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天津回来后,影兰和以淳交往得更不避讳了。
尽管周围的人看傻了眼,他们依然我行我素地驰骋在两人的甜蜜世界。
枫叶染红的公园里有他们的笑语,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有他们走过的痕迹,连葛以淳参加的宴会都因柳书缦的风采而更添华丽。
梆以淳对她的依赖,
复一
更加彻底,他的思绪、他的喜乐全系在影兰的一颦一笑里。
而影兰,就像是清仓大拍卖,不求一切地将自己抛售出去,有种快
、有份
足,更是没有退路的悲壮之情。
她不是无病呻
的强说愁意,而是来自远方的呼唤愈来愈清晰,她真怕有天清晨醒来,这一切都成了陈迹地活在历史里。
为此,她更抛掷得彻底,却又让内心忧虑恐惧不
痕迹。
而这一切,只有雪凝看得见。
“兰儿,你有心事?!”雪凝关心地握着她的手。
“怎么?!我脸上写得这么明白吗?”她有些讶异。
“不是…”雪凝苦笑着,说:“是我太熟悉这种隐瞒压抑的神态了,那是种不能说出的苦。”
雪凝是真懂的,一语道破影兰的苦衷。
“是他让你看得这般剔透吗?”影兰意有所指地反问雪凝。
“他说我的人像蔷薇,灿烂得令他自惭形秽,他说我的心像水晶,珍贵无暇地令他退却。”雪凝望着星空,喃喃地诉说。
“中许曲折,但你们有坚持的资格,不像我…”最后一句,影兰的声音小如蚊蚋。
“兰儿,说真格的,我很羡慕现在的你,不论以后,至少目前你和葛少爷都坦白内心的感情,没有猜测,没有试探。”雪凝叹着气。
“我也有过这段躲
藏的时期。”
“还好已经真相大白,说不定我季雪凝就快要有伴娘做了!”雪凝想转移这伤感的话题。
“雪凝…”影兰有些迟疑地说:“其实我哥对你也…”
“季雪凝是朵水晶做的蔷薇,无法摘取别在他的襟前,却会永远绽放在他的心间。”雪凝眼中闪着泪光,神情激动地说:“这是他最
骨的表达了,虽然字里行间不痛不
,却让我的心有了归向…不论今生或来生。”
雪凝的固执虽是预期,却也惹得影兰动容不已。
男人的坏,不在绝情,而是明知受不起这份情,却又留下令人牵绊一世的甜言
语,使其进退两难、徒负青春!
次
,天刚破晓,在睡梦中的影兰便被尖锐的叫声给吓醒了。
“怎么回事?!”匆促披了件外套,影兰便急忙地朝人声杂沓处寻去。
“二小姐自杀了,
了一整瓶葯啊!”佣人福婶说。
“人呢?”影兰忙问着。
“大少爷抱着赶去医院了,哎呀!希望还来得及。”
没一刻停留,影兰慌忙地换了衣裳,神色紧张地往医院方向奔去。
她不懂,什么事会严重到让书屏轻生?!都怪她太疏忽,连跟她做个好姐妹的机会都没把握住。
医院的病房里,浓厚刺鼻的葯水味搭配着柳书屏苍白削瘦的脸。
还有一旁柳徐玉蓉哭肿的双眼。
“二娘,医生说观察已经没事了。”柳书严安慰着。
“书屏怎么会这么傻呢?”影兰走到病
旁,抚着书屏的头。
“不许你碰我女儿,都是你害的…”柳徐玉蓉激动地冲上前推开了影兰。
正当影兰满头雾水,正想问个清楚时…
“娘…”虚弱的呼唤从书屏的口中传出。
“屏儿,你醒啦!你可把娘吓坏了…”柳徐玉蓉不由得哽咽了起来。
“为什么要救我,这世上根本无我柳书屏立足之地,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争取,只要姐姐一出现,就遮住了我历尽艰辛得来的一片天…”书屏的话和着眼角的泪令人鼻酸不已。
“书屏,我伤害到你了吗?告诉我…”影兰不知所措地拭着书屏的泪水。
而书屏只是摇摇头,虚弱地说:“我真的累了…”两行泪又滑下了她的脸,说:“从小我就好强,明知赢不了你,我却也不甘心地努力上进,当你整
呆在花园赏兰时,我正在学校写着考卷,做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一直反复地告诉自己,内在的充实可盖过外表的华丽,可是,我错了,而且错到如今才知道…”
“屏儿,别再说了…”柳徐玉蓉阻拦着。
“娘,让我说,十七年来我忍得太多了…”书屏
了一口气,怔忡地继续说着:“我长得平凡不是错,错在我有你这位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姐姐,前两次黄绪延、王为真为了你舍我不顾时,我还自我安慰着,说这些男人肤浅,不值得我托付一生,可是…可是,连傅大哥都变了,我以为他是特别的,我以为他不会别外表的一切给
惑的,柳书缦你让我的美梦破灭怠尽,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书缦…你分明是存心整我。说是话剧要我找人顶替,那为何你有赶回来?!三年了,三年来我梦想着有朝一
能站在舞台上接受众人的掌声喝彩,但直到今年,这是我在学校最后一年了,我原先不敢奢望的事情终于
了丝曙光,我以为老天爷听到我的哀求,没想到…没想倒…”书屏克制不住地抖动肩膀、失声痛哭。
她的悲伤,影兰有着切肤之痛,书屏的怨,是影兰也曾掩过的伤口。
“你知道吗?…我连睡觉时都抱着剧本不放,我付出的心血绝对不是你柳书缦所能想象的…”书屏激动不已。
“书屏,你放心,这次的女主角非你莫属,没有任何人抢得走。”影兰亦红着眼眶地安慰着。
但此刻的书屏似乎完全听不进任何话语,反而更歇斯底里地呼天抢地…
“不公平啊…柳书缦我恨你…我不甘心哪…柳书缦你把该我的还给我呀…”
影兰在书严的意思下,为了避免再刺
书屏的缘由下,她黯然地转身离去。
“柳书缦,不许走…我要诅咒你…我用我的生命发誓,下辈子我要讨回你抢走的所有东西,你听到没…”
书屏满是怨毒的诅咒,听得影兰是
骨悚然。
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她便不假思索地往书屏的学校奔去,一路上,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弥补一下书屏多年来的委屈。
她直接来到话剧排演的场地。
“兰儿…”傅立航的高兴溢于言表“这么早就来了,我们下午才要开始…”
“我们是不是另外找个地方,我有要紧事要同你商量。”
难得兰儿主动约他,即使有急事,傅立航也都舍下。
学校的对面,就有家古朴的小茶馆,平常就是这群学生们闲磕牙的地方,而傅立航就领着柳书缦进去,挑了个隐秘的角落坐着。
“今天能见到你真好,这一个星期来我…嗯…我们大家都念着你呢!”傅立航显得有些紧张“这下子,我就不担心咱们的人鱼公主开天窗啦!”
“即使我没赶上,戏还是不会开天窗的…”影兰微笑地说着“书屏把我的戏份练得比我还用心。”
“是呀!真多亏她了,又要负责打理内外,还得多份负担,她那劲儿地用心,真是没话说,不过这下子,她肩上的压力就可稍微舒缓多了,对了,今天怎不见她的人影?”
“喔…她人不舒服,可能是疲劳加上风寒。”影兰不想说出事实真相,只得随意编派个理由。
书屏的苦,若非亲历,是度量不出那份椎心,影兰不说是不想书屏好强的自尊中再添打击,毕竟其他置身事外的人们大概都会以“小题大做”来看待“自杀”的行径,再以怜悯的眼光灼伤试图遗忘创痛的心灵,留些面子、留个退路,对书屏的往后是无庸置疑的。
“兰儿你今天找我来此,是有什么事呢?”傅立航终于提出正题了。
“我是想请辞话剧的角色,我希望用书屏替我上去。”影兰干脆单刀直入地说了。
“为什么?你是我们这次的王牌,书屏虽然不错,但…但是她和你毕竟差太多了。”傅立航竟有些激动。
“可是这是她在学校里的最后一次机会,我要让她能留下一份特别的纪念,傅立航你就答应我吧!”她的语气、她的眼光尽是哀求。
“是她自己不愿挑个角色上台的,一开始我也征求过她的意见,而你自从排演来也没有的想法…”他眼神闪过一丝疑惑,说:“是书屏要你这么做的,是不是?她只想要人鱼公主这角色是不是?”
“没有,是我这阵子太累,我真的没办法再胜任这份工作,况且书屏真的也很合适…”
“不要,兰儿,我不想你半途退出,这一次比赛对我的意义重大,我多么盼望能与你同台演出,而我只有对着你才会有特别好的默契与感觉,这也是我毕业前的纪念,不要让我遗憾。”说毕,傅立航情不自
地握住了影兰放在桌面上的手。
虽然心中一直当他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但此时此刻,影兰还是觉得有些困窘,急忙将手
了回去。
“傅立航,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是不公平的,不只对书屏,对其他参赛者也是如此,因为,我只是个校外人士,虽然规定中并不反对,但是唯我独尊就稍嫌过分了,你有没有为我的境况想想。”
这也倒是事实,在排演的过程中,影兰也隐约地感受到其他女孩子似有若无的不满和妒意,只不过她今天再把“委屈”夸张了一些。
“柳书缦的条件,即使令人嫉妒也无可挑剔,我认为这点事情,你应该早就视若无睹了,不是吗?”傅立航不相信影兰的借口。
这男孩真是执拗,又加上他含蓄表白的感情,使影兰无法拉下脸拂袖而去,但再犹豫不决,对书屏、对傅立航都不利,影兰至此,不由得为难地叹口气。
“兰儿…”傅立航
语还休地凝视着她,还一会才提起勇气说:“听书屏说,此番是葛先生陪你上天津的。”
“是呀,怎样?!”对他的问题,影兰有些不解。
“那…你们…嗯,我的意思是…”他实在说不出。
看着他的神态,听着他的问题,影兰心中生起了一石二鸟之计。
“我们误会冰释了,打算下个月举行婚礼,所以,我真的也
不出身忙其他事情。”影兰不敢停顿地一口气说着。
“这才是你打算退出的真正原因吧!”傅立航在愣了好久之后,在难掩失望地说着。
望着他黯然离去的身影,虽有不忍,但却是必须。
回程的路上,影兰顺道停驻在她与以淳的无名湖畔,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习惯来此,对着湖面想着心事,只有来到这里,她才有一刻彻底的宁静。
“小女孩…好久没见着你罗。”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缓缓地向影兰走近。
“老婆婆,您好…”影兰对眼前的这位陌生老人有些讶异。
“我没想到我这阵子没来这儿,你这小丫头连长相都不大一样了哩!真得女大十八变哪。”
八成是认错人了!
“怎么个不一样?!老婆婆。”影兰好玩地顺口应着。
“现在的你看起来快乐多了,而且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不像几个月,哎…对了,是不是你的计划成功了?”老人家抬着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她。
“计划?!”
“是呀!就是你在这哭得正伤心,而准备跳进湖里的那一次呀!让我好说歹说地才止了你那傻念头,临走前,你还说要改变自己,教那不知好歹的未婚夫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嘻嘻…瞧你这样子,想必把那人教训得惨兮兮…”
这情节太过雷同,影兰不由得倒
一口气。
只是老人家记
不行,也问不出当事人的名和姓,影兰只得纳闷地坐在湖边排解着心中涌起的疑点。
不会吧!哪有这么巧的事!
念头才落,身后响起清脆的叫唤声音…
“兰姐…”
“巧眉?!你不是在天津,吗?”影兰无法置信地看着巧眉,高兴地握住她的手。
“昨天晚上就到上海了,我爹刚好有会议,那我说什么也得跟过来看看你,上一次的事情多亏了你和葛少爷的帮忙,不但救了巧眉一命,还让我忍主归宗,重享天伦之情,这份恩,巧眉永远记在心头。”今
的巧眉已是官家千金,与丫头打扮的她俨然不能论比,穿着梳装更添分贵气。
“咱们是姐妹还说这些?怎样,你那新爹待你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没有,我爹疼我都来不及,他老说要不是当年临时出差到外地,也不会让我们母女被大娘赶出去,还骗他说我娘得病死了,为此,他极力想弥补我。”巧眉的笑,看得出是真心。
“那就好…对了,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儿?”影兰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怎么不知道?以前我就会经常陪你来此,而这湖边是你拜托老爷出钱整治的,你还私下敢名为‘隐兰湖’,怎么?!你还没记起这些?”
隐兰湖?!这是柳书缦的湖?!那方才…
“当初我是不是打算在此自杀?”她急切抓住巧眉的手问着。
“这…”“是不是?!”
“嗯…兰姐,不要再回忆了况且现在葛少爷对你可
好的…”
他们都错了!柳书缦根本不想死,甚至于她更打算重新规划她的人生,只是,事与愿违,在满是“雄心壮志”的回家途中却被一场意外的车祸给毁了。
所有的疑团,至此
刃而解。
书缦的用意,是希望有人替她延续那未完成的心愿,包括赢得尊严、活出自信,也包括掳获葛以淳的心,浇熄尹紫萝嚣张跋扈的气焰。
原来,在天津的最后一晚,影兰的确是看见了柳书缦
出了难得的笑容,挥手离去。
而书缦既走,那她与以淳之间就更无嫌隙了!影兰不
一阵清朗,笑意由心底直染上眼睛。
刺眼的火线驱走了满室的晦暗。
这是哪里?!
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再配上浓厚刺鼻的消毒葯水味。
影兰微睁的眼睛疑惑地搜寻这房里的一切。
突然间,房门被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
爷爷?!
原本还算健朗的爷爷,现在却枯悴得令人难过,满布愁容拖着佝偻的身子,黯然地走向窗边放下窗帘。
影兰想喊出声却是不听使唤地无可奈何,只能任凭眼泪不断地由眼角滑落。
眼前风烛残年的他,使影兰想起了上海意气风发的柳书严、季雪凝、还有葛以淳…
这下子,影兰心头更是一惊。
糟糕!她是不是永远回不去上海了?!这怎么可以。
那以淳怎么办?她甚至连再见都没说一句,她才刚要与他痛快地爱一场,她才好不容易摆
书缦的阴影,她才她才…她不能这样离去。
了方寸的她,听见阵阵来自遥远的敲门声音。
“姐…姐…是我书屏。”
“进来。”惊醒的她,汗
浃背,又恐眼前一闪而失,连忙换敲门者入内。
“姐…抱歉,吵醒你,要不我一会儿再来。”书屏满脸歉意地却转身离去。
“别走…书屏。”影兰赶忙地坐起,说着:“我不睡了,陪我聊聊,好吗?”
此时的影兰对任何人的及时出现,都感激涕零。
“姐…”书屏
语还休地走到影兰的
前,说:“那天是我失了神智,才说出那样恶毒的话,你别放在心里。”
对于书屏的友善,影兰感到有些意外,自从那天在医院起,至今也有四天了,一直避免与刚出院的书屏正面照会,深怕有刺
她的病情,不料是她今
出奇地主动来到影兰的房里。
“你身子好些了吗?”影兰拍拍
沿,示意要书屏坐在她身边。
“嗯…”书屏点点头,看着影兰说:“姐,谢谢你的成全,为了这件事,你还对傅大哥编了个荒谬的理由,实在委屈你了。”
荒谬的理由?!影兰以为自己没听仔细。
“就是你要与葛以淳结婚的那桩事啊!哼!那花花公子才配不上你,任谁都知道这只是你赌口气设的温柔陷阱,才不是真心想同他在一起…”
“你怎会这般认为?”听着书屏的话,影兰不
心头一惊。
“是尹紫萝说的,她说你这一切只是为了要教训葛以淳和她,但是,她不会在乎的,她还等着葛以淳回头呢。”
尹紫萝的用心可想而知,不解的是她怎么会用此言论来反击,书缦的想法,她是不可能知情的,更何况心高气傲的她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
“算了,不谈这些,你那话剧准备得怎样了?就快比赛了。”影兰转个话题。
“我今天来就是想姐姐帮个忙…”书屏顿了一下,说:“我想向姐姐借套礼服,就是那次你生日穿的那一套…”她有些
吐吐。
“当然可以,不过,你不是也有些礼服吗?怕我的衣服不合身。”
“不合身可以改,傅大哥一直认为你才是最佳女主角,所以我想到时给他个惊喜。”
“就为了这个原因?”影兰对书屏的自卑,有份怜惜,更有种责任的心情。
“书屏,外在不是一切…”
“那是安慰认得谎言…”
“是不是谎言,就在你一念之间。”影兰决心趁此机会疏导书屏的心结。
“我也努力过,却换得嘲笑不屑。”她有些忿恨。
“那是你的立足点错误,导致方法不对,结果不对,倘若你真有心,不妨重新再来。”
书屏听此,不免动容,忙说:“还请姐姐指引。”
“第一件事,你要把动机立得纯正,古人说的那套‘女为悦已者容’已经是不合时宜了,咱们今
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让自己活得更有尊严更为快乐,记住这一点,不要再回头走老路子。”
书屏的忧,影兰太了解,因此她的见解对书屏而言是针毯,句句皆是希望的感觉。
“你不是不美,只是被你完全忽略了…你只是一味地向外探索,却无暇找出自我…”
“姐姐的教诲,我懂,只是,我仍不知从何下手。”
“不要模仿我,想想柳书屏也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何必再去将别人的面貌盖住自己独特的光芒,你就是你,没有人可以取代。”
影兰的一番话,点醒书屏的盲目。
“可是,我还是不满意自己的模样。”书屏说着。
“这就是问题了,不过,我会帮你的…”影兰握着书屏的手,诚恳又仔细地端详着书屏的面容,然后,若有所悟地微笑说:“我想。我找出问题的关键了。”
这一整天,她们姐妹俩忙得乐不可支,在影兰的怂恿下,书屏换了发型,将原本同书缦一般长的头发,剪成了俏丽活泼的短发,接着影兰又领着并来到虞思年的裁
铺子里。
“姐,我衣服多得很,不必再添了。”
“听我的,包你焕然一新。”影兰自信满满的。
“柳大小姐,今儿个怎么有空,这位是…”虞思年急忙地站了起来招呼着。
“怎不认得我啦!虞师傅。”书屏笑着说。
“这…这…我真是忙晕了,不然像你这般美丽的小姐,我应当不会忘记呀!”虞思年尴尬地拼命想着。
第一次听到如此的称赞,书屏竟害臊地红了脸,温温地说着:“我是柳书屏,咱们在我家也见过几次。”
“二小姐?!”虞思年一脸的愕然,疑惑地直盯着书屏瞧着:“怎么同以前不太一样…”
“当然,咱们二小姐今儿个起
胎换骨了,这也是我们来此的目的,希望藉着虞师傅的天分,为书屏更添些风采。”影兰说着。
“二小姐的气质与大小姐完全不同,因此,太古典、太拘谨的设计对她并不合适,不过,怕二小姐不习惯尝试这些较西化的东西…”虞思年果然有天分,只消一眼便能抓住书屏的特质,令影兰不由得心生佩服。
“虞师傅说了算,我相信你的眼光。”书屏倒也豁出去似的干脆。
“不过,人鱼公主的礼服要先赶一赶,那书屏你可得
时间同虞师傅研究研究。”影兰提醒着。
看着书屏
出难得的笑容,她的脑海中又映出了书缦感激满意的颌首,想必这也是她的心愿之一吧!
夜已深沉,而影兰却迟迟不敢入睡,怕是一醒就成永别。
计算着以淳出差回来的日子,她再因也得撑到对他说声再见。
入了冬,苍凉的感觉更为深刻,一如影兰的心事。
几夜的忐忑不眠,换得她消瘦憔悴的容颜,站在冷飕的风里,更有种单薄的孤零。
来到上海市郊的寺里,跪在佛前的影兰也不知道该许着什么样的心愿,回不回去、离不离开,都有人伤心,而最苦的还是自己。
“怎么?!还不满意?!你柳大小姐不是如愿以尝地圆了心意吗?真看不出你那般心机!”尖酸刻薄的语气自影兰的身后响起。
“是你?”影兰直觉地回着头,倒有些意外。
“怎不见你的护花使者呢?莫非你早把他甩了。”尹紫萝一脸的挑衅。
“他到华北出差了…”影兰懒得理会她。
“是吗?!”尹紫萝笑得很僵,说着:“原来他没知会你啊!其实他昨晚就回上海了,而且还直奔我那儿呢。”
“既然如此,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大清早出门找碴。”她的挑拨,影兰是不信的。
瞄了一眼尹紫萝的难堪,影兰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柳书缦你别太得意,葛以淳不会娶你的,他没有这份心…”顾不得众人的眼光,尹紫萝气急败坏地叫嚷着。
虽说不信,影兰还是按了葛家的门铃。
“请问…”她还未说完。
“喔,原来是柳小姐,咱们少爷才刚起
,正准备出门呢!”应门的男仆说着。
果然回来了,那尹紫萝说的倒是实情,这一想,影兰竟有些松了口气,倘若如此倒也好,她实在不忍见一旦她遽然离去所带给他的打击。
“兰儿?!”客厅中的以淳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才正要去找你呢!”
影兰笑了笑,用温柔的眼眸看尽他的神情。
以淳也不语,若有所思地牵着她的手,走上楼梯。
“兰儿,有件事我想当面问个仔细…”他神情显得有些紧绷。“你的付出是否只为了要报复?!”
影兰的理智应该说“是”但她一想感情用事。
“是尹紫萝说的?!你相信?!”她不愿背叛他的深情。
以淳摇摇头,说:“不信,但是我害怕失去你。”
“你昨晚上尹紫萝那儿去了?”影兰问着。
“那是去质问这些传闻,兰儿,我的一颗心全在你身上,我并没有和紫萝…”他有些焦急地辩着。
“不用说了…”影兰伸出手捂住他的
,说:“即使你不要我,我的心仍依然为你保留。”
他们的爱,晶莹剔透,没有模糊不清的角落,而尹紫萝的心计却成了砂纸,磨掉了
糙更显光彩,他们的情感犹似明镜,对方的一切全都一览无遗。
这种安心,
足得无可比拟。
这份爱,无关婚姻。
那天起,影兰的爱抛得更彻底,随着梦中逐渐
近的力量,她抗拒得愈来愈吃力,为此,她与以淳相处的一分一秒都教她分外珍惜。
除了公事的必须处理外,以淳几乎是和影兰形影不离,天气好时,他们会上隐兰湖散步谈心,天气差时,他们也怡然自得地呆在定观念,沏壶热茶、脉脉含情。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枯燥,没有无聊,因此,喧闹的街景、华丽的宴会及罗曼蒂克的餐厅都不是他们的选择。
“这就够了,我们不需要更多。”倚在以淳怀中的影兰是知足的。
“可是我是贪心的…”以淳附着她的耳朵,轻柔地说:“我还要更多更多…”
“讨厌,不正经…”
他俩身上都带着超高电
,
在一起就火花四迸,无法自抑,这份
情超乎想象,也超越生理。
有个目的地,就有到站下车的时候,但他们之间却不止,或许他们的爱太强烈,早已穿越了生理而直达精神领域,惟有如此,才能负荷一切,也正因如此,他们总觉得填不满精神层面的宽广深厚。
他们一直一直在制造更多的电
,他们为自己的全心付出乐在其中。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影兰的心就如同此句。
她的心事全藏在枕头里,只待夜深人静时才独自面对,一到
出,她便又换上幸福快乐的神情,接受都看在眼里,却不免担心。
这天,影兰才前脚踏进大厅,就听见大家的议论。
“一个女孩子家整
不见人影,外边的闲言闲语是愈说愈难听了。”柳徐玉蓉故意夸大地说着。
“二娘就别多心,现在风气不比从前,自由恋爱正流行着,何况他们俩本来就合适,说不定咱们柳家将要办喜事了呢!”柳书严替妹妹维护着。
“爹、娘…”影兰假装在进来,若无其事地笑着。
“兰儿,来,就差你一人,开饭吧!”柳知然慈祥地示意她坐定位。
“兰儿,最近你老是同葛家那小子在一起,不是解了婚约吗?你们年轻人的脑子究竟想什么东西呀?”柳知然摇着头,不解地说着。
“要是那小子真有心,那他也该来见见我们,重新办个仪式什么的,有个名分,也免得落人口实哪…”柳知然埋怨着。
“我看哪…是人家没这份心思…”柳徐玉蓉说着。
“要真如此,女儿啊,你就要同他有些距离。”柳知然严肃地说着。
一顿饭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让影兰食不下咽,只得找个理由赶紧会房躲避。
“兰儿,你有苦衷是不是?”雪凝老早就看出了。
影兰顺手斟了杯茶,递给了刚进房门的季雪凝,说:“咱们好久没聊聊了…”她的话语像是临别前的
代。
“怎成这副德行哪!苞白天的你是两种神情。”雪凝的聪慧伶俐是不必多言的,凡事只要她一个眼神,便能瞧出个七、八分。
影兰啜口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雪凝,要是有天你的那位木头教授说要回趟东北,切记,不要让他走,用尽一切努力阻止他回去。”
对影兰突如其来的话,雪凝不由得心一惊:“怎么,兰儿你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东北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回去危险嘛,惹得你三天两头地牵肠挂肚。”影兰不敢说得太多,怕自己成了破坏别人情感的理由,但是,她一直忘不了满头白发的季
始终记挂着那位回东北向双亲禀明婚事的穆颖。
从抗战到剿匪,从上海到台湾,季
的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再听到他的消息,这种苦,影兰可以体会。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是死
烂打的人,他有他的自由,我不会干涉的,再说,他现在哪有时间回家,再过三个月他的个人画展就要举行了,他还说要为我画幅水晶蔷薇的肖像哩!算是订情信物吧!”雪凝的神态全是陶醉。
雪凝眼下的幸福,影兰不忍打碎,因为这段记忆是支撑着季
颠沛流离、耐住作客异乡孤寂的唯一寄托。
说了,只是徒添伤怀却于事无补。
“唉!我那大哥始终没这福分!”影兰为着书严惋惜不已。
“关柳书严什么事啊?”雪凝瞪了影兰一眼,故作神秘地说:“那位打从天津来的官小姐似乎
喜爱他喔!前些天我还见他们俩在花园有说有笑的。”
巧眉?!
“你多心了!巧眉本来就敬重我哥,而且在我家工作的这些年里,自然同我哥也如同亲人般的熟悉,是你大惊小敝啦!”影兰
有成竹地说着雪凝。
“是吗?”雪凝仍是不信的表情。
影兰的肯定自然是有依据的,因为爷爷除了季
之外,就属对影兰那位早逝的
怀念不已,虽然影兰从未见着她一面,但从爷爷早晚上香的默然神情中,她也略能猜出
在爷爷心中的分量。
有情、有义,坚忍不拔是爷爷对
最崇敬的形容。
扁是这一点,影兰便可断定爷爷的姻缘尚未接近。
“雪凝,托你两件事好不好?”影兰其实老早打算好了,只差最后勇气。
“说啊!苞我客气什么?”
“第一件事,倘若有一天我…我死了…”
“呸呸…老爱胡思
想…”
“不要
嘴,只须听我说…”影兰谨慎的神情让雪凝也襟了口“倘若我突然走了,这儿有一封信请代我交给以淳,第二件事,六十年后,我爷…我哥的孙女倘若发生重大意外,昏
不醒,请你告诉他不必担心,因为时间一到,他的孙女便会清醒。”
雪凝被影兰的话扰得满头雾水,好一会儿才纳纳地说:“兰儿…你病了?!”
影兰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随你怎么想罗!不过这两件事你答应了,就得替我办妥。”
送走了雪凝,影兰更显得无力地瘫坐着,今晚,怕又得睁着眼皮等待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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