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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死因成谜
 我在经过了一番分析之后,认为他们突然离开火车,虽然事情突兀,相当可疑,但不会和浦安夫妇的事有关。小镇只有一家医院,并不难找,我问明了医院的所在地,就向医院走去。

 一面走着,一面我仍然在想,何以我会将陶格和浦安连在一起,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一定关系?一定是有什么事,什么话,启发了我,使我这样想。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究竟是什么!

 十五分钟之后,到了医院,向询问处问了一问,职员指着急救室,叫我向急救室的门口去。当我来到急救室的门口之际,我呆住了。

 我看到两副病推出来,病上当然躺着人,但却用白布自头至脚盖着。跟在病之旁的,是我曾见过的救伤车上的医生。

 我陡地一惊:“他们…他们是在火车上出事的那一对夫妇?”

 那医生望了我一眼:“哦,你是他们的朋友?”

 我忙道:“他们…怎么了?”

 医生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道:“死了!”

 我深深了一口气:“死了?是…为什么死的?死因是什么?”

 医生道:“初步断定是心脏病,详细的死因,还要经过剖验才知道。”

 我追上了病,对推着病的职员道:“请停一下,我想看看他们!”

 一个职员道:“别在通道上,让别的病人家属见到了,会令他们害怕!”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跟着他们,来到了停放死人的地方,那地方的俗称是“太平间。”

 所有医院的“太平间”几乎一样,一进门,就是一股浓烈的甲醛气味。而“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多半是因为看死人看得多了,所以对于死人,全然无动于衷。

 浦安夫妇一被推了进来,两个“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就一下子揭开了白布,将浦安夫妇自病上搬到了一张台上,并且立即在他们的大拇指上,绑上纸标签。

 就在这时候,我走近死去了的浦安夫妇,心头带着许多疑问和无限的感慨。不到一小时之前,我还和他们在说话,但现在,我却在望着他们的尸体!

 两人的脸色,均呈现一种可怕的青蓝色,像是他们全身的血都转了颜色,我一看到这样的脸色,忽然无缘无故,向他们的颈际看了一眼。我忽然望向他们的颈际,因为他们的脸色这样难看,使人想起他们是被“血僵尸”干了血,而在传说之中“血僵尸”总在颈际血。

 当然,他们的颈际并没有伤痕。而他们的脸色如此之难看,根据普通常识来判断,应该是严重的心脏栓所造成的现象。

 工作人员看到我这样仔细地在打量着尸体,现出好奇的神态,但是他们并没有发问。就在这时,太平间的门推开,一个警官走了进来。

 那警官约莫三十来岁,十分英俊拔。我一看到他,就联想起陶格先生。那警官也可算得是一个欧洲美男子了,但是如果他和陶格先生站在一起,我敢说一百人之中,有一百人的眼光会望向陶格先生,而忽略了他的存在。

 跟在那警官后面的,是那个医生,两人一面讲着话,一面走进来,那医生向我指了一指,警官向我走来,伸出手来:“你好,你是两位死者的朋友?”

 我只好答应道:“是!”警官道:“死者还有什么亲人?”

 我有点尴尬,说道:“我不知道,我和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久。”

 我当然没有告诉他,我和浦安夫妇认识只不过一小时不到!那警官倒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道:“我叫莫里士,在我们这里,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请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我道:“我们应该先检查他们两人的行李,看看是不是有他们亲人的地址,然后通知他们的亲人。第二,应该对尸体进行剖验,查看他们的死因。”

 莫里士有点讶异地望着我:“有理由对他们的死因怀疑么?”

 我道:“你不觉得奇怪?夫妇两人同时心脏病发,而症状又完全一样?”

 莫里士眨着眼:“夫妇两人患同一类型的心脏病,也不算是罕有。”

 我道:“是的,但请注意,他们同时发作,因而死亡,至少应该考虑他们两人是由于某种惊吓而导致病发的。而在法律上,蓄意做出某些动作,而导致心脏病患者突然病发的话,可以当作谋杀论处!”

 莫里士警官听得这样说“哈哈”大笑了起来:“先生,你很有趣,你以为是什么将他们吓死的?在火车上突然出现了魔鬼?”

 我摇了摇头,并不欣赏他的幽默,只是简单地道:“我不知道!”

 莫里士碰了我一个软钉子,有点无趣:“好,那我们去看看他们的行李。”

 行李,随着救伤车送到医院来,这时,放在医院的一间办公室中,我们到了医院的办公室,莫里士又叫来了另一位警官。他对着那警官道:“我,莫里士督察,现在根据本国刑法给予我的权利,在紧急情况之下,查看私人物件。”

 另一个警官表示他可以这样做,他才打开了那两只箱子。这种行事一丝不苟的作风,我最欣赏,所以也不觉得不耐烦。

 两只旅行箱打开之后,几乎全是普通的衣物,只在一只箱子箱盖上的夹袋中,找到了他们的旅行证件,证件是法国护照,也有他们的地址,是法国中部的一个小镇。还有另外一些文件,但找不到浦安先生是什么职业,我想,从浦安先生的年纪来看,他应该已经退休了。

 另外有一封信,是写好了还没有寄出来的,收信人的姓也是浦安,我猜想那应该是浦安先生的儿子。地址是巴黎,那地址是巴黎还未成名的艺术家聚居区。

 莫里士道:“这位大约就是他们的亲人了,如果要剖验尸体的话,应该请他来。”

 我道:“当然,我可以请设在巴黎的国际刑警总部的人员,用最快的方法找到他,通知他前来。”

 莫里士望着我:“先生,你的职业是…”

 我摊了摊手:“我?我没有职业!我应该到哪里去打电话?”

 莫里士忙道:“请到我的办公室来!”

 我乘坐莫里士的车子,到了他的办公室,在那里,我接通了巴黎的电话,随便找了一位我认识的老朋友,告诉他小浦安的地址,叫他去找,通知他父母出了意外,要他立刻来。

 我放下了电话,莫里士对我态度恭敬,送我到一家旅馆之中。当晚,我将发生过的事想了一遍,虽然陶格夫妇的行动有点怪异,但是他们决不会是杀人的凶手。令我难解的是,何以浦安夫人在临死之前,不断重复地告诉人:“天,他们杀人!他们杀人!”

 我想不出究竟来。

 第二天下午,莫里士通知我,小浦安来了。

 我立刻赶到他的办公室。小浦安是一个艺术家,头发和胡子纠在一起,以致他在讲话的时候,全然看不见他的嘴形。不过倒还可以认出他的轮廓,和浦安先生十分相似。

 我进入莫里士的办公室之际,只听得他在不断地叫着:“心脏病?笑话,他们两人,壮健得像牛!”

 莫里士道:“很多人有潜伏,极其危险的心脏病,自己并不知道!”

 小浦安道:“医生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一个月前,才去作过详细检查,什么病也没有!”

 莫里士眨着眼,答不出来,我道:“请问,替他们作检查的是哪一位医生?”

 小浦安瞪着我:“你是谁?”

 我答道:“我是你父母的朋友!”

 小浦安一挥手,神情相当不屑:“我从来也未曾听他们说起有日本朋友。”

 我盯着他:“第一,我不是日本人!请问,九年前,他们住在法国南部的时候,你在哪里?”

 有时候,小小的推理很有用处。浦安夫人曾提及,几年前,她和陶格一家人做过一年邻居,地点是在法国的南部。如今小浦安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那时他应该是一个小孩子,如果他和父母同住,浦安夫人应该提到他和邻居小孩子之间的关系。

 可是浦安夫人却一字未提,可以推测那时候,小浦安一定不是和父母住在一起。

 果然,我这样一问,小浦安立时瞪大了眼:“我一直住在巴黎,你认识他们这么久了!”

 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在火车上遇到了他们,我的旅行计划也取消了!”

 小浦安又看了我一会,才说道:“医生是著名的格卢克医生!”

 我一听,立时“哈哈”笑了起来:“原来是他!他那位唱女高音的太太好么?还有他们的女儿呢?哈哈!”

 我在提到“他们的女儿”之时,又笑了起来,小浦安很恼怒:“有什么好笑!”

 我道:“如果你认识这位医学界的权威,你就会觉得好笑!”

 小浦安更恼怒:“我认识,可是不觉得好笑!”

 我道:“格娶了一位唱女高音的太太,好不容易等到他太太的歌唱兴趣减弱了,他的女儿又学起女高音来,所以,在家中,可怜的格是长时期戴着耳的!”

 在一旁的莫里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浦安咕哝着道:“那是他不懂得欣赏歌唱艺术!”

 我听得他这样讲,再溶合他刚才的神态、言语来一推敲,心中已经明白了!

 格医生并不专门挂牌行医,他是一家十分有名望的医院的院长。而浦安夫妇能由他主持来检查身体,当然有点特别。

 我和格医生相识,大约在四五年之前,格的女儿那年大约十四岁,如今的年龄,正好和小浦安相衬,而他们又全是艺术家!

 我一想到这里,望着小浦安:“恭喜你,我见到卢克小姐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美人儿了!”

 小浦安登时高兴了起来:“你认识我的未婚?”

 我道:“是的,见过很多次。你父母如果一个月前在卢克医生的主持下检查过身体,对事情很有帮助,我想我们该到医院去了!”

 莫里士吩咐准备车子,我们一起到了医院,小浦安签了剖验尸体的同意书。可是还不能立刻开始验尸,因为小镇上没有法医,要等法医前来,才能开始。

 我离开了医院,小浦安则留在医院中,陪着他父母的尸体。我已经通知了我在巴黎要见面的朋友,告诉他们我因为一件突发的事件,逗留在荷兰的一个小镇上,不能和他们见面。所以我显得相当空闲,躺一会,出去溜达一会,消磨时间。

 第二天,法医来到,会同医院的医生,进行剖验,一小时之后,就有了结果。

 法医和两个医生走出来,法医向等着结果的小浦安和我道:“左心瓣阻,血不能通到动脉去,因而死亡,这是一种严重的先天心脏病!”

 我还没有出声,小浦安已经叫了起来,说道:“不可能!不会!”

 法医冷冷地望着他:“年轻人,你对人体的结构,知道多少!”

 小浦安大声道:“知道很多!”他说着,用手指不断地戳着法医身体的各部位,同时一连串不停地念出他所指部分的正确名称来。一时之间,我几乎认为他是一个医生!

 可是法医并没有给他唬倒,只是冷冷地道:“你是学人体雕塑的吧,我猜你未曾熟悉人体内脏的构造!”

 小浦安答不上来,我看出法医的脾气不是很好,就很委婉地道:“死者两夫妇,在一个月之前,才接受过检查,证明他们健康!”

 法医道:“那么,替他们检查的医生,应该提前退休。”

 我道:“这一种心脏病,不可能突发?”

 对这个问题,法医索不再回答了,迳自走了开去,另一个医生道:“解剖有摄影图片,任何医生一看到图片,就可以知道他们为什么死!”

 医生说得如此肯定,我自然也无话可说,莫里士向我作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表示事情到此为止了。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想不罢手也不行!虽然小浦安要回巴黎,可以和我同路,但是我并没有和他一起走。他要留下来,办他父母遗体火化事宜,所以我先走一步,离开了那个小镇。

 剖验的结果是如此肯定,倒使我减少了不少疑心。虽然浦安夫人的话:“他们杀人”仍然没有好的解释,但他们两人死于心脏病,那毫无疑问了。

 到了巴黎,展开我预定的活动,这些活动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没有叙述的必要。

 到了第三天早上,一清早,酒店的电话就吵醒了我,我拿起电话来,首先听到一个女人正在尖叫。

 这着实让我吓了一跳,但是我立即又听到一个男人在斥道:“你暂时停一停好不好?我要打电话!”

 女人的尖叫声停止,而我也认出了那男人是卢克医生的声音。可想而知,女人的尖叫声,一定是他的女儿…小浦安的未婚正在练唱!

 我笑着,叫着他的名字:“怎么,有什么急事?为什么不等到了医院里才打电话给我?”

 卢克大声道:“你是怎么一同事,在巴黎,也不来见我,这算什么?”

 我连忙将电话听筒拿远点,因为他叫得实在太大声了,我道:“请你小声一点!”

 卢克呆了一呆,才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在家里讲话大声惯了,唉,真会叫人发神经病,你立刻到我的医院来,我有事要问你!”

 我答应了他,放下电话,已经料到他要见我,事情一定和浦安夫妇有关。

 半小时之后,我进入了他宽大的院长办公室,我看到他背负着双手,在来回踱步,神情极之恼怒。我走过去,拍着他的肩头:“算了,你的女儿不过是在家中练女高音。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宝贝女儿,是学化工的!”

 卢克医生瞪着眼道:“那又怎么样?”

 我道:“那又怎么样?他被他女儿制造出来的阿摩尼亚气体弄昏过去三次,又曾中过一次氯气毒,还有一次,因为不明原因的爆炸而被警局传讯了七次之多!”

 卢克医生听得倒了一口凉气,然后,回拍着我的肩:“我应该感到足才对!”

 我道:“是啊,你叫我来…”

 他拍一拍桌上:“你过来看!”

 他一面说,一面拉着我来到桌前,将一叠照片放在我的面前。我认不出照片中是什么东西来,只好用疑惑的眼光望向他。

 他道:“这是约瑟带回来的照片。”

 我道:“小浦安?”

 他道:“是,那是剖验浦安夫妇的心脏时,拍下来的照片,照片拍得很好,任何人一看,就可以明白出了什么毛病致死。”

 我点头道:“那应该就是死因!”

 卢克瞪大了眼:“是死因,但不是浦安夫妇的死因!”

 我一怔:“是什么意思?”

 卢克道:“我的意思是,他们在解剖的时候,弄错了尸体,将别人的尸体当作浦安夫妇!”

 听得他这样说,我真感啼笑皆非!弄错了尸体?绝无可能。世界上可以肯定的事不多,但绝不会有尸体弄错的情形发生,可以肯定。

 第一,尸体推进去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进剖验室的是浦安夫妇。第二,小镇的医院之中,根本没有第三具尸体。第三,弄错一具还有可能,两具尸体一起弄错,当然不可能。

 所以我说道:“绝对不会,那一定是浦安夫妇的尸体解剖结果。”

 卢克向我冷笑了一声,大有不屑与我讨论下去的意思。这样简单而且可以绝对肯定的一个问题,他竟对我用这种态度,这自然令得我很生气。我正想给他几句不客气的话,他又拿起一个大牛皮纸信封来,用力抛在我的面前:“你再看看这些照片!”

 我自牛皮纸袋中,出了两张X光照片来,那是两张心脏的X光透视图。

 卢克盯着我:“看得懂吗?”

 我有点冒火,放下X光照片,取出了一张照片来,直送到他的面前:“这个,你看得懂吗?”

 卢克瞪大了眼:“这是什么?”

 我“哼”地一声,说道:“就算我解释给你听,你也不懂!那两张X光片,你一解释,我就会懂,人各有他的知识,你不必因为有了一点专业知识就盛气凌人!”

 卢克给我讲得哑口无言,我收起了给他的照片,那是易卦的排列图,他当然不懂!

 卢克取起了X光片:“这是一个月前,浦安夫妇来作身体检查时摄下的,你看,他们的心脏一点毛病也没有,健康得近乎完美!决不可能一个月之后,以先天的心脏病死!除非…”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除非怎么样?”

 卢克冷笑了一声:“除非有人剖开了他们膛,截断了两筋骨,再剖开他们的心,又将他们自己的一团进了通向大动脉的血管之中!”

 我有点发怒:“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卢克神情洋洋自得:“所以,我说是他们弄错了尸体。”

 我指着那两张X光片:“为什么不能是你弄错了照片?”

 卢克道:“决不会!”

 我道:“何以这样肯定?”

 卢克道:“每一个人的内脏,形状都有极小的差异,这是心脏图,但还是可以看到其他的内脏,和别的照片吻合。”

 我想了一会:“或许,所有的照片全弄错了?”

 这位世界闻名的内科医生,一听得我这样说,神情像是酒吧中喝醉了酒的无赖汉,扬起了拳,想要打我。我忙后退了一步,他望了望自己的拳头,终于放了下来,恨恨地道:“这小子,连他父母是怎样死的都没有弄清楚,就将尸体焚化了!”

 我没有说什么,这其实不能怪小浦安,法医已经剖验了尸体,他没有理由不相信。我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卢克立时吼叫道:“他应该相信我!一个月前,我曾替他父母作检查,有过肯定的结论!他不等我去复验,就焚化了尸体,会严重影响我名誉!”

 我立时想起那法医曾说及“检查的那个医生应该提早退休”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卢克盯着我,我忙道:“如果一个正常人,受了极严重的惊吓,会不会这样?”

 卢克道:“当然不会,正常人最多吓昏过去,真被吓死的人,一定早有毛病。而早有毛病,我一定查得出来,不会不知道!”

 卢克在这样说之后,直视着我,等着我再发表意见。我思绪紊乱之极,什么也说不上来。卢克既然说浦安夫妇没有理由死于心脏病,我当然不会怀疑。可是同样我也不能怀疑验尸的结果,呆了半晌之后,我只有苦笑了一下。

 在这次见面之后,在我逗留在巴黎期间,我又曾和卢克见了几次面,也每次都烈地讨论这个问题,可是每一次都是同样地没有结果。

 在一开始叙述之际,我曾说过,有两桩奇怪的事,使我对陶格的一家发生兴趣,浦安夫妇的死亡,是两件事中的第一件。

 第二件,和浦安夫妇的死,相隔大约一年光景。

 一个朋友,是心理学教授,名字叫周嘉平。有一次,他演讲,硬要拉我去听。我对于心理学家最不惑兴趣。所有心理学家。都自以为可以认识人的心理、情绪的变化,找出许多似是而非的“理论根据”来自圆其说。反正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可以了解他人的心理,心理学家的理论,倒也不易反驳,大家都不懂的事,他大着胆子提出来了,你怎么驳他?

 可是周嘉平是我一位父执的儿子,自小相识,他一连要求了很多次,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去作一次座上客。事实上,我先睡了一个午觉,以免到时打瞌睡,不好意思。

 周嘉平演讲的题目是:“玩具”

 我早就有了打算,他管他讲,我则利用这段时间,来想一点别的事,周嘉平在台上,不会知道。

 我打定了主意,根本没有留意周嘉平在讲些什么。只不过他的声音十分响亮,有一些话,还是断断续续,传进了我的耳中。

 他的演讲,大意是说,玩具和人,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任何人,从八十老翁到满月小孩,都离不开玩具。小孩有小孩的玩具,青年有青年的玩具,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玩具。

 人需要玩具,是为了足人类心理上一种特殊的需要。从几岁小孩子泥人,到一群成年人制造登月火箭,心理上的需求一样。

 玩具可以以各种形式出现,甚至于人也可以作为玩具。不少美丽的女人,在有钱人的心目中,她们就是玩具,云云。

 等到周嘉平讲到这里之际,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知道他的演讲已经结束了。我对于他的理论,没有多大的兴趣,既然演讲结束,我鼓起掌来,掌声倒也“不甘后人”周嘉平在台上鞠躬如也,我站起来,准备离开。可是我才一站起来,周嘉平身边的一个女助手就指着我道:“现在是发问时间,这位先生是不是有问题?”

 我呆了一呆,我根本连演讲也没有用心听,怎么会有什么问题!这情形真是尴尬得很,我只好道:“对不起,我没有问题!”

 我一面说着,一面忙不迭坐了下来。

 在我坐下来之后,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周先生,照你的说法是,每一个人都需要玩具?”

 周嘉平道:“是的,我可以肯定这一点,任何人,在他的一生历程中,一定有过各种各样不同的玩具,你见过有什么人一生中没有玩具的?”

 有十几个听众,听得周嘉平这样反问,一起都发出了笑声来。

 可是站着的那年轻人却大不以为然:“周先生,我是一个玩具推销员。最近,我曾向一个家庭,推销玩具,可是这个家庭的成员,对玩具就一点没有兴趣!”

 那年轻人说得很认真。可是周嘉平的心中,显然没有将对方的问题当作什么,他笑了起来,道:“那或许是阁下的推销术不够高明!”

 周嘉平的回答,引起了一阵哄笑声,发问的那年轻人有点愤怒,我也觉得周嘉平的态度不够诚恳。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年轻人大声道:“周先生,请你正视我的问题,我的意思是,我有亲身经历,可以证明有人…有一家人,对玩具根本没有兴趣,非但没有兴趣,简直还厌恶和拒绝!”

 周嘉平皱了皱眉:“这很不寻常,你可以将详细的经过说一说?”

 那年轻人缓了口气,神态也不像刚才那样气愤了,他道:“我是一个玩具推销员,推销一种相当高级的电子玩具,这种玩具的形式很多,包括可以配合电视机游戏的玩具,会依据电脑组件而作各种不同花式行驶的汽车,会走路的机器人,会…”

 周嘉平打断了他的话头:“先生,你不必一一介绍你推销的玩具品种,我知道你是一个玩具推销员,这已经够了!”

 那年轻人瞪了瞪眼,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了下来,然后才道:“我所推销的玩具,体积大的居多,所以,玩具通常都不带在身上,只是准备一本印刷十分精美的目录…”

 周嘉平又打断了他的话头:“先生,你何不将事情简单化一点?或许还有旁人想发问!”

 那年轻人又红了脸,说不下去,我觉得周嘉平的态度很不对,站了起来,大声道:“周先生,你一直打断他的话头,他有什么办法叙述下去?”

 那年轻人感激地望了我一眼,周嘉平有点无可奈何地道:“好,请你说下去!”

 那年轻人有点气:“算了,我一定要详细叙述才行,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他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周嘉平看样子一点也不在乎,在台上指着我:“各位,这位是卫斯理先生,我相信大家可能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的一生,有着极多的古怪经历,但我相信在他古怪的经历之中,一定也未曾遇到过一个对玩具没有兴趣的人!”

 我绝料不到他忽然会来这一手,一时之间,各人的目光向我望来,已经够令我尴尬的了,而尤其当两个中年妇女,高声互相询问:“卫斯理?卫斯理是什么人?”“卫斯理?好像是在电视台当配音的?”之际,我更是恨不得冲上台去,狠狠的揍周嘉平一顿!

 我立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演讲堂,到了走廊之中,才吁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在我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卫斯理先生,真想不到,原来是你!”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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