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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唐盛世,暮三月,正是尚书省举行省试的时节。

 长安城内、天子脚下,云聚了来自四面,求取宝名的读书人。十年苦读,但盼一举成名天下闻,只求鲤跃龙门身价倍增。

 奈何放榜后,少家欢乐多家愁。功名难求,终究是志得意满者少,抑郁寡者多。多少人意气风发而来,意志消沉而去。

 岳瑁便是落第中的一人。他向来自负奇才,却是名落孙山。既然没有考上,只得收拾衣物退回家乡。谁知半途之中,忽地生了场重病,盘用尽,还叫旅店给赶了出去。

 听说“翠峰山”上有些道观佛寺的,他只得撑着身子,前往“翠峰山”试试运气。可他从正当中,走到夜幕沉沉,耳未闻暮鼓晨钟之音,目不见香烟缭绕之状,四周尽是片黑鸦鸦的森林。

 又倦又疲,又饿又冷,他是再也走不动了!头鼓而昏沉,四肢僵直,干燥的不住抖颤,一张俊胜早因寒冷而失去血,砰的一声,便厥了过去。

 倒下来的那一刻,他不住地告诉自己绝不能死。他不甘心就这样客死异乡。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他还没金榜题名…还没扬眉吐气呢!他回想着一个个瞧不起他的嘴脸,他不能死的…他立过誓…要把这群猪踩在脚下的…还有那势利的店小二…他要活下去…要那个店小二跪着和…他说对不起…她不要死!

 他在心底呼喊着,身体却没给予温暖的响应,体温不住地下降,四肢更加冷沉,不甘死去的灵魂已渐被寒意冻僵,不省人事。

 是上天怜悯地吗?他不知道!可即将冻死的魂魄,却逐渐轻暖…虽然还恍惚无力。他努力的冲出一层层的黑暗,忽地睁开了眼,眼睛还没回神,便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你醒了!”

 有人递了一个碗,隐隐的葯香溢着温热,他接过碗来,手还有些无力。“谢谢!”他抬头想看看恩人的样子。

 砰的一声!碗整个滑落摔成碎片,微弱的笑容僵在脸上竟成了嘲弄。

 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映人眼帘的竟是一片的黑焦。

 焦黑移动着。“别担心,我不是鬼,你也没死。”温润的声音极是好听。

 眼睛终于对好了焦距…是一名姑娘,五官还算清秀,左脸颊却一片焦黑的股记。一张脸像是莫名地被下了恶毒的诅咒。

 “对不起…”他想化解尴尬。

 女子竟然笑了,胎记被往上挪抬。“你算勇敢的了!上次被我救起的书生,见了我,又晕了过去。”她递给他一条布。“把自己身上擦干吧!”

 岳瑁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这个姑娘会说…“你算勇敢的了!上次被我救起的书生,见了我又晕了过去”她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好象她说的是别人的事,而且是件有趣的事!

 他看错了吗?那姑娘好象笑了!

 一条布在自己的手中。“先把自己身上擦干吧!”口气仍是不温不火。

 这才惊觉自己一身的,怕是刚才被葯泼洒的,慌乱的擦着身子,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飘向这名姑娘。

 姑娘优雅地蹲下身来,一片片地拉起散落在地上的碗。她穿了件普通的青碧的衣裳,头发简单的盘了一个髻,身材略微清瘦。

 她轻叹:“可惜了这碗葯。”轻抬螓首,一剪秋水,似水漾。

 岳瑁一惊,这才看清楚,女子相貌虽是普通,却有一双皖皖美目。乌亮的瞳眸,黑白分明,澄澈如水,温润如玉。那双眼睛,没有勾人的媚,没有惹人的怜,却是干净清,舒服宜人的,眼波转,漾开的是水的温柔。

 为什么她的眼神既温柔又安详?

 他不懂…是不是,老天爷在她睑上开了玩笑之后,又发现这个玩笑实在太过残酷,才采了对星子给她的吗?因为是夜的星子,才这样温柔吗?

 “公子,您该不是被我的样子给吓傻了吧!”对上那双睁大的眼,她心理并没有太多的起伏,她一直都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她的。

 眼前这名公子,气质儒雅,面如冠玉,五官端正。一对剑眉在儒雅的脸上,增添了傲然英的气度,一双星目,深邃有神,怕是要叫多少姑娘醉在那潭眼眸中。她…当然是不会醉在其中。

 她不再是豆寇少女,也过了作梦的年纪。不!懊说她从未有过情窦初开的情怀。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是张绝世的容颜,会不会在众人的追求中,动了凡俗之心。可她是长成这样,而且向来心如止水、平静无波。她不知情爱为何,也不好奇情爱为何,她过的好好的,不是吗?

 眼前男子虽是英伟俊秀,也一样不让她心动。她只觉得这男子正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才会受到这么大的震惊的。

 她轻笑。“你昏睡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醒来,我就不再留在这儿吓你了,你好好休息吧!晚一些我熬好葯再给你端来。”她说得真心诚意,倒是真的不愿吓到他才离开的。

 她俐落地收拾好东西,轻点着头,转身离去,走得有些快,至少对岳璐说,这姑娘走得太快了。虽然他已醒来,可头还昏昏沉沉的,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姑娘到底是谁?

 只这么几句话,几个动作,就让他惑不已了。

 是他在作梦吗?可为什么溢出的葯香这么真切呢?

 头好痛,他不由自主又晕了过去。

 岳瑁昏昏沉沉,时睡时醒的过了好几天。每每他醒车时,边已经摆好了温热的菜饭和汤葯了,鲜少有机会让他碰到那姑娘,往往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张字迹娟秀的字条,上头简单的写着四个字“一切自理!”

 面对快让他握破的字条,他不有些优格。

 那天明明就让她的胎记给吓到的,可那双美目却也同样真实地震动他,怎么可能有张睑同时出现极丑和极至美呢?记记中,女子的态度怡然自若,动作轻盈优雅,根本不像是受到咒诅一般。

 是他看错了吗?时间越久,他就越怀疑那胎记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环顾四周,简陋干净的房间陈设着好几排的书,淡淡地混着书香和葯香,周围的气息,是温暖宜人的,他好喜爱这味道的。这味道教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舒服和平和,就像她那双眼一样。

 没有察觉到自己略微上扬的嘴角,他一径地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尽管这几天,身体依然欺,心中却是难得的闲适和自在。这房间没有熏燃什么特别的香料,可就有股子味道让人松弛安心。

 葯草的香味越来越浓,他起身,想看看那位姑娘是不是在熬葯,他还没好好谢谢她…也还没仔细看过她呢?想确定那胎记是不是他的错觉。

 起身有些急,软弱无力的双脚,才走了两步便瘫跌。

 “啊!”脚痛得厉害。

 “怎么了?”少女迅速的从外进来,盘好的发髻有些松滑,脸上有几抹黑,想是刚才生火时弄上去的。左脸的胎记,清楚得有些残酷。

 正午时分的阳光,丝毫不留情面地照着姑娘脸上的胎记,一片焦黑蹑咬住清秀的脸庞,死也不肯放手,还隐隐浮肿,既吓人又嚅心。

 即使已经看过那胎记,他还是有些受惊,回过神后才察觉自己的狼狈…跌落在地,加上一副惊愕的呆状,他的脸不觉有几分红。

 “你没事吧?”她搀扶起他,对上他的是那半边清秀的脸颊,明眸似水,细长的睫低垂。她的肤不算特别白皙,肤质却是光洁无瑕,细细发着汗,微微透着红,隐隐溢着少女的幽香。

 就算不是个美人胚子,她原该也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子,对她竟莫名的起淡淡的怜惜之情。她和他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无无求,温柔善良…即便毁了半边脸。

 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却被烙下永痕的伤疤?老天爷向来都是不公平的吧?他在心里叹息。除了叹息,他也有些疑惑,是怎样的个性使她安之若素,怡然自得,难道她从不咒诅这狠心的老天吗?

 靶受到岳瑁的目光,女子的脸垂得更低了!她早就习惯了旁人奇异的眼光,可这男子的视线,却让她的呼吸有些困窘。不管怎么说,她很少和陌生人如此贴近,这样距离是短的有些危险,怎样的危险,她不知道!

 “公子请坐。”她搀着他,让他安稳的落了座,顺手为他倒了一杯茶。毕竟她是个不易起波动的人,很快就平稳了方才不安的呼吸。

 “谢谢!”赶紧把失礼的目光转移到茶杯上,无意识地握紧茶杯。

 “公子何故起身?”察觉那双直勾勾盯着茶杯的眼,有些不知所措。

 岳瑁抬头微笑。“我是想和姑娘道声谢的,还有…”直觉地痹篇那片怵目惊心的焦黑,直视那池水。“前几天有些失态,还请姑娘见谅。”

 女子轻笑。“你放心!这件事我是不会挂在心上的。第一次见到我的人,很难不失态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胎记被笑容小了面积。

 忍不住偷瞄她的睑,想确定那抬记是不是真的,如果那胎记是真的话,她怎么还能笑得这般无谓!

 游移的眼神赫然对上湛然美目,慌道:“还未请教姑娘大名呢?”希望没被察觉自己的无礼失态。

 看他的模样,她又笑了。“倒不是不想将名字告诉公子,怕公子身子还弱者,不得吓。”这倒不是取笑,而是真心诚意不想吓到他。

 直觉她语气中对自己有几分轻笑,他昂首。“姑娘说笑了,什么名字会吓人?”

 她淡淡说道:“这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放在我脸上,让人有些吃惊罢了!”明眸晶灿。“小女子姓华,华丽的华。单字容,容颜的容。”即便知道人们可能会有的反应,她还是想看他的表情,是嘲弄、受惊,还是同情。

 这么些年,对于容貌,她早是淡然处之,反过头来,还能寻找出属于她自己独特的乐子,从别人的反应中,揣测这个人的性格、心态。

 “华容?”…花容!老天节已经在她的脸上开了个恶毒的玩笑,她爹娘又为什么取了个戏弄的名字?这胎记…知道自己张大的嘴,呆蠢而无礼,可就是合不起来,知道直视胎记的目光,吃惊而失态,可就是就是转移不开。

 “这名字是我娘取的,在我还没出生前就取好的。”…看来这公子倒是善良。直视她的目光是有些无礼,却没有恶意,至少不带嫌恶恶心之情。

 “喔。”岳瑁努力挤出个发音,却转不开目光。

 对上他的眼,她毫不避讳的谈起脸上的焦黑。“公于对这胎记好奇吗?”

 “啊…”茶杯泼洒出去,他一时慌了手脚,直觉比方才更难堪。

 “没什么关系的。”她替他扶正茶杯,俐落地抹擦翻溅的水,嘴角还是那抹笑。“我出生时娘就死了,爹为了痹篇人们对这胎记的嘲弄,才从长安搬到这的,前几年爹也过世了,这世上就只剩这胎记跟着我了,怕比爹娘还亲呢!”那笑容还是忍不住逸出叫人心软的酸。“人看它丑,我倒是不在意。”

 她不在意,只是有些淡淡的遗憾,想起了爹娘。

 她说得轻描淡写,反倒教他心理更难受,牵动他对她的怜惜,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他也是被烙下印记的人,老天在她脸上烙下那片焦黑,也同样在他身分上烙下永难翻身的印记…他是侍妾的孩子。

 他们同样都为了这烙记遭人嘲弄,想来她受的苦不比他少。

 他口:“美丑是天生的,有些人长得好看,心里却是不堪的丑,他们比起你的胎记,不知教人恶心多少,你有一颗我见过最美的心。”初识不久,这话稍嫌亲呢的不知分寸,可一时起的信念单纯,就是怜惜,不愿看她笑得酸。

 手一僵,华容看了他一眼,心中满出的是一股暖柔。

 类似的话语她是听多了,可从未自其中听到这样真切的情意。大多数的人都只是说些虚幻浮滥的应酬话,她不计较人们只是虚应故事,因为即便是虚应故事,也得花力气的。

 必于美丑,她已无动于衷,可他竟比她还要慷慨昂,还要愤愤不平。其实她不过是随口提提,他不需为她不平的,真的不需要的。

 可…竟然有人为她脸上的胎记激动,她的心暖得松软。

 “谢谢。”她重新为他倒了一杯茶。“其实美丑这事,我看得淡。”畔的笑也淡淡。“相貌是天生的,美丑才是人给的。”人们都会评判她的美丑,却少人同她谈论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告诉他关于美丑的想法,话说起来可能有些无聊,可她就是想说给他听。

 “『庄子』齐物论,不是有言:『樯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乌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人们心中的美人,动物却是避之唯恐不及。人有人的眼光,动物有动物的标准。我长得丑,不过就是不合人们对美的观点罢了!”

 想知道能不能找到个懂得自己的人,她的心跳得有些快。

 其实就算他不理解也无所谓,至少他倾听的神态是认真的,已足教她感动了!很少人听她说话时,眼睛还敢直视她的脸庞。

 他笑了。“你真是豁达!”她的豁达,反教他原先对她的怜惜,显得有些多余。原来可怜的人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背着侍妾之子的印记,叫那烙痕烧得烫。

 羡慕她的怡然自得,羡慕她无视于脸上的胎记。是这样的原因吧,教他移不开目光。

 她也笑了,放心的笑了。“其实我不是豁达。我只是很认真学着让自己开心罢!”她摸着自己的脸。“我改变不了这长相,只好改变我的想法。找个让自己开心的想法,这想法称不上豁达,只是让自己开心罢了!”

 她的话向来不多,从不知道和人说话也可以这么开心的。

 “公子大名?”把他当成朋友了!

 “在下岳瑁,山岳的岳,玳瑁的瑁”这女子总有叫他吃惊的想法,好…好特别的姑娘。

 “岳瑁?”她像个孩子似的笑起来。“我叫华容,你叫岳瑁,合在一起就是闭月羞花了,合该让我救你的!”这名字又让她心上多了几分亲切,灿烂的笑靥,盛开花。

 “是啊!”焦黑的胎记灼烧不了畔那朵花,忘情的笑容,仍教他的心不小心地漏了一拍。

 华容对岳瑁照顾虽是周到,仍很少同他说话。幸好岳瑁平常也不大说话,所以能悠游自若地享受偶来的淡淡笑容和弥散的隐隐葯香。这天身子比较轻快些,连精神也开朗许多,他便提笔写了些几首诗。

 放下笔来,摊开纸张,他朗声读。

 温润的声音,打断诗声。“岳公子好兴致。”华容走进屋内,手上抱着一堆衣物,淡笑盈盈。

 放下衣物,凝眸探问:“可以看吗?”

 “当然!”从上次谈话中知道她是聪灵秀意的。

 她的每个动作,都教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即便只是接过纸张,她的态度仍是温雅从容。欣赏她莹亮一眸水,细细品读的神态。忍不住想从湛然星目中看出一些她对他的好感以及崇拜,他对自己的文采有绝对的信心,就算是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也不曾小戏他的才情。

 秀眉轻锁。“公子今年应试的可是进士科?”将纸张轻轻放下。

 “嗯…”不知她怎么看出的。“怎么了?”没有忽略她那微皱的眉头。

 浅笑。“人说『二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省试十余科,其中以进士科难度最高,以公子这样的才情,自当以进士科为目标才是。”

 考官有眼无珠。”脸色暗沉下来。

 “好说!』扬起的嘴角,藏不住得意做然。“可恨那主考官有眼无珠。”脸色暗沉下来。

 “是啊!”声音细微。

 感的察觉到不对。“你不相信?”薄怒道。“要不是那些考生私通关节,造请权要,我怎么可能落榜?”

 “你误会了。”她温温地笑着,让他觉得陡然张拔的怒气,有些可笑。“公子文采斐然,体貌丰伟,莫说只是通过省试,取得出身,后吏部复试『身、言、书、判』谋得官职也是轻而易举。”

 燃上剑眉的怒气消褪,他不愿让人看轻,尤其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原以为她是懂他的。

 “只是…”她停了一下下,有些迟疑。“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请说。”本能的凝肃着眉。

 她浅浅笑着,想以笑容软化岳瑁莫名的敌意。“这几天,我为公子诊脉,由公子的脉象看来,公子长年郁结在心。”

 剑眉上扬,像是两把利剑,他向来不喜爱被人看穿窥伺。

 水一暗,却仍缓缓吐着:“原先我不知这是什么原因,可我刚才读公子所作之诗,才猜出其中一二。公子怀奇才,却常叹怀才不遇。后公子纵然得以金榜题名,也未必是福。繁华若梦,宦海沉浮…”

 “够了!”他暴喝。“你懂什么?”他不是贪恋富贵,却不可不求功名。功名对他太重要了,这是他翻身的台阶,是他一扫前怨的利器。

 瘦弱的肩颤动了一下,清秀的睑旋即恢复那一抹淡笑。“是啊,我懂什么。”笑容依然清浅,却反勾成一股淡淡的酸苦。

 早猜到他可能有的反应,却还是想提醒他,以一个医者、一个朋友的身分。

 知道刚才那火发的凶狠,他却不知道怎么收回,只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笑。

 “您从不笑我是乡野间鄙的女子,我又怎好议论您富贵功名之图,毕竟钟鼎山林人各有志,方才是我失言了。”

 他们不过是一个叫华容,一个叫岳瑁。不过是说过几次话,对看了几眼,她竟真以为他也拿她当朋友看的,她好傻。

 “我…”不喜爱她语气中的生疏,想跟她说明,他不是真要发怒,只是一向习惯先保护自己而己。

 她拿起旁边的衣物。“我要下山一趟,把这些绣好的衣物交给张大婶,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回来的吗?”衣料不过中上,绣好的图纹却是细腻雅致。

 “没有…”像是想起什么的,连忙解下挂在颈间的玉佩,碧绿剔透,雕工细致,双手捏握得紧。“你帮我将它典当,也算是…我还你的葯钱。”道歉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她摇头,觉得这玉有些冰冷。“这葯都是我自己胡乱采的,没吃出问题,是你福大命大,救你的是天,不是我,岳公子就不必客气了。”

 略过那双深邃的眼眸,一剪秋水直视晴朗的天。

 “再不走,怕天色要晚了。”她欠了欠身。“不多扰了。”

 清瘦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带着歉意的眼神中,他的手无意识地握紧着玉佩。

 一整天下来,岳瑁踱来走去,脑中回的就是自己发怒的那一幕,怎么想也觉得不安。他不断地看着门口,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落月升,一轮圆月竟皎亮得利眼。

 “华姑娘!”伊人倩影终于出现。

 “岳公子身子不好,怎么不早些安歇?”惊讶他今天的晚睡。

 “我…在等你。”想和她道歉。

 “等我?”水有些波动,恍然大悟般的晶灿。“是不是因为今天还没吃葯,不安心入睡?”

 不是!岳瑁在心里大叫,她怎么会以为是这个原因?可他还是不自主地点了头。

 笑得温润。“今天下山耽搁了些时间,正想着得快些回来替你采葯才是。还好今晚月不错,应该采得到葯。”

 “这么晚了?”这么晚了,她竟要为他采葯,他今天是这样该死的对她,她却…难道她心中不气愤着他吗?

 从不知道一池柔亮的水,也能起心中最深处的花,那样的柔情让感动滔天泛滥…感动也能汇成狂,他第一次感受到。

 “对不起!”无谓的骄傲,终于被冲破。

 “对不起?”秀眉微蹙。“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不懂向来傲然的双,怎么吐得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我今天的态度实在是很恶劣,怕让你气恼。”说出来后心里舒坦多了。

 她淡笑。“怎么会?你说的是有道理的。”没想到他为这事挂心。

 她没恼他,只是有着无端的失落,就像现在乍然轻飞的心情一样,来去的不能理解。“你要真过意不去的话,陪我去采葯吧!”想和他走在一起,直觉告诉她,这样可延续这莫名的好心情。

 毕竟今晚的月不错。

 他笑着点头,两人静静地并排走着,享受柔了一地的银亮,沉浸着吹面清风邑人的幽香,她的味道从来是让他自在安适的。

 美目玮亮。“你在这里等我。”找到她要采的葯草了!

 扶靠着旁边的树木,她纯地侧挪着身子,踩踏着向上的步伐。

 “小心点!”忍不住替她担心。

 回眸顾盼眼波转。“放心!”晔亮的月涔涔溶溶邑润着青碧的身影。

 岳瑁竟看得有些痴傻。

 她是美的,一种超脱相貌五官的美。

 的确不该叫华容的!花的美不适于放在她的身上。

 比起她的气质,花显得喧闹烦嚣,张扬跋扈了!娇的牡丹总是气焰高张、颐指气使的。清冷的空谷幽兰,却是孤芳自赏高不可攀。即便是含羞带怯,逗人怜爱的茉莉,也过于骄矜作态。

 不该用花来形容的,该怎么形容她呢?

 不是一种具象的形体,而是一种…一种叫人舒服的气息。

 华容回眸一笑,温和淡雅。“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确定他在看她。

 春风拂开所有的气息。

 岳瑁失笑了!

 终于知道了,她不是俗世的花,而是为花带来盎然生意的春天,畔的那抹笑,是永恒的春风,永远要教人舒服自在的。

 夜风吹来竟是教人醉,醉在月下,醉在春风里。

 不明白岳瑁为何而笑,更不明白那绵柔的目光为何有些灼热的叫人有些醺醺酣然的晕眩。

 她向来是习惯被人看的,可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目光,教她有些不自在,却又不是不喜爱,她无语,只默默低头,任凭脸上一片绯红。

 沉沉的夜,静得彷佛只剩下疾奔的心跳。

 月缓缓淡去,怕是扰了这寂寂的夜,扰了这了分寸的心跳。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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