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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添饭!”牟冠宇拿著空碗的手一递,要老婆盛饭。

 “你要多少?”陈月倩不客气地反问,依然没打算接下老公手中的碗。

 “要半碗!”他声回道。

 “自己去添!”陈月倩眼不眨,迳自把菜夹进一个盘里,起身往女儿的房里走去。

 牟冠宇眼一瞠,嘴一撇,对老婆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兀自起身,嘴里犯著嘀咕。

 “不食嗟来食,我自己动手。希罕!”

 牟允中双手执著筷子,无奈地摇摇头“爸,何必呢!你明明是惦念著为盼的,为什么她回家后,还要对她摆出那种嘴脸呢?”

 “我摆出哪种嘴脸了?”坐回位子的牟冠宇不客气地质问儿子,筷子轻轻在桌上一顿后,大口扒著饭。

 牟允中憋住笑,轻声说道:“一副臭得教牛都会发酸的嘴脸。”

 牟冠宇斜睨儿子,不悦地辩道:“那你教教我该怎么摆脸色给她看。才不过三个月而已,就被人家赶了回来,这可好了!一个年轻姑娘无一技之长,没名又没分不说,还赌上了后辈子的婚姻。我看那鲁小子占足便宜,不见得会要她回去。”

 牟允中直言无讳地告诉父亲。“爸,我解释过了,是因为出了点意外,小鲁没把握的病情是轻是重,若把小妹一个人独自丢在市区的房子过夜,他又不放心,所以托我送她回来住上一夜半的。你别老是打落水狗。”

 “我打落水狗!告诉你吧,那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对女人的心太软。他若要顾他,就一定顾不及你妹妹。一个男人若被夹在两个女人之中的话,准没有幸福可言!谁知道邹老太太不会玩些把戏,好骗他回去?”牟冠宇刻意扯喉说话,想是要让里面那对母女听到。

 “怀鲁自有办法。”牟允中冷眼看着父亲小孩子气的举动。

 “好!怎么说都是那小子有理,我懒得跟你辩下去。我了,先回房去了。你要是高兴的话,把你妹请到桌上吃。”说著僵著一张老脸离座。

 而在房里的牟为盼和陈月倩当然也把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做母亲的抚了一下女儿的头发,为丈夫说好话。“为盼,别放在心上。你爸爸这个人就是这样,从不说好听的话,不过他可是疼你在心坎里的。”

 牟为盼压抑下心里的酸楚,微笑点点头“我了解,不会跟爸计较这些的。而且我对怀鲁也有信心,他明天就会来接我了。”

 陈月倩看着外观仍是稚气十足的娃娃样,举手投足却改变不少的娇贵的女儿,热泪不夺眶而出。“你长大了,也懂事多了。”然后双手盖住女儿的手心,摸著她微微皮的手指,轻斥道:“手变了,你又忘了上护手霜。”

 牟为盼轻吐一下舌头,耸著肩“滑滑的,我不习惯。”

 她轻拍女儿的手以示小惩。“来,坐到妈旁边,我有话问你。小鲁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小心翼翼地挪了下部,牟为盼慢慢地坐在母亲旁边。“他对我很好。不过不会像以前那样放纵我行事。”

 “那…有没有宝宝呢?”

 “宝宝?”牟为盼愣了一秒,恍然大悟地叫道:“当然还没有!我们还没…还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那这三个月来你们都在做什么?玩家家酒?”

 “总之,我们一直都分房睡,一直到两天前才睡同一张的。”牟为盼在母亲关切的注目下,小脸瞬转绯红,羞赧得无地自容。好久,才又再开口:“小鲁说,我若能早一点修正自己莽莽撞撞的行为,就能早一点在一起。是我自己差劲,才会拖得这么久的。”

 陈月倩理解地点了一下头,摸摸女儿烫得烧红的小脸蛋,疼惜不已。看来她的小痹还是没搞懂爱情可贵的力量。只当她的情人说得煞有其事,不明了一个男人若愿等她一切安适妥当才要和她发生亲密关系的话,是需要很大的定力的。

 “为盼,小鲁是真的很爱你,而且爱你好久了。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是你可以依靠的。”

 牟为盼喜上眉梢的追问:“真的吗?妈也这么认为吗?”看着和蔼的母亲点头后,她又赶紧问:“那爸呢?”

 一提她那个老伴,陈月倩真是左右为难。“在某些事情上你爸很开明,但有些事情却又古板得很。我想他把你的婚姻大事也看得清楚,只是他向来就是个紧张大师,老是往坏的地方想。”

 听母亲这么解释后,牟为盼轻点下颔,舒展眉心,嗫嚅的启齿:“妈,小鲁今天下午又跟我重提要我嫁他的事了。”

 “你怎么说?又拒绝人家了?”她著女儿的手,猜臆地问著。

 牟为盼咬著下微微摇头。陈月倩见状不发一语,过了几秒才快地一把搂住女儿的肩摇晃两下,然后低下额顶住女儿的头。

 “准新娘,到那一天你会知道,婚姻就像一桩歃血为盟的仪式,是要把身、语、意都签署给彼此的。”她见到牟允中一脸沉郁的踏进女儿的卧房时,倏地收了口,改问儿子:“怎么啦?是邹娴来电了吗?”

 “不是,”牟允中暗传了一个眼色给母亲后,赶忙对妹妹说:“是小鲁,你赶紧接分机。”

 为盼调皮的对母亲甜甜一笑。“好!但我要伸张隐私权,请妈妈、哥哥帮个忙,回避一下。”直到目送合作的他们出去后,才持起话筒应声。

 大概是因为线路不良的关系,她喂了三声,对方才开口喊她的名字,虽然他听来遥远、淡漠,但牟为盼还是一心想着老,急追问情况。

 他没有针对她的问题回答,只是以一种僵化的音调说:“为盼,我必须收回今天下午的话。”

 牟为盼愣了一下,不了解是哪一段话,只能反问他:“我们今天聊了好多,你是指哪些话?”

 邹怀鲁顿了两秒,才以笃定的口吻说:“有关我向你求婚的话。”

 牟为盼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支支吾吾的问:“对…不起,怀鲁,你说什么?”

 于是他又改了一个说法“我必须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婚期。”

 他这话教为盼一时吭不出声,只能呆坐在上听著公共电话线上的吱喳杂音。半晌后才心灰意冷的问:“是不答应,对吧?”

 他在线上缄默不语。这实在很讽刺,因为嘈杂的音质又拉大了他们的距离。

 牟为盼忍了好久,脑子里转浮出各种咒骂他的字眼,但嘴上就只能嚷著:“是我不好!是我自己不好才配不上你。你要收回哪些话,你自己看着办,我没有时间帮你调出纪录,因为抱歉得很,我没料到你是这种背信忘义的人,所以我忘了录音存证。乾脆就当你今天下午没对我说过任何一句骗心的话!”

 “别这样,为盼,你弄拧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希望能将婚事…”

 牟为盼先发制人,忿不可遏的打断他的话,接口道:“取消!取消!我不希罕!邹怀鲁,你没种、胆小、又怕事!你就照那个老巫婆的话去娶别人,我牟为盼抵死也不要嫁给你!”

 话虽如此,但赌气的牟为盼仍是屏气凝神的紧握住话筒,深怕漏听任何一个字。不巧的是,彷佛在呼应著她的高音频,话筒里的衬底杂音愈趋扩散,大到几乎要噬掉他的嗓音。

 但是牟为盼坚信自己没有听错,他的确说:“那就取消吧。”

 三周来,牟为盼无意识地在好几张空白的纸上画了成千成万个星星。

 星星黯淡平面的脸上泛起各种表情,传递她矛盾、复杂的心情…其中有哭泣的,有凶怒的,有缺牙断鼻的,有郁卒倒楣的,有思念感悲的,有忏悔愧疚的,有龇牙咧嘴的,有含冤莫白的,有喜极而泣的,有乐极生悲的,有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总而言之,各种百态都有,独独缺了喜乐的。

 她咬低头以额触碰桌上摊平的纸张,一个星星轻叩过另一个星星,她虔诚认真的心,一半在责难自己的莽撞与看不开,令一半则告诉自己别再画了,因为搞不好画到死还是盼不到他的谅解。但那只紧著笔杆的手就是停不下来,因为它已熟悉了一笔勾勒出的五角星,不画,教静不下的筋骨难过;不画,教她枯如黄叶的心凋萎。

 这是头一遭邹怀鲁不解她的心意后,她能认分且平心静气的接受事实,然而她心中的苦涩与寂寥比往常任何一次吵架后的委屈都来得多,因为她对他所说的所有指控与责备皆非出自她的真意。

 她骂著自己:“牟为盼,现在可否顺你心了?他照你的话跟回家里住了,要做个更孝顺听话的好孙子了。你鸩毒、坏心眼的话可一一应验了!你该拍手赞自己料事如神,还哭什么劲!”

 每当黄昏时分,他会悉心扶持微微颠踬的出去散步,偶尔会与尴尬不堪的她撞面,他依然是泰然自若的和她打招呼,只不过坦然疏离的模样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然而,他愈是摆出客气文明的应对态度,让牟为盼愈发忆起往昔他百般温柔、轻怜爱的体贴模样,教她无法克制会他一面的蠢动,哪怕匆匆错身的一瞥只有短短一秒,这侥幸的停驻也够她相思到下一个黄昏了。

 所以偶然在大门口前“不期而遇”已不再是偶发的,它渐成了一种惯性。只不过这种众人皆知的好运不长久,因为像是看出了她的动机,硬是变更作息方式,要求张雷驱车载他们婆孙出门。这活生生的剥夺了牟为盼赖以维生的“那一瞥。”

 当她从爸爸不小心溜出的口风得知,怀鲁除了上班时间缩减外,下班后的闲余时光毫不排斥与他为他所物的对象约会,甚至大方阔气的邀她们上馆子、看电影,打发时间。

 牟为盼知道,这意谓著他已对她死心了,他们也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复合。

 可曾有人告诉她,所爱的人近在咫尺之内,而她却无法再挽回心爱伊人的悲哀?那种迸泪、拧人相思疼的感觉是比后悔更教人椎心。

 而说起泪,如果多愁善感的人曾以珍珠譬泪,那么,她这三周来所落下的泪应该足以打动月下老人了吧!可惜,泪珠仍是不停的下滑,浇皱了纸上的星星。于是每个星星又顿时苍老几分,因为泪渖一乾,纸也发皱了。

 瞧!你的青春不就是如此吗?

 想到这里,牟为盼笔上的滑珠已“咳”不出半点汁来了。她试画了两笔,才面无表情的将笔套一盖,懒散地了一条黑丝带绕在笔套上,笨拙地打了一个其丑无比的蝴蝶结,接著歪著小嘴喃喃哀悼:“蓝调十三号,谢谢你无私的奉献,安息吧!”

 她伸手掀开了长方形的檀木盒盖,把空了笔的笔缓缓地放入十二枝“寿终正寝”的笔杆中后,正要取出另一枝新笔时,从阳台上传来一个重物的跌落声,让恍惚的牟为盼一怔,忙不迭地推椅起身,朝落地窗走去。

 当牟为盼掀起窗帘开了窗后,便被眼前跌坐在地上的庞然大物吓了好一大跳,她正骇然要扯喉之际,便听到这个彪形大汉连连发出诅天咒地的呻声,还旁若无人地埋怨著:“我的老祖宗!馊点子是你出的,也不帮衬点,教我跌个四脚朝天,你在上面看了也高兴…”等张雷抬首接触到为盼吃惊的圆眼时,倏地住嘴,赶忙唤道:“牟小姐。”

 “张叔!”牟为盼讶异地站了出来,伸手吃力地扶起大吨位的张雷,问:“你怎么爬上来的?”

 “就一手一脚攀著石头爬上来的啊!”张雷没好气地著摔疼的结实部。

 “这是三楼!”牟为盼伸出了三指头,头微微朝栏杆外瞧了一下。

 张雷双脚跨开,叉,打包票地嚷著:“安啦!安啦!十层楼都难不倒我了,这区区五公尺不到的三楼,我张雷根本没放在眼里!”

 牟为盼看着他大肆吹擂如何用壁虎功爬上来的模样,小手握默不作声,只是腼腆地站著,等他口气后,才抬头问高得吓人的张雷:“张叔,你爬上来只是想传授我壁虎功的吗?”

 张雷被她这么一问,傻呼呼地搔头,不好意思的回答:“当然不是。瞧我这笨伯,摔个筋斗后就把正经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牟为盼闻言,心卜通跳了一下,期期艾艾地开口问:“是…怀鲁要找我?”

 张雷手一挥,不假思索道:“不是少爷,他现在正和一大堆人际应酬哩!”

 眼底的光彩一黯后,牟为盼没打彩地问:“哦!那会是谁?”

 “是老太太啦!”

 听到竟是邹要见她,牟为盼讶异得不得了。“她要见我?她不是讨厌我得很,要见我总没好事的!”

 “有我张雷在,她不会对你怎样的。反正你跟我来准没错!”刚说完话,便拉著为盼往阳台栏杆跨去。

 被拖著走的牟为盼吓得半蹲下来喊道:“张叔,这里是三楼,我们走大门出去好吗?爸妈也都出去了。”

 张雷一听,马上松手,疾步往她房里走去,嘴上还嘀咕著:“唉,你早说嘛,害我刚才爬得那么辛苦,原来那个老断人家电路的牟老头不在!”

 牟为盼听张雷这么批评爸爸,满心不悦。“喂,你怎么这么说我爸爸!”

 “我没说错啊!你自己想想看,是谁让你害相思到这种地步的?是谁老是挂我们家主子电话的?是谁公私不分,不理青红皂白就把恨在开会议事上狠刮人耳光的?你说说看,是谁?”

 牟为盼并不知道这些事,只能就自己所知道的反驳:“那是爸爸跟邹怀鲁的公事问题,我不需要知道,”她跟在张雷的身后,一心为爸爸辩解。“总之,爸爸不会故意挂人家电话!是我不想要别人打搅的。”

 “反正我这老不管啦!你爸爸的确是有点神经质,这总没错吧!”

 十五分钟后,牟为盼已经过邹家画栋雕梁的玄关大门,跨进空幽黄的大厅,大厅内只亮著一盏小灯,将重垂在水晶吊灯上的滴形坠子的影子斜在墙上,那重重的叠影泛著七彩棱光小儿人影,就好像披著彩服的小卫兵般环环静守在厅内,诡谲的气氛教牟为盼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手无意识地著浮起皮疙瘩的臂膀,待走到楼梯口处,才踌躇地仰头问著走在前头的人:“张叔,好奇怪!怎么今天都没见著人影?”

 “先生和太太都跟著少爷赴宴去了,这平常的。”张雷走到二楼处时,转动硕实的巨人身躯,俯瞰她,催促道:“牟小姐,快上来!”

 牟为盼被他一催,慌张地上楼。她跟在张雷的身后,来到一间卧室前,强下心中的恐惧。

 张雷让开身子,双手轻推她一下。“小姐,你就大方点,敲门进去吧!希望老太婆还没睡著。”

 牟为盼还是惶恐不已,小声地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张雷臂不耐烦的说:“当然是你和她之间的事了。喂,牟小姐,你今天这副可怜兮兮的小家碧玉样子很不乾脆哦!一个快升天的老太婆不敢任意妄为的,我就守在门外。”

 双手紧握,她瞪了直肠子的张雷一眼,说:“对啦!我怕死,这也不行吗?”接著才转身用力叫门,不及一秒,听到一声虚弱的回覆请她进去。

 牟为盼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犹疑的挪身进去,再轻轻合上门,直到站稳后,眼光才与靠趴在头柜上的邹接触到。

 发丝尽白的邹以一种深不可测又严厉的眼光打量著她,教牟为盼只能轻唤她一声“”便心惧地呆站在原地。

 好久,邹从鼻里轻哼一声,撇过眼去盯著平摊在上的相簿,冷冷地说:“过来坐著吧。”

 牟为盼左右寻了一下椅子,发现室内的确有四张椅子,但有三张堆满了衣服,唯一的一张空椅上靠著老边。该不会是要她坐在老巫婆的旁边吧?应该不是!牟为盼下了结论后,走到堆著白纱的椅旁要清东西,却被邹不耐烦的声音打断动作。

 “你这笨囡!别动那些纱!我旁边不是有一张空的?你捡那张椅子是想跟谁过不去来著?”

 牟为盼“噢”了一声,傻傻地放下手中的纱,乖乖地走到靠近邹的椅旁,坐了下去,脊打直,双膝刻意并拢,规矩地端坐著。“找我有事吗?”

 “我没事会找你吗?”邹不友善地冷嗤一声。

 牟为盼没有生气,表面上只伸食指抠了一下眉尾,心里实想驱策那指头挪至下眼圈,将眼袋一拉,方便做个鬼脸。

 邹发皱的脸上没有一丝和蔼的笑纹,事实上,她看起来苦极了。她抖著乾瘪的手翻了一页相本,挑出其中一张递给她看。

 “哪,这是你二岁的照片。小小年纪就对邹爷爷饲养的鲤鱼有兴趣,跟著小鲁跳到鱼池里抱出两尾来,被跃起的鲤鱼打到了头,疼得哇哇大哭。接著骑在凶得要命的鹅上的这张,天!我记得你还被啄了好几下。还有把小鲁的狗弄受伤的这张…”

 牟为盼一张张地接下照片,吃惊的盯著自己被七岁的邹怀鲁拥在肩头的影像。诸如此类的照片她有好多张,但都记不起场合,却也没想到年纪大的邹竟然了若指掌,侃侃而谈,记得出她还清楚!

 等邹觉得无趣后,她两手将相簿一合,丢在一旁,接著瞄了一下牟为盼,又是不客气的命令道:“你站起来,换上那件摊在椅上的衣服。”

 牟为盼很想耸眉问为什么,但看到邹严厉得可以磨刀的眼睛时,迟疑几秒后便顺从地照做了。她笨手笨脚地穿上了尾端长得离谱的丝绸白礼服,这件缀著一粒粒珍珠与绣著玫瑰金线的蓬松裙萝,正好适合她俏丽玲珑的身段。

 她不安地站著,手足无措,只得听著邹发出纠正的声音。

 “仰首!缩小肮!收下颔!别以为有裙可遮我就看不到了!两脚站好!”牟为盼心虚地照邹的话做了。

 等到无剔可挑时,邹才勉强地说:“马马虎虎啦!样式虽然古了点,但我保养得还不差,就给你穿吧!不过我话先讲清楚,我可不是只属意你一个,只是因为你跟我一样是个矮子,穿了省得改。”

 原来这是老的嫁衣!牟为盼更是觉得不能收了,只得锁著眉,忙解释:“这太华贵了,我还用不上,给别人吧!”

 “罗不罗唆!给你,就拿著。现在用不上,等嫁人时不就用得上了。你要我拿这件旧纱再丢给别人,我这把老骨头可没有多余的闲时间!”

 牟为盼还是觉得很不安,对于几天前还不肯让她和邹怀鲁假装偶遇的邹竟有这么大的变化感到奇怪不已。纵然邹的态度不见得转好,但竟肯趁著家人都外出的这天约她话旧、看照片,又要把自己珍藏近一甲子的新娘礼服给她,这教平不求甚解的牟为盼也不得不大起疑心,揣测邹到底要对她耍何种把戏。

 然而牟为盼仍旧没有异议,她静静的换回自己的衣服,没有雀跃与欢乐,只是很礼貌地答谢邹的好意。

 邹的手缓慢的挥动,像是要她别作戏,然后说:“我口好渴,你帮我倒一杯水,我不要太热和太冰的,要温的。顺便帮你自己倒一杯吧!”

 牟为盼很认命的拿了杯子帮倒了一些水,无意间瞥到梳妆台上厚得鼓起来的大葯袋,随口就问:“怎么了?为什么在服葯?”

 “也不是什么病,只是骨头的老毛病犯了,而这些葯也不是葯,只是止痛剂罢了。

 有事可忙不去想也就不会痛了。唉,给你一提醒我又痛起来了。”

 看着邹蹙眉忍痛的表情,牟为盼也忘了去计较老人家的无理取闹,随即递过开水扶她起来喝水。

 邹润了喉后,又颇有微辞的评道:“太热了些。”

 “那我重倒。”

 “算了,算了!伴著五分钟就凉了。你坐下,我们再聊聊。喔,现在几点了?”

 “八点过三分。”

 “好好,时间绰绰有余。”邹低头吁了口气,再抬头时,眼光又变得更锐利。

 “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然你急我更急!”

 牟为盼本来想反问她:“有什么可急的?”但是又怕被斥骂为冒失囡,迟迟没问出口,只附和道:“好。”

 “今天刚巧两家人都不在,我挑今天找你说话就是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只要你待在这里帮我撑到明天早上就好。你可不可以做到?”

 “撑到明天早上就好?那还算秘密吗?”

 “当然算!人家如果没问,你就继续当个蚌壳;人家如果问了,你只要回答他们捱到明天就晓得了。”

 牟为盼天真又困扰地问道:“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您要我保守什么样的秘密。”

 “所以啦,这样才好,我们别一直绕著口令讲话,反正明天你就知道了。我问你,你多久没和小鲁说过话了?”

 “该是最清楚了。”牟为盼有点埋怨地道。

 “我一点都不清楚!他什么话都听得进去,就是叫他‘别去找你’的话,总是给我装聋作哑。”邹也不甘示弱,埋怨回去。

 “但是他这次可真把您的话字字听进去了,他没来找我讲过任何话。”牟为盼好委屈地说著。

 “哟,可别把这笔帐算在我这老婆子的身上,这回我可没教唆他别去找你!”邹理直气壮地回道:“我也纳闷他最近怎么了,突然开窍,找起别的女娃儿玩起来了。”

 牟为盼一听,粉脸霍然涨红,即刻打直身躯追问:“他又开荤戒,吃起猪蹄膀了?”

 邹出不解的表情,隔著距离观察牟为盼吃醋的模样,才赫然咯咯笑了起来。

 “我做小姑娘时,可不兴你这种说法,我都是直截了当地找小鲁的爷爷问:你今天上哪条枇杷门巷吃去啦?”

 牟为盼睁大了眼,因为这是许多年以来她亲眼目睹跟她开怀大笑,不过最后还是因为痛而打住笑。只见她认真地摸著右膝盖和大腿,轻咒了一句,眉心深锁地仰头看着她。

 “所以小鲁有没有开荤戒我实在不知道,因为他虽然孝顺,但还没真乖到会一五一十地把吃‘猪蹄膀’的步骤告诉我。”邹眨著狡猾的眼建议她:“你何不找他问更快些?省得我再转话落了重要情节。”

 这是绝无仅有的时刻。竟会开她这种玩笑!牟为盼真的被邹的举止搞迷糊了,不过她也没因此得意忘形,仍是沮丧地就事论事道:“既然您不曾试著阻止他来找我,那么我想他永远都不会来找我了,尤其在我口没遮拦地把他骂得窝囊透顶后。

 那时他一定气得要命,恐怕至今还未消哩!”她一手撑在膝上,另一手则轻著眼及泛红的鼻头。

 “是吗?”邹若有所思地虚应了一句。“他是非常死心塌地的,会突然这样不会没有原因的。”

 “知道?”牟为盼希望能帮个忙、告诉她。

 “我大概知道。不过这就是我要你帮我保守的秘密,等明天你就知道了。”邹嗄的声音愈来愈弱,突然改了一个态度说:“你帮我拿一些葯出来,每袋小葯包里都会有两粒白色葯丸,你帮我挑出小粒的来。快!”

 牟为盼照话行事,总共挑出了二十一粒,递给

 邹不发一语接下葯丸后,随手放在小瘪上,然后拉长脸说:“今晚先待在这屋里别回家去,我已教人帮你铺好了,你先请张雷带你去休息,再请他进来这里一趟。快去!”

 牟为盼不放心的看了无力躺在上的邹一眼,才起身找门外的张雷。张雷见她神色仓皇的走出来,不发一话就要带她去休息,但牟为盼拉住他的巨掌,阻止他“张叔,你先进去看老,她的神色不太对。”

 张电对它的请求无动于衷。“不差这几秒的。我先带你回房休息。”

 “张叔,拜托你!如果是怀鲁说的话,你一定会去做的,对不对?”

 一听到主子的名字被抬了出来,张雷不耐烦地打住脚步,折了回来,被她拖进的房里。

 邹轻唤道:“张雷!”

 “老太太,牟小姐不放心您的情况,要我再来确定一下。”

 邹稍微抬起头,看一眼倚门而立的为盼,弯嘴给她一个笑,抬手要握她的手,以示保证。等到邹握住了飞奔过来的为盼时,也忍不住泪眼相对地劝道:“好了,盼盼,你看到我人好好的,没事了。当我握著你的手,就好像握著小鲁的,这种感觉踏实多了。对以前的事真的很抱歉,我这把年纪还跟你过不去。”

 “…”牟为盼听到邹叫著她的名时,忍不住掉下眼泪,她总觉得邹的举动不太对劲,她好想找怀鲁回来,只要有怀鲁在的话,她就不会这么仓皇不安。

 “我…去找小鲁回来!”

 “我又不是要走了,傻丫头!老哭著说这么不吉祥的话。我还想看你穿上那件骨董婚纱哩!”邹笑着教训为盼,又叮咛道:“记住你答应我要在这儿过一夜为我守密。明天你就知道答案了。”

 “好!”“那就跟著张雷去休息,喝一杯我请人为你调好的巧克力牛。”邹摸了摸牟为盼柔软的卷发,催促著。

 牟为盼泪眼汪汪地站起来,从容地走出邹的卧室。

 张雷领著牟为盼来到特定的房间,临走时,有点迟疑地比了一下倚窗的藤制小圆桌上的杯子说:“要是我就不会喝那玩意儿,变冷的巧克力牛最难喝!”

 但是这是邹的好意,牟为盼毫不迟疑地举杯就,等到喝光所有的巧克力牛后,才走到大边坐下,想着这奇妙的一夜,想着她和邹突破防线的进展,想着想着,沉重的眼皮就慢慢地合上了。

 牟为盼对于睡著后的事一无所知。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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