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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绮罗公主仕进?
 那一天绮罗留宿宫中,第二天才去右大臣家。

 因为经期,在家躲了四天左右。再加上留宿宫中一夜,到右大臣家已经是第六天了。侍女们都很兴奋的接他,连右大臣和夫人都一起出来招呼他。

 右大臣甚至跪下来,一付要帮他鞋子的样子。

 “终于回来了。值夜是工作,没有办法。可是不必一生病就回家去呀,大家都会觉得寂寞的,以后你可以在这里休养。”

 “老是往这里跑,我爸爸也会寂寞的。所以,我只是借机回去陪陪父母而已。”

 “说得也是。你从来不去其它地方,对三公主已经够专一了,连皇上都说要好好拿捏分寸。最近我去后宫探望弘徽殿皇妃,连侍女们都不给我好脸色看。说绮罗会对三公主着,都是我害的。我和三公主都是有福的人呢!炳…”

 右大臣说完,放声大笑。

 绮罗苦笑着,走向三公主住的西屋。公主正和侍女在一起看画卷。

 “啊!绮罗,你回来了呀!”

 看到绮罗,公主开心的笑了。

 侍女美浓赶紧挪出位子来,请绮罗坐下。

 三公主是个彻彻底底的深闺千金,缺乏指挥这种事的能力。

 “你在看什么?”

 绮罗一问,公主的脸顿时亮丽起来。

 “是长谷参拜的画卷。漂亮的公主跟侍女们一起去参拜。红叶、雪、梅花、樱花都好美呀!”

 “是描写长谷参拜的四季图吗?”

 “我们也要去长谷噢?好高兴呀!”三公主卷起画卷,兴奋的说。

 这时代的女很少外出。假借参拜之名的旅行,是一生中唯一的冒险。这次的长谷参拜计划,说是对观音宗教的信仰,还不如说是以游山玩水为目的的旅游。

 “带一堆零食和饮料去吧!沿途做花、写旅行记,好不好?要不要渡河呀,我好想搭船。”大概是这几天都在想象旅行的状况吧?公主说得眉飞舞的。

 绮罗皱起眉头说:“石山参拜才要搭船,至于长谷参拜的事…”绮罗言又止。“很对不起,没有假,不能带你去了。”

 “什么…”三公主顿时失去了笑容。也难怪,自从计划去长谷参拜以来,她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来到。

 “可是…绮罗答应要带我去的…”三公主的眼睛,浮出了泪水。

 绮罗慌忙说:“对不起,下次一定带你去。来,我陪你玩升官图。还是要吹笛子?不要哭了呀!”绮罗拼命想办法讨好她。

 《我又不是哄宝宝的保母,为什么得这样哄她不可?全天下的夫妇都是这样子的吗?》

 绮罗这么想。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三公主停止哭泣。

 有名的绮罗对三公主如此疼爱,侍女们都非常感动。

 “公主,不要再为难绮罗大人了。绮罗大人在宫中也很忙呀!”

 “是呀!这么忙还每天来这里,已经是世间少有的了。”

 被侍女们这么一哄,率真善良的公主擦干眼泪,马上说她要听笛子。绮罗松了一口气,叫人拿笛子来,开始吹。

 看着绮罗为自己吹了好几首指定曲,三公主渐渐忘了期待已久的长谷参拜被取消的悲哀。

 《他不是故意不带我去的,工作太忙也是没有办法的。这么美的人,这么珍惜我,真的是像故事里说的一样。他温柔文雅,像画中人物,跟和美浓相好的人大大不同!》

 三公主偷愉看美浓一眼。

 美浓是妈的孩子,比三公主大三岁,是公主最好的朋友。

 机敏能干,是个从不出错的实务派,就是缺乏一份柔和感。一有什么事,就摆出姐姐的姿态,斥责三公主。

 可是,这样的美浓,最近却变得温柔漂亮了。三公主正纳闷不解时,美浓突然告诉她:“我也有相好的人了。”

 鲍主想自己也有个很“相好”的人,就好奇的问:“是什么样的人呢?像绮罗那么美的人吗?”

 “涸讫梧、浓眉、黝黑、健壮,很男子气概。”美浓甜蜜的说。

 三公主听了很不是味道,用扇子半遮住了脸。

 “魁梧”、“浓眉”、“黝黑”怎么想都像个可怕的熊男嘛!画卷里的男都是雪白、优雅,长得像女人一样美的。绮罗正符合这种理想,她也以拥有这样的丈夫为傲,所以很不以为然的说:“那么奇怪的人有什么好。”

 美浓大概是沉醉在对他的回想里,公主的话并没有破坏她心情,她的视线茫然的飘在半空中。

 “是呀,刚开始我也觉得他好人、好讨厌喔。可是,当硬被他『伊』上后,我就软化啦!他真是太了,这种事我是晚了一点,不过,我很高兴第一次的对象是他。”美浓说得满脸通红。

 鲍主听得一楞一楞的“伊”倒底是什么意思呢?她不懂。

 “『伊』是什么呢?美浓。”

 鲍主这么一问,美浓的脸更红了,她吃吃的笑着说:“讨厌,当然是“伊哈”(注1)的『伊』啰!”

 “『伊哈』的『伊』是什么意思?”

 “哎呀!别装蒜了,公主明知故问。”

 “我真的不知道呀!”

 “是呀,你当然不知道啰!因为你已经到『哈』了!下次问绮罗大人吧,请他实地教你。”说完就不理她了。

 鲍主突然想到这件事。

 《对了,一直想问他,都因为他生病没来,而忘了问。现在问问看吧!》

 等绮罗吹完笛子,三公主趋膝前进。

 “绮罗,可不可以教我?”

 “教什么?唱歌吗?”

 “不是。是『伊哈』。『伊』是什么意思?”

 “『伊』?”

 绮罗呆住了。倒是旁边的年轻侍女们,一个个满脸通红,用袖子半遮住脸,齐声尖叫着说:“哎呀,好唷!”

 上了年纪的老侍女们,面面相觑。绮罗被搞得莫名奇妙的。

 “是从古语演变出来的假名顺序,就是…”

 “只是那样而已吗?可是美浓说,她硬是被『伊』了之后,马上就软化了呢!”

 “被『伊』之后…?软化…?”绮罗愈听愈不懂了。

 有些年轻侍女实在听不下去,匆匆离席了。

 美浓当然是第一个溜走的,剩下的人连耳子都红透了。

 “美浓说,如果我问你的话,你会实地教我的。”

 “实地教你…”绮罗重复公主的话,年轻侍女又一齐尖叫起来。

 一个老侍女终于忍不住,苦笑着说:“好啦,公主,别再调皮了。这些年轻侍女中,还有不少是‮女处‬呢,她们都听不下去啦!”

 “可是…”

 鲍主很不满的看着绮罗。无论她问什么,万事通的绮罗都会马上教她的,为什么就不告诉她什么是伊哈呢?公主不能理解。

 当然,连绮罗自己都不知道伊哈是隐喻什么。

 “嗯…下次再教你。等我好好研究以后…”

 绮罗企图敷衍过去。没想到,这句话惹来更多女侍的尖叫声。

 “哇--好讨厌唷!”

 不一会儿,嘻嘻的窃笑声在绮罗四周此起彼落,笑得绮罗坐立不安。那一晚,她要进公主寝室之时,侍女们又是挤眉弄眼的,又是嘻嘻窃笑不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绮罗忍不住问她们说。

 “没什么!请快点去教公主『伊哈』吧!”

 侍女们强忍住笑,把绮罗推进御帘中。

 绮罗突然觉得那种笑容好熟悉。对了,跟宫中同事对她说:“太频繁了吧!”时,嘴角浮现的笑容是一样的。可是,无奈绮罗就是不能理解那笑容的意义。

 白天跟绮罗玩升官图、下棋子的公主,已经累得呼呼大睡了。绮罗边替她把踢开的被子盖好,边想:

 《在宫中被同事说一些意义不明的话、被皇上奚落,回来要应付右大臣夫妇、要应付侍女们,还要被她们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嘲弄,一切都是因为结婚引起的。好怀念从前,没吃过什么苦,整天骑小马、扯牛尾巴玩,跟弟弟聊天。真不敢相信,那些都只是二年前的事。命运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弟弟虽然被迫举行了裳装仪式,之后根本没什么变化,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女人的生活真是悠闲,家事有下女做,生活起居有侍女照顾。生活费有丈夫张罗。男人就不一样了,出门在外四周都是敌人,连梅壶那么讨厌的女人,都只因为她是皇上的妃子就不得不去讨好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硬闯入男人的世界?以公主身份正常成长的话,一定会被当成绝世美女。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进入后宫倒梅壶,过着悠闲的日子,而我却…》

 绮罗不自觉的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声。想到二年前夸口“身体是女人,心是男人”的自己,就觉得当时实在太幼稚了。

 可是现在能怎么办呢?身份败的话,轻则放,重则死罪。

 惹皇上生气,是很可怕的。三公主也会被嘲笑,笨到嫁给一个女人,最后不得不落发为尼。真是进退两难,怎么做都不对呀!

 《真羡慕弟弟,虽然一个男人被当成公主养大,多少会有一些问题。可是,至少没有我这些烦恼呀!一遇到什么事,只要“哎呀”一声,来个不醒人事就好了,多轻松呀!》

 她也知道不该迁怒别人,可是,一想到正在东北屋邸安安稳稳的弟弟,就不由得恨起来。可是,命运的齿轮就在这时有了大幅的转动。弟弟也不能永远那么安逸睡大觉的。

 几天后的某一天,绮罗从右大臣家驱车往宫廷,在途中撞上了猫的尸体。虽然已经是初秋,近二、三天来仍有残暑的闷热,尸体已经腐烂,爬满了虫子。

 因为遇上了污秽的东西,绮罗就取消入宫之行,又折回右大臣家窝着。在外出途中遇上污秽的东西,是很不吉利的,必须待在家中斋戒净身。

 反正进了宫又免不了被奚落,绮罗对入宫已经失去了兴趣。反而庆幸遇上不祥之物,可以躲在家里睡大觉。

 傍晚,右大臣从宫中回家。

 “绮罗,今天早上怎么了?你的车不是跟在我后面吗?怎么回头就不见了?”

 右大臣匆匆忙忙进屋时,绮罗正和三公主在下棋。他好像是非常慌张,衣服没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的。

 “车子太挤,前进不得,我就在三条的地方向左转了。结果运气不好,撞上了不祥之物,只好折回来。”

 “原来如此。不过,今天你还是应该进宫的。今天是人事调动的日子,有一个清理地方官吏勤务表的会议。”

 “可是,那个会议也不是很重要呀…”

 绮罗不懂右大臣为什么那样兴奋。

 右大臣忙摇头说:

 “那个会议是没什么,问题是在会议之后。真是太意外了。平常这种事都会在正式提出前先商量过的,可是这次却非常突然,在座的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看样子,我哥哥左大臣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什事,他两眼发直,差点没口吐白沫。可能是太兴奋了,会议一结束,他就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宫廷。”

 右大臣颇有所感不停的念着“嗯,真是不得了”“大哥的荣耀真是太高了”“大哥有这些孩子,真是太幸运了”

 “宫中到底发生什么事?”绮罗急忙嘴。

 “大事呀!临席的皇上突然提议,让绮罗公主出任『尚侍』一职呢!”右大臣口沫横飞的喊着说。

 “尚侍…?什么?”

 “由不得你要惊讶喽!尚侍相当于皇上的女秘书,替皇上整理文书和奏折的公职,是法律上仅有的女国家公务员。不过,那只是在表面上,真正的用意其实是…”

 右大臣含混的带了过去。

 绮罗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说穿了,就是皇帝的妃子之一。

 《源氏物语》中,也有“胧月夜尚侍”这么一个角色。

 笔事是说,皇上想立胧月夜为妃。但是,胧月夜已经和源氏在交往中,不能恬不知的抢她进宫。可是,皇上又舍不得她,就以尚侍的名义让她入宫,实质上却成了他的妃子。

 历史上,也有皇上看上身份高的寡妇,因为不能纳她为妃,就用尚侍的名义招她入宫。所谓尚侍,就是这样的立场。

 当然,有实务能力,真正在做那些工作的尚侍也不是没有。还是有跟男人一样,从底层职务一步步上升到尚侍的职业妇女。可是,再怎么说都无法相信,绮罗公主是因为有那样的实务能力,才被推举为尚侍的。

 绮罗脸色发白,全身颤抖。弟弟被招唤去当侍妾?妥当吗?

 “我的大女儿是弘徽殿的皇妃,如果绮罗出任尚侍,那么我跟大哥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了。”看到绮罗一脸苍白,右大臣以为他有所误解,忙着解释说:“我一点都不在乎。皇上对弘徽殿皇妃还是有爱情存在的,绮罗公主出任尚侍,也没什么不可以。我答应你,真的,她是我非常重要的女婿的妹妹,也就是弘徽殿皇妃的妹妹了。你一切都不必担心。”

 “我并不担心这方面的事…”

 绮罗知道右大臣的用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才好。大脑都已经惊慌得不能再思考了。

 这时候,左大臣家的使者匆匆赶来说,要绮罗马上回去一趟。

 右大臣很关心的说:“一定是为了这件事。你快回去吧!早上遇上不祥物的事,稍后去寺庙里祈祷就好了!”

 绮罗急急忙忙赶回三条邸。虽是傍晚,但是天色还很明亮。但父亲寝殿的板窗已经拉下,御帘也降到了底,一片鸦雀无声。包括“不得了啦”的近江在内,侍女们聚集在寝殿走廊的尽头,很惶恐的窥视着寝殿。

 “大家是怎么了?近江,我爸爸呢?”

 “绮罗少主!”近江眼里浮着泪水,抓着绮罗的直衣。“不得了啦!大人头脑出问题了。他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跟鬼一样,进屋后就动也不动。让年青人去看个究竟,大人就一直盯着年青人说『我完了。你也赶紧去找新工作吧!』说完就笑得在地上打滚,连口水都出来了。怎么办呢?”

 拍拍哽咽的近江,走向寝殿。这时候没有笑声,屋子静得可怕。

 绮罗先从旁门偷窥了一下。父亲抱着膝蹲在屋里的一角,无声的哭泣着。

 “爸…爸爸…!”

 “绮罗?”父亲抬起头,确认是绮罗后,马上趋上前,哇一声大哭起来。“绮罗,完了!一切都完了。皇上要公主…主…主…”

 绮罗分不出父亲是在哭还是在笑。

 好不容易才听出父亲在说什么。他说皇上以不同寻常的强烈语气,提议让绮罗公主出任尚侍。源大纳言雅隆卿认为事出突然又无前例,加以反对。结果皇上用很锐利的眼光瞪了他一眼。源大纳言知道惹皇上生气了,吓得面无血,会议中途突然身体不适,就退席了。

 列座的大臣们看到皇上意志如此坚决,都不敢再提反对意见。

 “那么,出任尚侍的事已经敲定了吗?”

 “应该是成定局了吧!皇上的态度从没那么坚定过,等他一下旨,就什么都完了。”

 案亲哽咽的说完后,又哭倒在地了。绮罗也茫然的跌坐在地上。

 如果弟弟以尚侍的名义,进宫成为实质的皇妃,那么绮罗姐弟的秘密就会被揭穿了。如此辛苦的维护结婚生活,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吗?当然,这是绮罗自身的事,与皇上无关。可是,绮罗不懂的是皇上的想法。

 《不久前还对三公主那么执着的,为什么一下子就把目标转向弟弟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两年前我刚进宫时,达官公子把绮罗公主炒得正热的时候,向我提起呢?可是皇上却从未提起过--啊,只有一次,谈起北嵯峨的事时,可是也就只有那一次呀!为什么到了现在…奇怪,我在北嵯峨撒的谎,皇上应该都相信了。那么就应该会把她想成是一个被婚而投水的可怜公主呀!为什么不担心硬她为妃的话,说不定她还会再去投水呢?总不会忘了这一点吧?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

 绮罗倒一口气。

 难道是因为一心想纳为妃的三公主被夺走,而采取的报复行动?

 《不会吧?再怎么样…》

 绮罗企图挥去这样的想法。

 可是,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

 皇上一定是想绮罗公主仕进,再好好折磨她,让我痛苦,才突然下这种命令的--绮罗愈想愈气愤。

 吧嘛用这种迂回的手段来报复?那么憎恨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呢?若有触皇上之逆鳞,我可以马上出家的,何必牵连无辜的弟弟来折磨我呢?绮罗觉得皇上实在太可恨。

 “好!我突然想出家了!”绮罗断然的说。

 案亲仰起泪水、鼻涕掺杂的脸,说:

 “笨蛋!你出家就可以解决事情了吗?皇上要的不是你,是绮罗公主呀!等皇上提出这件事,才叫你弟弟去当尼姑,不但世人会闲言闲语,也会触怒皇上呀!”

 “不!只要我出家就行了!”

 绮罗想,出家后躲入山中,像梦乃一样每诵经念佛,过着怪异的生活。这么一来,大家会批评她是一个沉宗教的怪人,对被遗弃在京都的三公主寄予同情。

 然后,皇上就可以假借同情的名义,任她做尚侍,把她留在身边了。人们也会希望她赶紧忘记那个当和尚的怪丈夫,劝她入宫的。这样一来,皇上就可以好好爱三公主了。

 对了!只能这么做了,绮罗想。

 《不过,我好恨皇上的心,居然喜爱三公主到这种程度!眼前就有个天下第一姜女,为什么看不出来呢?笨蛋,我真不甘心!哼,反正就是大狼一个!》

 涌上心头的嫉妒很快就被愤怒给淹没了,绮罗气得火冒三丈。

 第二天,她等不及似的,第一个进了宫。

 “绮罗三位中将一大早就上殿了。”

 在清凉殿,透过栉形窗窥视殿上情形的侍女来报告说。皇上听到心情大悦,想到绮罗是为了担心妹妹的事,才赶进宫来的,皇上就愈觉得自己的计画实在太

 绮罗公主是个一遇到生人,就会昏倒的内向公主。所以,无论好友宰相中将怎么哀求,绮罗就是不肯替他引见,甚至还警告“你敢胡来,我就你绝!”这么照顾妹妹的绮罗,听到妹妹要仕进的事,一定会坐立不安的。等妹妹真的进宫任职后,绮罗因为担心妹妹,早上一定会第一个上朝,而且每天进宫来看妹妹。

 现在绮罗虽然公然声称,为了三公主不再到后宫来。可是,为了可爱的妹妹,说不定他会常常往后宫跑,而渐渐疏远了右大臣家呢!皇上这么一想,表情就不再那么僵硬。

 不过,看到站在御前的绮罗,皇上的喜悦又打了一些折扣。

 绮罗看起来,很明显的是在生气。皇上一直以为,绮罗会为了妹妹的事而显得很颓丧。没想到他会如此生气。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

 绮罗沉默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很坚决的说:“我要出家了!”

 “出家…?为什么突然…”

 皇上傻住了,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到出家?

 “从此跟世俗绝缘。三公主刚开始可能会很难过,可是我相信四周的人都会帮助她;皇上也会温柔地安慰她的。娶皇上深爱的女,是我的无知,我现在已经深深后悔了。”

 绮罗愈说愈昂,不但满脸通红,泪水也潸潸落下。

 “这么一来,您让我妹妹出任尚侍就毫无意义了。请您收回成命吧!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让无辜的妹妹在后宫过着精神紧张的生活。她有一段不幸的成长历程,所以吃的苦比任何人都多,也因此内向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您把这样一个神经质、动不动就昏倒的人召到后宫想藉此折磨我的想法,未免太可怕吧?不管您是多么地忘不了三公主、多么地恨我,也不该…”

 绮罗激动得说不下去了。皇上也愣住了。他要绮罗公主出任尚侍,只是出于想让绮罗的重心回到后宫和自己身上的一份私心而已,根本没考虑过三公主的事。

 《不过也难怪绮罗会认为三公主是这次事件的主因,因为他一直很相信我说想要纳三公主为妃的谎言。所以,他才不得不选择出家这一条路。》

 皇上了解绮罗的想法后,心情缓和了下来。

 对三公主着到每天去她家的程度,为了不让妹妹进宫,居然可以拋下三公主出家去。那么,对绮罗而言,内向病弱的妹妹,是比爱还重要了。皇上确认这一点后,更下定了决心,非让绮罗公主入宫不可。

 “绮罗,你误会了,我早就放弃三公主了。”

 “是吗?”绮罗很怀疑的问道。

 也难怪绮罗不能相信,因为自从她结婚以来,皇上常常极尽能事的讥讽她-“我好像放弃的太快了”“能让绮罗如此着,可见一定是很好的一个公主”等等。皇上苦笑说:“其实,以前老是讽刺你,只是对夫感情太好的年青人的一种嫉妒而已。因为我自己的夫妇关系并不是很好…”看到绮罗的表情缓和下来,皇上更加把劲的说:

 “连宰相中将对你也有不少牢騒呢,今天换作是你,你的朋友只顾着子,对你不理不睬的,你是不是也会想讥讽他几句呢?”

 “这…”绮罗从未有过那种心情,不过她想:可能是男人都会那样吧?“也…也许吧!”

 “只是单纯的抱怨而已,绝不是还念着三公主。而且,这次要绮罗公主出任尚侍,也跟三公主毫无关系,全是为了女东宫。”

 “为了东宫殿下?”意料之外的话题,让绮罗忘了生气,倾听皇上的话。“东宫殿下怎么了?”

 “你也知道的,久宫一直很不愿意当女东宫。身为东宫该受的教育,她都不肯面对,缺乏教养。且因为是东宫的身份,大家都惧她三分,任她为所为。我常想,东宫需要的不是博士或教育她的侍女,而是对她像个姐姐一样威严的女。”

 “像个姐姐一样的…”

 “而且,身份不可以太卑微,一定要是东宫无法轻视的公主身份之人。放眼京都中,除了绮罗公主之外,到哪去找这么一个身份高又教养好的公主呢?”

 事情的发展完全离绮罗的思考范围,绮罗讶异的直眨着眼睛。

 难怪绮罗如此惊讶了,因为这些话都是皇上临时编出来的。可是话一出口,皇上就发觉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所以就愈说愈顺口了。

 “而且,因为地位的关系,东宫都没有朋友,很寂寞。当过东宫的我,最了解那种心情了。不过,我是男生,还可以踢踢球、弓箭,发一下。女东宫就不行了,心情的郁闷可想而知,地是需要朋友的。”

 其实,这些话也不尽是谎言,皇上本来就大略想过这个问题,所以语气也显得很热心、很认真。

 绮罗也觉得,皇上说话的语气,不像在撒谎,于是陷入沉思中。

 《虽不是因为对三公主的恨,而要弟弟进宫的…。可是我还是不能让弟弟进宫呀!尚侍大多是在皇上身边工作,难免要面对很多人。他的“陌生人恐惧症”一定又会发作,然后昏倒。而且,他有跟我一模一样的美貌,只要淡妆,再穿上正式的服装,就是一个连我自己都会看得心动的美女呀!谁能保证那么的皇上,能不动情?》

 想到这里,绮罗再进言说:“皇上的心情,我都了解了。我不该把这件事的主因联想到三公主身上的。”

 “哦,你终于了解了吗?”

 “嗯,可是,这件事还是太残酷了。您忘了吗?公主以前曾经因为被婚就跑去投水。虽然只是当女东宫殿下的游伴,可是,如果进宫后被皇上看上的话,还不是会被当成妃子一样对待?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皇上的意思。那么我妹妹又会被入死角,准死无疑。”

 这么一说,皇上也哑然了。

 只顾着把绮罗的注意力从右大臣家三公主的身上移走,居然忘了绮罗公主曾经为了被婚而投河自杀的事。总之,一切都是以绮罗为中心做的思考,那之外的事,什么也没顾虑到。

 的确,绮罗公主曾经因为被婚而投河自杀。纵使是女东宫的游伴,还是可能蒙皇上恩宠的。也难怪绮罗会担心这一点。

 被绮罗这么一指点,皇上的男人本,让他想到不久就可以看到北嵯峨那个女孩的成长姿态,不由得一颗心怦然騒动起来。这可以说是男人的天,难免的。

 可是现在,绮罗还是比那个虚幻的北嵯峨女孩重要。

 看到绮罗如此拼命的想阻止绮罗公主仕进,皇上愈是想,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绮罗公主入宫仕进。

 “你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我也不想让那么内向、纤细的公主再去投水。可是我希望她进宫,完全只是为了女东宫,绝无念。”

 “--您现在这么说,可是等您看到她之后,说不定又会改变主意了。”

 “她真的是美到令人一眼难忘的程度吗?”

 皇上情不自的发出惊叹声。

 心已是为之所动,既然是这么美的公主,无论如何都想看一眼。可是,这样的心态是说服不了绮罗的,皇上硬压抑住自己的心情。

 “我答应你,绝对、绝对不会有那样的念。”

 “皇上虽这么说…可是,人心易变呀!”

 “那么,我绝不见公主。”

 “什么?”绮罗吃惊的抬头看着皇上。

 “我绝对不会想去见公主的。平常内侍和内侍长官尚侍,都聚集在温明殿,但是绮罗公主可以去住离我最远的宣耀殿,那里离女东宫住的昭舍(梨壶)最近。这样你就放心了吧?我希望绮罗公主进宫,完全只为了女东宫而已。”

 “嗯…这…”皇上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直叫绮罗无以答对。

 既然不是住在一般尚侍住的温明殿,而是宣耀殿的话,怎么看都像是为了女东宫,才召绮罗公主入宫仕进的。

 而且,皇上还果断的说,绝不去见弟弟。

 “我和绮罗公主见面时--我是说,如果有这种场合的时候,一定会让你在场。如果你不在的时候,我硬要尚侍来伺候我的话,到时候就随便你要怎么处理了。”

 “嗯…可是、可是…”绮罗整个思绪都混乱了。

 本以为自己出家就可以解决的,结果并不如所想的那么简单。为了女东宫,皇上是真的希望绮罗公主能入宫仕进,甚至很坚决的说绝对不去看她。那么不管自己出不出家,弟弟不是都一样要进宫吗?

 皇上好像看出了绮罗已有些动摇,趁机加强语气说:“我已经表示了我的诚意,连誓也发了,为什么绮罗和左大臣都还是不相信我呢?真想不通。”

 “不,皇上的心意,我都了解了。可是,纵使皇上的顾虑再周详,尚侍的职务,还是得常常出现在大众之前…”

 “尚侍的实质公务已经有资深的勾当(注2)内侍负责。赐给绮罗公主的尚侍,只是给她一个符合身份的地位而已。公主只要在宣耀殿陪女东宫游玩、谈心就可以了。连我都看不到这个深闺公主,绝不会让那些轻浮的男人看到她。你放心!”

 “很感谢皇上如此用心。可是,公主非常内向…连不的侍女接近地,她都会情绪低落、躲在被子里不出来…后宫里多的是才气横溢、擅于社的侍女,她可能会疲于应付,我担心她的身体…”

 听到绮罗杂乱无章的反驳,皇上笑着说:“你可以以监护绮罗公主的身份,每天进宫来看她呀!”

 “我吗…?”

 “对,你心思缜密,经验也够。你可以帮助公主,让她慢慢学会与人交往,说不定她极端内向的个性,会有所改变呢!一定是你和左大臣过于保护她,才让她的个性变得那么内向的。”

 “不、不是的。公主是因为一些特别的…”

 “总之…”皇上制止绮罗言又止的解释,断然的说:“我已经尽可能的表示我的诚意了。我也希望能看到左大臣家的诚意。这是为了女东宫,也就是为了将来的皇帝,以及为了天下所决定的事。”

 被戴上一顶这么伟大的帽子,绮罗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回到家把皇上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父亲后,父亲擦着泪,出诧异的神情。

 “为了女东宫?真的吗?可是,昨天根本没提到这些呀!”

 “大概是您当时已经吓昏头了,根本没仔细听吧?皇上真的这么说了呀!”

 “嗯--不是温明殿,而是住宣耀殿,皇上又说他不去见公主…嗯、嗯、嗯…”案亲抱头沈思。绮罗和父亲都认为,对弟弟而言,这是很值得感谢的安排。但是就反面来看,也让这件事陷入了无法推却的死角。

 东北屋邸传来某种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了、碎了的声音,而且毫无间断。

 “什么声音?”

 “他呀…”父亲苦恼的说:“梦乃不知道是从哪得来绮罗要出任尚侍的消息,就去跟他说了。你结婚时,东屋那些人都很不甘心,让你抢先了一步。现在,终于可以争一口气了,大家都高兴的不得了,结果,那小子…”

 “又不省人事了?”

 “不是。我也以为他只有那一招了,结果,他突然歇斯底里的发起脾气来,那样子比政子还可怕。扔枕头、扯着被子转、弄破屏风的布、踢掉御帘…根本就像个女人!东屋那群人也吓坏了。伺候那小子的侍女们,也拿着子、扫帚,其至去东屋借除魔用的长刀来应付他。可是后来还是觉得太危险了,纷纷躲回房里。真是…哎…”父亲再度抱住了头。

 绮罗赶紧到东北屋邸,敲敲旁门说:“喂,你听得到吗?”

 才说完,就听到什么东西飞过来,撞到门落下的声音。

 绮罗悄悄推一下门。门没上锁,一推就开了。门边散落着无数的棋子,刚才他丢的大概就是这些棋子。这些棋子虽小,被击中了,还是会疼的。绮罗怕还会有什东西飞过来,用手腕护着脸,慢慢往前走。

 弟弟蹲在屋里的正中央,头发到不能再的地步,衣服也歪斜的不成形了,那样子简直就像个疯女人。周围的屏风倒塌,肘枕、棋盘都滚落在角落里,好像被台风扫过似的。

 “绮罗公主…”

 “谁是公主?”弟弟抬起头,质问她。

 脸色因愤怒而苍白,可是,两颊因为血气上行而显得红润。有神而细长的凤眼,稍稍往上吊,那样子真是美极了。当然,这时候是不该有那种心情去欣赏的,绮罗叹了一口气说:“别那么生气嘛!”

 “叫我别生气?你以为我办得到吗?入内(注3)呢!哈哈哈,叫我入内呢!”

 那双眼睛好像随时会迸出火花,一开口就好像会冒出一股火焰似的。绮罗看到弟弟这么凶暴的样子,也有些畏缩。

 “是仕进做官,入内是举行正式仪式,娶为皇妃或要册立皇后时的用语…”

 “我不是在跟你讨论宫中用语!你以为我从来不看书的呀?我闲的很,看过的书可多着呢!尚侍说得白一点,根本就是侍妾嘛!你说,我这个身体怎么做妾呀?”

 “皇上说,他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万一以后因某种因缘际会,有了那种意思怎么办?想到要穿这一身衣服,出现在大家面前,我就无法忍受…!”

 “不会被别人看到的。皇上所赐的房间在后宫深处,而且皇上还答应不会靠近你,也不会让其它人靠近…”

 看到弟弟锐利的视线,绮罗畏怯的咽下嘴边的话。

 案亲曾经说过-

 “你妈一开口就大呼小叫的,是蛮可怕的。可是,梦乃的可怕又是另一种『风味』。当神附身时,你被她瞪一眼看看!好像髓和魂魄都要被走了似的,全身僵硬、无力。当神附身时,她的瞳孔会变成浅咖啡,眼白会愈来愈白。被那种眼睛一瞪,就会不自觉的叫着:『都是我不好,请不要再瞪我了!』…”

 弟弟现在的眼神,让绮罗实际感受到父亲所描述的心情。

 “--姐姐。”弟弟目不转睛的看着绮罗,用出奇平静的声音说:“你刚才说皇上赐给了我房间?”

 “啊,不是的,那是…”

 “你说皇上承诺不让任何人靠近我?”

 “就是说…我…”

 “这么说,姐和爸都同意这件事了?而且事情还已经具体化,到了谈房间场所的阶段了吗?”

 “这…喂,弟弟呀,有我在,你怕什么?我…喂!你怎么了?绮罗公主?”

 看到弟弟的样子不对劲,绮罗赶紧靠过去。弟弟已经在绝望之余,口吐白沫、眼睛翻白,昏倒过去了。愤恨而死的人,大概就是这种可怕的样子吧!

 绮罗边摇晃着弟弟的肩膀边想,如果这次的仕进无法避免,将来自己就要更加费神了。想着想着就不羡慕起什么事都可以随随便便昏倒的弟弟。接着,一股莫名的愤怒油然而生,她连续打了弟弟几个巴掌,大声吼道:“喂!你还有心情躺在这里!我以男儿之身仕进,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你多少也该尝一点那种滋味吧!事到如今,要教你宫中礼仪和规矩了,你要好好学!喂!听见没有!”

 终于,左大臣家的两个奇特的儿子、女儿都要入宫仕进了。

 一个是女儿之身,却连子都娶了的绮罗三位中将。

 一个是男儿之身,却要进入女人世界的后宫,陪女东宫谈心的绮罗尚侍。

 绮罗姐弟和左大臣的不安与恐慌在无止境的蔓延,而京都却依然一片祥和,今天也是很平静的接夕阳落

 〈注1〉:伊哈是假名的一种排列方式,类似英文A、B、C…的排列。用在爱情上,是指男女之间交往的程度,例如亲吻、拥抱在古代称为“伊”阶段,在现代则为“A”阶段。

 〈注2〉:勾当-事务官。

 〈注3〉:入内:(皇后在册立之前)先进入大内。

 …前集完,待續…

 全书完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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