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丘灵却是知道的。
他们分别对她倾诉过心事。
时间到了,丘灵与伊分拥抱一下,头也不回的走进候机室。
她仍然闻到那股异酸味。
在飞机舱内,她睡着了,忽然看到一个没有五官的男人向她走来,丢一件花衬衫罩住她的头,丘灵狂叫起来,挣扎不已,手臂打到邻座乘客。
那是一个年轻人,并不见怪,只是微笑。
片刻有服务员走近“丘小姐,请随我来。”
“什么事?”
她悄悄说:“姚佑洁叫我照顾你,头等舱有一空位,请过来。”
丘灵感动,姚姐把握每一个机会照顾她。
不过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一路上,丘灵非常非常镇定。
她一点也不后悔离开伊分麦冲。
在飞机上,她看完整部前任乘客留下的小说,那是一个奇情悬疑故事,描述一个少年,与父母格格不入,某
,趁一个机会,把毒葯放进酒里,毒杀了两个大人,获得金钱及自由…
邻座一个中年太太探头过来,搭讪地说:“我也看过这本叫白色幽灵的小说,很可怕,怎么会有人写这种题材?”
丘灵微笑。
“警察竟没有怀疑到他,他领受遗产后走得无影无踪。”
丘灵合上了小说,放到一旁,留待下一任读者。
飞机缓缓降落,丘灵看到了那著名锈红色的大桥。
阿又一个新家。
表面上她非要装作十分安静高兴的样子来。
这是一户怎样的人家呢,为甚么愿意收留她,是世上又一个好人,抑或,另有企图。
到飞机场来接她的是一位儿童院义工,那位太太满以为是个五尺左右的小女孩,看到丘灵的时候怔住,她比她还高大。
丘灵趋向前“是否林蕴高女士?”
“不,我是薛姨,你得先跟我去办点手续。”
丘灵点点头,是,像一只动物一般,先得经过检疫站,验明正身,才能进人当地。
她在女童院住了三天,因为手持友邦护照,算是得到特别待遇,有独立房间,两张小
,隔壁睡一个黑人少女,来自索马利亚,晚晚做噩梦,惨叫连连。
丘灵很沉默地容忍她,她很感激,一早总是向丘灵道歉。
丘灵问:“你梦见战争?”
“不,我生母用刀向我施割礼,没有麻醉剂,呵…”她用手掩住面孔。
丘灵叹口气“你有没有奇怪我们干吗要出生?”
“可幸我终于逃出生天。”
“有甚么打算?”
“有模特儿公司愿意与我签约。”
丘灵看仔细她,她四肢细长,像只长颈鹿,大眼,厚嘴,甚有性格。
“你叫甚么?”“伊曼,你呢?”“丘灵。”她俩握手。丘灵笑说:“将来成了名,每
工作收费两万美金之际,一定要请我看表演。”伊曼说:“假如真有名气,我会请求人权组织劝我国废除割礼。”丘灵握紧她的手。届时怎样找她呢,两人都没有永久地址,但是,假使伊曼真的成名,一定有办法。第四天早上,有人叫丘灵到会客室,一个打扮名贵时髦的妇少看到她满面笑容站起来。“是丘灵吗,比照片漂亮多了,我是林蕴高。”呵,这可不是杂货店店主。“嗯,你比我想像中高大,可穿大人六号衣服了。”丘灵完全不出声,只是微笑。“
到我家来。”她的小跑车停在楼下,丘灵上车时往儿童院楼上看,伊曼在窗后挥手。
“我得向你介绍自己,”林女士说:“我与丈夫开设一引画廊,专做游客生意,除出你之外,家里还有两名养女,都比你大,一个韩裔,一个越裔,但是,恐怕你们都得讲英语。”
丘灵一怔,没想到人口如此复杂,心一沉。
“我已经与你姐姐们说过,需与你好好相处,她们叫奕群与集群,我想替你改一个名字,叫冠群可好?要不,叫敏群。”
丘灵忽然开口“我希望保留原名。”她有点焦急。
“甚么,仍叫幽灵?这名字不好。”
丘灵连忙说:“恳求你。”
林女士笑“我太心急了,留待
后才慢慢商量吧。”
丘灵松一口气,可见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先同你去看看画廊。”
画廊设在游客区,连丘灵都看出画不怎么样,可是店堂气派很大,十分华丽,女职员看上去似美术馆员工,大方端庄,一切都上轨道,有规模。
喝了一杯荼她们就走了。
车子向山上驶去,整个海港就在眼前,丘灵的每一间寄居屋都看到蔚蓝的海,真是奇怪的际遇。
“你们三人各有寝室,但是合用一个卫生间,听说你功课很好,明年可高中毕业?”
丘灵谦卑地笑笑。
若真是天才,十四岁都已读完医科。
“你将与集群同班,奕群已在念大学。”
她们应是十七八岁。
丘灵轻轻问:“为甚么领养我们?”
“既然领养,当然是拣有需要的孩子,奕群到我家时七岁,还不会用座厕,集群十一岁,满头毒疮,那样才需要我,你说是不是?”
丘灵点点头。
“领养处说你受过多次打击,心灵有创伤。”
丘灵无奈地笑。
“听说,你上一对养父母…”
车子驶到住宅前停下,有波多黎各籍管家前来取行李,丘灵只得一只小小手提箱。
“姐姐们还在学校里。”
客厅另一角通出去,是碧绿的泳池,背着她们,在藤椅上躺着一个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那人穿着件花衬衫,头发黑得发亮。
太像一个人了,叫丘灵战栗。
林姨笑说:“那是我的弟弟政高。”
那么,你的丈夫呢。
“我的丈夫长居纽约,照顾那边的总店,一年回来三数次。”
才喝了杯冰水,奕群回来了,她是大点那个,长得非常漂亮,身段异常丰
,天生一双狭长的丹凤眼,
一股妖媚之气。
丘灵不敢怠慢,马上站起来。
她却笑笑说:妹妹来了,”打量丘灵“这位妹妹,甚么地方见过,对,”她找出一本时装杂志“同这个模特儿有七分相似。”
她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丘灵又坐下来,看着林姨在电话中谈生意。
半晌,奕群穿着网球服下来“妹妹可要一起去?”
丘灵连忙说:“我有点累。”
奕群耸耸肩出去。
林姨还没讲完电话,集群也回来了。
丘灵傻了眼,一个美,一个更美,越裔的集群显然有点西洋人血统,皮肤雪白,高鼻梁,浓眉、圆眼,比奕群更骄傲。
“告诉你,我的房间是你的
地,知道没有?”
丘灵不出声,大家都是养女,有甚么好争,不知几时各散东西,永不见面。
林姨挂上电话,笑着同集群说:“对妹妹要友善。”
集群嘻笑“我姐妹都死光了。”
她咚咚咚奔上楼。
丘灵暗暗留意,泳池旁的那件花衬衫,一动都没有动过。
“来,丘灵,看看你的房间。”
她的房间最小,西晒,但是看得见海。
“我有事要出去,你自己休息吧,有需要,同管家说,想出去,司机会送你,明早可以去上学。”
“是,是。”丘灵无比恭驯。
林姨替她关上门,丘灵见没有人,累得垮下来,倒在
上,动也不动,眼皮掀不开。
她仿佛听到泳池里泼喇一声,是谁,是那件花衬衫吗,真可怕,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躲不过它。
丘灵睡着了。
一听到闹钟响,她还以为身在南半球,水的漩涡以反时针方向转动,十二月是盛夏,还有,抬头看不见北斗星…
她醒来,最新记忆涌现,呵,不,又回到地球的北部来了,一
之间,经历了两个季节,称两个地方为家。
是邻房的闹钟,丘灵的钟在脑海里,到了时候,她会睁开双眼,不用人叫。
她走出去,看见集群一个人在起坐间玩纸牌。
纸牌面积特大,上边有奇异瑰丽的图画,呵,原来是
人吉卜赛玩的托罗牌。
集群看到她,闲闲说:“过来,同你算个命如何?”
算命?丘灵觉得新鲜。
“我能知过去未来。”
是吗,丘灵心底好笑,那么,你自己运程又如何?
谁知集群说:“吉卜赛人从来不算自身。”
丘灵轻轻坐下,一句话也不说。
集群发牌,其中一张牌上有一具骷髅,她惊呼一声“你身上充满死亡气息,你是不祥人,不,不是你自己,你带给别人瘟疫及不幸…”
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一把声音:“够了,你怎么一开口就损人。”
丘灵第一个转过头去。
呵,是那件花衬衫,居然是他仗义执言。
他取饼纸牌,丢到一旁。
集群生气“你竟帮外人。”
“她也是家庭一份子。”
集群一溜烟走开。
花衬衫笑笑说:“你好,我是她们的舅舅,我叫政高。”
丘灵朝他点点头。
“你不爱说话?真好,这屋子里三个女人,从早到夜不住吵,连睡着都说梦话,只有你,像哑巴,难脑粕贵。”
丘灵仍然不出声,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噫,用
将法也没用?”
他非常英俊:光洒的棕色皮肤,雪白牙齿,厚实
膛,而且,对不喜讲话的女
特别耐心。
他趋近一点,看到丘灵的眼睛里去,忽然这样形容:“这双大眼里仿佛有一座荧幕,正在上演甚么好戏?我看到人影憧憧,十分诡秘。”
这时,集群又回来了,暧昧地站走廊里叫他:“说好一起去市区,怎么还在这里?”
他便丢下丘灵,跟着集群走了。
多么奇怪的一个领养家庭。
丘灵到浴室淋浴洗头,才抹着
发,轮到奕群回来,一开口便问:“政高去了甚么地方?”
丘灵呆呆看着她。
“扮蠢?我知道你不笨,你不如同我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
丘灵一动不动看住奕群。
奕群顿足“你这个木头人,你以为这样可以自保?一把火烧死你。
她匆匆追出去,不久,听到一阵引擎声,她驾车追到市中心去?
丘灵莞尔,这不是谁舅舅,她们在追求同一异
,现在,屋子里多了丘灵,她俩又添上一个假想敌。
为求自保,最好诈作甚么都看不到,甚么都听不见,这些伎俩,丘灵都懂得。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剩下的大半天,她都没再见到他们。
第二天一早,司机接她们上学,丘灵第一个上车,其馀两姐妹姗姗来迟,彼此埋怨讽刺,丘灵干脆闭目养神。
原来,集群与丘灵同级,但幸好,不同班。
丘灵忽然想起小镇里的红发伊分,他也该升级,中学毕业后,他将承继农场,刹那间她又回到现实的世界来。
小息时已有男同学向她搭讪。
“来自澳洲?可是你没有那奇怪的口音。”
“你会喜爱我们这城市。”
“周末可有空?玛姬家有舞会。”
丘灵一脸微笑,可是像是没听懂他们的话。
他们都是小孩子,身体发育健全了,有强烈需要,脑筋却逗留在童稚岁月,再过三五七载都未必养得活自己,却口口声声谈情说爱。
丘灵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觉得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仍然维持缄默,接着的个多月,在林家说不上十句话,奕群与集群抓不到任何把柄,可是,在走廊经过碰见,总还是用手肘故意撞她,丘灵什么都不计较。
一
,奕群与集群争用卫生间,开始口角,继而动武,打得嘴角淌血。
丘灵过去大力扯开她俩,厉声喝道:“够了,你,都读大学了,还同妹妹一般见识,有想过争气没有?你,从满头毒疮到今天,不但不庆幸,一
事斗非,你俩不配拥有奕群与集群这样美丽的中文名宇,不知羞,一点不知友爱尊重。
丘灵做惯
工,力大无穷,把她俩像小
般按住,动弹不得。
两人挣扎无效,忽然凄凉的笑了“嘿,养女?很快轮到你了。”
“养胖了你才吃你,慢慢你就知道,哈哈哈哈哈。”
声音像夜枭,比哭还难听。
丘灵知道别有内情,她放开她们,不再言语。
不过从那天开始,她们的手肘不再撞向丘灵,丘灵过了一段宁静日子。
集群与奕群晚上老是出去,打扮得十分漂亮,分明是参加盛大舞会,有时天亮才返,缺课是常事。
这一切,都看在丘灵眼里。
一次放学回来,只见奕群在照镜子,她穿一件蝉翼般钉满亮片的贴身长裙,丰
身段尽
,染成金棕的长发挽在头顶,配大水钻耳环,浓妆,好看得像洋娃娃,狭长的眼睛更媚。
通常丘灵都会低头疾走,可是今次忍不住站住了多看几眼。
奕群转过头来,笑一笑“一个女子所有的,也不过是这几年。”
这像是人说的话,丘灵静静听。
“你我都是最可怜的孤女,真是,还咬来咬去干基么。
能这样想就好。
“今晚,你也该出场了。”
出场,去什么地方?丘灵不明白。
奕群不再言语,关上了寝室门。
傍晚,正在写功课,林姨出现在门口“丘灵,明
星期六,不用上课,今晚出来与亲友吃顿饭。”
丘灵沉默。
林姨捧进一只大盒子“该穿的衣服鞋袜全在这里。”
她搽着探紫
胭脂,看上去有点狰狞。
那花衬衫舅舅在她身后一闪,呵不,今
他穿白衣,可是也像花衫,花哨的图案像纹身般已刻蚀在他皮肤上,人花已合一。
“奕群会帮你化妆,”林姨说:“小女孩都爱扮大人,今
你可以尽兴。”
丘灵不用扮,她从来没做过小孩。
集群过来,打开盒子“呵,是这条裙子,我一直央求想穿,都不给我。”赌气,丢下衣服。
丘灵不出声,双眼看着功课,白纸上的黑字全部跳跃起来。
片刻奕群来了“还不穿衣服?太太叫你打扮呢。”
奕群把化妆箱提过来,顺手取饼一只粉盒,打开,便往丘灵的脸上抹,手法放意拙劣,像在面包上擦花生酱,
糊一起。
“行了。”她拍拍手。
她以为丘灵这回一定像小丑了,一照镜子,奕群十分意外。
那么厚的粉底全贴在她青春细结的皮肤上,更显得轮廓分明,由此可知,美女不能丑化。
奕群这才细细替她梳头、穿衣,配戴首饰。
避家来催,司机在等。
奕群一手拉起丘灵就走。
下山的车子里坐了五个人,大家都比较沉默,丘灵双眼看到街上去,集群忽然抱怨奕群碰撞她,花衬衫嘻嘻笑,像看猴戏。
丘灵想:你自己何尝不是一只猢猴。
真正的马戏班主也许是林姨,也可能是她尚未
面的丈夫。
奕群仿佛有点累,把额角靠在车窗上,不声不响。
到了宴会厅,丘灵一呆,原来是一个画展酒会,客人比她们早到,正在评头品足地看画,有几人还争着出价。
丘灵屏息观变,丝毫不敢怠慢。
林姨说:“丘灵,跟着我。
她马上笑着与宾客周旋,手腕纯
圆滑,丘灵发觉她记忆过人,每位人客的喜恶习惯都记得一清二楚。
…“彩萍已自法律系毕业了吧,预祝丽萍下月钢琴比赛成功。”
“法属利维拉好玩吗,去了两个星期可是。”
“方先生不喝拔兰地,拿杯威士忌加冰来。”
“严太太,今晚我替你准备了素莱。”
十分讨人
快,丘灵暗暗学习。
客人渐渐来齐,宴会厅挤了起来。
丘灵走到
合透气,一定得有这座
台吧,否则,男女可怎样邂逅呢。
可是,已经有人比她先站在那里密斟。
看背影,知道是林政高与美丽的奕群。
她这样说:“我手边有点节蓄,我们大可一走了之。”
他不附和。
“你不舍得?”
他仍然不响。
丘灵想代他答:一样吃女人,吃生不如吃
。
况且,那边的菜式可不及这边丰富。
“政高,我与你可以另起炉笼。”
他却说:“咦,可是有人?”
转过头来,发觉并无人影。
丘灵回到林姨身边,逐位客人招呼,在场全是中年人,男多于女,丘灵看不到年轻人。
丘灵没发觉他们对她惊
,连站在较远的一个白头翁都悄悄转过头来看她雪白晶莹
在晚装外边的背脊。
集群走过来,把一块冰按在丘灵背上,丘灵分纹不动,她已下定决心永不生气,只转身问:“奕群呢,好像看见她往
台那边走去。”
集群变
,再也无暇恶作剧,匆匆去
台看个究竟。
晚宴开始了,丘灵被安排坐在男客旁边。他问她:“还在读书吗?”丘灵点点头。“十七还是十八?”丘灵不出声。“将来,会承继林姨的画廊吧。”丘灵仍不说话。可是,那年纪可做她祖父的男人却丝毫不觉得他被冷落,因为她少女的双眼会说话。他趋近一点,不是急
,而是仿佛在少女身上闻到一股芬芳的气息,他深呼吸。这种男人在商场上动辄叫友敌惶恐,可是,在少女面前,却有所顾忌。他想到约半个世纪以前,他第一个小女友,也是这么可爱。她现在怎么样了?他无限感慨,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忽然之间,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林姨马上站起来去看个究竟。半晌,奕群与集群面色铁青地进来,林姨仍然笑容满面。晚饭吃得很畅快,并没有丘灵想家中可怕或痛苦。
那位男客对她说:“我没有名片。我叫梁胜基,你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他心狠手辣的大名在商界无人不知,但是他真怕女孩不屑记得他的名字。
丘灵点点头。
席中的确需要几个漂亮的女孩子点缀一下,丘灵的目光寻找林政高,四处不见。
那梁先生把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手指距离她玉肩只有两寸,丘灵轻说声对不起,站起往洗手间走去。
真得透透气。
背后有人说:“完全不像新手,肯定是大将之才。”
是林政高,原来他在这里。
“她们都糊涂,只有你清醒。”
丘灵一贯沉默。
“而且,你一言不发,守口如瓶。”
丘灵目光不与他接触。
“你知道林宅是做甚么生意?”
丘灵回头往宴会厅走去,客人却已散出来,一看时间,连丘灵都诧异,原来,四个小时已经过去。
回程,林姨狠狠教训奕群及集群,她的声音不大,可是,一旦收敛笑容,丰常严厉。
“刚才做甚么?在公众场所客人面前出丑,如有下次,把你俩赶到街上去。”
她们两个不敢出声。
她又对林政高说:“你,要玩,走远一点。”
林政高这时候倒是眼观鼻,鼻观心。
“全是蠢货,”她停一停“除出丘灵。”
回到房间,丘灵马上
下衣服卸妆。
第二天一早,她又坐在书桌面前。
中午,林姨走过看见,说:“你倒是真心想读书。”
丘灵微笑。
“林姨成全你。”
丘灵道谢。
那位男客对她说:“我没有名片。我叫梁胜基,你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他心狠手辣的大名在商界无人不知,但是他真怕女孩不屑记得他的名字。
丘灵点点头。
席中的确需要几个漂亮的女孩子点缀一下,丘灵的目光寻找林政高,四处不见。
那梁先生把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手指距离她玉肩只有两寸,丘灵轻说声对不起,站起往洗手间走去。
真得透透气。
背后有人说:“完全不像新手,肯定是大将之才。”
是林政高,原来他在这里。
“她们都糊涂,只有你清醒。”
丘灵一贯沉默。
“而且,你一言不发,守口如瓶。”
丘灵目光不与他接触。
“你知道林宅是做甚么生意?”
丘灵回头往宴会厅走去,客人却已散出来,一看时间,连丘灵都诧异,原来,四个小时已经过去。
回程,林姨狠狠教训奕群及集群,她的声音不大,可是,一旦收敛笑容,丰常严厉。
“刚才做甚么?在公众场所客人面前出丑,如有下次,把你俩赶到街上去。”
她们两个不敢出声。
她又对林政高说:“你,要玩,走远一点。”
林政高这时候倒是眼观鼻,鼻观心。
“全是蠢货,”她停一停“除出丘灵。”
回到房间,丘灵马上
下衣服卸妆。
第二天一早,她又坐在书桌面前。
中午,林姨走过看见,说:“你倒是真心想读书。”
丘灵微笑。
“林姨成全你。”
丘灵道谢。
“丘灵,这笔款子虽然不大,可是足够缴付大学学费。”
“我很感激。”
“是你应得的,大家都知道蒋太太病时你全心全力照顾她起居。”
“不,我…”
“在旧金山还适应吗?”
“可以。”
“不多讲了,祝你好运。”
丘灵松了口气,以后她同澳洲,除却手中护照,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在学校里,唱过他们的国歌,学习过他们的风土人情历史,都派不到用场,也许,眼光比集群她们宽阔,这也是益处。
伊分麦冲呢,没有问候她?她还没有忘记他,他已经忘记她,偏偏是这样的人,开始说,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她。
丘灵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她很少笑,更不会响亮地笑出声,这次是例外。
林政高无意中听到那清脆甜美云雀般的笑声,不由抬起头来。
林蕴高看着他“真是特别的一个女孩子。”
“嗯。”“可借还小。”
林政高却说:“越小越好。”
林蕴高看着他“你真那么想?”
“我才不,我只喜爱成
的女
。”
这个答案叫林姨高兴,半晌她说:“记得吗,你初来我家,也只得丘灵这么大。”
林政高沉默。
怎么会忘记。
“全身没有一搭好皮肤,处处熨伤,继父喝醉酒用香烟逐处烧你,个子瘦小,看上去只得十三岁。”
林政高仍不出声。
“你是我收费的第一个孩子。”林政高这时问:“没有叫你失望吧?”林姨满意地说:“你替我赚很多,你自己也分不少。”林政高站起来。“去哪里?再陪我说一阵子话。”“我约了人。”站在走廊,把他们两人对话都听进耳朵裹的丘灵连忙闪避。这才是他们真正关系。林姨自己的身世呢,她也是孤儿?傍晚,她们都乘船出海游玩,丘灵独自坐在泳池旁看风景。“咦,这是我的椅子。”原来林政高也没出去。丘灵看他一眼,不动,也不出声。“想你开口,真是非常丰常的难。”他坐在她对面,刚好看到她的赤足。
这少女连足趾都美,圆圆短短,宛如小童,将来穿惯了刑罚似的高跟鞋,整只脚会变得丑陋不堪。
他问:“这个家可使你满意?”
丘灵不置可否。
“这是林姨最好的一幢房子。”
丘灵很想知道多一点。
“她丈夫是一个犹太人,比她大二十多岁,是个好人,一直扶植栽培她主持画廊,可惜,她有她的一套。”
丘灵看他一眼,他又换上花衬衫,这次,是一只只帆船夹杂着热带的大红花与天堂鸟,煞是好看。
“我讲得太多了,”他停一停,不过同你说话,有个好处,你好像听不懂,又不回答,故此,仿佛对神父告戒似的,非常安全。”
丘灵完全没有反应。
“不知不觉,在林宅过了十年,也想过要走出去,找份工作,娶一个纯良的女孩,组织家庭,可是,”他眼睛看到远处去“一想到哭叫的幼儿就害怕,生命太残酷。”
他们都是可怜负伤的人。
“于是一年又一年蹉跎到今天,反而不想走了,林姨这吃用不愁。”
丘灵听了,只觉凄凉。
“这间屋子里,没有前途,锦衣美食,可是你看,每个人的灵魂逐渐消逝。”
丘灵仍然不搭腔。
他用一本杂志,遮住脸,打盹。
丘灵轻轻回到自己房裹休息,在互联网上找资料看世界各地龙卷风实录。
有人推开门“丘灵。”
“咦,”丘灵问:“林姨,这么早回来?”
“我晕
。”
她分明是不放心甚么,才突击检查,看到丘灵乖乖在楼上,又觉满意。
况且,她看到他在泳池边
睡。
她笑问:“想进大学?”丘灵点点头。“没问题,你尽管去考,我支持你,我喜爱文化气息。”这是她抓得住人客的原因:气氛够优雅清新,与众不同。“下个长周末,我带你去纽约。”丘灵唯唯喏喏。“这样懂事,我是你生母,就不舍得你。”丘灵的心被刺一下。林姨轻轻问:“她仍在牢里?”丘灵点头。“仍然不肯见你?”丘灵无奈“已近三年没见面。”“案件绝无上诉机会?”“她毫无意图洗
罪名。”“那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丘灵忽然微笑,远在天遢,近在眼前,一盘蓝黑色发亮头发,含情脉脉的双眼,还有,花衬衫。
丘灵轻轻答:“太久以前的事了,不再记得。”
林姨说:“可怜。”
有人表示同情总是好的。
“你可以在我这里安心住到十八岁,或是更久。”
接着,有电话找她,她又去赶业务。
那天晚上,奕群与集群很晚才回来,嘻嘻笑,欢乐似溅起的
花,关着门都听见。
第二早,只得丘灵一个人去上学。
长假,林姨果然只带丘灵一人往纽约,引起另外两个女孩不满。
由林政高替她们挽着行李上飞机。
在机舱里林姨喝得酩酊,也许,醉了之后,伤口不那么痛,心灵没如此寂寞,罪恶感自然减轻。
使丘灵讶异的是,一共三个人,竟订了三间酒店房间,林姨做事,十分大方漂亮。
他们休息,丘灵在酒店大堂买了一张市区地图一个人逛街去。
走累了,坐在路边喝汽水,有人过来搭讪:“小姐,可想试镜?”
丘灵反问:“演员还是模特儿?”
“我代表霓虹天才发掘公司。”他给她名片。
“十四岁半也可以吗?”
“你只得这么一点点大?不要紧,我们一些近镜模特儿只有十二岁,但需要家长签署同意书。”
丘灵站起来走开。
回到酒店,林姨刚梳妆,根本不知道丘灵出去过。
“我带你见我丈夫。”
闻名已久,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但林姨为什么不回家,干吗住在酒店里?
“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需要换衣服吗?”
“随便你。”
丘灵没有看见林政高。
她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酒店附近,走路十分钟,乘车也是十分钟。
林姨对大厦司合说:“阁楼。”
电梯把她们载到顶楼,门一打开,丘灵便看到整个纽约夜市,如珠宝般灿烂,的确是世上最华丽的都会。
一位女管家
上来“太太,你来了,先生马上出来。”
林姨
络地走到书房坐下。
书房内有一座古董太阳系九大行星模型,按动关键,会得转动,丘灵爱不释手。
林姨咕哝:“真是孩子。”
有人出来了。
丘灵抬头,看到一个头发家银丝般白种老人,清癯、瘦削,守着裁剪考究的西装。
他过来招呼:“你是丘灵?叫我亨利好了。”
丘灵点点头。
他对林姨说:“丘灵比其他女孩子清丽文雅得多。
丘灵陪笑。
近看,老人脸上全是寿斑,皮肤松
,一轮一轮打转,可是,一双眼睛仍然有神。
他说:“蕴,回到我身边来吧。”
只听得林姨答:“我不喜纽约。”
“我可以更改遗嘱,再拨多些财产到你名下。”
“目前不是很好吗。”
“夜午梦回,十分寂寞。”
丘灵见他俩这样诚恳说出心事,觉得十分难得,关系已经比一般夫
好得多了。
“那么,让我们一起搬到圣他菲去共度馀生,纽约有太多痛苦记忆,我不会留下。”
“一切已经过去了。”
林姨自斟自饮“不,永志不忘,梦中,细小的我仍然在家门附近凄惶徘徊,望他们回心转意,开门给我。”
老先生笑了。林姨又斟满酒,一饮而尽。老先生自口袋里取出一只信封“丘灵,这是你的见面礼物。”丘灵连忙说:“太客气了!”老先生微笑“我最讨厌吝啬的老人,你说可是。”丘灵只得收下。一顿饭三人都没吃好,然后,她俩就告辞了。下午加晚上的酒
,林姨烂醉如泥,她倒在
上昏睡不醒。林政高对丘灵说:“我陪你出去逛夜市。丘灵犹疑。林政高微笑“怕什么?”真的,还有甚么恐惧。他们乘马车游中央公园,离远还可以看到刚才去过的大厦阁楼。马蹄的嗒,林政高忽然说:“送你一个忠告。”丘灵看着他。“无论怎么样,别用毒品,勿喝醉酒。”丘灵说:“谢谢你。”“女人喝醉,多么难看,满地打滚嚎哭,小便失
,平
打扮得再美也变夜叉。”这是指林姨吧。“每次她到纽约,都喝得不省人事,她年轻时在这城裹吃了太多苦头。”丘灵抬起头,没想到在这都会的不夜天空,可以看到整个苍穹星光灿烂。她忽然开口问林政高:“我们可是社会渣滓?”他一怔,不由得笑了“像你这样的垃圾,很多人喜爱还来不及呢。”“那你呢?”“我是蛇虫鼠蚁。”丘灵说:“我生母是杀人凶手。”林政高欠欠身“我听说过,多么不幸。”丘灵低下头。“其实,那种人,要走便让他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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