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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郁竹风坐在议事厅内,心不在焉地听着总管聂云清报告郁家的产业状况,他的一颗心全悬在待产的子身上。产婆进去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了吧?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一想到子孱弱的娇躯,是如何忍耐生产的痛苦时,不由得心如刀割,再也坐不住了。

 “聂总管,我们明天再说。”他起身离开议事厅,朝和子共住的莲园大步走去。

 他绕过回廊、水榭、花径,在月光照路下,穿过海棠门,一道白影突兀地出现在林花深处的暗影中,向他渐渐飘移过来。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宫墙柳。东风恶,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如旧,人空瘦♂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是陆游的一首“钗头凤”描述他和前唐琬那段被母亲拆散的悲情姻缘,而由这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以哀婉的音调在深夜静寂的花园中唱出来,更显得凄清。

 竹风一听到来人的声音,便被震得无法动弹,只能愣在当场,眼见着那位白衣女子随着她口中唱的词句步步朝他近。

 依稀是他所熟悉的那身白衣。白色的窄袖短衫上罩一件绣花长背心,下身是绣花的白色短筒裙,以及隐入裙内的白色长袜,而她的脚下仍是着那双系有铃铛的白色熊皮靴。跟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然而两人却早已恩断情绝,各奔西东。

 那么,她今为何而来?

 霎时,竹风全身冒起冷颤,只觉得风而来的铃铛声宛似勾魂铃般,让他听得全身不自在。

 还有,她哀凄声音中所隐藏的恨意,更似一把把小剑般直向他。

 白萝离他越来越近,近得他看得见她眼中冰冷的光芒,那直他心底的寒意,吹灭了他心中对她残留的一丝愧疚的情火。

 他不认为自己欠她!

 当初是她自愿献身,而他只是被动地接受。

 他也曾因为她的清白之躯,而在愧疚之馀,动过娶她为的念头,可是天魔宫一定要他入赘,他身为绿柳山庄唯一的继承人,自然不能从命。

 他也要求过白萝跟他走,可是她拒绝了,所以她根本没理由因他另娶菱花而怨恨他!

 想到他的子菱花,阵阵的甜蜜将竹风心里的寒意驱离。

 他蕙质兰心的美丽子,温柔而善解人意,是他此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

 是的,他爱她,而且崇拜她。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女子及得上她千万分之一的温柔。

 只要她对他轻轻一笑,他便心醉神。她娇柔的嗓音,有如天籁般涤清他污秽而不安的灵魂。她如秋水般的双瞳,总是对他投注以无限的情意,那么深的柔情,是他倾生命也报答不完的。

 他犹记得那个春风柔、百花媚的日子。

 他在红叶山庄里第一次见到菱花。

 当那只蝴蝶纸鸢飘落在他掌中时,他望见了那位顺着风跑来的红衣姑娘。

 风在她身后追逐,吹得她的红衫飘舞,让她彷佛要随风而去。

 那一刻,他着急地想抓住她;他绝不让她御风离去。直到两人的距离接近了,他情不自地为她美丽的容貌所倾倒。她羞涩的笑容,抓住了他的心,囚了他的灵魂,让他愣在当场无法动弹。

 所以,竹风几乎是在拜访红叶山庄庄主杜飞蓬的同一天,就请求他把唯一的妹妹杜菱花许配给自己。

 当然,杜飞蓬并没有草率地同意,因为他也听过竹风和天魔宫少官主白萝的一段情。可是菱花说服了他,这让竹风在欣喜之馀,更有种深切的感动。

 这位倾国倾城的绝美人,竟然对他青睐,这是他身为男人最大的骄傲。菱花爱他,她在新婚之夜含羞带怯地告诉他,早在两人见面前,她就已听过他无数的英雄事迹,对他深感佩服。及至两人初遇,她更为他男的英姿倾倒,才会不顾一切地恳求她大哥答应这椿婚事。

 这般深情的告自,让竹风只能倾一生的柔情还报。

 而他对她,的确也是温柔体贴、百般怜爱。

 绿柳山庄庄主、夫人伉俪情深的传言,早已传遍江南,让红叶山庄庄主杜飞蓬放心不少。

 而这般幸福的光景,如今却要遭到破坏?

 这是她来的目的吗?

 竹风不自地又打了个冷颤,戒备的眼光向白萝显得有些述惘的明眸。

 是的,她也陷入遥远的记忆中。

 竹风眼中闪过的柔情,让她误以为他是在怀念昔日的恩情。这让白萝心中由恨意凝结而成的冰层稍稍融解。

 从初识到相爱,到后来的分手,以及竹风娶杜菱花给她的打击,一一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曾在竹风成亲前一夜来找他。

 她放下所有的女自尊恳求他不要抛弃她,然而他却无情地要她忘了他,并且还狠心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是她自己选择的!

 这句话再度像把利刃划开她心口上的旧创。

 师父养育她十八年,她能够抛下养育、授业之恩,无情地离开吗?

 再说天魔宫对待背叛者的手段,十分残酷无情,就算她和竹风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师父的追杀。

 她是为了他的安全才不肯走的。他非但一点也不感激她的苦心,反而抛弃她琵琶别抱!

 她甚至告诉他,他们共有的女儿。

 那个出生才月馀,就已学会笑的女儿念风。

 可是他却只在恍惚片刻后,表示愿意接下教养女儿之责,只要她肯割爱。

 他只要女儿,不要她!

 她的心口刷地像被支长着倒刺的鞭子打中般,恨意自她汨汨着血的伤痕上冒出,随即遍她全身。

 她发誓要毁了他,而她也出手了,可惜她从来就不是郁竹风的对手,更何况她才生产完毕,又历尽艰辛地踏着仆仆风尘而来。

 她伤心失意地离去,把女儿从念风改名为恨风,而心中的恨火也趋使她以继夜地勤练天魔宫的绝艺。

 经过整整一年,直到那个家伙来找她。

 他告诉她杜菱花已怀有身孕,这让白萝脸上的血尽失,眼中除了恨再无其他的光彩。

 杜菱花不但享尽郁竹风的宠爱,现在又要替他生孩子?那个孩子将是郁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拥有双亲的疼爱;可是她的孩子呢?

 那个叫白恨风的女儿,一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女,因为母亲的恨,使她成为无父母怜爱的可怜虫。

 为什么她的女儿没有父亲疼爱,而杜菱花的孩子却能拥有竹风的爱?

 妒意和恨火她心底,让她恨不得马上杀掉杜菱花愤。

 而那个家伙,还告诉她师父另一个秘密。

 那就是郁竹风拥有一百年前纵横武林的双凤门镇派之宝双凤佩。

 谣传双凤门解散前,门主将一批元军掳劫自中原的财宝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双凤佩上不但记载着藏宝之所,同时也是启动藏宝处的钥匙。

 财帛虽然动人心,可是她师父并不是为了那批富可敌国的宝藏动心的,而是为了藏宝处可能藏有双凤门门主所搜集的武学秘岌而心动。

 所以她命令白萝率领天魔宫高手和那个家伙合作,到绿柳山庄夺取双凤佩。

 这就是她今天到此的目的。

 她迷茫的眼光倏地转为尖锐的冷芒,直直看进郁竹风眼里。

 他正以戒备的眼光回瞪她。

 “我恨你。”自她齿中迸出的三个宇,夹带着她心中的一股幽恨,藉由凄冷的空气向他。

 “你早说过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但我也爱你…”她的声音渗进了一丝热气,但也多了一抹自嘲。“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她的心隐隐作痛,她原以为自己是不会再心痛的,可是他无情的话,仍然有伤害她的能力。

 “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跟我走?”她想到心爱的女儿,还有她那颗早被他伤得千疮百孔、急待抚慰的心,再一次地想给他回头的机会。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白萝。一切都太晚了,我已有室,我不能离开菱花。”

 “你不能离开她,可是你却离开了我。”一丝怒意夹杂在她冷冰冰的声调中,在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让竹风感到一阵愧疚。

 “白萝,事已至此,我再多说什么也没用。如果你认为我负了你,而打算恨我一辈子,我真的无话可说。总之,我爱菱花,我不能离开她。”

 “你爱她?”她突然发出破碎的笑声,竹风觉得被她冰冷的声音划过的空气彷佛在刹那间都结成了冰。

 “是的,我爱她。”他轻声却不失坚定地回答她。

 “那我呢?”她的眼中再度燃起愤怒之火。

 “对不起,白萝。”

 “你不爱我?”她的心往下沉落…直坠入地狱里。

 他默默无语,眼中充满歉意。

 这比直接宣判她死刑还教她难以接受,她原以为他多多少少爱过她。

 “从来都没有吗?”她的声音抖得像在秋风中哆嗦的枯叶般,在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的耳朵突然聋了,这样就听不见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残酷言语。

 他轻叹一声。“我曾被你吸引,但那只是望,不是爱。如果你当初跟我走的话,或许有可能转变为那种感情吧。”

 他又拿她过去为他所做的牺牲来打击她了,这回她不再控制已燎烧向她的理智的怒火,而让所有的愤怒随着她慢慢向两旁张开的双臂,鼓在空气中,一古脑儿向他。

 “去死吧!”她以万钧的怒气倾全力向前推出一掌。

 如巨拍岸般而来的强烈掌气,让竹风不敢轻撄其锋,他急速地向右边掠去,躲开她的第一掌。

 白萝顺着自己的掌气回旋,足上的铃铛发出规律的声音,另一掌再度朝竹风攻来。

 竹风连忙向左方闪避,然而左后方传来的咻咻暗器声,得他只能拔高三尺,脚尖藉着一片竹叶使力,飞快落到白萝身后。

 “你有帮手?”他的声音隐藏着着急和愤懑,他没料到白萝这次真的打算杀了他。

 “哈哈哈…”尖锐而充满肃杀的笑声从她一度曾洋溢着生命喜悦的柔逸出,而她此刻的眼神就像死神般无情,除了恨外还多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我要血洗绿柳山庄。”轻柔但残酷的话一经吐出,让竹风打从心底深处冒出寒意来。他心一沉,知道自己不能再对白萝留情了。他的子、他的家人,都需要他的救援。

 而事实上,也不容他想得太多。

 一道白光自白萝的手中出,刹那间,他听到喊杀声从山庄四周家海水般向他涌过来。

 一群头覆黑巾的黑衣人,攻进向来平静宁和的绿柳山庄,而埋伏在树影花丛中的敌人,也不客气地前后夹击竹风。

 他狼狈地在剑光刀影中周旋,手上没有武器的他,以掌风卷起园中的树叶、花枝,充做暗器打向敌人。

 菱花一定会心疼吧?

 他在苦战中忖测,一心担忧着子会为残破的花园伤心,而双掌却毫不留情地摧残花树,让敌人在他的攻击下闷哼哀嚎。

 急促的脚步声自屋外传来,将甫生产完毕的菱花从睡梦中惊醒。

 她觉得自己还很欺,彷佛才眯一下眼睛而已。

 事实上,她是睡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夫人…”雪雁自房外奔进,着气喊。

 “雪雁,夫人才刚睡下而已。”在房里伺候的云烟低声提醒她。

 “大事不好了,香凝刚才要去前厅向老爷禀报夫人已产下两位小姐时,听见花园里有打杀声,她正准备去看个究竟,却被聂总管给拦住,拉着回到莲园来。现在聂总管正等在外头,有紧急事件要禀告夫人呢。”

 菱花听了心头一惊,所有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连忙朝纱帐外低呼:“雪雁,快请聂总管进来。”

 “是。”

 雪雁匆匆离去,很快就领了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出现。而菱花也在云烟的伺候下,披了件衣服坐起身。

 “夫人。”聂云清躬身行礼,神情焦急。

 “有话直说无妨。”

 “启禀夫人,庄里突然来了一群杀手,现正跟庄内的壮丁厮杀,为了夫人的安全,恳请您暂时避一避。”

 “我能避到哪里去?”菱花茫然地问。

 “老奴愿意誓死护卫夫人杀出一条血路。”

 菱花轻摇着头,她想到自己孱弱的身体,绝对支持不住,更何况没有竹风,她哪里也不想去。

 可是两个刚出生的女儿又该如何?她不能让她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雪雁,准备两副纸笔,你和云烟坐下来照我念的写。”

 “是。”

 雪雁很快地将纸笔准备好,和云烟各据桌上一角,沾墨待命。

 “字奉飞蓬大哥,绿柳山庄遭逢钜变,余夫妇命在垂危,尚不知能否突破重围,和大哥有相见之。菱花死不足惧,惟担心一对初生幼女随我同赴黄泉,故而遣侍女云烟和雪雁将孪生女儿交给大哥扶养成人。长女名唤…”她停顿下来,想到还不及跟丈夫商量好女儿的名宇,就遇到这样的灾祸,不悲从中来。竹风甚至都还没和女儿们见上一面呢!

 可怜的孩子,她的心整个痛拧了起来。愿你们的未来无灾无祸,让现在的一切灾难远离,雨过天青,还你们一个光明的未来。

 “…长女名唤疏影,次女名唤新晴,并将郁氏传家玉佩双凤佩分系于爱女怀中,以防姐妹失散,将来可作为认证之用。余夫妇若侥幸未死,必去接回爱女,若是不幸身亡,还请大哥代为照料,余夫妇来世结草衔环,也会报答大哥。妹菱花笔。”

 菱花等到两名侍女停笔后,在娘沈氏的扶持下,来到桌前提笔在信末签名。

 “杏姨,扶我回。”

 她回到上,在里摸索着,从壁拉出一格抽屉,取出里面的锦盒,然后要侍女将女儿们抱过来。

 她轮在两名女婴的额上印下轻吻,凝视着孩子们细致巧的小脸。那四道又黑又浓的长眉简直是竹风的翻版,圆润的下巴也像极了丈夫。她爱怜不舍地紧抱住两个女儿,泪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哇…”两名婴儿也不知道是感染了母亲的悲伤,还是被抱得不过气来,竟然哇哇大哭。

 菱花赶紧放开女儿,从盒中取出双凤佩,掰开接点,分成左右各一半,系于两个女儿的怀中。

 她又将被侍女吹乾的信纸分别装入两只红色锦囊中,放在孩子的襁褓中。

 “云烟,雪雁。我知道你们俩在庄主的薰陶下,武艺湛,所以我将两位小姐交给你们,你俩分路而行,赶往红叶山庄。”她将爱女交给侍女后,转向聂云清。“聂总管,请你护送她们离开。”

 “不,老奴不能撇下您和庄主∠奴会命令郁仁和郁义护送小姐离开,老奴留下来保护您。”

 菱花见他一脸坚持,不再勉强,回身对娘吩咐:“杏姨,你跟那些丫环逃命去吧,别留在这里。”

 “我要留下来陪你,小姐。”沈氏坚定地搂住菱花的肩,菱花由于太过虚弱,根本没力气反对,只能在心中感激娘的心意。

 “云烟,雪雁,你们快走。”

 随着菱花的一声令下,两名侍女含泪向主母叩别,抱起小姐在一群丫环和郁仁、郁义的保护下,逃到后花园的假山石后,经由通向庄外的秘道逃离绿柳山庄。

 菱花在众人离开后,挣扎地想要离开寝室。

 “我要去找风哥。”

 “小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留在这里等姑爷吧。”

 “不,我就是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夫人,庄主神功盖世,一定能化险为夷的。夫人还是改变心意,让老奴护送您离开吧。”

 “没有风哥我是不会走的。”菱花虽然明白聂云清说的话有理,然而心里的牵绊却使得她依照感情行事。她不能没有竹风。“我要去找他。”

 沈氏和聂云清无奈,只能扶着菱花离开莲园,朝前园走去。

 随着越来越接近前园,战中的刀剑击声也越来越明显。聂云清不明白敌人为何没大举攻幻瘁面的莲园,反而将战斗局限于山庄前半部。

 这一方面得归因于绿柳山庄的家丁和郁竹风挡住天魔宫的人,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主其事者不愿伤害到郁家的女主人,所以早已吩咐他的手下不得进入莲园騒扰,他要等到除掉郁竹风,再到莲园劫走他思夜想的佳人。

 然而他恶的野心终究无法如愿。他低估了菱花对竹风的痴情,徒然造了一场杀孽,却一事无成。

 在花园里和敌人战的竹风正陷入苦战中。

 敌人如水般涌来,似乎怎么杀也杀不完。而白萝的武艺又比一年前进许多,再加上她连连使出拚命杀招,让竹风左支右绌,显得越来越狼狈。

 他努力挥动早已没了感觉的双臂,希望能从敌人的隙中杀出一条血路,一个黑衣人欺身向他攻过来,一柄长剑递向他。

 随着剑身飘来的香气,是他曾经熟悉的,他手中的树枝挑中她腕上的道,长剑反落入他掌握。

 “再打我一掌。”两人身影错时,低柔的耳语传入他耳中,他毫不迟疑地在她身后轻推一掌,黑衣女闷哼一声向前栽倒。

 靶之情快地掠过竹风心头,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她是白萝的师妹白藜。

 白藜对他也是有情的,只是她和白萝的行事不同,她一直是默默地关怀他,甚至在这危急关头替他送上一柄长剑。

 然而此情此意,只怕他今生难以报答。

 他狠下心挥斩这若有似无的情丝,将右手的树枝以内力震成数段,当做暗器面而来的天魔宫人,然后接过左手的长剑,化做惊虹袭向敌人。

 他如出柙的猛虎扑入羊群,白萝不得已,只好找出际的一把弯刀与之对决,而另一名黑衣怪客也从后方接近竹风,形成二对一的前后夹击之势。

 “竹风…”一声惊呼来自前方,在战中的竹风看向声音方向,发现他所挂心的娇正在娘沈氏的扶持下朝他的方向而来。

 “不…”他着急了起来,他希望她不要过来,太危险了。

 果然,一小群敌人向她们去,就在竹风心急如焚、束手无策时,他忠心的属下聂云清已从两女身后窜出,和敌人展开战。

 他松了一口气,专心应付眼前的危局,岂料白萝一见到情敌菱花马上红了眼睛,撇下竹风不管,朝菱花掠了过去。

 竹风在心急之下,只想追过去保护菱花,顾不了身后的敌人打来一掌,尾随白萝而去。他感到背部如被大锤击中,喉头一甜,鲜血已自嘴角出,并顺着敌人的掌势,一剑攻向白萝身后。

 然而,他来迟了,白萝的弯刀已砍向菱花。娘沈氏猛地推开她的小姐,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两人之间。

 “杏姨…”菱花悲痛地大呼,扶住沈氏软倒的身体,白萝很快地出弯刀,本想给情敌一刀,可惜的是一柄长剑已从背后刺到。

 痛苦自她的后背直透进心脏,她看见一截沾血的剑尖从前的衣服出来,男的体热在她背后灼烧着,她强忍住即将把她入死亡漩涡的痛楚,让自己的身体更往后贴进他的怀中,然后反手将弯刀用力刺入自己的下腹部。

 刀刃全部没入,从她身后传来的男闷呼声振奋了她濒临崩溃的生命意志,她凝聚剩馀的力气,忍住剑刃离身体的痛楚,一掌打向愣在当场的菱花。

 椎心之痛自她的掌心顺着手臂一路震向她的心脉,她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黑衣人。

 “为什么?”她哑声嘶喊。

 “我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白萝的嘴扭曲成一抹自嘲的讥讽,完好的另一只手突然抓向那人的头巾,一张清奇俊秀的脸落入她眼中,可是她还来不及思考,视线便已模糊了,整个人无力地倾倒于地。

 黑衣人几乎是马上将头巾覆回脸上,除了白萝外,他以为没有任何人看见他掩在黑巾下的真面目。

 但是还有一个人。

 苞在他们身后赶过来的白藜在目睹师姐身亡的同一刻,决定她应该是什么都没看见,所以她闪入花丛中。

 “竹风…”菱花脚步颠仆地绕过黑衣人,走到伏倒在白萝身上的丈夫身边。

 当她抬起他苍白的头颅时,他勉强睁开无神的眼睛不舍地望着她。

 “是我害了你…”她粉白的嘴颤抖地说,眼光从他沾着血的嘴角,移到下腹部被血渗的白衣。

 “不…”他泛出一个苦笑,声音虚弱而低微。

 菱花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

 “我爱你,好好活下去…”

 “不,”她对着他的耳朵低声地说:“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菱花,活下去!”他无力地低语着。

 “对不起,不能为郁家留下香火。”如珍珠般的泪串落在竹风脸上。“我生了一对孪生女儿,长女唤为疏影,次女叫做新晴。杏花疏影,杨柳新晴,愿我们的女儿能在这场无情的风雨中存活下来,而有幸福的一生。”

 “菱花,不要…”

 “生不同时,死同衾。这是我们说过的话。”

 “为…我活着…”

 “竹风,我爱你…”她亲了亲丈夫的脸颊、嘴,感觉到他的最后一丝气息消失在自己的口中,她偷偷拔出发上的金步摇,小心翼翼地挪到心口。

 锋利的钗尖抵在她的心口,菱花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金钗入心脏。

 她咬住粉白的嘴,忍住逸出口中的呻,不过站在她身旁的黑衣人还是听见了,当他着急地蹲下身抬起她倾倒在竹风膛的身体时,只看见菱花噙着泪的微笑。

 “菱花…”他的眼中充满震惊与不信,然而探在她已无气息的鼻孔下的手,却证实了这项他无法相信的事实。

 “首领,红叶山庄的人马距离绿柳山庄不到一里了。”

 他彷拂从梦中醒来,瞪视着身旁的属下。

 “到郁竹风的房间给我搜,命令大夥准备撤退。”他冷峻地下完命令后,马上在菱花身上摸索,接着又在竹风身上搜过一遍,都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失望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白忙一场。

 人没到手,就连双凤佩也杳然无踪,他真的失败得这么惨吗?

 他马上想到布在庄外埋伏的人手,显然郁家有人逃了出去。

 他的眼光落在菱花平坦的小肮,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带着众属下在莲园放了一把火后离去。

 他终究是舍不得伤害菱花的,即使是她的尸体也不能。而那一把小火,不过是用来阻挠追兵罢了。

 白藜召集剩馀的天魔官人马,在看了竹风的尸体最后一眼后,发出深长的叹息,将郁氏夫俩并躺,带着师姐的尸体很快地消失在夜幕中。

 等到红叶山庄的庄主杜飞蓬进入绿柳山庄时,接他的不是妹妹、妹夫的喜相,而是满庄的血腥。

 他来晚了,他来晚了!

 只来得及率领属下扑灭一场小火。

 歉疚和愧恨织在心头,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知道这个阴谋?为什么不早一点出发来救妹妹、妹夫?

 如果他早一点到达的话,或许还来得及阻止这场悲剧。他发狂地在地上杂乱无章的尸体堆里寻找亲人,他身后的属下也跟随着主人四处搜寻生还者,直到他们来到花园,看到并躺的那对尸首,杜飞蓬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

 他抱起妹妹的尸体,眼泪早已从热辣辣的眼眶中冒出。他的喉头痛得无法言语,望着在菱花口上的金步摇发呆。

 菱花是自杀的!

 这个念头一进入脑中,他心中的悲痛更加深切。

 你怎么这般傻?菱花。

 他在心里哭泣着,为什么不等哥哥来?为什么一定要随竹风而去?

 你怎么忍心抛下哥哥,抛下娘亲?

 你该活着的呀,为什么?

 只是这所有的为什么,已香消玉陨的菱花是无法回答他的,这使得杜飞蓬更加伤心。低微的呻声传进他已然模糊的听觉中,他差一点以为是死去的菱花或竹风复活过来。

 随他一同前来的三总管江天达很快就浇灭了他的希望。

 “庄主,绿柳山庄的聂总管还活着。”

 “他在哪里?”

 江天达将伤痕累累的聂云清扶到杜飞蓬面前。

 “是谁杀了他们的?”他抓住聂云清的衣襟追问。

 “天魔宫和一群不明人士…”

 “果然如我所料。”杜飞蓬的脸上出一抹惨笑。

 他意外地得知天魔宫为了得到双凤佩,勾结江湖中的一群败类打算对绿柳山庄不利。他着急妹妹、妹夫的安危,所以带领属下夜兼程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他咬牙切齿地嘶吼。“小姐…两位小姐…”

 “什么?”

 “小姐…”聂云清的意识逐渐涣散,江天达赶紧点护住他受伤的经脉。

 “庄主,聂总管受伤不轻。还是等属下为他稍做洽疗后再说吧。”

 “也好。”

 “庄主。”红叶山庄的四总管周泰成很快地来到杜飞蓬面前。“属下在山庄外找到两位受伤的郁家仆人,他们说奉了夫人之命,要将郁家的遗孤交给庄主。”

 郁家的遗孤?

 一缕希望在悲痛中冒出来,杜飞蓬马上着急地追问周泰成:“人呢?”

 云烟手抱着郁家二小姐,在郁义的扶持下走向杜飞蓬。

 她未语,泪已先。尤其是在见到庄主和夫人的尸体后,心中所有的希望更是落了空。

 “这个孩子…”杜飞蓬指着她手中的婴孩,发着抖问。

 “这是庄主和夫人的骨血。”云烟将婴孩到杜飞蓬手中后,伏在主人身上痛哭。

 杜飞蓬泪眼模糊地望着家里那张正陷入沉睡的疲惫小脸,那完全不知道父母已惨亡的天真小脸,兀自陷入无知无觉的睡梦中。

 他感到心痛和怜惜,为这可怜的女婴,也为妹妹、妹夫的英年早逝。

 “小姐前有只红色锦囊,里面那封信是小婢照夫人的代写的,请庄主细看。”

 杜飞蓬从锦囊中取出信来,看完之后,心情更加悲痛。现在他终于了解聂云清所言两位小姐的意思了。

 “另一个孩子到哪去了?”

 “我和雪雁分两路走,她带着疏影大小姐在郁仁的护送下走东边的路。夫人吩咐我们将小姐送到红叶山庄。”

 “泰成,你马上带一队人到东边搜寻雪雁和郁仁的下落。”

 “是。”

 希望他们没事。

 云烟在凄怆的泪眸中向上天祈求。

 她凝望抱着郁家骨血而泪不止的红叶山庄庄主,为名震江南的铁汉的眼泪而唏嘘不已。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是呀,今天的确是个伤心的日子。

 她失去了家,杜飞蓬失去了妹妹、妹夫,而可怜的新晴小姐一出生就没了父母。

 还有那个下落不明的疏影小姐。

 她跪在地上向主人视祷,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保佑大小姐平安无事,让郁家姐妹有重逢的一。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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