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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取道丝路,张伯冠费了好一段时才抵达天竺首都…光之城。

 一踏上这个与中原截然不同的异域国度,他向来温和平静的心湖,不免也漾着兴奋的波动。

 “张大当家,您在发呆呢!”已是丝路上的老向导…锡叔已经习惯看见首度踏上这片异域的商旅,那好奇兴奋的表情。他打趣着“敢情好,您是看天竺姑娘生得好看,发愣啦?”

 “呃…”张伯冠骑在坐骑上,一双眼睛确实因来来往往的人不住游移,亢奋的情绪洋溢全身每一处。

 天竺的市集,热闹一如中原,挑货贩卖,摆摊兜售,许多不知名的香料气味飘在空气中,更增添了一抹令人醉的感觉。

 “锡叔,原来天竺人是真的姑娘不穿襦裙,男人不穿上服啊?”下马牵着坐骑,在锡叔引领下往准备下榻的客栈走去。

 一路穿过市集,这队明显服饰不同的异域客令人侧目…就像他们也在对别人侧目一样,好奇的、友善的、新鲜的目光彼此会。

 “是呀,天竺姑娘穿起纱丽来可是婀娜多姿,至于天竺男人的下半身长裙,叫‘托蒂’,而用长布巾由肩披下扎进际的,叫‘恰达’…”锡叔知道张伯冠到天竺来,便是要做布匹买卖的,因此解释得格外仔细。

 在客栈下榻后,锡叔对张伯冠说:“张少爷,明早我再带你去阿古斯家吧,今天天色晚了,还请好好休息。”

 “哦,不,我精神还很好。”张伯冠笑着摇头,他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去街上走走看看,这里和中原完全不一样呢…锡叔您不必紧张,几句天竺话我还能说能听,我一个人不会有问题的,您大可放心先去休息。”

 “这…好吧。”年轻人的体力就是比他这半老头儿要得!锡叔是真的累了,只叮嘱了一声“那就请您快去快回,出门要多注意小心。”唉,这个看来老实过头的年轻人,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张伯冠一笑,挥挥手,慢慢拾步走出屋外。

 时近黄昏,可天气仍是温暖无比,的风拂过他的脸庞,带着淡淡的水气。

 举目望去,石造的矮房和木造的高楼比邻杂陈,随便转个街角,三三两两结伴的妇女和儿童面而来,一双双好奇的黑眼看着张伯冠这个异国商旅。

 他信步往之前路过的市集走去,一部分商家已经打烊离去,可是仍然有不少人继续做着生意,他东张西望看得津津有味。

 “那摩靳戴。”礼多人不怪,张伯冠说着破破的天竺问候语,双手合十,对一处摆放各式纱丽的摊子致意。

 “嗯?那摩斯戴…”胖老板也急忙回礼。

 “我可以看看吗?”对方会不会介意他一个大男人来浏览这种女人布料?会不会觉得这是很失态的事?

 “请,请随意!”胖老板很大方地一挥手。

 得到老板应允,张伯冠开始翻动一匹匹纱丽,东摸西摸的,好奇得不得了。

 “异乡人,你是从哪里来的?”胖老板率先开口询问。

 “嗯?我是从中国来的。”张伯冠笑得好不腼腆“我来天竺做生意。”

 “做生意呀?从中国来的?那很远耶…”胖老板打开话匣子和他聊天,见他对纱丽的兴趣颇浓,更是仔细讲解这种特殊的民族服饰穿法给他听,连说带动作,一个大男人把女人衣服裹在身上的模样真是好笑到不行,看得张伯冠忍俊不

 “喂喂,异乡人,你尝过我们天竺的烤饼没有?来一块吃吃吧!我请客。”不一会儿,另一摊卖吃食的小贩也对他用力招手。

 “不不,还是过来看看我们的檀木器具吧!看您想买镜子、扇子、首饰盒全都有…”

 或许是张伯冠的存在太醒目,一下子,小贩都凑过来七嘴八舌了。

 哇!张伯冠差点要被这些热情给淹没,几乎不能呼吸了呢!

 若不是天色真的晚了,这些商家摊贩不得不打烊,否则张伯冠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会”呢!

 “喏,异乡人,你明天一定要再来哟!”

 “是啊,异乡人,我明天再请你吃烤饼。”

 笑着对这些热情的商家挥手道别,张伯冠离开市集后,便寻着记忆中的原路要回客栈去。

 嗯嗯,他记得的。若是逆着从客栈出发的路线走,便会先路过两栋石造矮房、一栋木造的屋,然后看见一口水井,靠着水井边的围墙拐弯…

 “哎哟!”脚步才拐过弯,张伯冠就面和一个冒失鬼撞在一起,疼啊!

 “是谁那么不看路啊?”发红痛的小鼻头。呜,是不是更扁了些啊?“是你吗?就是你敢撞姑娘我!”她毫不客气举起手指尖比着骂人。

 “对不起…”张伯冠满怀歉疚看着眼前娇小的天竺姑娘,虽然天色暗得不能看得很分明,但那张可爱的轮廓仍让张伯冠顿觉眼前一亮。“我有没有撞疼姑娘哪里?”

 丝被这温和的语调一安抚,也不好再发大小姐脾气,只是哼了一声,迳自越过他的身边就走,一点也不知道,张伯冠正盯着她娇小的背影直瞧。

 丝是从家里偷溜出来散心的,她往之前张伯冠才离去的方向走,找到正在吩咐奴仆收拾摊位的父亲。

 “父亲!”丝亲热地扑进胖老板张开的怀抱里,螓首爱娇地磨蹭两下,让胖老板笑呵呵地摸摸她的发顶。

 “都长这么大了,还爱撒娇。”胖老板又抱了女儿好一会儿才舍得放开她。“怎么这么不乖,又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女人家一般都是窝在家里做做家事、照顾孩子的,很少频繁地抛头面,可他这个女儿就是不乖呵!“不怕你母亲骂人?”

 “母亲才没骂过我哩。”吐吐小舌尖,丝笑道:“更何况我整个下午都很乖,还跟姊姊们学制纱丽,现在才出来走走并不为过吧?”

 “是是,不为过!不为过!”胖老板就是拿这钟爱的小女儿没辙!

 说也奇怪,所有的儿女中,就丝最不受教,可是他这一辈子,最疼的也是这个最不受教的。看着丝一脸天真调皮的娇憨态,哪舍得训斥下去呢?

 “更何况,我看不见父亲便吃不好饭,所以要赶紧带父亲回去一起吃饭呢!”丝踮脚往胖老板的脸颊上亲了一记。

 “你这小孩就嘴甜…”胖老板摇摇头,忽地感伤的想起一件事“唉,我的小丝也长大了,可以嫁人了。”这个女儿今年年届十六岁了,他没记错吧?

 “哦…父亲,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爱我疼我了不是吗?我才不要嫁人啦!”丝小嘴嘟得好高。对这半涩半青的少女来说“嫁人”一词好遥远好神秘,让她有点儿怕怕呢!

 “缘分是大神安排的,若到你真该嫁人的时候,哪容得你不要?”胖老板笑言道,看着小女儿稚气爱娇的模样,心中莫名想起方才见过的温和高大的异乡人…

 或许,大神已经为丝安排好了缘分也说不定…

 …。。

 天竺视白色为吉祥的色彩,所以,一般人家都对白色十分热中,把墙面粉刷成白的,屋瓦也弄成白的,梁柱也漆成白的,再讲究、富有一点的人家,便在这一片片雪白上头涂绘花草鸟兽等吉祥物。

 阿古斯这富有的布商家也不例外,张伯冠光是站在屋外大门前,便能窥见里头一片雪白的美轮美奂。

 “老板,是你啊!”一打照面,张伯冠便怔在当场了。这个阿古靳,不就是昨自己在市集里遇到的胖老板!

 “呵呵,异乡人!”胖老板阿古斯,其实在昨便已经对张伯冠的身分略察一二,如今一打照面证实,胖胖的圆脸更咧笑出好几条皱纹。“那摩斯戴,我们可又见面了。”

 张伯冠忙不迭双手合十回礼。“那摩斯戴,好高兴再见到您呢!”

 “欸,你们认识啊?”锡叔原本还在伤脑筋如何开场白哩,这下子可就省了。

 主客相见,没两句寒暄,场面就热络了起来。

 “哈哈哈…异乡人,你说话可真有趣!”阿古斯用力拍打盘坐的膝盖,正因为张伯冠讲得一则家乡趣闻而仰头大笑。“你们那边的商人说话都像你这么有趣吗?”

 “那可不一定。”张伯冠一本正经回答,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又是爆出一阵大笑。嗯,他究竟是说了什么笑话啊?

 不过,主乐客便啦!张伯冠看着这和乐融融的场面,心下便安了泰半。一笔成功的生意,往往便是在这种好气氛的场面中敲定的。

 不过笑够了,就该言归正传了。

 “锦绣庄希望能和你每年定期进行易,采购你这里所生产的纱丽。”

 当阿古斯命人在地毡上铺开一匹匹织物供张伯冠浏览时,张伯冠可是以惊到近乎崇拜的眼光来欣赏,同时进行一遍遍严苛的审查。这些真是他所见过最上等精美的杰作啊!一旦运回长安去,肯定会风行整座城都,大受名门淑媛、千金小姐们的喜爱

 “很不错吧?这些可是我阿古斯专门卖到王公贵族间的货,又轻又软,色彩也吉祥鲜活…可价格不可能没一点底喔,异乡人。”阿古斯笑道,也开始准备着手展开谈判。

 在商言商!这一谈判,由早上一路进行到头正炽,人人肚子开始饿得叽哩咕噜时才算告一段落。

 张伯冠和阿古斯各持一份合约,对于双方有关织物的易数量、次数、价格等大大小小细节,一份梵文一份汉字对照,写得清清楚楚,末端画押签名,落款为证。

 “这真是太好啦,有大神保佑,我们后都会合作愉快的,异乡人。”阿古斯笑着拍拍手,唤出捧着一盘盘美食的奴仆。“现在,我请你吃午饭吧!”

 一盘盘煮得浓稠的咖哩,搭配着烤饼和米饭,教人看得新鲜稀奇又食指大动,张伯冠模仿主人的示范,用右手抓食。

 “啊嗤!烫烫烫烫…”呼呼呼!张伯冠拚命对被烫着的指尖吹气,耳里又听见阿古斯的放声大笑,也只能尴尬地陪着直笑。

 “真是笨死了,怎么会有人连用手吃饭都不会啊?”丝大剌剌走入宴客厅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她毫不客气地取笑起来。

 “丝!”阿古斯差点把嘴里的米饭呛到鼻孔里去。“快给客人道歉!”他才刚刚谈成的大生意,可不能教这个“笨死了”的女儿给毁了。

 “对不起…”她不怎么有悔意地转向张伯冠,在看清楚他的脸时,黑眸不由得睁大。

 “是你!”

 “是你!”

 一诧三喜的呼喊同时响起。

 “嗯?”阿古斯原本还想为他们彼此介绍的,但如今看来…

 “你们认识吗?”

 “啊,父亲,我昨晚告诉你的,撞到我的冒失人便是他啦!”丝坐到阿古斯旁边咕哝。

 “是,昨晚我要回客栈路上遇见了令千金。”张伯冠也道。他是有些惊喜的,没想到能再和这位娇小的天竺姑娘见面哩!

 “这样啊…”阿古斯才对张伯冠点完头,注意力便被迫不及待的丝给拉去。

 “父亲父亲,你早上才答应我谈完生意后,要同我一起吃午饭的,怎么反倒同别人吃起来了呢?”嘟高小嘴,不啰!

 “欸,我为了想和异乡人多谈谈天,才会忘了嘛,原谅我好吗?这样吧,还剩两张烤饼和甜点,你现在就陪我一起吃吧?”

 “唔…好吧。”丝不怎么情愿的点头了,不自觉对张伯冠多看了一眼。“那异乡人呢?他也要吃甜点吗?”娇泼脾气总算稍稍收敛了,丝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害羞的耳语问着父亲。“父亲啊,这个异乡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中国。”阿古斯还没开口,张伯冠就抢着回答了“我从中国、中原长安城里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张伯冠发现只要看着这位天竺姑娘,热意便在口不住翻腾,一颗心儿扑扑扑跳得飞快!

 “我又不是在问你!”大眼睛开始瞪人了。说也奇怪,丝清楚自己脾气是有些不好,可也还不至于坏到两三句话便被拨起来的地步,更何况她还不曾对家里以外的人发过脾气呢!

 “姑娘,既然你问的是有关‘异乡人’的事,任谁回答都不会有我本人回答来得清楚明白吧?”张伯冠温和的说道。

 “哼!”可偏偏她就是要没道理!丝赌气地别过头,柔软的耳垂却不请自来的泛红。“父亲啊,这异乡人来找您做什么呢?”

 “我是前来和令尊做生意的,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应该还会常常见面的,姑娘。”

 “父亲啊,这异乡人姓啥名啥呢?我丝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人了呢!”

 “在下叫张伯冠,在家乡开了一家布庄。我年纪应该是比你虚长了几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大哥无妨…”

 “父亲啊,你不觉得叫异乡人一声‘异乡人’比较贴切吗?更何况丝已经有了大哥、二哥、三哥…根本不缺一名兄长!”

 “如果你想叫我‘异乡人’,我也不反对,这外号听起来也有趣…”

 一来一往,阿古斯被小女儿绕着圈子和张伯冠一搭一唱的行径,弄得啼笑皆非,一双老眼也由女儿的反常举止看出了些端倪。

 “丝呀,你乖,坐好。别再问父亲我任何问题了,我要和异乡人再说几句话。”

 “呀!”被阿古斯这么一说破,有如醍醐灌顶,丝才发现自己之前都在做什么傻事,问了什么傻话!双手捧住倏地烧红起来的脸蛋,丝带着几分恼羞成怒,连招呼也不打地逃离现场。

 “呃…呵呵,不好意思,我小女儿冒犯你了,异乡人。”

 “令千金很可爱。”张伯冠本是想再对她的背影多看几眼的,但阿古斯已经开口找他攀谈,他也只好暂且收起依依不舍的心思。

 “是啊,我所有女儿当中,就数丝最小、最可爱。”阿古斯意味深长地观察他的表情,既而用漫不经心的口吻同张伯冠聊起生意经。

 “…欸,你跋涉丝路多,很辛苦吧?异乡人,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做生意吗?那…家中小不就担心得紧?”

 “哦,我尚未成亲娶。”张伯冠吃完最后一口甜点,有礼地回答“我本来在三年前有订下一门亲事,但是我那无缘的未婚却得了风寒,不幸病笔,后我又一直忙于生意,也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这样啊…”摸了摸胡子,阿古斯又问:“异乡人,我有一个想法,既然我们两家后得长年合作,而你千里迢迢来这一趟,不多留你住几好好招待一下是说不过去的。你如果愿意,我可以让你住在我家里,在这光之城里逛逛,也顺便参观参观我家的织坊,学学纱丽的织法。”

 “真的可以吗?”张伯冠被吓到了。“你是说…哦,这太慷慨大方了,我怎么好意思接受!”

 不论哪个行业在任何国度都是一样的,佼佼者都有自己成功的秘诀,可任谁都会想藏私,但这阿古斯怎么会…

 “这…你为什么肯这么做?”张伯冠下意识地用力点头想留下来,但对阿古斯的用意仍是一头雾水。

 “嗯…怎么说呢?因为你很投我的缘吧!异乡人。”阿古斯颇具深意的道。“如果我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就好了。”

 …。。

 阿古斯要请一位异乡人做客留宿家里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全家。

 “丝,这消息是真的吗?”

 “你看过那位异乡人,他是长什么模样呢?”闺女们住的大院里,七嘴八舌,噪音充斥。

 “我听说,这位异乡人头发同我们一样是黑的,但肤却是白的。”

 “我听说,这位异乡人是勇敢地骑着马,跋山涉水,度过一大片沙漠前来的。”

 “我听说,这位异乡人个头高,脸方方的,说话很温和。”

 “我听说,这位异乡人在自己家乡也是做大生意的,卖各式各样的布料。”

 “我听说,这位异乡人很是老实,待人很和善…”

 “拜托…”丝终于受不了的爆发出来“你们都是‘听’谁在‘说’的呀?异乡人的肤哪是什么白?根本是跟鬼魂一样的死白!异乡人哪有勇敢地骑马前来?一定是舒舒服服坐着八骑马车过来的!

 “什么异乡人说起话来很温和?明明是说一句便回一句!异乡人怎么可能做很大的生意?一定比不上我们家!异乡人更不可能老实!他可是狡猾地占我便宜,故意弄得我好难堪!”

 “呃…”众女噤声。“是这样啊…”“本来就是!”她气得又跳又叫,丝振振有词道:“你们都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呀?”

 “丝?”大姊怯怯地举手发言“之前就只有你见过他,我们都是听你说的呀…”

 “呃…”当场冻住!丝一身蓄势待发的气焰已收不住,就连想躲起来自个儿尴尬都不行。“是这样的吗?”不会吧?之前姊姊们都是“听”自己在“说”的喔!

 “对呀!”众女齐声应道,脑袋猛点。

 “哦…那…这…”鼻子摸了又摸,丝发现眼前状况好像很难收拾,下不了台哩!“那就是…那就是我说错了。”硬着头皮拗道。

 “说错了?”三姊不大明白“那你是说你之前告诉我们的话才是正确的?”

 “不不…”

 “那你是说现在你告诉我们的话才是正确的?”二姊也问。

 “不不…”

 “那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众女异口同声了,颇有咄咄人的意味。

 “不…那、这…都不正确啦,可以了吧?”双手擦,使劲儿单脚跺呀跺,可惜丝身材娇小又长得脸蛋甜美,让她生起气来实在没什么“看头”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虽然常常生气,可谁也不会在意,放在心头上的缘故。

 在阿古斯家,大家都知道丝是只母老虎,可却是布的,没什么杀伤力,更何况丝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当作一阵雷闪雨骤…过去就没事啰!

 “好、好,都不正确!谁说不可以?当然可以啰!”众女安抚着她。

 哎!丝也气不下去了,任姊姊们将她拉到坐垫上一边吃着果儿、一边玩闹,很快的,一切就又云淡风轻了。

 可玩闹没一会儿,她们的母亲莲修卡便仪态万千的走了进来,吓得这些女孩儿手忙脚,个个只来得及正襟危坐,挨了几句好骂。

 “你们在做什么呢?家里来了贵客,晚上要好好摆宴款待,你们还不快去打扮打扮自己?”莲修卡冷眼一转“巴兰、格娜、达莤?”

 “是的,母亲。”三个女孩儿应声站了起来,唯独留下丝仍坐在原处不动。

 母亲没有叫到她。她的母亲从来都没有叫唤过她。

 丝原先气焰高张的表情不再,也没有刚刚那样的情绪高亢,轻轻的,她的瓣抿得紧紧的,告诉自己早该对母亲的冷漠习惯。

 也不知道为什么?莲修卡对这最小的女儿总是漠视着,其程度便如阿古斯偏袒她的一般严重,丝从小便没有母亲抚抱,只有父亲放纵自己到处跑的印象…可是再多的父慈仍然是和母爱不同啊!

 现在房间里冷清清的,没有人了,丝也不知道自己发怔了多久,她侧着螓首,视线越过整个房间,投向外头栽花种木的庭园造景上。

 房间内,几个姊妹吃剩的果儿散落一地,凌乱得一如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

 …。。

 阿古斯希望他留宿的提议,对张伯冠而言…

 哇!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礼物!

 一来,这样他可以好好学习到一些有关纱丽织纺的事情;二来,这样更可以多看看那个天竺姑娘一眼…

 呿!他的想法恁地登徒子!

 张伯冠重重一抹脸,却无法就此抹掉心猿意马的臊红。

 “您真的要这么做吗?”商队一切都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启程出发了,但哪知这大当家会有这番念头呢!氨劣谟和锡叔都不认同张伯冠的打算,但他是主子,做人部属的又有什么话好说呢?

 “大当家…”一直到要上马临行前,副劣谟仍尽职地想要说服张伯冠,但还没有开口便被张伯冠温声打断。

 “刘伯啊,我个儿都长得这么高大了,您不必总是跟在我股后头穷担心啦!”张伯冠这么调侃这位长辈。“而且,您不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学习机会?值得我花一年半载留下来磨练,后才能为锦绣庄多添一门技艺,何乐而不为呢?”

 “那…至少让我们留个小厮在您身旁,服侍日常生活吧?”刘伯怎么说就是不放心。“没人跟在您身边打点是不行的!吃饭、更衣、沐浴、就寝…”

 “刘伯,这些事我自己都能办得到。您只需回中原去,将我写的家书呈给我爹便行了,要他好好安心,我每个月都会写信回去的。更何况我相信阿古斯会好好招待我的。对了,爹的身体微恙,你教亚弟不要老是跟他起冲突,好好照顾老人家…”

 终于,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和托嘱后,这支锦绣庄的商队先行离开天竺返乡,而张伯冠按预定计画,在阿古斯家住下。

 “异乡人,”阿古斯的长子阿的士面而来,俊眉朗目,笑得非常热忱“你到我们家来住,后就请当成是你的家吧!来,我领你去客居那里。”

 两个年轻人年纪相仿,谈没几句话后更是一拍即合,还没走到客居,就已经哥俩好地有说有笑了。

 “这方向是男人住的房间,也就是我和其他弟弟睡的地方;那方向是女人住的房间,我的妹妹及母亲便是睡在那里;旁边则通往奴仆睡的地方,再过去的是…”阿的士一一介绍着,不意看见一道人影正缓步走来。“哦,丝?”

 “咚!”心脏老大一跳,张伯冠目不转睛看过去,发现对方那消沉的模样。

 “嗯,大哥。”有点无打采,丝对兄长闷声招呼,看见张伯冠亦是一副没力的样子,不如之前那般叫叫跳跳的娇泼状,倒教张伯冠很不能习惯哩。

 “姑娘,你为了什么在烦心?”

 “谁、谁说我正在烦心?”丝终于游魂归来,发现到张伯冠的存在。“咦,不对呀!你这异乡人怎么会在这里?”她又开始气鼓鼓的叫叫叫、跳跳跳,张伯冠发现自己宁可看见她这种“有精神”的模样,比方才好上太多了!

 他一笑“你父亲请我来你家小住一段时间,我是你家的客人喔!”

 对喔!丝这才想起这件事,有种被扳回一城的闷气,堵着心口了,上不去亦下不来,那神态像斗不过大人的小小娃儿。

 “真没礼貌!”阿的士轻轻拍拍她的额心以示警告。“见到客人还不快打声招呼?”他对小妹皱皱眉,再朝张伯冠的方向努努嘴。

 “你…好!”非常非常响亮的声音,但也非常非常的不甘心,丝这副赌气的模样,只要长眼睛的都瞧得出来。“大哥,我还有事,可以先走了吗?”打完招呼马上转头对阿的士恳求着。

 “你怎么这样子…”阿的土想斥责几句,但话才说一半,便被张伯冠笑笑地打断了。

 “没关系,我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的。”更何况,他哪舍得跟她“计较”呢?这句话就暂且放在心底,不宜说出口了。

 “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哪知道,张伯冠一番美意,却被心情正差的丝想成是另一种羞辱。“反正、反正我就是个小孩子,不懂事的小孩子嘛!”双眼微一红,发出心头的莫名委屈,也不管大哥骂不骂人了,转身掉头就跑。

 “丝…”阿的士还想去追人,但猛然想到不能丢下贵客不管,只能又回头来,有些尴尬地对张伯冠赔不是“丝年纪还小,不懂事…”

 “她心情不好。”张伯冠仍是笑笑,但却没有之前那么温和,而是一脸想替她打抱不平的模样。“这样又气又难过着…为什么?”他兀自陷入沉思。

 “异乡人你看出来了?”阿的上对张伯冠刮目相看了起来。

 据说这位中国人在家乡接掌一家大布庄,那想必要很会察言观,同时拥有很好的识人眼光。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丝的长相甜美可爱,除非是家里或相之人,不然很难看出她在生气,但张伯冠才见过丝几次面,竟然就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阿的士哪知,张伯冠固然有着很好的察言观本领,但能这么快便瞧出丝的喜怒哀乐,泰半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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