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末冬初,季节更替之时,花茉蕗感冒了。
“咳咳…现在,我们来看一下苦艾加进秋海棠里的反应。”站在课堂做解说,花茉蕗的声音里满是鼻音。
她的鼻子一向
感,对于气候的四季更迭当然也不例外,因此,每年这个时候她都免不了要感冒一次,短则几天,长则是几星期,鼻子不通,一说话就咳嗽。
“看到了吗?咳咳咳,它会起红色的小泡泡,等泡沫消失,我们就可以萃取它剩下的
体作成香
,可以治烧灼伤和
晒过度的红肿,也有轻微的美白功效。”因为鼻
,她什么也闻不到,只能就颜色反应作相关的解说。
“哗…”
“美白耶…”爱美的女同学听到“美白”两个字,连忙瞪大了眼,拚命抄笔记。
“别忙着抄、死背,咳咳咳…期末考要能调得出来才行…”花茉蕗哑着声音
代。
头好痛!
年年症状都是如此,但花茉蕗就是始终无法习惯。
生活中几乎是以嗅觉代替大部分视觉的她,少了所有的气味,什么事都像在雾里看花,越看越花。
呃…她真的觉得自己的睛眼越来越花了。
以往这个时候,花茉蕗都是处于“半休眠”状态,整天躺在
上,喝着雨甜替她熬的
汤,静静地等待疾病饼去。
今年可就不成了,她得出门上课,学期未了,她预计的课程进度还没有结束,只好不顾任超的阻止来学校。
唔,鼻
越来越严重,她都快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花茉蕗由口袋里掏出小
油瓶,将打开的瓶口凑近鼻端嗅闻了一下。一阵刺鼻的辛辣气味瞬间钻进鼻腔里,让堵
的鼻子通了一点,才让她稍微好过一些。
“老师,那是什么?”眼尖的同学马上就发现了,好奇地问道,
花老师身上常有各式各样的瓶子,几乎看也看不完。
“没什么,不过是芥末和洋葱,还有一点点辣椒子。”花茉蕗耸肩。
依自己鼻子的这种状况,柠檬、薄荷和罗勒已完全无用武之地,唯有下重手才能达到效果。
不过,似乎这样的作法效果很有限,才几分钟,她又开始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头昏眼花。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嗯…”听到这种配方的女同学不
作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老师,这种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啊?”
“这…咳咳…”完了,她快要不能呼吸了“这是帮助…”
帮助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
课堂上一片騒动,同学们纷纷惊叫起来。
“老师!”
“花老师!”
花茉蕗昏倒了!
***
“有没有好一点?”望着躺在
上的花茉蕗,任超关心地问。
窝在被子里,花茉蕗轻轻点头。
“点头?现在你会点头了?”任超忍不住数落她“早上我就要你请假,你还说你没事,结果呢?幸好只是头上多了个肿包,万一昏倒摔成脑震
怎么办?”
“才不会…”花茉蕗忍不住抓着被子,满脸通红。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课堂昏倒,真是太丢脸了!不过,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病会那么严重,累得任超丢下上了一半的课,匆匆忙忙送她回来。
“不会?”太过担心,任超此时根本摆不出好脸色“要不是雨甜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每年都会生病。既然你病得那么多次了,怎么会不了解它的严重
呢?真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对不起…”花茉蕗唯唯诺诺的。
那个多嘴的雨甜!她又怎么会想到,今年的病情会比过去严重呢?
“你…会去找雨甜?”她问。
“呃…有时候会去。”被人抓到把柄,任超只好老实承认。
自己和茉蕗的婚结得很仓促,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
子的过去、环境和生长背景。偏偏花茉蕗又是个闷葫芦,直接问她她是绝对不会说的,他只好有空就上花雨甜开的小葯房去问问。
“哦…”花茉蕗的声音闷闷的,没再说什么。
原来任超和雨甜两个人会私下见面。
自己该要生气吗?但这场草率的婚姻,两个人明知彼此都没有深厚的感情做基础,她有什么理由可以要求任超不去追求更好的幸福?
“你哦…”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任超只是叹了口大气,乾脆一把将花茉蕗拉进自己怀里“真教人担心。”
他真笨,今天为什么要让她去学校呢?如果坚持不让她去,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倚在任超怀里,满心不安的花茉蕗只觉得一阵温暖包围着自己,还有一股热热的、厚实沉稳的味道。
味…味道?
“啊…”嘶哑的叫嚷声。
“你…叫什么?”捂住自己的耳朵,任超皱眉“感冒了还尖叫,你不怕咙喉破吗?”
“你…咳咳…你…”花茉蕗抓住任超的衣领,将他一把拉近,凑上去又闻了好几下。
没错,这是他的味道,真的是他的味道没错!
“你…咳咳…你有味道了!”欣喜若狂,花茉蕗笑道。
他为什么突然会有味道了呢?
“你在胡扯什么。”任超捏捏花茉蕗的小鼻子“别忘了,你鼻子根本就是
着的,什么味道都闻不到。”
“呃?”花茉蕗此时才想起这一点,连忙端起一旁的
汤嗅着。
的确,什么味道也闻不到。
“真…真的耶!”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为什么她就能闻到任超的味道呢?
那种令人安心、像是森林里的树木那样厚重沉实的味道。
“别胡思
想了。”摸摸她的头,任超笑“把
汤喝了,赶紧睡个觉,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事发突然,任超一时之间找不到可以代课的人,只好先请一堂课的假,等一下还得赶回学校去把课上完。
点点头,花茉蕗忍不住努力
着根本不通的鼻子,期望能多
进一点任超的气味。
好喜爱、她真的好喜爱这个味道。
只可惜,这样的味道可能最后会属于妹妹。
***
一个人的屋子,好冷清。
喝完了
汤,花茉蕗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脑中想的只有这件事。
这栋两层楼的房子,她已经一个人住了好多年了,一个人无聊时就去喂喂后院的梅花鹿和山羊,拿果实和青菜逗他们,从来也不曾觉得寂寞。
为什么任超才不过进来住了几个月,她的感觉就全变了呢?
好静。
头脑昏沉沉的,屋子里任超的气味已经渐渐散去,剩下的什么也没有。花茉蕗觉得自己就像被丢到一片浓雾里一样的茫然,
拖起身子,她走到小客厅里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放映某个不知名的综艺节目,节目主持人似乎说了什么笑话,所有的来宾都笑成一团,嬉笑怒骂的声音一时间充
整个小房间。
花茉蕗身上盖着被子,手中则握着一件由衣柜里找来的任超的薄外套,不时凑在鼻端嗅闻着,外套上属于任超的气味虽然已经很淡了,但勉强可以闻到一些,带给她些许安全感。
任超的气味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为什么嗅觉灵敏的她会一直到现在才发现?
她将外套又凑近鼻端闻了一下,像是一只思慕主人的小狈。
终于知道他的气味了,在她失去一切味道的时候…
爱他。
一直蛰伏在心里的这两个字,随着泪水终于浮出,教花茉蕗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这份情感。
她爱他。只有他,才会看透平
冷淡外表下的自己,无惧于她拒人千里的疏离无礼而接近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爱上他了呢?
在他敲着窗玻璃的时候?他亲吻自己的时候?他热情地拥抱自己的时候?花茉蕗已经分不清楚了。
就像是她一向最得心应手的气味,他的气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存在自己的生活中,当她发觉,早就无法割离。
现在,她只希望能够保有这份气息一辈子。
她爱他。
想到这里,花茉蕗不
埋头痛哭起来。
她是那么爱他,但是他对她,仍然只是“很喜爱”像喜爱雨甜一样的“很喜爱”甚至,她还比不上雨甜…
***
一回到家,任超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况。
电视机开得超级大声,上映着不知什么名字的歌唱节目,而花茉蕗正睡倒在电视前的地毯上,头枕着小沙发的椅垫,原本用来盖的被子已经被
睡中的她踢到十万八千里外,手中抱着的,则是一件看起来有点熟悉的绿色衣服,似乎是他的外套。
走近她,她一头红褐的发披散着,双
微张,脸颊因为这次的感冒明显削瘦不少,眼睛下方隐约有着睡眠不足的青色暗影映在白色的肌肤上,透
着几丝病中的疲倦和虚弱。
好好的
不睡,怎么会睡在小客厅呢?还开了这种闹烘烘的吵人节目,这样她睡得安稳吗?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琐事。他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想抱花茉蕗回
上睡觉。
人都已经感冒了,居然还睡在这儿,她难道不怕感冒更严重吗?天知道她到底睡了多久?
电视刚关几秒钟,半躺在地上的花茉蕗却随即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你醒了?”任超随口问道。
没有回答,花茉蕗的双眼仍然十分茫然,有些呆滞地望着他几秒钟,口中才喃喃地“你回来了…”
“嗯。”确定了眼前的人是谁,像是放下心,花茉蕗双眼一闭,又躺回沙发旁。
“别这样…你病了。”他低下身唤她,大手轻摇。
伸出的手却被她捉住了,拉近脸颊轻磨嗅闻“好香…”听不出来是梦话还是真话。
“你…”任超有些哭笑不得。
“好香…”她还在喃喃自语。
“你…”看着她,他突然慌张起来“你…你怎么哭了?”
花茉蕗没回答,睁开眼,目光仍然是
离的。
“怎么了?”任超白着脸,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往
铺的方向走“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怎么二话不说就哭了?吓死人了。
摇摇头,双手环住任超的颈,花茉蕗让自己的气息里满是他的味道。
只有这样,她才能提起勇气。
“你…很喜爱我?”哑着声问。
“是呀!”任超回答。
相处了这么久,她还要问吗?她看不出来他对她好吗?
“除了这样之外呢?”再问。
除了很喜爱,有没有别的?
“之外?什么之外?”他根本听不仅她在问什么。
“没了?”她问,
“没了。”他答。她到底想说什么?
真的,只有“很喜爱”
花茉蕗深
一口气,缓缓地道:“那…我们离婚吧!”
***
虽然满怀怒气,任超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花茉蕗放在
上,再悉心地盖上被子,然后开始大吼。“你在胡扯什么!”
“没什么。”将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花茉蕗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懊死!生了病,人也变得没志气了吗?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别扭,完全失去了从前的冷静。
“少跟我打迷糊帐。”他有些
暴地扳过她的身子,强迫她面对他“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身子瑟缩了一下,花茉蕗犹豫了好半晌才开口。
“也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束缚你,反正…现在邵亚美已经不想嫁给你了,我们离婚,你也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要怎么说?要她老实说,她爱上他了,而他只不过是“很喜爱”她。既然她不是他的最爱,他终有一天会爱上别的女人?
她不想看到那种场景,一点也不想看。
“鬼话,全都是鬼话!”任超根本就不相信“亚美决定不嫁给我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你那时不说,现在才说,你以为我会信?”
花茉蕗决定不开口,反正,明天任超还会去学校上课,她先去顺心那儿住一阵子,多留些机会让任超和雨甜进一步交往,等到他们的感情稳定了再回家,到那时候,他就会知道自己是为了他好。
爱。
想到这个字,花茉蕗不
在心里苦笑·有谁会想到,她居然会遇上爱情这种磨人的玩意儿呢?
否则,她就会
足于任超只是喜爱她,而不会这么痛苦了。
任超和雨甜,两个她最亲近的人可以结合在一起,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何必这么小器?
“别不吭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吗?”看她没说话,他干脆跳上
,将她搂在怀里,很用力地吼:“你想趁我不在的时候先溜?我可没那么好打发,我宁愿不去学校,就算丢了工作,也不会让自己的老婆无缘无故跑掉的。”
自己的心事被他猜个正着,花茉蕗心头一震,还没说话,眼泪便又先
了下来。
唉!生病了,连泪腺也不争气,变得这么爱哭。
“小傻瓜,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她哭,任超也凶不下去了。
“我…反正你又不爱我。”花茉蕗说得小小声的。
丢脸就丢脸吧!
反正,这一次说开了,大不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她还是退回一个人的生活,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什么?”任超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反正,你根本不爱我。”一旦起了头,之后的话就容易得多了“为了避免你以后爱上别人麻烦,我们还是先离婚吧!”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们这样不好吗?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他只自己觉得越听头越昏。
“你听不懂吗?听不懂我就一次说个清楚!”干脆一把跳起来,花茉蕗死命地捶着任超的
膛,泪如雨下。
“你不是比较喜爱雨甜吗?她活泼、坦率又讨人喜爱,你为什么不去娶她呀?”她
噎噎地边哭边说话,差点
不过气来“反正你也只不过是喜爱我而已,一点也不爱我,我又何必阻碍你们两个人的好事?你没听人说过:婚姻是要以两个人的爱情为基础的吗?你既然不爱我,我就顺了你的心,让你去找她、去找她呀!”
听她劈哩啪啦说了一大串,任超终于有些弄懂了。
他
儿没想到她会那么在意花雨甜的事。
“你们果然是姐妹,都可以哇啦啦说上一大串。”他从没听她说过那么多话。
“你…”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看她真气了,任超连忙正经起来“你说过你不在乎爱的。”不顾她的反抗,他将她拖回自己怀里,牢牢抱住“你不是说,只要有了『喜爱』就可以结婚吗?”真弄不清楚她小脑袋在胡思
想什么。
“那是以前!”别过头不想看他,她对他轻吼,红褐的发丝凌乱如云“我以前又不爱你,当然不会在乎!现在,我才不会容忍自己的丈夫爱上别的女人!”
“以前?”任超一把抓中她的要害,拨开
绕在她脸上的发丝,柔柔地问:“那你是说,你现在爱我罗!”
“我…”双眼大睁,花茉蕗这时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是不是呀?”他笑着
问,没打算放过她。
原来是这件事,是自己不够甜言
语,还是她太粗心?非要开诚布公地讲才弄得懂?
看她仍然没吭声,他决定先丢出一点
饵“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呢?”
“你又没说!”她大声指控。
他只说过“很喜爱”她而已。
“小姐,我当然爱你,这还用说呀!”
任超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开心,他将显然受到惊吓的花茉蕗再次拥入自己怀里,紧紧地拥住,再深深地吻住她,许久,才笑道:“我会喜爱雨甜,那是因为她是你妹妹,我当然会喜爱自己的小姨子,像是喜爱自己的妹妹一样。但是我爱你,那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爱你,结婚那天晚上,我是不就说了吗?”
如果没记错,他可还不只说了一次。
“我…我没注意。”花茉蕗脸都红了。
那天晚上,她光是害羞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有心思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次。”凑近她的耳边,任超一字一句,一字一吻,清清楚楚地说:“我爱你,花茉蕗。听到了吗?任超爱花茉蕗喔!永远都不会变心。”
“你…”花茉蕗羞赧地笑嗔着,恨不得
上有个
可以让她钻进去。
“我说完了,该你罗!”
“该我?该我什么?”她不明白。
“来。”任超自动送上自己的耳朵“说吧!说你爱我啊!”“我…”满脸通红,花茉蕗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我…”
“怎么?你不爱我吗?”任超的表情有些失望。
“不,不是的。”她连忙否认。
“刚才你骂人时还说得很自然,怎么现在不敢说啦?”
“我…”花茉蕗窘得满脸通红。
罢才是她一时激动,才会什么话都说,但现在要她再说一次,她就是说不出来呀!
深知她的个性,任超也不忍心再
她,叹口气再将她重新拥进怀里,涸葡定地说:“你爱我,你很早就爱上我了。”
“你怎么知道?”连她自己都是现在才发现,为什么他可以那么早就知道了?
“你是我老婆啊!”任超笑着将她搂着更紧“个性别扭,嘴巴又不爱说好话,不过,我知道你爱我就好了。”
柔顺地靠在任超的怀里,花茉蕗也笑了。
今生今世,她真的爱定了这个体贴温柔的男人了。
两情
缮,唯有相知,才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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