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玉磬的确不需要用强。
千里轻骑送荔枝,只为博得佳人一笑。
下定决心要赢得她
心的玉磬是很难抵抗的。
他无所不在,有时只是一个上午专注地瞅着她,玩味她每个表情、欣赏她一笑一颦,并且心满意足。
他善用眼神勾引,他的温柔是多数女人无可抗拒的
惑,这样一个男子是很容易教人爱上的。失去了功夫,像
翅难飞的鸟,她开始心慌了,更深的恐惧是害怕自己会耽溺于他的柔情中,万劫不复。
周遭善于察言观
的丫头仆妇们见主子如此重视这位娇客,皆不敢有所怠慢,殷勤伺候,送汤送水,煎葯端茶,户为之穿。一心只恐王爷捧在手、疼入心的宝贝人儿有一丝闪失,包管教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这一切一切燕儿都看在眼底,心上雪亮。
但是燕儿不解的是,府里上上下下都明白知悉王爷对小姐的重视,为何就独独小姐自己看不见?
聪敏如绛雪,对于这一切怎会视而不见?
她的周遭处处可见玉磬的温柔与心细。
只不过瞧见她赏荷时嘴边绽放的一抹笑,第二天满园皆是荷花。
皇宫内所赠与给玉磬的珍宝古物,他全差人往这里送,由她先挑过,再打赏其他有功属下。
还有,无意中从燕儿闲话当中知道玉磬上奏皇太后为醇亲王一家九族求情,原本该落得满门抄家的醇亲王,最后是九族免了死罪而改为发配边疆。
对于玉磬会为仇敌求情的这个举动,她不是不诧异的。
这一切都是因着她…
他似乎无所不在,总是以一个眼神、以微笑,每每带着巨大的
惑。这样的一个人,除去了威胁恫吓时,是个让女人极容易爱上的男人。
益感受到他温柔的威胁,尽管她每每提醒自己不能心软,但芳心哪,却在他温柔的攻占中一点一点的沦陷了…
末夏初,一池的荷花
风摇曳的景象取代了春天桃花舞春风的景象。
一
玉磬外出,燕儿被总管给支了去,绛雪一人无事便随意在荷花池边
连漫步,却不意在池塘边的柳树下遇见一个孩子。
那孩子不过八、九岁年纪,一个人背着她,蹲在树下不知正在做什么。
硕亲王府后院一向冷清,这会儿来了个身分不明的小客人,见他孤单一人,绛雪的好奇心被勾起。
她悄悄地靠近。
只见小男孩的身子前放着一个绿色的坛子,尚不知道有外人靠近的他正专注的对着坛口唸唸有词“动啊,动啊,怎么不动啊?”
只听得坛中传来唧地一声,又复归平静。
绛雪不
一笑,这一出声,惊动了小男孩。
他马上抬起头,直起身子,视线探向绛雪,目光炯炯。“你是谁?”稚
的声音带着三分的威严。
她并不回答,只是微笑地指着坛子。“这是你养的蝈蝈?我能瞧一瞧吗?”
小男童惊讶的眼睛大睁。“你怎么知道我坛子里养了蝈蝈?”
她又笑了。“我刚刚听见了牠的叫声呀。”
“是啊,叫得有气无力的。”男童一脸气馁的模样。
她在坛子旁边蹲了下来,探头望进坛子。
小男童亦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这蝈蝈原先叫得可威武得很,可这几天不知怎么搞的,却只是一动也不动的伏在坛子里,连叫都不叫了。”小男童又回复童稚的表情,刚刚双方乍见时那一抹威严已不复存在。
“你别着急。”绛雪轻柔地说:“蝈蝈只是躁了,用些荷叶水给牠解些凉就好。”
“真的?”男童的表情又惊又喜。
只见她起身踅到了荷花池畔,摘选了一株大顶且翠绿的荷叶,用之舀起一些池水,转回柳树下,浇了一些在坛子里。
一会儿--
“叫了,蝈蝈叫了呢!”小男孩兴奋得手舞足蹈。
一大一小围着坛子聊了起来。
“声音真好听,瞧牠现在这副趾高气扬的威武样,宛如是常胜大将军降世呢。”绛雪笑着聆听蝈蝈的悦耳叫声。
“那当然!我这只蝈蝈和宫里的公公们的斗起来可从没有输呢。”小男孩现在可得意得很。
“汉朝有一位贾似道用宫女的血喂出了一只无敌大将军,你运气倒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挑中了这么一只宝贝。”绛雪说道。
一大一小聊着聊着,没注意到另一道人影。
“姐姐,你懂得真多。”小男童眼底有着崇拜。
“那是当然的啰。我小时候也跟你一般顽皮
呢,老是跟着公公们到处混,连父王、母后都拿我没辙…”尾音渐渐消失,像是注意到一时说漏了嘴,她不再多言。
“你也有父王、母后啊?我只有皇额娘,可是和宫里的公公们一样每天都只会催促着我读书习礼,烦都烦死了。”
皇额娘?宫里?
她表情一凛。
莫非他就是鞑子小皇帝?!
绛雪美丽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层杀意。
她心里想,只要杀了眼前这个鞑子小皇帝,那么社稷必定大
。
眼前四下无人,就只有她和小鞑子皇帝,正是下手的最佳机会。
饶是现在她的功力施展不开,但还是可以轻易取他小命。
初念一动。她不动声
靠近他,伸手探向他的颈项…
“姐姐,我今天很开心呢。”
背对着绛雪的小皇帝突然转身,对她
出一个灿然的笑容。“我很喜爱你,你能不能常常进宫陪我玩蝈蝈、聊聊天?”
天!她身形大大地一震。
我在干什么?!她自问。
曾几何时,她竟成了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心狠到连一个小孩童都想杀?
曾几何时,一心一意要复仇的结果,结果竟蒙蔽了自己的心和良知?
到头来,她都不识得这般狰狞的自己了。
心上宛若被一把利刃戳进,她急火攻心,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姐姐?你怎么了?”小男童脸色霎时惨白,伸手
扶持。
他担忧的表情和举动教绛雪更觉不堪。
“别扶我!”她痹篇,不意身子却向后踉跄,险些倒下--
“小心。”身后一双铁臂牢牢地接住她。
是玉磬。
被锁入铜
铁臂中,悠晃的眸子望进玉磬的眼中,见他不动声
的脸庞,不
忖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神智恍惚中,她听得两人的对话。
“仲父,你来得正好,姐姐她…”见着玉磬,男童眉梢之间的忧
缓了些。
“她不会有事。玄烨,我先差人送你回宫里,免得你额娘担心。”
一个指令,身后马上出现一群宫人簇拥着小皇帝离去。
她的身子好重,心里那担子始终
得她
不过气,眼皮沉重地盖了下来。
“你累了,我带你回房。”他一把横抱起她,以无比的轻柔抱她回房。
是的,她累了…再也不想,也不能和这个世界抗争了…
一切都随它去吧,只想放下一切,宁愿就这样坠入永恒的黑暗中…
就这样吧…让一切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她缓缓地合上眼。
绛雪病了。
自荷花池畔与那一幕后,熠亮的幽眸一
黯过一
。她常常坐在窗台边,瞳眸恍惚飘远了思绪,宛若被掏空灵魂的木石娃娃。
膳房送来的餐点总是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渐渐地,她连
都不能起,只眼睁睁地看着
帐顶,一瞬也不瞬的。
她那副活死人的模样看在燕儿的眼中好生焦急,且这府里要比燕儿更心焦的大概就属玉磬爷了。
为了小姐的病,玉磬爷甚至亲自押宫里最高明的御医回府,又不惜一掷千金吩咐人蒐集上等的葯材。
这些日子王爷的情绪都受小姐牵引,小姐病重时,主子亦镇
拧眉,见她病况稍好,便眉眼稍霁。
即便是主子如此的周到照料,绛雪的病却始终不曾痊愈。
御医看了诊后只道是心病引起。
心病?一般人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想这绛雪小姐在硕亲王府里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加上主子对她又是百般示好宠爱,这样的生活连神仙都会羡慕不已,又哪来的心病?
“小姐,这葯你就趁热喝了吧。”燕儿小心翼翼的捧着葯碗至
边。
绛雪只是将头转向内侧,一句话也不说。
见她苍白的脸颊和毫无血
的
瓣,又瞧她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燕儿焦急得眼眶都红了。
“小姐,燕儿求你把葯喝了。”
“我不喝。”她头也不肯回。
“小姐,你生了病就该喝葯。不喝葯,病又怎么会痊愈?”
只见绛雪缓缓地转过,幽邃的瞳眸睇着燕儿。“燕儿,我就算身子好了又如何?还不是笼中鸟一只,这样
锢的生活与死又何异?也许死亡都比现在的生活来得自由呢…”
燕儿将葯碗先搁在桌上。原来小姐的心病是因此而起啊。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燕儿知道你不开心被囚
在王府里的生活,你的苦燕儿都看得分明,可你也别因此就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绛雪依然不为所动。
“小姐…”
“让我来吧。”
这熟悉的声音让主仆两人同时惊讶地抬起头。
是尉迟棠。
“尉迟公子。”燕儿有礼的福了身。
“你…”绛雪挣扎地起身,原本黯淡的眼神似乎亮了些。
“尉迟棠刚从江南北上,进府请安时得知绛雪小姐生病一事,蒙王爷不弃让尉迟棠来问安…小姐病可稍好些?”
燕儿摇头,忙抢道:“小姐连葯都不肯喝。”
“燕儿,这葯凉了,就先撤下,吩咐膳房再熬一碗新葯吧。”尉迟棠说。
燕儿眼中闪过一道光。“好。”
她收拾桌上的葯碗离去,留尉迟棠与绛雪单独在房中。
房里阒静无声好一阵子。
缓缓地,尉迟棠开口道:“十儿,你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穿过颊边落入枕畔的是一弯心碎的
泉。“棠表哥,我好害怕,我不能呼吸…这里让我窒息…我要离开这里!”
她不能留在这里
夜夜挣扎抗拒玉磬的温柔…
这样受宠的锦衣玉食生活只是一再提醒她,她与玉磬有着此生此世、不共戴天的家恨和国仇,这样的恨意宛如腐蚀的强酸,一点一滴地腐蚀她的生命,到头来,她的生命就只剩下满腔无可化解的恨,再也容不下其他。
尉迟棠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似乎看见她了心底的挣扎,眼神坚定彷佛下了决心,他承诺“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绛雪苦笑了一下,幽眸暧暧。“王府门
森严,即使连一只鸟都无法穿过警戒,更何况是如今如废物一般的我?”
“我明白硕亲王府高手如云,也知道玉磬本身的武功深不可测,但…这并不表示我们毫无机会,只要能降低玉磬的戒心,我们就有可能逃离。”
“要降低他的戒心?”柳眉微微蹙起。“玉磬是我所见过最谨慎和最有城府的人,要想逃过他的耳目,谈何容易?”
“我却知道你有那样的本事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她双眼大睁,接着摇摇头。“不可能。我不过是一个差点死在他手中的手下败将,又如何有这样的本事?”
“十儿,你太轻忽自己的力量了。难道你从不曾深思玉磬之所以会在剑下留你一命的原因?”
她摇头。“或许他只是一时心血来
?”
“难道你从来不知道,只要你为他发出一个讯号,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或一个举手投足,他就能完全任凭你摆布?”
绛雪以手捧
,猛摇头。
“是真的,”尉迟棠看进她眼底。“他或许拘住了你的人身自由,但是你…却逮着了他的心啊。”
“我…我和他是一辈子对立的仇敌啊…”“虽然你们的角色是对立冲突的,但依然阻挡不了他受你吸引的事实。所谓以柔克刚,钢铁亦会成为绕指柔…”
“棠表哥,你的意思是要我用…”美人计?
“只是为了重获自由,你…会愿意吗?使出女人柔媚的伎俩?你能够假装也为他所吸引,为他展现风情?”
以柔克刚?她行吗?她沉思着。
星稀月明,绛雪睡得极不安稳。
半夜里,她的身子开始发烫出汗,薄丝被下的身子不时扭动着,绝
的容颜上有一抹不寻常的酡红,更显楚楚风姿。
她作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的身子被一个巨硕重物
得险些岔了气,即使她不顾一切拚命挣扎着却依然摆
不掉
口上的沉重感觉。
梦境愈发的真实,梦中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嘴
被堵住!感觉温柔的抚触顺着她女
的曲线一路滑过,引起她粉红肌肤上一阵阵的轻颤。
那摩抚渐渐渐渐往下…她的身子也越发
感…
不要!梦中的她想张嘴抗议,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不停的猛烈挣扎以表达她无言的抗议。
但挣扎只是徒劳,在强大不可撼动的力量,她的挣扎宛如螳臂挡车,阻止不了那剽悍、强壮的力量。
“你…放了我吧…”认知到自己的无能,梦中的她竟
下了泪。
说也奇怪,
口那沉重的窒息感突然消失。
继之,是脸上一个如羽翼般的轻拂。
“我…不能…”一个
嗄带着无法辨识情感的声音穿过她的梦境,回
在耳际。
“呀--”她醒来,瞥了一眼,却看见灯火阑珊处一道阴影,惊魂甫定的心瞬间再次怦然剧跳。“是燕儿吗?”
那人是--
“玉…是磬王爷?”暗香飞送梦惊回。
他…太过靠近了,近得能让绛雪看见烛光映照出玉磬瞳眸中疯狂、晶亮的光彩。他动也不动的凝望着她,凝眸深处氤氲着浓烈的
望。
依稀似笑还非笑,彷佛闻香不是香。
玉磬的指尖画过她的锁骨,游走至她的心房处,那姿态是一种烙印,更是一种宣示。
“你,是我的。”他的声音低沉魅惑。
这一切…是梦吧?她恍惚的想着。高热再度灼烧着身子,像再无力负荷眼前的现实,眼皮渐渐垂下,她选择了不去抗拒,让自己的意识缓缓滑进幽暗的世界,任凭黑暗再度接管了一切。
绛雪闭上了眼,她也错过了那双守护的兽眼中一道奇异的光,那眸光…温柔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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