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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哥,试试南方来的贡茶,这茶叫‘湖山晓’,据说只产于南方湖山一座矮丘上,一年不过产五百二十斤,珍贵无比。”峻德治殷勤地奉上名贵香茗,招待他那个鲜少光临“治”王府的大哥。

 峻德修端起茶,面色凝郁地望着烟气,似乎有些恍神。

 “大哥?”峻德治轻唤。

 “我常想,世界上是否真有所谓的‘清水净土’?”

 “清水净土?”他一愣。

 “为什么大家都想要她?”

 峻德治懂了。冷血寡情的“战鬼”真的已为那名谌女神魂颠倒。

 “这个世界世局太,每个人都想要寻求一种安定感。谌霜浓的特质就是如此,她不争、不夺、不求,安安分分地待着,让你安心到不管你在何时回头,她随时都在。这就是她的魔力。”

 “老实告诉我,你有对她心动过吗?”峻德修转头,锐利地注视他。

 “我只能告诉你,如果内心渴望安定的人,很少不会对她心动。”峻德治维持温文的笑意,从容应对。

 峻德修闻言笑了出来。

 “你很聪明,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

 峻德治回以一笑,随即面容肃然一整。

 “大哥,四弟的失踪与你有关吗?”

 峻德修瞬间眯起了眼。“我不是说,你什么都别问的吗?”

 “我知道你故意挑起战争的意图是什么,我也不会阻挡你。但是,要那么多人为你陪葬,你不觉得太过残忍?”

 “四弟被城主派往朗城去,我明了他的能力,一定可以完成结盟任务。但那不是我所乐见的,只好将四弟牺牲。”

 “大哥,你!”峻德治震惊不已。

 “你放心,四弟不会有事,我只是阻挠了他,并没有赶尽杀绝。只不过,依城主的个性,他后想回峻德城,恐怕也回不了了。”峻德修好整以暇地轻啜了一口芬芳四溢的茗茶。

 峻德治的眉头深深结起,然后叹了一口气。“以后,我会越来越孤单了。”他的惋惜悠长。

 “这茶是好茶,不过,泡茶的人火候不够,可惜了这么名贵的‘湖山晓’!澳天到我那儿,试试霜浓泡茶的工夫,她毋需上等名茶,依然能泡出清香芳的好茶。”

 峻德修很不捧场地喝了两口就放下,倨傲地起身离开。

 峻德治初时一愣,随后领悟地笑出声。

 “清水净土?大哥,我想你可能还不明白你的清水净土在哪儿吧?”他摇头,喃喃自语。

 连喝个茶都能想到她?旁观者清啊!

 世战鬼,灭世谌女!

 谌霜浓的脑海里一直浮旋着这两句话,像是身鬼魅似的,一刻也不肯停止对她喧扰、斥责。

 叹了一口气,房里坐不住了,她干脆起身走到外头,慢慢地踱至湖边。

 手抚上秋千的绳结,心里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当初心折、感动的单纯快乐。

 一切都变质了吗?

 或者说,一切都在他的谋策之中?

 她忍不住开始怀疑,当初认为天底下依然存在清水净土的念头,果然如修王所说,天真到不可救葯。

 她坐上秋千,轻轻摇晃起来。在规律摇摆的韵律中,她放开所有扰人的思绪,找到了暂时的平静…然而,平静难求。

 才一会儿,在房中寻不到女儿的谌寿,在湖边发现了她的踪影。

 “霜浓。”谌寿急切地走近叫唤。

 “爹。”霜浓低着头,兀自摇着秋千。

 “我跟你提起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谌寿忍不住左右看了看,深怕如前一般,峻德修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身后,将人吓得魂飞魄散。

 谌霜浓烦而无奈地深深叹息一声。

 “我不知道…”

 “你若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助他掀起天下更大的战祸,搞不好还会为他丢了性命。峻德修太深沈,可以为达目的,不择任何手段。他是当世少见的天生武将,掌握峻德城的绝对军权,天知道他挑起战争的目的是不是想自立为王,连抚养他长大的峻德城主都开始对他忌惮在心。”

 “爹,你认为女儿跟你回谌城去,一切都能回到起点吗?”

 “至少可以保你性命。”

 “性命?”霜浓失神地重复。

 “我顺着你娘生前的遗愿,费尽心机将你藏在宫里十六年,就是不愿见到预言成真;趁着现在一切还未走到无法挽回的时候,快跟我回去吧!”

 霜浓笑得苦楚、笑得飘游。

 “没了心,徒留性命又如何?”她喃喃低语。她的心,已经在这里、在他身上落了

 已经回不去了…“霜浓,别说傻话,跟爹走吧!”谌寿似乎明了了她的决定,面惊慌。

 霜浓将双足往地面轻轻一抵,止住了摇晃的秋千,一直在空中悬无底的心,也在同一瞬间停止浮旋。

 静默了几秒…“不,我不走。”

 突然之间,一切都清明了起来!

 “霜浓,不要做傻事啊!你还不明白留下来会有什么后果吗?”谌寿心焦。

 “我答应过他,哪儿也不去,除非有他陪着。”她的语气柔顺,却坚决,像是有了某种觉悟的信念。

 “你这是何苦?你为他付出全部,包括性命、名誉,他利用你的时候可曾感激你半分?可曾为你设想半分?不要傻了,孩子,跟爹回去,你不适合活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不适合陪伴在峻德修这种深沈男人的身边啊!”谌寿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头。

 谌霜浓像是打定了主意,依然坚决地摇了摇头。

 就当她是死心眼儿吧!现在的她,只想依着自己的心意而走。

 她舍不得那个在她面前脆弱失控,出孤独眼神的男人。

 看不到他的念头,仿佛在她心窝上一针又一针地戳扎着,痛彻难当。

 “如果我离开了,会让他变得更加不信任这个世界,更加万劫不复。我不能走,我答应过他,要寻到一块清水净土让他瞧瞧的。”她抬起水眸,不求爹爹明白,只希望他能给予她选择的自由。

 “霜浓…”谌寿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怎么才一段时不见,女儿竟已陷得如此之深?

 “爹,请成全我。”她开口请求。

 谌霜浓分明无垢的眼眸,沈静地望着谌寿,让他惊觉,他是真的要失去这个女儿了。

 “你要我怎么跟你死去的娘亲代?我答应过她,让你平安成长,为人母,平平顺顺地度完一生,不希望你真如批命的预言一样,年华早殒…这也是我胆战心惊地将你养在冷宫十六年的心愿啊…”谌寿受到打击,几乎不稳,颓丧地倚住身后的树干。

 “命由逃讪。既然有人能算出上天要我走什么样的路,何必还要费尽心思去改运避祸?即使能,之后的命运真的能比原来的更好吗?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寒暑,我想求的,是要不枉此生,遇上该相遇的人,完成该完成的事,如此而已。”

 “即使对方会将你打入地狱,你也不后悔吗?”谌寿低弱地开口,神情苍老了许多。

 “既然是命,我不会后悔。”谌霜浓无惧无悔的神情,撼动了谌寿。

 他不知道女儿与峻德修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让她对他的感情深浓到什么地步,他也无法探得峻德修那方面,对他女儿又是怎么样的情感…他只知道,他已经失去这个女儿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一战,战鬼不止抢了我的城国,也抢走了我的女儿…”谌寿伤心地喃喃自语,扶住树干,强撑起摇摇坠的佝偻身子,放弃了劝说,一步一步地缓缓离开。

 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小心藏了十六年的女儿,一夕之间毁在“战鬼”的手里?

 不,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带女儿回谌城。他相信,回到谌城后,一切都将会平静下来。

 “今晚,就今晚爹一定要带你走!”他低语着,计划也慢慢成形。

 临去前,谌寿望了女儿一眼,眼神变得异常坚决。

 谌霜浓的泪水涌上眼眸,无声地滑落颊边,没有注意到谌寿离去前向她投来奇异的一瞥。

 对于爹爹的失望,谌霜浓虽然心痛难抑,却仍旧没有开口挽留爹的脚步。

 现在的她,终于能够理解爹亲将她养在深宫中,不闻不问,为的只是躲开世人的眼光,避免将她拉入尘世,面临难测的命格。

 既然上天让峻德修在差里寻到她,她也不再抗拒冥冥之中自有运转的安排。

 但是对于那句关于她“灭世”的预言,她是怎么也不肯依。

 突然间,她有所彻悟,睁大双眼,忍不住轻笑出声。

 原来,所谓的“战鬼”只不过是世人恐惧作祟的心魔罢了。

 “世绝非战鬼一人所为,灭世更非谌女一人所能,世人怎不明白?”她望着湖面自言自语,叹息世人糊涂。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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