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薛安带着左少棠到一处石
休息。“痛吗?”她蹲在他身边,为他处理伤口。
左少棠摇头,只反问:“你呢?痛吗?”
“俺想哭。”薛安眼泪咚地滚出。
左少棠侧过身,一把揽住她,轻轻拍着她。“大声哭哪,那才像你。”
薛安埋在他的颈窝。“师父,俺啥都没了,只剩下你了。”
“糟了。”左少棠低呼一声。“我也是啥都没了,只剩下你了。”
薛安破涕一笑,紧抱着他。这世上只剩她与他相依为命。
“痛…”左少棠从
腔
出沉沉地哀嚎。
“对不起。”薛安赶紧松手。
“没关系。”左少棠叹一口气。“我说过,做师父的,都比较吃亏,永远得展现君子风度。”
“俺又不是故意的。”薛安哀怨地瞅了他一眼。
左少棠轻晒,眸光深处,是他没有明说的温柔。
薛安见了,心头又是一酸,她知道他是想逗她开心,其实他心头哪里比她轻松,薛安眼眶又红。“师父,俺拖累你做了小人,你会怪俺吗?”
左少棠拍拍她的头。“那是我自己出手的,又不是你教唆的,哪来什么拖累?”
薛安拭去眼泪,挤出一丝笑。“谢谢。”他连一点负担,都不愿加在她身上,教她感动莫名。
左少棠逸叹一声。她的谢字,他承担不起。
“怎么了?”薛安不解。
左少棠望着她。“我做的连弥补都不够,怎么能担你那声谢?”
“什么意思?”她更胡涂了。
“你…”左少棠
言又止。他本来还没打算跟她说的,特别是她才受了这么大的刺
,教他如何开口啊?
薛安找眉。“师父,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咱们师徒已经是一道了,还有什么不能跟俺说的吗?”
左少棠抿了下后,还是说了。“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爹丢了一个千金小姐吗?”
“嗯。”薛安点头。
“那个小小姐,就是你。你本来该是将军的千金,而不是山寨的大王。当年是我爹照护不周,才会让你沦落在寨子里的。”他爹临死前,捎信回将军府,说已打听到她的下落。不过,她可能在“武峰山”山上称王的事情,他爹担心会太刺
将军夫妇,因此只告诉左少棠,要他察探清楚,私下将她带回。
薛安怔望着他。“师父,你怎么又说了俺听不懂的话。”
“之前,我一直想和你说,可是找不到适当的机会,所以才继续瞒你。现在既然寨子没了,你该回到自己的家。”他相信这样对她会是最好的。
薛安沉默不语,一直搅着手指头。
“你可以怪我爹丢了你,也可以怪我瞒着你。”这是他们父子亏欠将军府的。
“俺…俺没怪谁。”薛安拉了他的手。“你以前不是说,你老子那时候要顾俺…”那个娘字,她吐了好久才说出来。
“俺娘跟俺,还有一个…哪是俺妹妹还是姐姐?”
左少棠答道:“妹妹。”心头松了口气。
“妹妹。”薛安喃喃念着。这种感觉很奇怪,她说不出来,她从来都没想过她竟会有个妹妹。
薛安搔头,她有点头疼,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俺老子本事很高…你老子丢了俺也不奇怪…那时要顾那么多人…更何况你老子找俺找了一辈子…哎呀,
他
的!”
她双手抓头,狠狠地吐了一口气。“反正俺也害你没爹了,你们都不欠俺就是了。再说,俺老子对俺很好,俺从没少过什么。俺自己几句话,都说不清楚了;俺要是你,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才好,所以俺不怪你不说,可是你要告诉俺…你所做的这些,只是为了补偿俺吗?”
“…”左少棠沉
了一下,他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会儿,他很笃定地说道:“不全是。”
薛安笑了。“那你告诉俺,还为了什么?”
“我…”左少棠又
吐了。
“快说啊。”薛安直催他。
“我喜爱你,也喜爱寨子的人。”左少棠微有腼腆,但他的眼眸是坦率真诚的。
“那好。”薛安灿笑,扑身抱住他。“那俺不要回家,俺一辈子都跟着你。”那个从左少棠口中说出来的家,离她太远了。就算是听左少棠说,她还是觉得是假的,只有在她身边的他才是真的,才是她眼下在乎的。
既然他也是喜爱她的,那她更不要离开他。
左少棠附在她耳边,
低音量。“痛…还是会痛。”
薛安才想起他还有伤,连忙跳起。略带憨傻地娇笑了。
左少棠一笑,摸着她的头,很轻很柔地呵着。原来找到一生想要守着的人,心会甜甜的、暖暖的,他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滋味了。无怨无悔,为了她,做什么,他都无怨无悔。
他要为她铺好一生的路。“你还是得回家的。你爹娘是我的义父义母,待我恩重如山.我无论则何都得回将军府奉养他们。”
薛安盼着他。“俺不想回将军时。俺会怕。”
明白她在怕什么,左少棠拉住她的手。“没什么好怕的,将军府里的应对进退,我都会教你。况且,你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见了你,不知会有多
快,绝不可能嫌弃你的。”
见薛安不语,左少棠接着又说:“义父叫左济群,武功赫赫,战绩彪炳,是国家栋梁。义母纪氏,出身望门,贤淑端庄,持家有方。你妹妹左怀蓉,跟你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过比你温柔多了。”
薛安白了他一眼。
左少棠冲她一笑。“逗你的。”
薛安叹气。“他们听来,过得很好,不需要俺了。”
“他们很想你的,怎么会不需要你呢?”
“俺…”薛安迟疑了~会儿。“俺另外一个名字叫什么?”
“你叫左怀萱。”左少棠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左…怀…萱…”薛安喃念。
左少棠在一旁说道:“我们这一路,慢慢回京城。我会多教你~些东西,也会多告诉你些义父母的事情。等半年之后。劫人参的事件也该平息了。到时候。你就是将军府的大千金…一左怀萱。”那她这~生就有保障了。
薛安救眉搔头。“左怀萱…”将军府的大千金!她跟“她”不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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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
头正盛,薛安昏沉了大半天,这才醒转“师父…”她
惺忪睡眼,懒懒地唤着左少棠。
“嗯…”没听到左少棠的声音她撑开眼皮子。“师父…师父!”左少棠腿双盘坐,眼眸微闭,面色却是苍白的难看。
“没事。”左少棠张开眼睛,虚弱地扯了抹笑。
“没事才有鬼。”薛安刷地翻起,一箭步蹬到他身边“你的伤势怎么了?”
“我说没事…”左少棠原打算侧过身,却叫薛安
住。
薛安一一瞧、才看到他的伤口化脓。许是她没为他处理好伤口,加上夜晚霜重,他又是身心俱疲。才会导致伤势恶化。
“这还说…”她又急又气,气自己没照顾好他。也气他竟不和她说一声。
左少棠咬住
,挤了丝笑。“你不用担心的。”他背后~片如同烧灼一般,教他疼得几乎说不出话。
看他这样,薛安心头像是叫人割扯“俺背你去看大夫。”在他前面蹲下。
“不用了。”他怕要是这时候遇到唐从之他们,他会保不往她。
“谁说不用!”薛安不管他,直接背起他“薛安…”左少棠唤她。
“你再跟俺啰嗦,俺就翻脸了。”薛安背好他便站了起来。
“会有危险的…”他轻吐。
“废话。”薛安背着他走。“你若不看大夫当然会有危险。”
左少棠~笑,他说的事和薛安想的根本就不一样。不过,想到薛安将他的安危放在首位,他心里溢出股暖意。
他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遇到唐从之会有危险的。”
“了不起就俺和你一道死。”薛安没有迟疑;这是义气,也是情意。
她话里的执着,让左少棠不再坚持。“那你往他们的回头路走…这样…会安全些。”
“嗯。”薛安点头。“这俺明白。”毫不犹豫地跨开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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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安背着左少棠下山,~路上因为要躲避唐从之,又要照料左少棠而耽误了不少时间,折腾了几
才到城里。幸好遇到一位不错的大大,他清理好左少棠的伤口,又开了帖方子调养他的身,让两人暂时在他的地方休息。
薛安安顿好左少棠,便依照大夫吩咐,煎了葯方。她手以端着热烫的葯,小心翼翼地住房间走去。
“姑娘。”途中,大夫遇到她,叫了她~声。
“大夫,有什么事吗?”薛安漾开笑容。
大夫
低音量。“方纔那位公子也在,我不好说话。你若再来一步,他怕就回天乏术了。”
薛安愣了下,回神后,连声称谢。谢谢您救了他.谢谢您救了他!”
“不是这样的…一”大夫面
徽尬。“我和姑娘这么说、是想告诉姑娘,这两天若他…若他熬不过,我也没办法了。”
砰地~声,薛安子里的碗整个滑落。
大夫及时跳开,险些遭到波及。等他立定后,看了眼呆愕的薛安,不放心地唤她。“姑娘。”
“哦。”薛安身子微震了下,嘴角扯了下。“对不住。”她迅速地低下头来,捡起地上的碎片。
大夫摇头轻叹,跟着她蹲低身子,顺手替她捡拾碎片。“看来姑娘和那位公子的感情很好,不知道他是姑娘的什么人?”
“他是…”薛安抿了嘴。
“我是她大哥。”左少棠突然出现在两人后面,虚软地接了句。
薛安站了起来,看着他,咬咬
后,才拉开笑容。“怎么出来了呢?天快黑了,会着凉的。”
左少棠没有回答,只是沉沉地望着她,然后展颜一笑。
“是啊。”大夫在旁边应和,见两人相互注视的模样,识趣地走开。“对了,我还有事忙。”
瞧着他苍白的面容,薛安心头一酸,她双手握紧拳,忍着不让自己哭出。“你看,俺笨手笨脚的,弄翻了葯,俺这再去熬一碗。”马上反身,要夺步而出。
“不要了。”左少棠唤住她。“我就是没见着你,才会出来的。”
他的声音莫名的温柔,害薛安只得猛眨眼睛,才能不教泪水滚出。
“不要走,好吗?”左少棠凝注她的背影。
“当然好了。”薛安头微仰,
回了泪水,转身,灿放笑容。
左少棠侧卧在
上,笑听着薛安叨叨地说着她的过往。“跟你说哦。俺啊抓过一只好大好大的老虎哪…”
薛安用手夸张地比划着,还要再说的时候,猛地想起,左少棠早已经知道这件事,她面上一僵,旋后又扯了抹笑。“对了,俺好像太吵了,你需要静养的。”
“没关系的。”斜照的夕阳下,左少棠的笑容透出疲惫的晕黄。他沉了下眼帘,身子不自主地向棉被里窝缩。
“冷吗?”薛安为他拉上被子,她侧低身环住他的颈肩。“这样好些了吗?”
“好暖。”左少棠悠悠一笑。她的身子真的好暖,暖得他好舍不得,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赖靠过旁人了。
这些年,他靠都是自己,是自己啊。
左少棠闭上眼睛,他冷了,也累了。“就这样不要动,当我一天的家人就好。”他说着,把手环住她。
“什么一天的家人?!”薛安强
下眼泪。“俺这一辈子都做你的家人。”
左少棠吐道:“真好。”
真好,他能遇到她好。
他不能走,他还要和她相扶相持。他舍不得走,舍不下和她相扶相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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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安的照顾下,左少棠终于熬过那两天。不过,他们俩的身上连一个子儿都不剩了,薛安只好趁着左少棠休养时,到附近讨活儿干。也是她运气,正好有人要盖房子,她便同一群男人挑砖担木。
堡头见她既勤快,力气又大,发钱时,多给了她好几个铜板。薛安接了铜板,正打算要走时,却让工地来的吆喝声给吸引了过去。等她围了过去,才发现是一群人在赔钱。
“下啊!下啊!下好离手。”其它的人刚领了钱,场子正热。
薛安看了两眼,摸摸怀里的铜板,咬了牙,还是决定离开。
“咦!这不是小安吗?”有人眼尖,叫住了她。
“嗯。”薛安回头,朝他们一笑。
“小安,来!来!来!同咱们玩儿把吧。”大伙见了她,热情地招她。
薛安看着骰盅,还是决定摇头。“不了。”
大伙仍是开口留她。“你不是缺钱吗?说不定,赚了这把,明天就不用来了。”
薛安盘量着多领的几个铜板。“好吧。”她走过去,两腿跨蹲好,架式十足。“这一把俺就押大。”
“小安就是小安,不但力气大,连气魄都是一般男人比不上的。”庄家一面称赞她,一面打开骰盅。“哎呀,果然是大啊。”他朗声高喊“大啊!”薛安兴奋嚷叫,她果然没押错,想她在寨里和大伙儿玩的时候,也是有几分赌技的。
仗着赌技,薛安心~横,再玩一把。
赌字就是这样,一把一把又一把。薛安不自觉地定在骰空前,几起几落,弄得她心烦意
。“
他
的。这把要输了,俺就不玩了,”薛安掏出钱,赫然才惊觉手上剩的就这几个子了。她掂掂手上的铜板,脸色变得难看。
“怎么了,下还是不下?”庄家催促着。
“等等啦!”薛安搔着脑门.又想要保住手头的本,又想要翻本。
旁边的人说话了。“小安;你的气魄哪去了,就那几个子,还得想那么久。”
薛安挥手叱他。“不要吵俺啦。”
庄家又催。“小安,这把我摇好了,可就不理作了。”在家摇动骰血。
薛安侧耳听着。“好。”待在家摇定,她喊了声。“这把俺押小。
“那我开了。”庄家作势要开盅。
“等等。”薛安叫他,
回自己的铜板。
“你是不玩了吗?”庆家皱眉。
“等等啦。”薛安
着铜板,小声地前念。“左少棠。你要保佑格,你~定要保佑俺,咱们两个就靠这~把了。”
“叩”地一声,她的头被轻轻敲了下。薛安眉一挑,才要回头骂人,就听到左少棠的声音。“找我保佑也没用。”
薛安转怒为喜,冲着他笑。“你怎么来了?!”突然想到自己是赌博让他撞见,她脸上的笑容随即~僵。
左少棠一笑,俊容虽然略白,不过笑容依然
人神魂。
“小安,这你男人啊!”旁人打趣,敲着边鼓。
“男人啊…”薛安脸~红,瞄觑着左少棠。不知道怎么了,这种说法她听在耳里.觉得甜滋滋的。
左少棠笑而不答,接过薛安手里的铜板。“这把押大,开吧。”
“哦。”庄家愣了下,随即开盅。
“大。”众人看得分明。
薛安喜道:“大耶!”她高兴得当场抱住左少棠。“大耶,大耶,你真是了不得。”
左少棠忍痛抿笑。“我的伤还好不完全…”
“对哦。”薛安不好意思地
齿。
“哟,果然是姐儿爱俏。”众人围着两人起哄。“这么个俏郎君,难怪小安心甘情愿出来做这些
活。”
“各位还下不下?”左少棠带开话题。
“哦。”众人回到赌局当中,对赌徒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赌博了。
“…”薛安看着左少棠,那意思是说,要回去了吗?
左少棠摸摸她的头。“这么没程度,也敢和人出来玩,看好。”他凝神侧耳,听着骰子的滚动。
“大。”左少棠喊了声,把刚才赢的钱全部投入。
旁人笑道:“全下啦,不留些娶老婆?!”等骰盅掀开时,旁人的脸全呆了,果然是“大”
左少棠浅笑,收了该拿的铜钱。“失礼了,咱们再下吧。”侧身,把钱转给薛安。“收好了。”
赌注一把一把的下,就见左少棠一次一次的赢,薛安一回一回的收钱。旁人见状,纷纷跟着左少棠下,弄得庄家变脸。“小安,你们两口子玩得开心,我可惨了。”
“那我们下回再来了。”左少棠一笑,拉着薛安收手。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一路上薛安开心地数钱,算好了数,她宝贝地揣入怀中。“还是你出马管用。”
她对着左少棠一笑,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对。“你不舒服吗?”
左少棠轻晒。“不碍事。”他只是气力未恢复,又耗了无神,才会不适。
他伸手搭握她的肩膀。“让我搭着你就好了。”
“好。”薛安点头。
两人越走越近,薛安轻轻拉着他的袖子,小声地问:“喂,刚刚他们说你是俺…俺的男人,那你…你心头当俺是什么?”
左少棠勾动嘴角。他并不是不想娶她,只是他们俩之间横阻的问题还很多,他无法现在给她承诺。因为现在给了承诺,以后可能会是耽误。
“喂。”薛安手肘拐他。“你倒是说说话啊?”
左少棠附在她耳边。“我当你是我最重要、最喜爱的人。”
薛安甜呼呼地笑着,脸上飞来红霞。“那俺是不是…”
左少棠侧过身,笑堵了她的话。“姑娘家这样说话,就叫不知羞哦。”轻轻在她颊上一捏。
“左少棠!”薛安一瞪,作势咬他。
“好恐怖哦。”左少棠样做打冷颤。“谁敢娶你啊?”
“你要敢不娶,给俺试看看?”薛安两手架在左少棠的脖子上。
左少棠身形一后,两手张在嘴边喊道:“抢男人了!”
薛安一个箭步追着他。
夕阳拉长两人笑闹的背影。
左少棠跑了几步,便累倒在薛安身上,薛安转身,硬把他拖在背上背着。“哼,要惹俺也不懂得看时机?”嘴上不忘喃喃念他。
这一路也许不好走,但他们两个人会~路相扶相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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