱情吗?教人死生相许的爱情吗?
闭上双眼,她
感脆弱的心正承受着一阵冲击。
一股凉意使她打了个寒颤。决心不再多想,同房熄掉
头灯,她渐渐平静下来,终于安然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
这个人影宛如幽灵,他慢慢靠近唐净非的
,俯下身,就着月光端详
睡中的她,双目里闪耀着火焰的光芒,几乎可以将她的肌肤灼伤。
他缓缓跪在
前,双
急促地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他把自己的脸紧紧贴住她的,这动作终于惊动了一直呼吸均匀的她。
唐净非用尽全身力气翻过身来,她看见一张男人的面孔。
“啊…”此刻,她是真的害怕。她已知道那人是谁,但恐惧感依然满布她的心。
那人伸手就要拉她。她拉着薄被,边缩着身子后退,边连连尖叫。
就在那双手快碰触到她时,她晕了过去,软软地倒在
上。
清凉的水,一滴滴从唐净非微启的嘴
进了咽喉。
“少爷,唐小姐醒了。”管家先松了口气。
“我来喂她喝吧。”接过水杯,汪洋细心地按着喂她,看她努力地想睁开双眼,他知道她已渐渐恢复知觉。
她终于发现自己正枕着汪洋的手臂,躺在
上。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是他的手一用力,才把她扶坐起身。
他第一次看见她流泪,心疼地将身子抖颤如叶片般的她紧搂在怀里。
“别怕,没事了。”
“有人进了我的房间。是真的,我没作恶梦。”她已完全清醒,恐惧不再。
是因为她早已知道闯进房里的是何许人?抑或是因为她此刻正偎在他的怀里?
他含情脉脉的眼神仿佛一股电
,从她全身
过,击中她的心。
“还害怕吗?”
“现在不怕了。”
“好,那你听我说。闯进来的那个人就是住在后花园那座小楼里的人,是我孟唐叔叔,也就是…”
“就是你十二岁那年无意间看见的那一幕里的男人?”她平静地替他接了下去。
他点点头。
她应该再往下问的。可不知怎地。她没那么做,似乎不忍心再在他面前伪装,仿佛她真的一无所知。
“他就是我妈年轻时代的情人。”他困难她说着:“他受过严重的刺
,精神状况不稳定。平常他都待在小楼里,刚才一定是
伯没看好他,他才跑了出来。请你原谅我没早点告诉你这件事,否则你就不会这么害怕了。你放心,我保证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嗯。我没事了,你也回房睡觉去吧。”她推开他,带着点莫名的忿怒。“再过一个多星期你爸妈就回来了,我也就不用再住在你家,相信这种事是不会再发生了。”
这话触动了他心底的忧虑和期待。
“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吗?做我的
子。”
“你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了。”
“你在担心什么?”他稍抬音量。“只要我们彼此相爱,这一切就顺理成章。我妈很爱我,也一定会接纳我所爱的人做她的媳妇;我爸更不会对这种事有意见。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问题在我,不在你家。”
“你?”想了想之后,他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又想说你还没爱上我,对吗?没关系,我接试萍验。你有充分的自由,甚至可以跟其他人交往看看,我有把握,你最后的选择一定是我。”
“是吗?”
没理她的喃喃自语,他离开了。
充分的自由?她还自问着。这种自由是她自己给的才对吧?一直以来,她都掌握着自己心的方向,要它住哪里走,它就会往哪里走的呀,怎么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并不自由呢?
“冯伯伯,你年纪大了,不适合长途奔波,这笔生意就由我去谈吧。”汪氏企业的版图也涵盖东南亚各国,汪洋野心
,很想重整这一块尚有很大开发空间之地,决心亲自出马。
“汪洋,这一去是要跑好几个城市呢,这里的事怎么办?董事长也还没回来,这…”冯智光犹豫着。
“这里的事就由冯伯伯全权处理。你从我爷爷的时代起就进入这一行,算是这一行的老资格了,我想爸爸一定也很放心,你就多担待一点,有劳冯伯伯了。”
冯智光没忘记丁汪两家对他的恩惠。他是汪兴文的父亲汪建发的同乡,汪建发创业之初就带着他了;从工人一路做过来,奋斗了将近四十年,现在是汪氏企业下最大一家纺织厂的厂长,在企业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没有傲人的学历,但有丰富的实际经验和人生历练,虽然在技术突飞猛进、各种产业逐渐升级的今
,他自觉相形见绌,但他的忠心和勤奋却是绝对可靠,也是无可挑剔的。所以汪兴文至今没有撤换厂长,理由也不全是看在已过世的父亲的面子。
“那你自己多注意一点,商场上尔虞我诈的事多了,你别太冲动才好。”他对年轻气盛的汪洋叮嘱着。对这位晚辈的才学和生意头脑固然不敢等闲视之,可对于他尚未练就圆融的处事态度不免有些担心。
“我知道,谢谢冯伯伯。”
看了看他,冯智光
言又止。好几次地想直接打探汪洋对自己女儿所持的态度,为免尴尬,硬是把话都
了回去,可近来女儿的忧容又看得他很是不忍…唉,对这个从小就没了妈的女儿,他一直心怀愧疚。
“冯伯伯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
代我?”见他没有马上离开,汪洋问道。
“喔。”他笑笑:“是这样的,国琳直吵着要找你,我跟她说你很忙,她老说我骗她,我这个爸爸
难做的。”
“喔,有空我会打个电话给她。”
看汪洋的样子也不像讨厌国琳,冯智光于是又探道:“你们俩是一起长大的,她的小姐脾气,相信你也清楚,看在冯伯伯的面子上,你多让着她一点吧。”
“我不会跟她计较的,你放心。”
汪洋的回答都是点到为止,冯智光不便再深问,于是告辞,离开了汪洋的办公室。心想也许这门亲事还是等汪家夫妇回来再谈比较恰当。
“叩叩!”
深夜,汪洋返家,马上前来敲唐净非的房门。
“有事吗?”她开了门。
“陪我到花园里走走。”回廊里的灯光下,她清楚地看见他眼底满布血丝。
“你该休息了。”她难掩一丝关怀。
“我想跟你说话,你就陪我下去一趟吧,你也还不想睡,不是吗?”他朝她的
头蹶了下嘴。灯是亮着的,桌上有一本打开的书。
二话不说,她回身取了件薄衫罩上,随他到花园里来了。
“不是想跟我说话吗?”她驻足。“说吧!”
“真没情调耶,你这个样子教我怎么说?”他也停下,佯怒抱怨一句。
她却是笑。“我虽然会弹奏,也会说法语,可是我一点也不浪漫。让你大失所望了?”
不想浪费时间在抬杠上头,他沉沉地说:“我明天出差去东南亚,十天。”
“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你每天晚上都要等我的电话。”
“我不是你的秘书。”
“我会想你。”
“那是你的自由。”
“你呢?你会想我吗?”
她不语。
“说实话!”忍不住,他吼了一声。
她转过身,站到他面前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说吧。”他一脸期待。
“实话。”
他先是一楞,随即跟着她笑。她为自己的笑话而笑,他却是苦笑。
有些不忍地,她收住笑容。
“‘心将
水同清净,身与浮云无是非’,”她幽幽地开口。“汪洋,也许我将来会成为一名修女。”
“什么江?”闻言,他惊讶不止:“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我不准!”
不再细想自己近来的罪恶感,她若无其事地又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修女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就是嘛,”他稍稍安心。“都是你的名字惹的祸,谁给你取这个名字的?”
“外婆。”
“净非,”他还是温柔地呼唤这个名字。“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世吗?我无意揭人疮疤,但是我很想多了解你一点。我是真心的,相信我。”
她深呼吸一口,他的声音里有一股力量,驱使她再一次面对过往。
“我没见过我爸爸,到现在我都不曾见过他。”
“他…还活着吗?”
“嗯。活得还很风光。”
“你知道他的状况?那又为什么…”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而我,也不想与他相认,我恨他。”
“你的妈妈呢?”
“妈妈生下我之后就把我交给外婆抚养,她独自在外工作,很少回外婆家看我,我对她没有什么印象,可以说,我没享受过母爱。我七岁那年,她因病去世,我倒是见到了她最后一面。”她顿了顿,眼前蒙上一片雾霭。“我是外婆带大的。”
“外婆把你教育得很好,难怪你这么孝顺她老人家。”
他的话提醒了她,她不该再多说什么。然而他却敏锐地感受到她对妈妈有怨。
“你不喜爱你妈?”
她惨澹一笑。“应该说,她不给我喜爱她的机会。我不是在她的期望下来到这个世界的。”
“哦?怎么说?”
“我爸妈并不是夫
,我妈被我爸强暴了,所以才怀了我。她大概不忍心残害一个小生命吧,于是忍辱生下了我,但她却无法面对我这个小生命;别说我的存在象征着她所遭受的凌辱,她不能跟她所爱的男人在一起,也是她心里永远的结。那分屈辱使她无法爱我,甚至不愿意看见我;那个心结使她抑郁寡
、宿疾
身,最后终于病死。”
“想哭就哭吧”他将她拥进怀里。
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让我照顾你好吗?”待她停止哭泣,他捧着她的脸,轻吐爱意。
她很用力地摇摇头。
“为什么摇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就表示你信任我,甚至,你也爱我,为什么摇头?”
“你办不到的”她还摇着头。“办不到的,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扯掉他的双手,她转身跑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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