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天骏去了加拿大不到三天,舒缦茵就在民生报上发表新闻,表示她也要息影退休,追随傅天骏到加拿大定居。
姜云菲看完报纸,气得直嚷嚷:“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到底要颠倒黑白到什么时候?”
安绮儿仍在静静地吃她的早餐,好象什么事也没听到似的。
“绮儿!你还有心情吃东西!”姜云菲把报纸扔到她面前“还不快点打电话去加拿大问问天骏,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他的电话。”她只答了这么一句。
“安世海,你看看你女儿,她正在把金
婿往门外推哩!我拜托你少看股票行情,开开金口,说说她吧!”
安世海只好先把报纸放下,省得又被捞叨得没完没了。
“绮儿,你就听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安绮儿把刀又放下,一句话也没说,径自回楼上房间去了。
她拿起电话,拨给尹之捷,一开口就说:“我答应你的求婚。”
尹之捷喜出望外地说:“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她说。
“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只要绮儿肯跟他结婚,就是让他上青天把月亮拿下来都可以。“我要你在婚礼当天,把上次我们邀请的宾客,全都请回来。”
“好!”尹之捷明白,唯有原班人马重现,绮儿才能一洗当时的
辱,当着他们的面,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到府上,同伯父伯母提亲?”
“不必,我会跟爸妈说清楚的,你只要全力筹备婚礼,我希望两个礼拜以后,我们就结婚。”
“这未免太快了吧!”尹之捷算算,上次光是筹备婚礼,前置作业就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现在要
到两个礼拜完成,时间一定不够。
“绮儿,我看我们把时间延长到一个月…”
“你要是不怕我变卦,延迟多久都可以!”安绮儿一说完,就把电话挂上。
然后,她缓缓地走下楼,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父母。
“爸、妈,我要结婚了!”
安世海和姜云菲对望一眼,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要跟谁结婚?是天骏吗?”姜云菲连忙问她。
“不,是尹之捷。”
“什么?”这一次,安世海可有意见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儿绕来绕去,又绕回那个混蛋男人身边。
“我反对!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你怎么还可以跟这种男人为伍呢?”他忿忿不平地说。
“绮儿!你千万不要赌气,不要因为舒缦茵在报纸上大放厥辞就做出这么恐怖的决定…”姜云菲已经失去了以往的镇定,她被安绮儿的话,吓得六神无主。“我没有赌气,也很冷静,你们不必担心,这绝对是经过深思
虑以后,才做的决定。”
“我反对!”安世海激动地说:“那小子坏透了,这吹回头,一定是为了钱!
女儿啊!你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千万别重蹈覆辙。”
“是啊!这是你的终身幸福,怎么可以当儿戏呢?”姜云菲见丈夫反对的立场如此坚决,已放心许多,于是打算采取柔
攻势,希望能劝服绮儿。
“你们不必再说了,反正我心意已定。”
“绮儿!如果你再不听劝告,爸爸妈妈是不会去参加婚礼的!”安世海使出撒手?,企图阻止安绮儿。
但她只是笑,并未在意。
“我希望你们到场,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那也没办法。”
姜云菲这下可慌了,她知道安绮儿早就不是以前的乖宝宝,骂几下、说几句就会屈服。只要安绮儿真的一意孤行,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绮儿,妈妈求你,别这么任
好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
“我就是为自己想,才做这个决定的。”安绮儿不为所动“两个礼拜以后,麻烦你们拨冗参加我的婚礼。”
“绮儿!你去告诉那个小子,就算他娶了你,也休想得到我安世海的一
钱!”安世海心想,既然劝不动女儿这个念头,就从这个男人身上下手,既然他为钱而来,就让他知难而退!
安绮儿看着父亲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爸爸,你放心,他什么也得不到。”
魏明伦接到了姜云菲的求救电话,马上到了安家,希望能劝得安绮儿心回意转。
安绮儿一见到这位稀客,自然知道她的来意,更明白这是母亲的杰作,自家人的劝诫不管用,只好向外搬救兵了。
“安小姐,听说你要和尹先生结婚了,是吗?”魏明伦一开口,就直接说出来意。
“是的。到时候,请伯母来参加婚礼。”
魏明伦笑笑“这件事情,天骏知道吗?”
“我想,他知不知道,也不太重要了吧!”
魏明伦凝视着安绮儿,好象要看穿她的心一样“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是的!”
“如果天骏悄悄地在加拿大结婚,也不告诉你,你心里又做何感想呢?”
“我会祝福他。”
魏明伦不
摇摇头,她不明白这女孩儿到底是赌气,还是真的这么绝情!
“我希望你这些话是出自其心,而不是因为一时情绪冲动,才说出口。”
安绮儿喝了一口茶,并未言语。此刻,她心里一直想着,等魏明伦一走,她就回房去,将剩下的“忘情水”悉数饮尽。
从此,什么事都一了百了,她再也不会伤心难过,再也不会为情所困!
“伯母,很谢谢你来看我,我等一下还要去舞团练舞,如果您没有什么事…”
安绮儿起身,打算送客。
“安小姐,请你先暂时忘记我是天骏的婶婶,就把我当做是一部活了四、五十年的人生宝鉴,让我说个真实的故事给你听…”安绮儿只得坐下。
“从前有两个兄弟,同时都爱上了一个女孩。女孩喜爱哥哥,但两兄弟父亲却希望女孩嫁给弟弟。于是,这对小倩人只好在家庭的压力之下分手,答应了父母的要求—女孩嫁给弟弟,哥哥则娶了女孩的堂姐。”
魏明伦讲到这里,眼眶渗出了些许泪水,似乎印证她就是故事中人…
“但是,结婚之后,女孩仍然对丈夫的哥哥难以忘情,两个人于是珠胎暗结。
最后纸包不住火,女孩的丈夫知道了,愤而离家出走!为了不让这种丑事外扬,女孩就在公婆的安排下,偷偷赴美待产,生下孩子以后,将孩子交给丈夫的哥哥抚养,然后再领养另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当做是丈夫的孩子。”
安绮儿听到这里,猛然想起傅天骏曾经告诉过她,关于他的身世,是个很长的故事,他改天会详细地说给她听…原来,魏明伦其是天骏的母亲!
“女孩为了顾全大局,只好接受一切的安排。但是没想到委曲求全的结果,竟是接到亲生儿子的父亲因为飞机失事而意外身亡的消息…”
魏明伦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安绮儿只好轻轻拍着她。
“安小姐,我只是要告诉你,故事中的这个女孩,一直都活在悔恨里,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己见,排除万难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样就不会造成那么多的遗憾及悲剧了…”
“伯母…”安绮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知道吗?故事中的女孩如果不是因为亲生儿子的父亲及他名义上的母亲皆不在人世,担心他从此乏人照顾,才苟活于世间,不然,她早就追随情人而去!”
安绮儿忽地一惊!她没想到魏明伦看似温柔,竟是一个愿意为爱付出及牺牲的烈
女子!
“因为,人活着如果没有感情,那就跟行尸走
没什么两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安绮儿只能说:“伯母,您言重了。”“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希望能对你有帮助。”魏明伦擦干眼泪,又恢复一派自在雍容的样子。“我告辞了。”
在魏明伦离去之后,安绮儿像个游魂似地回到房间,方才魏明伦所说的一字一句就像钉钉子一样,全都刻在她心上…
她想起天骏,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由得潸然泪下…
但她仍然在犹豫,是不是该什么也不管,就喝下全部的“忘情水”呢?
她拿起“忘情水”一直迟迟地下不了决定,就在这个当儿,她一闪神,整瓶“忘情水”自手中滑落,登时摔个粉碎!
安绮儿呆呆地望着地上的水和碎片,好一会儿,才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
失魂落魄的安绮儿,像个疯子一样地奔到川伯的住处,希望能再得到“忘情水。”
她一进门,看不见川伯,只见有一面之缘的辉仔叔,正在将一瓶瓶的“忘情水”砸个粉碎!
“不要砸!不要砸!”她冲过去阻止他“不要砸掉‘忘情水’…”
辉仔叔连忙住手,抓住她间:“你是不是也喝了‘忘情水?’安绮儿只是哭叫着“不要砸“忘情水”…”
“孩子,这世上根本没有‘忘情水’,川伯他有病,他是个幻想症患者哪!”
辉仔叔努力地想使她恢复平静“他所说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我不信!你胡说?你胡说!”安绮儿怎么样也不肯相信他的话。
“是真的!警察及社工人员刚刚才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
“我不相信!一定是你诬赖他的!”她几近疯狂地咒骂着他“你嫉妒他,所以你才想出这种毒计来害他!”“我害他?”辉仔叔无奈地笑笑“他才害了我一辈子…”
“我当年也跟你一样为情所困,偶然遇上川伯,受他蛊惑,喝下了“忘情水”又把所谓的良心‘当’给他,结果…”
“结果怎样?”安绮儿这才平静了一点,但情绪仍是处于
昂状态。
“结果我就到处纵情声
,欺骗别人也被别人欺骗,
天涯好多年,惹了一身病也毁掉自己的前途…最后才发现,还是忘不了最让我伤心的初恋情人…”
“这并不能表示‘忘情水’没有用啊!是你…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安绮儿犹在为自己的信念辩驳。
“如果你自己意志真的那么坚定,又何必到这里来呢?再说,难道你没发现,无论你喝下多少‘忘情水’,想忘的人始终忘不掉?”
谁说的?她不是很成功地忘了尹之捷吗?而且还做出了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事…
“才没有呢!我不但忘了该忘的人,我连个性都改变了,甚至做出许多以往都做不到的事…”
辉仔伯注视着她,良久才缓缓地说:“你相信潜能吗?”
“潜能?”她怀疑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当你决心忘记一个人,并且要改变自己的时候,你是可以做得到,因为人的潜脑粕以发挥极大的力量,帮助人完成种种不可能的事。”
她猛烈地摇摇头,表示反对。
“所以,改造你自己是你的潜能,而非‘忘情水!””
“不可能,我不相信!”
“好!那我问你,现在在你心目中,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一个值得留恋的人也没有吗?”
她很快地想起傅天骏…
但她仍坚持相信,这世上有“忘情水”而这一段时间,地也是靠着这个信念,才能活过来的。
“我是没办法忘记他,但那是因为我打破了我的‘忘情水’…,川伯说过,只有喝光‘忘情水’,才能真正摆
感情的困扰…”
“因为他总是说,你已经没有良心了,所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尤其喝完了所有的‘忘情水’,良心就完全消失殆尽了…”
“对!”
辉仔摇摇头:“孩子,你的良心事由你自己的意识指挥,如果你本
善良,就算把心脏剖开送给别人,你还是有善念及良知啊!”良心是你自己的东西,无法借贷的!”
“你凭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喝光了三瓶‘忘情水’,仍然无法忘情,仍然拥有我的良心!不然,我怎么会回来找川伯,揭发他的骗局?如果我没有良心,我应该该让更多的世人继续受骗上当,然后跟我一样的沉沦…”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找你的初恋情人?”安绮儿仍然想找出他话中的毛病,好推翻他的理论。“该不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的骗局吧?”
“当然不是!我不回去是因为她不爱我,她只爱我死去的大哥…而且他们连孩子都有了,总不好令晚辈尴尬吧!”
好熟悉的片段啊!这不是跟魏明伦说的情况一模一样吗?难道…
“你…是不是姓傅?”
辉仔叔吃了一惊,然后说:“总之,这世上没有‘忘情水’,你想通了就没事了。”“回答我,你是不时姓傅?”
辉仔叔拔腿就跑,跑的速度之快,令安绮儿反应不及!
安绮儿追了出去,却怎样也看不见他的踪影,只能放弃。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顿时无力,好象就要虚
一样…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根本没有“忘情水。”而且居然是由天骏的叔叔、魏明伦的丈夫为她证明…
这真是好大的一个玩笑啊!
同样的装饰,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宾客,在尹之捷的巧妙安排下,这次的婚礼,和上次几乎大同小异。
只是,安绮儿早已不是同样的心情。
音乐乡起,在父母缺席的情形下,她穿著白纱,一个人缓缓地走在红毯上。
着大肚子的罗敏敏和傅天华也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她,眼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与悲哀。
她无视于他们的眼光,继续向前走。
尹之捷从头到尾都是笑容满面,他欣然等待这令人兴奋时刻的到来。
安绮儿终于走到红毯尽头,尹之捷挽着她,一起聆听牧师的公证及祝福。
牧师先将证辞说一遍,然后间尹之捷“尹之捷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安绮儿小姐为
,并且保护她,始终如一地爱她?”
尹之捷正要回答,安绮儿却忽然说:“等一下,牧师先生,我有一些疑问想请教你。”
全场宾客哗然,莫非这一次是新娘有问题?“如果你明明知道你的终生伴侣,他根本不会遵守她在婚礼上许下的诺言,你会不会跟她在一起!”
“安小姐,‘会不会’一事,是要看你的选择。”牧师说。
“我希望你回答我,你会不会这么做?”
牧师有点为难,他不知该怎么圆场才好。主持过这么多场婚礼,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新娘。
“绮儿,你…”尹之捷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显得有点惊慌。“有任何问题,等仪式完毕以后再说,好吗?”
“不行!”她异常坚持地说“仪式完成以后就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
“绮儿!别这样,这里有这么多的人,众目睽睽…”
“是吗?”安绮儿冷笑“你也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品头论足的悲哀?”
尹之捷不由得倒退两步“你在说什么?”
“罗翡翠小姐,请问你在现场吗?”安绮儿忽然大声嚷嚷着,吓坏了尹之捷。
安绮儿又喊了好几声,罗翡翠仍然没有出现。
“看来,你真的把她解决了。”她对尹之捷说。
“我…”尹之捷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牧师先生,你想好答案没有?”安绮儿又问牧师。
“安小姐,我倒想问你,你还想结婚吗?”牧师反问她。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答案,我就什么时候回答你!”安绮儿向全体宾客深深一鞠躬“谢谢大家来参加这场婚礼。”
“绮儿…”尹之捷想抓住她,冷不防却被她丢过来的捧花砸了一下!
“去死吧!尹之捷,你去死吧!”
安绮儿先是高声狂笑,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摘下头纱,提起裙摆,就这么一路飞奔到礼堂之外…
她边跑边高兴地笑,原来逃婚的滋味,还真是愉快啊!
一年后。
在美国纽约的玛莎·葛兰姆舞蹈学校的前台上,安绮儿正在练舞,正为明天晚上即将在洛克斐勒中心的毕业公演,做最后准备。
齐齐和玛格丽特坐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安绮儿练舞,满意之余,想起过去种种,仍然不胜唏嘘。
“幸亏绮儿当时逃婚,不然今天芭蕾舞界,就少了一颗巨星了。”玛格丽特说。
“我看她当时根本就是打定主意报一箭之仇的,只可惜你当时出国去了,所以没来得及看那场好戏,真是精彩哪!”齐齐说。
“我想也想得到!敏敏后来拿剪报给我看,我还真吓了一跳,好大一张逃婚照!”
安绮儿从舞台上蹦跳下来“你们又在说些什么啊?是不是又在论人长短呀!”
齐齐于是说:“我们还会说谁?还不是在说你的逃婚英勇史,百听不厌哪!”
“你们一定是老了,整天都在谈往事!”她对他们扮个鬼脸,又跑回了后台。
“你有没有觉得,绮儿到了美国以后,开朗多了,不像以前一样,老是阴沉沉的。”玛格丽特心有所感地说。“所以,人要雪
复仇,才能平衡受伤的心灵,恢复正常的情绪,追求幸福快乐的人生。”齐齐说。
“你哟!就是嘴巴不饶人!”玛格丽特忍不住数落他。
他们走到后台,看见安绮儿桌上有好大一束的香水百合,她正对着花发呆。
“哟!这是哪个火山孝子送来的?”齐齐取笑她。
“我不知道,管理员告诉我,刚才有一位东方男士拿来的,但他很快就走了。”
“你有没有问他的长相…”玛格丽特正要说,却被齐齐打断,他大叫一声:“你还不追?再不追出去的话,就要当一辈子老小姐了!”
安绮儿忽然心有所感,马上从位子上跳起来,快步冲到外面去。
她拿着花在街上东张西望,来往拥挤的人?里,哪里有傅天骏的影子?
莫非…送花的人不是他?
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大轿车缓缓地驶近她,最后停在人行道边,有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绮儿!”傅天骏唤她。
安绮儿猛然回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喃喃地说:“这花…你的?”
“是。齐齐打电话给我,说你要参加公演,可是我把
期记错了,我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呢?”
“我…我怕影响你练舞,打算明天才…”他支支吾吾地样子,好象做错了事的孩子。
“如果我一直没有追出来,你是不是就这么走了?”
“我…我不知道,我很矛盾…不知道该不该等,因为…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绮儿突然扑上去,抱着傅天骏大哭起来,傅天骏搂着她,
不住眼眶也红了,泪水缓缓地滑落脸颊…
只不过,这次他们
的,都是
快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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