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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自她走进饭店大厅后,就频频受到他人的注目礼。

 她有一丝丝胆怯,却很小心地收藏在心里不让人发现。她相信今晚很快就会过去,她可以褪去一身过分成的装束,恢复她这个年纪所应有的穿着。

 不得已,她告诉自己,一定得咬着牙撑过去。

 她踩着从未穿过的高跟鞋,扣着大厅光亮的地面,走到了电梯口前,屏息看着电梯楼层的显现萤幕,在心中默数着。

 突然,一只手臂拍了她的肩,她像是做贼心虚一般惊叫了一声。

 这一叫引来了饭店柜台内的经理以及来往房客往她看来,她尴尬地回过头,看着眼前这跟她一般高,体型福态,且穿着一身台客模样的中年人。她知道她的“买主”发现她了。

 他用肥短的手指顶了顶自己的金边眼镜,出被槟梅漂黄的牙齿说道:

 “小姐,就是偶啦…你要小声点…不然会被花现喔…”他着不甚标准的台湾国语,笑孜孜打量着她。“不错不错!偶们上企吧…”

 他摸向她瘦弱的肩骨,两人一同进了电梯里。

 她看着电梯门打开了,迟疑地挪动沉重的脚步,那被握住的肩僵硬得很。

 等到电梯门合上,这密闭的四方空间更让她整个人怕极了。只有他和她独处,而且再等片刻,她的初夜就要献给这位年岁近不惑的胖子,以十万元的代价,这…这值得吗?

 此时,她怎么觉得后悔一点一滴地进了她的体内,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在玩一个她输不起的游戏?

 怎么办?她要逃吗?她能逃吗?

 但是,是她心甘情愿来这一趟的,没有人要她非做这事不可。

 她不否认这是一计下下之策,可是以她不足十五岁的年龄,她上哪筹这笔急用的钜额呢?

 原先她心想,不过就是闭紧眼几分钟,任人摆布几分钟,可是等到事到临头,她却感到深沉的焦虑与不安。

 她要在这男人面前宽衣解带,曲意,任他需索望,光是假想的画面便令她头皮发麻。那垂大的肚子要迫在自己的腹部,那干裂的厚要贴合在自己的上,她不皱眉干呕。

 而她身旁的男子逮着了无人的时刻,便猴急地以猥琐的眼神盯着她小而满的双,以及一身白皙的肤质。

 待他看到她裙摆上的酒渍时,微微不满地说道:

 “你还喝酒喔?啊,好啦…没有关系,等等偶们一起洗个澡…”

 一起洗澡?她的瓣开始颤抖,眼神不敢旁视,她只是咬了咬,觉得向前与后退都是她不能承受的绝路。

 想想这十万元,将能帮助她很多事情。

 她可以还清家中几件急着迫讨的债务,不让母亲费心这些琐事,能专心养病。她也可以支付母亲一部份的医葯费,抓点中葯为她补身…

 这笔钱,是她急需的,如果没了它,就只能任由一切无止境地恶化下去。她毕竟已不是不经世事的稚子,可以只是坐在枯井仰望天堂,所有烦恼都能束之高阁,她不能这样做,她得想办法爬出去才行。

 而眼前,就有一条绳索垂降于她,只不过在上面拉她一把的,是个觊觎她身子的徒,孰是孰非她已经看不清楚,谁能来替她做个判断呢?

 “啊你怎么都不说话?偶会给你很多摸ney,可是你要让偶happy呀…”那男子趁机捏了她际一把,她惊得退后几步贴紧电梯镜面。

 她的眼里有着恐惧,却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你有把十万元带来吗?”

 她要先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付得起这个价钱。

 “有啦…”他抓住她纤弱手臂,碰了碰自己西装头,很气地秽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偶那边很大一包啊?”

 “你放开我…”

 她五指紧握成拳状,不想触碰到他的下处,一边拉扯抗拒着他的力道,只差一步她就要说出那声“不”这时正好电梯门打了开,外头有两位高大的男子正搭乘电梯下楼…

 她惊惧的眼神与右方正抬头张望的男子会了一瞬间,那个紧抓着她不放的胖子意识到苗头不太对,低声在她耳边喝道:

 “喂,你别给偶玩花样喔…要不然让你做白工…”

 他急着将她拉出电梯,竟不慎与电梯外的右方男子碰撞了一下,他不动声地走开,却被一个低沉的男音喊住:

 “先生,你撞到我了。”傅严理直而温和地说道。

 他又与那女孩相望了一次。那女孩的神韵,那受惊的眼神,好像…好像…他注意到这一幕不太对,于是站直了脚步,看着那矮胖的身影。

 “歹势啦…偶不是故意的啦…”被点名的胖子假笑地回头一瞥说道。

 原先被胖子紧紧抓牢不放的她却趁机挣脱了开,退了好几步,那胖子讶异地看着她防卫的举动。

 “你跟这位小姐是什么关系?”站在傅严身旁的冈田彻,眼神森冷地看丁那中年人一眼,不由得抓紧了拳头…这显然是一桩“易”…

 “她是偶女儿啦…在跟偶发脾气啦…”他语带玄机地看着站离他不远的女孩说道:“你不要给偶搞怪唷…”

 然而她却不能再压抑自己的恐惧了,这人言语如此猥亵不堪,举止放肆至极,岂容他欺负了自己身子?

 她慌张大喊:

 “你走开,我不要钱了…你走开你走开!”

 见她语气愤恨又无助,傅严一时难以自地走近她身旁,直觉地护在她前面对那中年人说道:

 “你听到她的话了,你走吧。”

 “先生,你不要闹喔…”他有些窝囊地看着高他近两个头的傅严,自知无力招架,又不甘地对低头的她叫着:“喂!你玩偶喔?这种事情说不要就可以不要吗?”

 霸田彻觉得这人啰嗦,二话不说便上前擒住了他的手臂。

 “你快走!”

 “啊…好啦好啦…”他觉得自己的胳膊骨快被碎了,连忙脚底抹油,口里念念有词几句咒骂,快快闪人。

 暗严见那人走远,才转身对身后的她说道:

 “他走了,你不必害怕了…”

 但他却只见她低头不发一语,那长长的眼睫一眨一闭之下,他很清楚地看着一颗眼泪无声地坠落…

 毫无原因,他竟有种奇特的心疼挤着他的口。

 他温柔说道:

 “小妹妹…怎么哭了呢!”他一眼就看出来这身装扮与她的年纪并不符合。

 这情景竟会发生在这样一家五星级的饭店中,令他觉得分外不可思议。

 只是,她的眼泪让傅严与冈田彻不知所措,只能呆站原地看着她伤心啜泣。

 蓦然,她抬头夹着哭声对傅严喊道:

 “求你给我十万元好吗?我可以给你我的身体,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她哽咽地说不出话,只是一径地低泣。

 暗严和冈田彻都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暗严沉住气对她说道:

 “我们先找个地方,让你平复心情好吗?”他转而对冈田彻说道:“阿彻,我先带她回去房里休息,你先去用餐吧…”

 “好的,少爷。”冈田彻看向低头啜泣的她的眼神是柔软的。

 他不解,这五官姣好的女孩怎么沦为贩卖灵呢?他与傅严换了个眼神后,就一人搭乘电梯下了楼。

 空的饭店走廊上,傅严厚实的掌心覆住了她的肩说道:

 “先不要想那么多,我能帮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她脸上仍然沾满未干的泪痕,然而她却觉得身旁的他的言语格外具有说服力,她毫无设防地与他走进了房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给她一种能够充分放松的信任。

 “先喝杯茶吧…”傅严下西装外套,卷起袖子为她冲了壶热红茶。两人坐在能相互对视的沙发上。

 暗严看着她的手贴紧着烫热的杯壁,连声提醒:

 “小心烫了手…”

 她才像是恢复了感觉似的将杯子放置在大理石桌上,两手着热,脸上也是红通着,一双眼睛虚无得找不到焦距。

 暗严满是怜爱地轻声开口问道: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听到了这个问号,睁着清亮的大眼对他张望,那眼瞳还是有着难掩的哀伤。傅严看傻了,这神韵实在熟悉…

 她迟疑地思索着答或不答,只是这人看起来并不坏。

 半晌,她终于徐徐地开了口说道:

 “我姓傅,叫念严…我妈对我说,是想念的‘念’,严父慈母的‘严’…”

 暗严闻声心震了一下!

 他觉得有一块捆在脑中多年的大石突然急遽坠落在心壁上!记忆像是瞬间被击碎又恢复了原状…

 怎么可能?这是如何的巧合?这个名字…竟是将他的名字嵌了个“念”字在中间…她的母亲,要这女孩这样说…?

 “你母亲她…”

 他明白了!她那轻愁的眉,眼尾的哀伤,像小渔!她的神韵与当年的小渔几乎如出一辙!

 他心急说道:

 “你妈在哪里?告诉我,你妈在哪?”

 “她…在医院…”她思及病榻的母亲就要泪下。

 “她怎么了?她生了什么病?”

 暗严的心被揪得好紧好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医生说她得了急白血病…”

 “急白血病?”傅严苦于自身的医学知识不足,他窘急地说道:“那是什么病?严重吗?”

 她皱紧眉心,她不知道这一连串的追问代表什么,不过她还是勉强答了:

 “急白血病…就是‘血癌’,她现在正接受化疗,如果再没有适合的骨髓可以移植,医生说…”她语气颤抖,不敢轻答。

 “说什么呢?”傅严急道:“你快告诉我啊…”她屏息,鼻头说道:

 “医生说…说只能再撑三到六个月…”

 “三…三到六个月?”傅严觉得像是有把利刃刺人他的脑门。“你说清楚一点…为什么她会得到这种病?为什么?”

 “你不要问我了…”

 她再难强忍这些日子以来的哀痛,他的问号一个个残忍地割伤了她!他的问号一个个提醒着这些可怕的不堪…

 她泪水不住地涌出了眼眶,喊道: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能力能够救我妈,医生说我的骨髓不适合她,可是我们家也没有任何一个来往的亲戚…目前医院移植中心的资料库里也没有适合妈的骨髓。我妈病了,我们家也没了收入。以前日子虽然苦,可是我和我妈相依为命,也过得很开心,现在她住院,有些债主上门讨钱,说怕妈…怕妈一旦死了,他们就要不到钱了。我不敢让妈知道有人来讨债,我也有一阵子没去上课了…这些妈都不知道…我想出卖自己的身体赚钱,这也是瞒着妈做的…”

 她的眼泪不断地滚落,她不敢想象有一天她会失去母亲,她不要母亲离开她…

 生与死是多么遥远的一段距离,上天不能如此残忍地剥夺她惟一的亲人。她已经失去了从未领会的父爱,难道连母爱都无法拥有了吗?

 暗严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突然趋前一把紧拥着她,她一滴滴眼泪都化在他干皱的心田上。

 他抱紧怀中的她慌乱喊道:

 “别哭,别哭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在他怀里哭泣的这个小女孩,竟是他的骨,小渔竟怀了他的孩子!他竟然从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个她!

 小渔,这些年来你过得究竟是怎样的日子?一人扶养我们的孩子,一人抵抗病痛,我给你的爱,竟然让你如此无助地活着…

 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一定会的,你不会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回来了,我知道你还想我,即使我负了你十五年,你还是把我们的孩子取名为“念严”

 想念的“念”严父的“严”…我甚至连一个“严父”

 的称呼都不配啊!

 我从未尽到一丝一毫为人父该负的责任,让她差点出卖了自己,我亏欠她和你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在他眼前的这样一个完整的生命,牵引的是这样一场阔别多年的爱恨,他不知该以怎样的立场说明自己的身份。

 他头道:

 “那…你的父亲呢?他呢?”

 暗严忍着歉疚,低声探问这个让他百口莫辩的问题。

 她轻轻离了傅严的怀抱,敛紧了不再幽茫无焦的眼神,凝视着傅严说道:

 “我的父亲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就丢下我和我妈去了日本,我从未见过他…妈病了之后,我曾经要妈联络他,可是妈说,连她都不知道该从何联络起…”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不谅解,这让傅严更难以面对她那带着恨意的面容。

 她又断续说道:

 “可是…妈要我不要恨爸,还说爸是个好人。我真的不懂,他抛下我们母女那么多年,妈为什么还要为他说话呢?”

 暗严的眼里也汹涌着热,他听着女儿的指控,忍着泪水喊道:

 “走,带我去见你妈,让我跟她忏悔…让我为她受这一切…说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她?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她泪眼带着一丝怀疑看向眼前格外激动的他。

 这素未谋面的男人为什么会因她的言语如此失控?难道,他是母亲和父亲的友人?难道…他曾对母亲造成莫大伤害?

 “你妈怎么喊你呢?”傅严又低问。

 她来不及有所警觉,被动地回了话:

 “她都叫我‘小严’…”

 暗严闻言忽地抓住了她的双肩,正视她喊着:

 “小严!我是你的爸爸,那个抛下你们母女回了日本、十五年来不闻不问的…你的父亲…我回来了,我这才知道当年我走了还有个你…还有个你…”他口中喊出的每句话都像是一道鞭打在他的身上。

 她被那话语震傻了。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我爸,不可能的…”

 “是真的,千真万确…”傅严急着起身打开了放在上的行李箱,从里头取出了一本泛黄的记,锁头已被撬开过了。“你看,这是你妈当年的笔迹…”

 当年他因父亲骤逝,回日本奔丧,原本打算等到服完丧后,回台湾跟小渔解释当时造成的误会,没想到父亲遗嘱中一道要他绝对恪守的“遗命”绑住了他的行动自由,他无法回到台湾,亲自跟小渔澄清这一切,只好托冈田彻带了封他的手信给小渔。

 可他完全没想到,才三个月的光景,小渔的住处已是无人居住,内部家具一应俱全,却见不到小渔的踪影。

 霸田彻只见到这本完好放置在桌上的记,想是小渔刻意遗留下来的物品,便带回来给傅严。

 之后无论如何跨海寻找小渔的下落,她就真的像,只小鱼失在辽阔的海洋,再怎么打捞都没有消息。

 这样一晃眼十五年,这本记也从洁白成了泛黄,里头的字句,傅严都读了,这记录着点点滴滴她与他由相识到相恋的手记,是他这些年来的精神食粮,让他不致丧失爱人的能力,还记得最真最美的爱情为何物。

 暗严看着眼前的女孩一见母亲字迹,一行清泪又下她童真的面容。

 七十五年六月二,深夜

 今晚,我和傅严接吻了。原来两张辫贴合是如此奇妙的事,小说中的叙述远不及亲身感受的真切。当他走近我的身旁,我能体会得到他的心和我的心如此紧密地依靠着,我确定我是多么深爱这个男人。

 他说他不在意我的“不完美”以如此笃定的语气。

 他真能说到做到吗?我已经深陷在他狂热的爱中,我第一次感受到爱的能量如此强大,如果现在他要走,我会灭顶的,我会无处可躲,无路可进的。

 暗严,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而我也会给你我最无私、毫无保留的爱意…

 这是这本记的最后一篇,前面还有好长好长的篇幅,都记满着父母相恋的故事。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竟是她的父亲…

 “你…你叫…‘傅严’?”

 “是啊…”他向前拥紧女儿说道:“你妈提过我的名字是吗?她跟你说你的父亲是‘傅严’,是吗?”

 “你不要碰我!”她推开了眼前自称她“父亲”的男人,哭喊着:“你有什么资格碰我?你从没养育过我,这十五年来我们母女的生活你从未参与过!你有什么资格碰我?”

 “小严…”

 “不要喊我…”她尖锐而愤恨地叫着:“妈才能这样叫我,你不能!”

 “我…”傅严自责地说道:“你说得很对,我没有资格,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可是我回来了,我可以弥补的,你给我机会,带我去见你母亲,让我好好看看她…”

 “带你去见妈?”她想起正在做化疗的母亲,样貌苍老又了发。

 她知道妈其实一直等着爸回来,妈一定不要让他看到自己那副模样…

 她一径执拗拒绝:

 “我不要…妈不会愿意的!”

 “小严,这个时候你不能任,我知道你不谅解我,可是你得让我照顾你妈。我认识很多医生,我也有钱能还清你们积欠的所有债务,我会倾我所有力量来救治她。你一定一定要信任我,把妈交给我。”傅严急地说着。

 她似懂非懂,茫然地说道:

 “可是…你并不知道…妈才做化疗一个多月,她就变得很衰老,容貌也不再美丽了…她削去了一头长发,凹陷了双颊,妈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样子让你看见的…”她泪眼诉说,语气满是对母亲的心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呢…她的美丽也被剥夺了,老天还留给她什么呢?”傅严闻言,扭曲了脸孔。

 他记忆深处里那张美丽出尘的脸庞,依然清楚如昨。

 他好恨!为什么他不能早一步回到她的身旁,陪她面对这些伤痛呢?

 十五年的岁月更换,他也苍老了不少。没有小渔的日子,他的眼瞳看出去是一片黑白,他早已将自己停格在鲜丽的昨,那些炽热的感情会伴他年少,他也一度以为自己就这样数终老。

 然而小渔也同样不好受,她面临的是身心上的双重折磨,命运怎堪如此让一个女子憔悴?又怎能让他没能陪在她的身边给她力量、为她守候呢?

 暗严忆起当年小渔狼狈逃走的那夜,心里不发了冷。

 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又犯了同样的错误?他知道自己深爱的,是在她的思想建构之下的灵魂。

 一道皮的伤痕,已然划开了他们之间十五年的鸿沟,他因而失去了她,也辜负了她。

 那年少无知的肤浅,留下的是多少不及言悔的恨?如今,他再次面临这样的试探,又岂会重演当的无情?

 不会的,他爱小渔,老也爱、丑也爱,他相信即使自己花白了发、斑驳了容颜,小渔对他仍是不离不弃的,因为…

 他们都已经不起再次相遇而后再次错过…

 他回来了,也找到了她,他要正面上这场可能夺他所爱的风暴,与她一同与病魔抗衡!

 他对女儿说道:

 “别哭了,把眼睛哭肿了,你母亲看到也是徒增心痛,眼前你惟一能做的,就是把她交给我,其它的你都别管。你也该回去上课,我明天就去帮你办复学…你妈由我来照顾…”

 “可是…”她还是游移不定。

 暗严振振有辞地说道:

 “没有可是了,你要相信我!我是你爸爸,我爱你妈,我多么希望这十五年来都陪在她身边,一起养育你…你妈是一个骄傲又自卑的女人,如果她愿意,她绝对是可以找到我的,而我这十五年来也一直不断地在找她…她可以回乡,却不要;她可以去我读过的大学找我的资料,她却没有。她只愿意凭自己的力量养大你,她强迫自己认同了宿命,强迫自己认同了我的离去。她好傻,她好傻…她不知道我这十五年来,无时无刻都在想念她,一如她想念我一样…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找她,你妈需要我,尤其在这个时候,她更需要我陪在她身旁…你明白吗?”傅严喊着。

 他看向女儿的眼神是多么坚定,和她们重逢给了他重新活过来的力量。

 从这一刻起,他要把这些年来累积的爱意与歉意,加倍偿还给她们母女。他要倾自己所能给小渔幸福,给女儿幸福。

 一个错误,他会用十倍、百倍的力量来弥补,!就算把他整个人都投入了,他也是在所不惜。小渔,等着!你等着!

 她听到他激动的剖白,心里也渐渐动摇了。

 她的父亲真的回来了?这是否代表一切都有了新的转机呢?

 把母亲交给他,眼前的他告诉她该这么做,她该顺从吗?这么多的问号,把她小小的身子不透气。

 成人的世界,负载着太多她猜不透的秘密。

 她的父亲,那个令母亲悬念多年、不愿改嫁的男人,那个令母亲迁乡背井,徙居他处的男人,口口声声说着要她一分信任,她能给吗?

 暗严看着那双不安的眼神,知道女儿仍然对他多所存疑,只是时间能够证明这些的,他并不急于获得女儿的认同。

 毕竟,他们有最深的血缘牵连着,却隔着一分尴尬的陌生。

 眼前,他该好好想想,如何让小渔获得最妥善的照顾,这也是他目前最想做、也是惟一能做的。

 小渔,你也要相信我,十五年过去了,过去这段沉重的往事、现在这场病痛的纠战,都会过去的。

 一定会过去的。

 *****晋--江--文--学--城*****

 日本东京…

 汪萍站在一面及地的长窗前,她冷静地看着天空,屏息等待李嫂的消息。

 不久,李嫂来了,她恭敬地对汪萍行礼:

 “夫人。”

 汪萍没有转身,只是对着窗子说了句:

 “怎么呢?”

 “阿邦去查过了登机资料,少爷跟冈田先生并没有去上海,他们买的是直飞台湾的机票。”

 “台湾?”

 汪萍闻言然拍窗转身,那震声充斥着傅家大厅,李嫂也低下眼神,不敢多言。

 “他竟然去了台湾?这事可信吗?”汪萍疑道。

 她不相信,都过了十五年了,这事还能有什么差错?

 “阿邦说他亲眼看了少爷和冈田先生上了直飞台湾的飞机…”李嫂胆怯的双眼不知如何摆置。

 汪萍没料到傅严竟然会如此违逆傅予丞的“遗命”这真的令她始料未及。

 她知道他对那台湾女人还是念念不忘,这些年来费尽心神思虑就是想找到她,所以他处处与她为敌,对她安排的每桩婚事都执意拒绝,对她摆架子沉脸色,说话从未超过两句。

 可是,这十五年来那女人不是全无音讯吗?难道这次前去台湾,是有了她的消息?他打算重挽旧爱不成?

 “不行!她不能进傅家门!”汪萍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样的女人,没有背景更无出身,怎能入了豪门?

 “夫人…”李嫂言又止。

 汪萍扫眉看向她,不耐地说:

 “你想说什么?”

 李嫂不敢直视汪萍,即使她是汪萍的心腹,却仍是有种难以亲近的怯懦。

 “会不会…那件事…”她还是迟疑地不敢开口。

 “你少吐吐!你不必顾虑什么,就说吧!”她厉了口气,走至沙发坐下。

 李嫂跟了过去,即使鼓起勇气说了,还是不低了音量:

 “就是…少爷会不会发现遗嘱不是老爷拟定的?”

 汪萍一瞬间慌了眼神,她马上回道:

 “这事不要再提第二次,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知道的!”

 必于这事,她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有人知道。

 当年她在遗嘱上添了一条名目写道:

 吾儿傅严,不得以任何理由返归台湾。先慈但能谅解吾之骤辞,傅家子孙惟可速速接掌事业,方能永保家脉。

 遗嘱一这么写下,纵使傅严再怎么不甘,当时也容不得他矢口说不。这一切计划得十分密,除了她,只有李嫂知道。

 “那么…少爷也许找到那女孩了…”李嫂在口中念念有词。

 汪萍听到这话心也一紧,她问道:

 “当年你说,你派阿邦去打发她走时,她家正逢丧?”

 “是啊,我就照你的吩咐叫阿邦给了她一笔钱,要她有多远走多远,说少爷不想再见到她了…”她直言。

 “那她后来到了哪里,你知道吗?”汪萍追问。

 “呃…”她低了头说道:“你没吩咐,我就没追查了…我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李嫂说得很心虚,怕汪萍怪罪于她。

 “这事一定有了新进展,不然傅严十五年都这么过了,不可能无缘无故走台湾一趟的…”她心想一定是这样的。她当机立断:“我们也去台湾,找到了她,我会要她知难而退的。找不到她,我看傅严怎么跟我解释!”

 李嫂忙点头,马上转身去收拾行李。她知道汪萍心里有算计不完的念头,所以她做事总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也让江萍刺着了眼。

 汪萍冷着一张脸孔,不发一语,她知道是时候把一切做个了结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一旁附耳听到所有经过的冈田弘也,那全盘了解的眼神比她更为深邃难懂…

 霸田弘也静静地走过大厅,进了佛堂为傅予丞上香。

 当他手里捻香凝视着傅予丞的牌位时,却激动得下热泪…

 “老爷,你可以瞑目了,弘也一定帮你洗刷冤名!你的死,终于有了代价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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