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恋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
上。
躺在她的
上。晨光映在窗子上。
她笑了,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梦。她起身下
。多奇怪的梦,她竟梦见关敬自称是石磊,石彦的哥哥。
不过那个热吻倒是满不错。由此可证明果然是梦,她发顿莫名其妙的脾气把他赶走了,他又跑回来,吻她,还对她说他爱她。
唉,举凡梦皆是荒诞无稽,好事也只发生在梦里。
“醒啦?”
恋文从梳妆镜面前转身,梳子由手上掉到地上。
“你害我担心了好一阵,还打电话叫医生来,结果他说你只是睡着了。幸好这医生是认识的朋友,不然可要被笑死了。”
她睡着了。可不是吗?她放了心,捡起梳子。
“对啊,我睡着了,作了个好奇怪的梦。”
必敬笑着摇头。“厉害,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昏倒后,居然顺便睡着了。”
“昏倒。”梳子又掉了。“我昏倒?”
“正好倒在我身上。我急着抱你进来的时候,你的衬衫钩到…”
“我昏倒?我为什么昏倒?”她开始往后退。“我这辈子就没昏倒过。”
“恋文,昨夜我的话还没说…”他走向她。
“昨晚你说…那不是梦。天哪!”她退到墙边,无路可退了。“那不是梦!”
“恋文,我是…
“竟然是真的!不是梦,竟然是真的!”
“听我说…”
“太可怕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我…”
“不要再打断我啦!”他大叫。
她吓一跳。“你才刚打断我。”她自卫道。
他盯着她,双臂则钉在她身体两侧的墙上,将她困住。
“恋文,我是说了我是石磊,但…”
“救命!”
她急中生智,身子一低,从他胳臂底下钻出来,没命地往外面奔逃。
必敬在她跑到大门之前攫住她,再次将她困在他臂弯中。
“恋文,听…”
“救命啊,有鬼呀!”
“哦,闭上嘴一分钟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他的子诼住了她,有效地阻止了她的其他声音,片刻间,也阻止了她的挣扎。忘了他鬼不鬼的,她让他紧紧环拥住她,她自己的手也抱住了他的
。
这个吻比昨晚的更
,吻得他停止时,她犹晕头转向。
“这是一个鬼可以做到的吗?”沙哑地,他反问她。“鬼有这种热量和热力吗?鬼有体温的吗?”
“我哪知道?我没碰过‘他’,更没摸过‘他’。”她分辨。
“小姐,鬼电影你自拼过吧?鬼书你看了一卡车,没研究成专家,也该有点心得、有点常识啊?”
“别尽信书上写的,也是你说的。而且,我不看有鬼的电影,我胆小。”
“胆小蚌鬼。你看到石彦时,怎么没昏倒?怎么没逃跑,大叫救命?我比他可怕吗?”
“咦,那是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人,不是一般人,而且我也没有爱上他。”
他微笑。“这种比较我可以接受。”
她上下全身打量他。“你真的是石磊。”
“现在我可以把话说完,你不会再鬼叫鬼叫的打断我了?”
“好像我可以有选择似的。”她咕哝。
他拉着她,把她按坐在沙发上,并将茶几拉过来,如此一来,她若想跑掉,必须得先跳上茶几。
“你把我捆起来不更省事?”她嘟呶。
“安静,听我说。你会买下这房子,我会去找你,这一切都是前生注定的,我们这一世得把事情做个了结。”
“我那本‘前世今生’你拿去看了是不是?”
“本来我不相信这种事的。”他自嘲地笑笑。“也许我说出来以后,就轮到你不相信了。”
“我和一个鬼同住一屋檐下,而我以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结果他也是个鬼,而且这两个鬼还是兄弟。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惊世骇俗的?”
“我和石彦是前世的兄弟。”
她张大眼睛。
“你就是我们同时爱上的那个女人,舒文。”
“不,不,你弄错了,我是舒恋文。”
“前世你叫舒文,恋文。”
她嘴巴张大。“你说得对,我不相信。”
“我父亲说的事不尽确实,恋文。”
“他说谎?”
“他没有说谎,他只是把听来的告诉我们而已。而给他那个经过修饰的故事,是我和石彦前生的父母。”
她晃一下头。“我不明白。”
“我正要告诉你。关于石彦的部分,是真的。舒文,就是你,和我们是童年玩伴,小时候我和石彦轮
扮她的新郎。石彦去了英国学画期间,我们俩由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成为人人眼中的金董玉女,双方家长更默许了我们的婚事。”
“那年你父母双双先后过世,我爸妈于是决定干脆将你娶过门,反正你已无亲无故,婚事既定,便已将你接进石家,只等行婚礼了。”
“像童养媳似的。”恋文嘀咕。
他笑,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那时代时兴早婚,你已十六岁,正是出阁的年纪,不小了。”
“于是我成了你的小熬人?”
“不,你是我的,小文。”这争辩的声音来自空中。
恋文抬起头。“你别打岔,我在听故事,这个比前面那个听起来愉快些。”
“未必,恋文。”关敬轻叹,握着她的手。“婚礼前三天,石彦回来了。当时我们虽即将结为夫妇,但为了避嫌,你给安置住在西厢房,婚礼当
我过去
娶你之前,你我不能见面。”
“石彦不必避这种嫌,他一听说你住在家里,行李一丢就跑去看你。接连三
,他整天和你在一起,我隔着墙院都听得到你们的笑声。我是嫉妒的,可是想到你父母去世,你那么悲伤,哭了好几天,有多久都没见你展现一丝
颜,我想石彦能逗你开心也好。”
“你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快乐,小文。”石彦的声音又
进来。
“叫你别打岔呀!”恋文对着空中喊,摇摇石磊,不,关敬的手,催促着:“然后呢?”
“婚礼当天早上,石彦去见爸妈,要求他们把你嫁给他,并坚持你们俩才是真正相爱的。他也去找我,要我退出。”
“我…舒文怎么说?”
“爸妈问你石彦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只是低着头,不吭不应。被问急
急了,你一迳眼泪直掉,还是不说话。”
“老天,现代版的‘婉君表妹’。”
“什么?”
“没什么。结果我嫁了没有?嫁给你们哪一个?”
“所有亲友当晚都要来喝喜酒,有些远道的甚至提早到了,大家都知道我要成亲,何况哪有长子未娶,弟弟先娶的道理?”
“腐儒传统。”石彦批评道。
“你再吵,我就…”她能拿他怎么办?“不理你了。”
“但是我们并没有完婚,恋文。”关敬告诉她,如同身在当时般,眼中、声音都充满痛楚。“你的眼泪令我心疼,你的不言不语刺痛了我,我认为你的沉默,表示石彦说的是真话,他只花了三天时间,就从我这儿夺走了你的心和感情。”
“我没有卑鄙到夺自己哥哥所爱,小文自小喜爱的就是我,我们兴趣相同,喜好相同,我们可以谈画、谈诗、谈词,甚至谈上整天整夜。”
恋文这次真的不理石彦。她没法理他。她从来不喜爱悲剧,她这一生也不曾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总是宁由人负她。她不相信她前生是那个舒文,那个听起来朝秦暮楚,令两个年轻男孩为她
受痛苦的女孩。
“而我自幼即跟在父亲身边学做生意,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将来会继承家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商贾。石彦是才气横溢的艺术家,我没有他的浪漫气质,他能给你的,能和你分享的,我都做不到。”
斯情斯景仿佛来到了眼前,关敬的神情和语调都变了。他成了自卑、没有自信、伤心、绝望的石磊。
“你听见了吗,小文?他自己也承认了。”石彦急急喊。
恋文听若未闻。关敬正在松开她的手,而她抓紧他。
“关敬,你不是石磊,你已经不是了。我也不是舒文,我是恋文,你看着我,看着我!”
他看着她了,但眼光迷茫。
“关敬!”她用力摇他的手,推他的肩。“你当我是三心两意的女人吗?岂有此理。这个人看不见鬼,怎么倒这么容易被鬼
惑?”
“石彦的画是我带出来的…”
“石磊,不是你。从现在开始,你要说‘我’时,就改成石磊。”
“石磊。”
“对了。”她吐一口气。“石磊把石彦的画带去哪?”
“走到哪就带到哪。我离家时…”
“石磊离家时。”她又纠正他。“怎样?”
他眨一下眼睛。“石磊离家时带了两幅石彦的画,一幅画的是舒文,画中的舒文维妙维肖,打算带着做纪念,好早晚让它伴着我…”
“伴着石磊。”
这件事结束后。她可以去当个招魂道士了,她想。
“两幅画后来怎么变成十几幅了?”她问。
“离家在外,寂寞无依,我…”
“石磊!石磊!”
他又眨一下眼睛。“石磊开始无师自通的画起画来,就拿石彦的另一幅画临摹,直练到两个人的画难分真假。”
“当然分得出来!”石彦吼道。“你我永远不会无法分辨的!只有瞎了眼的蠢人才分辨不出。”
“彩绘呢?”恋文急问。“玻璃上的彩绘是谁画的?”
“我不知道。”关敬说,面
倦容。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了。”石彦焦急道。“是你为我画的,你忘了吗,小文?”
“胡说,我画的是石磊,我自始至终爱的就是石磊。我对你说了,你偏不信我,自以为是的认定我是为了报答你父母收留我的恩情,所以甘心任由他们安排我的终身大事。你说我不开口反对,是不忍伤害石磊,但我不忍伤害的事实上是你。”
她在说什么?这说话的人不是她,但恋文似乎无法控制自己。
她听到自己继续说着…“我以为石磊是明白我的,我不想解释。我想成亲以后,你自然会了解,你只是我的好朋友,小扮。想不到石磊竟一走了之,婚礼当天,他留一封信给我,忽然一走了之,让我和你爸妈面对成百前来道贺的亲友,难堪得无地自容。我没有面目见人,只好也走了。”
“你也走了?”关敬问。“走去哪?”
“四处为家,最后客死他乡。”
恋文忽地站起来,膝盖碰到茶几边缘,痛得大叫,又跌坐回去。
至少她这下醒了。
她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发生了什么事?谁在替我说话?”
必敬微微一笑。“爸妈终于明白掩盖事实难以赎忏前罪,前来主持公道了。”
恋文
咽一下。“你是说…石磊和石彦的父母,刚才都在这?”
“我想是。你我都…舒文和石磊,”这次不等她开口,他自行修正。“都出走之后,两位老人家
然大怒,石彦伤心、绝望…”
“不,是你带走了她!”石彦突然现身了,悲恨地看着关敬,他前世的哥哥。“你知道明争争不过,就暗暗把她带走了。”
恋文看看他,看看关敬。
“关敬,你看得见他吗?”
必敬点点头,表情怔愕。“原来你是如此俊美的翩翩男子,难怪石磊要自卑得自愿放弃了。”
石彦脸上闪过一抹几乎和他相同的错愕,接着怨恨自他眼中消逝。
“其实你和我生得一模一样。”石彦说。“你我是双胞兄弟。”
“什么?不是说石磊年长石彦两岁吗?”恋文喊。
旋即,她明白了,又是个谬说。
石彦看她一眼。“我们只相差两分钟。”
“哎,真本和原版差太多了。”
必敬瞪她。
“我指的是故事。”她忙说明,瞅瞅石彦,她忽然大笑。“你还真和一个幽魂吃起醋来了。”
“你呢?你没有离家出走吧?”她问石彦。
石彦不语。
“他后来确是抑郁而终。”关敬代答。
“不,我在等你。我相信等事过境迁,你就会回来,回到我身边。”石彦固执地说。
“假如你我现在还是在从前,我大概仍会做同样的事。”关敬温和地说。
“但是,石彦,过去已经过去,尽皆烟消云散。我不再是石磊,从里到外都不是,而你也没法要恋文。即使你能,我也不会让的。”
“不必你让,她原本就是属于我的。”
“喂,你们俩,我不接受被当件衣服似的让来让去。石彦,你对舒文的真情痴心,令我很感动,可是舒文死了,你得接受这个事实。”
他顽固的抿着嘴。
恋文叹一口气。“当年就因为你执一己私心,顽冥不通,才造成了那么个大悲剧,难道现在还执
不悟吗?你不是对我说过,你不是回来重蹈覆辙的?”
他脸色猝变、扭曲,继而消失在他们面前。
必敬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恋文。哦,恋文。”他长长吁一口气。
她也长吐一口气。“唉,总算这里的两个‘人’是清醒的。”
舒文果然闭月羞花,一双水灵似的黑眸,尤其烫人心魄。
看着关敬后来在地下室又找到的舒文画像,恋文暗叹红颜真个是薄命。
“若我真是舒文来投胎转世,我很庆幸我没有她这副美貌,太美了,未必是幸。”
“啧,你也不算太差啦。”关敬说。
她笑。“差强人意就够了。人哪,得要知足?帧!?br>
他凑过来要吻她,却冷不防地跌下沙发。
石彦坐在对面,瞪着他们。
“这么大个人,坐都不会坐吗?”恋文拉关敬起来。
“沙发不好,换一组。”他说。
“不许浪费。我工作去了,你今天没事吗?”
“有…”他语音拉得长长的。“监督你赶工,算不算有事?”
“你真忙。地下室怎样了?还不许我下去看吗?”
“快了,快了,再一、两天。
“一、两天前你就这么说。”
他们互相拥着彼此走向恋文的工作室。
嘿,假装没看见我?石彦气得化成了阵青烟。
“我找到当时收购石彦的画的买主了,不过他早已过世,他的后代说此人一向喜爱收集破铜烂铁,他们看那些画十分平凡,一文不值,所以搬走时扔在那不要了。”关敬告诉恋文。
“那块玻璃彩绘呢?”
“他们不知他从哪得到的,视若珍宝的非装饰在窗上,要不是放得高,不容易被注意到,他们早把它拆了。但那块玻璃大概是这房子里真正唯一具有价值的东西。”
“什么话?我是垃圾吗?”她抗议,边坐到制图桌前。
“这会儿谁多一颗心了?我指的垃圾是那些画。”
必敬正要在旁边一张椅子坐下,椅子却自己挪开了。
“再想想,”
股悬了悬,他站直。“我还是去做我的工好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他亲一下她的脸,对她挤挤眼睛,走了出去。
恋文看看本来在制图桌右侧,现在到了墙角的椅子。
“你爸妈因为悔悟前非,都再投身
间重新为人去了,你是打算在这晃
到几时?”
石彦闷闷不乐地出来,就坐在他恶作剧不成的椅子上。
“假如你不是如此执着,”恋文继续对他循循善
。“说不定你今天也和我和关敬一样,那么你会有比较平等的地位和他竞争。你想想,人鬼如何相争?做人做鬼,都该做得光明磊落,你说是不是?”
他沉思许久。
“当时我若不曾走掉,不曾去英国,我便不会失去你。”他幽幽低语。
“你去英国留学时,你们三个都还是孩子。”
“但我回家时,一切都迟了。”
“你现在明悟还不迟。”
“不,我再也不走了,小文。生生世世,我再也不和你分开。”
“你一味守着你那早已灰飞烟灭的一世,哪里来的生生世世?”
他望住她,眼眶含泪。“小文,你一丝一毫也不爱我吗?”
骤然间,恋文明白了舒文当时何以无法开口,无法大声告诉每个
问她的人。她爱的不是石彦,不是她对石磊的那种爱。
谁忍心伤这么个多情美少年的感情呢?
她却不能不狠心。“我再说一遍,最后一遍。我不是舒文,我爱关敬,他只要开口求婚,我会嫁给他,和他做一辈子夫
,为他生上一、两打儿女。你尽管赖着不走,也无法破坏我们的。”
“一、两打吗?”关敬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会不会太多了?”
“唔,我想也是多了点,生那么多,你的身材会变形得不像样的。”他目光紧衔着她的,走向她。经过石彦时,丢下一句…“你可以留在这看我吻她,但你若再作怪,我把你当
的玻璃拆了,反正那画的也不是你。”
石彦是不是真的在那看,他们不知道,也不在乎。不过他这次没有从中捣乱。
或许关敬的威胁奏了效,谁晓得。
“不。”恋文说。
“什么意思,不?”关敬手上拿着
胡萝卜。“你要为我生两打儿女,可是不和我结婚?”
恋文抱着双臂。今天该他下厨,这个星期都该他下厨,她手上正忙着好几个设计图,庄俊风又找她,不是找她回去上班,他也想和她签私人约。
她的生命突然变得圆满而美好,除了…
“结什么婚?你求婚了吗?谁听见了?”
必敬伸手拿挂在墙上的平锅,它飞了起来,浮在空中。
“石彦,你敢用那个打我,我打碎你的
。”他警告。
平锅沮丧地飞进水槽。
“我会求婚的。”当没事般,关敬柔和地对恋文说。
“求过再说,哪有人先谈婚期和婚礼事宜才求婚的?”
他把手上的东西全部放下,朝她走过来。快到她面前时,一只脚无由地绊了一下,差点跌一跤。
“石彦,我真要生气了!”他吼。“我对你已经够有耐心的了。”
厨房门砰的一声。
“他走了。”恋文说。
又砰一声。
“又回来了。”她说。
必敬快气炸了。“我很高兴你欣赏他的小把戏,”他冷冷地说。“你和他玩吧,恕我不奉陪!”
他解下围裙扔下,气冲冲地走了。
她听到车子引擎时,跑出去,只看到车尾掀起的灰尘。
“好,你把他气走了,你满意了吧?”
石彦这才现身。
“慢着,以前他在时,你说什么磁场抵触,没法出来。后来为什么又可以了?而最近当他在场,你又再度不
面,这是怎么回事?”
他抿抿嘴。“他的磁场还是很强。面对他时,我会很快感到虚弱。”
“这是什么道理?我看的书上没有说到这种现象。”她喃喃。
“这个世界有很多现象仍不是人类所能了解的。”
她看他。他知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承认他不是“人?”
接着,她发现他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
“石彦,你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她柔声问。
他苦笑。“你为什么不会像他那样生气?”
“我没法生你的气。”
他眸中一点光芒一闪。“我知道。我知道你终究是爱我的。”
“唉,石彦,我关心你。是的,我很喜爱你,但是我永远不可能给你你期望的爱。”
扁芒立即为灰暗淹没。
“永远?”
“永远不可能。”
他绷着脸。“我会等,一直等到你明白我的心意。”
“我明白你爱舒文,但我一再地说过,我不是…嘿,你去哪?”她在屋里转圈。“回来!”
她跑到窗边。他不在画里。
“舒文死了!她和你一样,死了!你究竟怎样才会相信?”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没见过这么固执的…顽牛!你不相信吗?你不相信舒文死了?好,我会教你相信的。”
她要怎么做呢?如何才能教他死心?
恋文进房间拿出舒文的画像。维妙维肖。是的,他确实把她画得维妙维肖。他一直住在这,等着“她”相信“她”会回来,是因为维妙维肖的舒文在这吗?那么,只有一个方法能令他断掉念头和希望了。
他忽地出现在她面前,挡住她。
“不!你不可以这么做!不可以,小文!”
“嘿!等着瞧!”
她一时忘了他没有
体,伸手推他,手掌穿过了他,吓得她大叫。忽然,她跑进厨房,拉开所有抽屉,可是她和关敬都不抽烟,屋里没有打火机或火柴。
等等,打火机!庄琪有个打火机留在这。
她在工作室找到它,然后跑向前院。
“小文,不要这样,我再也不吵你、不恶作剧了,你和他成亲吧,我只要…小文!”他嘶喊。
她点着了画纸一角,火苗迅速燃开。她把画丢在地上,看着它燃烧。
“不!不!不!”他狂喊,无助地挥着双手。
有泪水漫进恋文眼眶,她知道那和飘在空中的烟无关。舒文和她的画像在转瞬间成了灰烬。而当火燃烧时,火光中,恋文看到一个绝美却憔悴瘦削的女子端坐火中,并不逃,并不呼救,也不挣扎,只是平静地任由火把她烧成灰烬。
“小文。哦,小文。”石彦跪在犹闪着火星的灰烬旁,空举双手,泪
满面。
恋文惊心地退了一步。她是不是做错了?刹那间,她有个错觉,舒文是一直活在那幅画像中。
不,不是的,画里是过去的余烟,一个待解的结。
仰天发出一声凄切的长啸,石彦消失了,他化成一缕烟和烧化的画升起的轻烟一缕融在一起。
必敬回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及恋文呆呆地站在一旁。
他轻轻拥住她。“恋文?”
“舒文…我知道她怎么死的了。”她哽咽低语。“她在一间屋里,屋子失火,她没有逃,她不想逃,她…”
“都过去了,恋文。”他柔声哄她。“都过去了。”
最后一点细小的火星也灭了,风吹来,吹散了灰烬。
恋文瞠目结舌,无法说话。
“如何?还满意吗?”关敬走到地下室中央。“从现在到我们的两打儿女全数报到集合前,这儿是你的展示间;等过个几年后,再把它改成孩子们的游戏间。”
“什么展示间?我又不做衣服,要展示间干嘛?”
但是她眼前的地下室宽敞、明亮,现代又融合艺术化的设计,简直像巴黎香榭丽道著名时装店的展示广场。
“所以罗,干嘛让别人去做你设计的服装呢?肥水不可落外人田,这个生意我包下了。”
“你?”
“我们来个服装、建筑设计合成公司,如何?”
“老天。”
“我知道我们可能会忙得没时间生孩子,所以我为我们找了个特别助理。她…”他看看表“差不多该到了。”
“有人在吗?喂,来个人好不好?”
庄琪!恋文惊讶地转身,结果却看到石彦站在那。
“有没有人呀?太过分了吧!”在楼上大喊大叫的是庄琪没错。“老远一通电报把我召回来,没人去接我,还叫我去接人。人接来了,这里竟然半个人也没有。喂,来个人哪!”
必敬什么也没说,只拍拍恋文便走开了。
“来了,来了,人来了。”
恋文望着石彦,只觉他不大一样了,好像…老了些。
“你不要赶我。”他仍是那幽幽的语调。
她叹息。“你还没死心哪?唉,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呢?”
“我是来道别的。”
“哦。”
“我要走了。”
“唔…祝你一路顺风。”
哎,她说的什么话?
他微微一笑,那表情像极了关敬。
“我要谢谢你。”
“哦,呃,不用客气。石彦,我会想念你的。啊,我是说…”
他又笑,她不曾见他如此开朗过。
“我懂你的意思。知道你会记得我,这就够了。”
她眼睛
了。“再世为人时,不要再那么死心眼,石彦。快乐些,你以前太忧郁,那很不健康。”
“我试试。”
她点点头。“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会看到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在他身上看到你的影子。”
“啊,是啊,我做了太久没有影子的游魂了。顺便告诉你,睡在玻璃上一点也不舒服,尤其当那
不是自己的。”
她笑了,眼泪却滑下脸颊。
“不要哭,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流泪,吃苦受累。当我们再见面时,我要看见你的笑容,真正的笑容。你也会看见我的。”
恋文微笑地用手背抹去眼泪。“一言为定。”
“对了,你知道石磊和我有个妹妹吧?”
“听过。怎么?”
上帝,不要走了一个,又要来一个。
他调皮地眨眨眼。“她就是你那个吵死人的朋友。她一点也没变。”
庄琪?恋文怔住了。
“你未来的婆婆是你以前的妈妈。”
“恋文!你在下面干嘛,孵小
啊?”庄琪喊着下来。
“再会了,小文。”石彦走了。
“哗!”庄琪停在石彦消失的地方“好一股
风惨惨,那个鬼是不是…哎哟!”她无缘无故滑坐在地上。
恋文由怔忡中醒来,过去拉起她。
“告诉过你不要鬼呀鬼的
叫嘛。”
再见,石彦。
“你的准婆婆在楼上,你还不去拜见!”
庄琪推着她离开地下室,一面嚷着:“关敬,快拿我的相机来!”
一年半后,恋文自然分娩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接生的医生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恭喜你一举得男”之类的话。
他说:“看!多奇怪呀,我从来没见过出生就咧着嘴笑的婴儿。”
护士们也围着看,并且啧啧称奇。
恋文赶紧要他们把男婴抱给她看。可不是吗?他对着她笑呢。那小脸那么小,就有调皮的模样了,逗得她开心地笑起来。
这孩子活泼又可爱,十足的健康宝宝,从来不吵不闹,不像其他婴孩需要做母亲的半夜起来喂
,总是一觉到天明。恋文可以一面专心工作,一面带他,一点也不辛苦。
直到关敬取名关彦的儿子满周岁时,小家伙用手指沾了蛋糕上的
油,在桌上有模有样的画将起来。
庄琪喊:“哟,这小子将来会成为画家哩!”
恋文才幕起醒觉。
不要哭,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流泪,吃苦受累。当我们再见面时,我要看见你的笑容,真正的笑容。你也会看见我的。
哦,天哪!不会吧?她盯着儿子。
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会看到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在他身上看到你的影子。
唉,上帝!不可能吧?
必彦这时看向她,对她咧嘴。
她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他手指上的
油涂了她一脸。她大笑。
必敬咔嚓按下快门,忽然把相机交给庄琪,跑过来把
子、儿子搂住,一家三口对着镜头快乐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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