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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久晴逢震必雨。

 置身在不知何故兵荒马的二十一楼顶,有那么一瞬间,寇冰树错愕的脑海浮现了这句话…久晴逢震必雨。

 她瞪大眼,巴巴地望着金针花像流星雨般,一枝枝舞过面前,横越占地广阔的空中花圃,向下坠落。虽然安全避难至餐桌最角落,目前性命无虞,美食当前,辛勤工作一天才挨到这一顿,寇冰树饥肠辘辘,却是食不知味了。

 不要哇!她好喜爱姬百合的…香水百合也可以。快住手!不要丢了,不要哇!袁妈妈上来看到会很伤心的,不要再丢了呀!

 坐立难安却不敢轻举妄动,满脸无措地嚼着今晚第一道开胃菜,纯净如初生婴孩的双瞳惶然瞪大。

 寇冰树左顾右盼,就是忍不住地关心起愈来愈忙的空中动态;忍不住地担心:顶楼地板会不会让在场七位男客人瞬息万变的心绪,以及愈来愈激动的肢体动作给崩坏。

 身为今晚唯一出席的女客人,使寇冰树深觉孤立无援,命在旦夕。

 挑了止饥生菜,淋好沙拉酱,她下意识跑到夜来香后面蹲着,决定依从好朋友夏秀的劝告…遇到重大灾难又无法应付时,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

 哇!蹲着看过去,他们七位的块头更大了…而且都好魁梧,壮得都好平均哦…难怪,难怪他们一跑动起来好像千军万马跑过,很壮观哦,可是…也好恐怖哦!

 幸好啊,力齐哥说这栋大楼采用最新的钢骨结构建成,耐震程度根据负责建造与监工的他宣称…即使世界末日,所有房子都垮了,他展力齐盖的房子也不会缺一角。

 听起来或许很自负,但力齐哥本身能力就超强,对下属的要求相对严格,绝不容许偷斤减两的情况发生在他逐步接掌的展氏营建上,损及公司商誉丝毫。可以说,展力齐这个名字,象徵的就是营造业最顶级的品质保证。

 天助自助,力齐哥是有条件自负的男人呢。

 “你们废物还是聋了?要我说多少次才听得懂,啊?叫你们有女士在场,少给我来!听不懂啊?啊?这样懂不懂!懂了吧!”

 “妈的,力齐,你太久没被我电是不是?谁最来啊?”

 “我愈说你愈故意!最没资格吠的,敢顶嘴?可见你真的皮在!”跟在这一声不耐烦猿吼之后,是连串十分鲁的撞墙碰壁声。

 力齐哥同时…也是祟尚暴力的可怕男人。寇冰树在心底默默补充。

 后头传来的斗殴声,她可以说从小听到大,已经听出老经验。

 怯生生回首,果不其然,寇冰树瞧见靠近水塔处一名身形壮硕似猿的男人,将手上吃到一半的香蕉甩开,连吼带咆,耐似乎耗光了。

 展力齐火冒三丈,联合其他几位似乎忍得也极痛苦的猿兄狒弟,将体格不逊于众猿、目前凶大发的一猿,撞倒在地。左脚顺势就踩在寡不敌众的猿脸上,嘴里犹恨铁不成钢、恨烂泥敷不上墙地训诫着:“哥哥我今天本来要大赦天下,不杀生。你这只嘴巴死不长的家伙,一再我破戒,我只好忍无可忍,奉陪!”心痛地补踹四下,脚跟不忘狠狠转上几转。

 其他五只状似劝架的猿兄弟见状,互扫一眼,输猿不输阵,赶紧腾出一脚,纷纷踩上那张变形欠教训的猿脸。而,哀痛绝的力齐猿,还在殷殷切切地晓以大义:“叫你们要学斯文,是为你们好,你们不像我展力齐优秀得人见人爱。要你们学做文明人,是希望你们重新做人之后跟我一样娶到爱,晚上回家有美女投怀送抱。明知是不可能的任务,我死里求生是为了什么?忘恩负义的废物!你就是拿这种态度回报我的用心良苦,啊!你们对得起我吗?啊!”地板拖鞋在心有不甘、在落败的猿脸上又旋动两下。

 其他五只见状,一惊,生怕手脚慢了会被同伴笑,赶紧有样学样、有仇的报仇。情绪愈来愈昂的力齐猿,教训到失控处,直接用吼的:“叫你们不要一天到晚把‘妈的’、‘去你的’,把什么狗屎大便都往嘴巴挂,你们把我的话当啊!啊?这种话叫脏话,听不懂啊?要解释几次?本少爷耐有限,叫你们不要试探我的底限,讲国语听不懂啊?这种话会对下一代产生不良影响,万一污染我纯白的心肝女儿,后果不堪设想。你听不懂啊?我的心头叫你什么?你给我掏出良心想一想!”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被六大只猿腿踩得几乎窒息,脸歪鼻歪嘴也歪,脾气向来与平和沾不上边,七英猿虽然孤猿奋战,火气却愈烧愈烈了。不甘示弱地,他持续出声与上头的拜把对阵叫嚣:“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力齐,七英说你女儿以后良不良,干他事。那是基因不良,遗传出问题。”猿身愈蹲愈低,权充翻译的某猿如实转译,并尽可能做到与对方同步,迅速道:“七英还说,那么稀罕不会把她锁在保温箱,不要抱出来就不会被毒菌感染,刚好不会涂炭生灵。然后…他还叫你不要把家庭教育失败的责任推个一干二净,那是当老子的他妈的无能!七英特别强调,这方面都这么无能,八成也是无能,你应该撞油轮谢罪。”

 口译猿首次担此重任,格外注重传话的品质。译到高处,便学电视上的政一样刻意停顿,务必煽动观众的情绪,使众猿深陷疯狂状态不可自拔,连带提醒受话的一方,他被侮辱了。

 “力齐无能!”口译猿高举一手,煽情一呼。“无能!”其他几只闻言赶紧举手,声嘶力竭:“力齐无能!他无能!”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停停!七英又有话说了…哦,七英说,去你的!生个女儿了不起啊!又不是生出核武,身价不如一只炭疽菌,你拽个啊!吧嘛跟美国一样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你还是男人吗?”

 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七英猿,虽败犹荣,双瞳疾万丈豪光。他对兄弟们显然不满已久的加油添醋之说、借刀杀人之举,感到异常满意,愿意不计踩脸之仇,竖起两只大拇指回礼。

 其他五猿相当留意展力齐的动态,一见他狠辣地捏大他的拳头,赶紧也将自己的刚铁猛拳握大,并在空中挥了一圈,以示力兄弟到底的立场。

 至于的是踩人的,还是被踩住的?就不在他们思索的范围内了。据说他们体型大归大,却喜爱极了风吹两边倒的“飘逸感。”

 一扯上女儿,展力齐就无理智可言,猿眸爆两道火山熔岩。看在女儿诞生的喜悦,他决定拿出绝无仅有的慈悲,再给哥儿们一次机会。

 七英毕竟是他们七只里面,最年幼无知的一只。

 死七英不仅年纪最小,脾气最烂,个性最急躁,比模型胚更糙的外表,更是他们一致公认的最臭老。借问,这么一张历尽沧桑的老脸,今年才二十六岁,说出去给鬼信啊?

 “我不想被道上兄弟说我展力齐没道义。姓袁的死七英,哥哥问你,你刚刚是不是吠了一串人讲不出来的鬼话?”

 “力齐,你没听清楚七英刚才那些嗯嗯吗?我可以…”

 “婆玄,给我闭上你的嘴,哥哥我没耐听你啼。袁七英,你再嗯嗯嗯啊!再嗯嘛,我展力齐今天算是认清你恶的本质,我女儿将来要叫你叔叔,叔叔耶!你这狼心狗肺、没人的畜牲,居然连你拜把的宝贝女儿都下得了毒手。你晓不晓得当人爸爸的心情多艰难,尤其社会这么黑暗,人心这么龌龊!”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这次我来翻译,我来我来!我一直很向往外官生涯。那个,七英说…”

 “小玄子,你废话太多,你老大我来帮你调整!”碰!大开杀戒的怒拳挥出。“死七英,你故意跟老子唱反调,啊?我愈说你愈故意!”

 寇冰树一点都不意外却惊心地瞧见,那几位唯恐天下不的先生们,拳头像打到人不会痛,在展力齐挥拳出去之后,立即跟进。

 她的童年挚友、已于去年勇敢下嫁力齐哥的夏秀说,力齐哥和他六位死合组的“七壮士”是非常暴力与思想离奇的同义词。

 被此起彼落的吼声吓得微抖,寇冰树不安地收拾起餐盘,并在心中默默附议好友的说法。

 想起正在坐月子的好朋友,以及出生才八天的小可爱,浓浓的暖意满心房,受一整晚的惊吓旋即被愉悦取代。

 明天星期一,轮到她休假。等会她要搭捷运去力齐哥家看小秀,还要抱抱小婴儿。小Baby圆滚滚的模样,好可爱哟…

 心满意足的笑容,突然凝结。

 但是…等一下她该怎么拒绝力齐哥和他们这些朋友必然的好意?

 这样说人家真的不太好,可是经过近三年时间的相处,她发现…他们真的不太能接受别人拒绝。小秀就说,他们才不晓得“拒绝”的意思。

 美丽不足、堪称清秀的脸蛋逐渐惨白,骨感十足的纤背冒起冷汗。

 她不是不知好歹,她很惜福,更感谢从桃园只身搬到北投这几年,他们七位无微不至的关爱与照顾。她心怀感激,真的真的!可是…她真的不想搭他们任何一位驾驶的车子,那真的好恐怖,她宁可走路!

 也许…她应该现在趁先走。

 可是,袁妈妈还在二十一楼兴高彩烈地料理大餐…她没有下去帮忙已经很过意不去,要是先告辞,一定会伤透人家的心。

 寇冰树愁眉苦脸,内心煎熬不已。

 沿着鸟语花香的华丽长桌,依序叠起瓷盘,慢慢收到了最后一块,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她只好无助地偏转头,期望藉由后面七位执意停留史前时代的未驯蛮,助自己一臂之力。

 随眼的这一瞥,却让寇冰树差些吓出胆汁来。

 丢下英国皇家专用、全世界只发行三十套的青花瓷盘,她脸色惨白,转身朝前方奔了过去,绝望地希望阻止悲剧发生。一票兽吼不绝的猿兄狒弟,互殴到浑然忘我,随手就将抓起当武器的物品砸了出去。

 哎呀!那个不可以丢…真的不可以丢!天良未泯的女生,原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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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捉住儿子的心,先捉住儿子的胃哟!

 今晚她一定要让宝贝亲亲,臣服在妈妈苦心酿制的豪华大餐里!要让他终于以她这个美得出众、清纯不凡的妈妈为荣!让他来了以后便无法离开,每天黏着她,妈妈长、妈妈短地叫:妈…妈哟!

 多么扣人心弦的一幕!

 多么具有美感的称呼,真动人呀!美眸情难自抑地了红了,眼看多年美梦即将成真,全身更是爬起一片兴奋的皮瘩疙。

 为了庆祝与老公携手共创的第二家礼品店隆重开幕,勇气可嘉的袁家妈妈忘了前几次的教训,择定于今夜大宴天下众猿。她深知,唯有宴请众猿,她才请得动、也才看得到几乎忘了不要妈妈的宝贝心肝。

 天浪漫,对用餐情调极为挑剔,今晚在上完第一道菜,她感消失半个小时之后,左看右看,总算对柠檬的雕花式样有一些些满意了。

 脱俗,但不够高雅,勉强可以接受啦!要利用宝贝亲亲最喜爱的水果,做出他最喜爱的山猪,还得兼顾他妈妈浪漫高雅的格调,真可谓工程浩大呢!

 略略调整一下银狐披肩,神采奕奕的笑眸第N度向下瞟了去,眼神转为严苛,细细审视身上这袭银蓝绣层层叠叠的华丽旗袍,有无不妥之处。满意了。

 款款戴上彩绘指套,十指的彩度鲜滴,颜色异中求同,如同她身上的华服、如同其它小配件的泽,层次堆叠细腻又分明不杂乱。这部分,嗯,也行了。

 端起法国原装进口的白玉瓷盘,经过玄关铜镜,停步,再挑剔一下为了第二道菜特别换上的可爱银簪,有否歪呢?

 一切看起来…完美得无与伦比。

 端着手路菜现身楼梯间,略显富泰的笑脸写满得意非凡,口中哼着现下流行的“阿母”饶舌歌…店里的小伙子宣称“为母者”必哼的饶舌圣歌。

 哼到心花怒放处,不忘扭扭、摆摆,制造上菜‮趣情‬。

 她擅长制造生活‮趣情‬,也乐于营造生活‮趣情‬。她的至理名言是:天底下只有不会制造‮趣情‬的人,没有制造不来的‮趣情‬。

 自从在亲爱老公鼓励之下,进一步将工作与专长结合,贩卖‮趣情‬竟然月入颇丰后,她的人生,目前只剩宝贝亲亲回心转意、回归妈妈温暖的怀抱,这辈子可以说了无遗憾啦!她深信,只要过了今夜,最后的遗憾也将连拔除,不再让她牵肠挂肚。虽然牵肠挂肚也是一种浪漫的美丽。

 呵呵呵,一如世界名着《飘》的女主角郝思嘉所说:明天,将会是新的一天。

 她这个台湾郝思佳的明天,无疑将是光明美好、充满更多浪漫的一天。

 噢,世中的佳人命运都是飘忽不定的,所以她也飘摇一生。

 今夜唯一的美中不足点,是她的瑞德必须坐镇店里,指挥三场婚礼同时顺畅的进行,不能与心爱的子共享今夜的喜悦与荣耀。

 步子柔雅地踩进顶楼,笑眸扬起,银乐不可支地一掀,准备邀功…

 “啊…”“啊!”望着三只绣花繁复的蓝色抱枕飞过头顶,寇冰树扼腕轻呼。仿佛嫌顶楼被轰炸得不够惨烈,乒乒、乓!乓!乓!女主人玉手一滑,柠檬山猪随着第二道菜落地,一命呜呼。“袁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没接到抱枕的…”寇冰树怯怯回头。抱枕据说是白伯伯送给袁妈妈的订情之物耶,有纪念价值的,她没接住,怎么办…“袁妈妈,对不起…”

 “没…呜…没关…呜…没关系…”眼前的惨状令袁家妈妈五脏六腑全都碎,最为她所碎心的当属餐桌下那叠…

 训练有素地挑出最适合的两只葱白玉指“掩”住她不胜惊吓的柔。她的英国皇家瓷盘今晚首次亮相就…是谁打破的?到底…

 她一个月后尚有一场餐叙要用到,她已经配合盘子花,计画好其它搭配事宜,好过分…是谁那么过分?一时之间要她如何重新筹备,这岂不是要她的命吗?太匆促,就失去美感,她无法忍受任何人为疏失的不完美嘛!

 噢,她好无助…不可以哭,不可以在孩子们面前失态…不可以让宝贝亲亲没面子,而且…最适合这套衣服、这种悲伤情境的那条尼泊尔手帕,远在二十一楼的衣物间,此刻她鞭长莫及呀!

 好无助…瑞德亲亲,你在哪里?思佳需要你坚强的肩膀来依偎、来啜泣…不可以哭出来,得忍住,她不能忍受哭得没有美感,不能…

 清楚地听见一声忍抑不住的呜咽,寇冰树惊跳一下,脸色惨白。

 “袁妈妈,请你不要难过!我马上下去捡!”

 “不…”尾音未落,泪眼凄的苦主已看不见慌慌张张冲下楼的女生。

 不要走楼梯呀!这孩子,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就跑走了,搭电梯比较快嘛!都到了这节骨眼,健身减重也要挑时机嘛!

 话说回来,小树儿这女孩子瘦巴巴的,浑身上下加起来不到三两,减什么重呢!她应该增重,才具有女孩子家起码的美感。噢!想起这个就觉得好伤人,她刚刚胖了零点一公斤,小树儿此举,分明是存心刺她这伤心人更伤心…

 这种种情状看来,都由不得她不痛泣了,天意如此,她也不想。宝贝亲亲,请你谅解妈妈再一次的不得已…

 几成废墟的花圃中央,五只猿人围在肇事的元凶身畔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只只横眉竖目,仿佛对地上那两只打得不够尽心尽力的态度,感到不满。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后头传来孝女白琴似的哭声。

 精神大大一振,五猿火速回头查探究竟。

 “呜呜呜呜呜呜…”她好想听到儿子叫妈妈!“呜呜呜呜呜…”她好想儿子以她为傲!“呜呜呜呜呜…”她精心设计的檬柠山猪,朝夕相处了两天,就这样狠心绝情弃她而去,她好黯然!好神伤!谁来替她主持公道?谁来还她一组漂漂亮亮的皇家瓷盘组?谁来让她儿子叫她妈妈呀?天老爷呀…

 哭泣姿势、穿着打扮都很诡异的那位欧巴桑,让五猿皱起眉,看着看着,不约而同地起了下巴,不同而约地低头沉思,又不约而同地互换一眼。

 忽然,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捧起猿颊,却争先恐后地张大猿嘴…

 “呜…呜呜呜呜…”

 凄美绵的嘤嘤啜泣,嘎然止住。

 圆润身躯软软颓倒在地,老妇人姿态优美地半趴着,一脸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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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见鬼天杀爱哭的老女人!

 哭就哭,他不是不讲理的人,居然给他扮清纯,厚!她是故意把自己的一把岁数记颠倒,活在自欺欺不了别人的睡梦中吗?她今年六十一岁,不是一十六岁耶!那种清纯玉女样,能看吗?

 她摆得出来,多少也要顾虑旁人的心情。真是看不下去…

 “摆那什么被鬼打到的姿势,还依照投灯的投角度变换姿势,不知摆给谁吐…树儿也不知跑哪去了…”嘀嘀咕咕,一口气将只加了酱油的白饭扒光,打开电锅,迅速添满尖尖的一碗公。“不要影响人家食欲行不行…”

 每次来她家让她请都饿得要死,每、次、都、这、样!

 上菜的手脚慢到天怒人怨,已经很超过,她还每次都来什么香蜡烛、香花绣枕,有的没的的花边搞一大堆,一配就是一整套。不让她按步骤把所有细节“乔好”她就飙泪给所有人看笑话。

 厚!他更委屈行不行!

 他没像力齐那六只缺乏兄弟道义、没人的死家伙,一见苗头不对就闪人。

 他留下来收拾残局哦!收到现在十点半多多,才吃到三碗公饭哦!不然她想怎样?嫌他不够落魄啊?

 “拜托,让我安心吃顿酱油饭,行不行?”袁七英喃喃自语,被身后一缕如泣如诉的哭声吵得消化不良。

 没好气地抬起头,瞄了眼边泣边留意美姿美仪的六旬老妇,带着三道新伤的鼻头一皱。袁七英抓起二十人份的大电锅,蹲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与背后那个哭得太可的老女人划清界线。

 这个鬼花园,在他和树儿通力合作下,已经回复之前的俗丽、俗与俗不可耐,老女人要多俗有多俗,该有的花边条一样没少。

 奇怪,人家树儿又不欠她,干嘛这么人家?自己的狗窝,自己要负责清理干净嘛!让客人这么累,她好意思哭啊?没能力清扫,房子别买这么大啊,不知道在坚持什么,莫名其妙…

 不济事的欧巴桑,除了扮歇斯底里玉女,真不知道她干得了什么好事。十个她,都抵不过一个不到她一半大…不论身材或年纪的小树儿。

 承受力真低!她那把岁数有脸哭,他这把年纪可没脸听。不过就一点芝麻事,犯得着大惊小敝吗?坏了就修补,破了就换新,无法更新就丢掉嘛!事情就这么简单嘛,搞不懂她哪来的能耐把每件事搞得复杂无比。

 害他饿死了…

 老女人不是不知道,他肚子饿的时候行为没有不失控的。他现在饿得捉狂,她最好节制一点,要哭回二十一楼哭,别在这里火他。今晚要不是树儿在,他可没那么好说话。

 人在福中不知福…

 袁七英盛好了第四碗饭,拿饭匙拚命,三两下就将尖塔般的高山平。正准备添上个三五匙饭,破皮的眼角无意间瞄到电锅旁的酱油,他一叹,无来由地感到心酸。

 每次应邀来这里作客,他都吃得这么窝囊…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下次真的要记得带菜来这里让老女人请。否则…这个风水欠佳的天杀花园,将成为他的葬身之窟。

 他情愿跳楼,也不要饿死在一堆恶心的‮丝蕾‬里,太丢脸!

 七英先生…好像在咬牙切齿…不晓得这跟袁妈妈哭着下楼有没有关系…

 “七英先生…这是我刚调好的豆腐酱,不会咸,你可以佐饭吃。”

 一碟洒了点点葱花的豆腐,由天而降,轻轻搁在袁七英面前的空心砖上。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屎运,不知这跟清扫太用力、今晚被踩得太惨有没有任何关系,还是蹲太久,袁七英一阵头重脚轻,两眼发昏。

 从昏花的饿眼望去,眼前那碟不起眼的小东西,绝对梦幻豆腐、人间极品、绝世佳肴。这小小的一碟,强过某些上个菜拖泥带水、没三小时绝对吃不到主菜的鬼酱鸭大餐亿、万、倍!

 拿筷子沾了下豆腐浅尝,袁七英感动到差点泪。今晚他别无所求,对食物的要求向下无限修正,只要任何比酱油不纯粹的料理,他都含泪接受!

 “不知道你喜不喜爱吃,我还帮你烫了一盘茼蒿…”寇冰树小声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佛祖保佑他没听错!

 “如、如果你不喜爱茼蒿的味道,不妨试试沾点豆腐吃。”因为楼下的超市剩下的蔬菜不多。“我觉得这种吃法…不错吃,你试试。”怯怯上完菜后,寇冰树停下来,忐忑不安地偷瞄他。

 “树儿,你你…你实在…”太让他这个威武不能屈的钢铁汉子感动了!

 “你不喜爱吃也没关系!”见他一脸难过,寇冰树吓了一跳,变魔术般,陆续从银编餐篮中端出菜来。“这里还有芹菜炒丝、川烫章鱼,还有…”一碟接一碟,不含隶属沾酱类的豆腐,共拿出四碟家常菜放在傻眼的大个子面前,碟碟香味俱全。

 “树儿,你…你你…”袁七英捏着饭匙的手在发抖,快要崩溃,快要忍不住男儿泪了。

 虽然不明白树儿如何在短时间内变出这一些,他却可拿项上人头担保,这些绝不是出自楼下那间金光闪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鬼厨房,不然,他不会沦落到只能拿白饭拌酱油吃的落魄田地。

 平平是女人,手脚为什么差那么多?老女人咧?溜了?她应该过来认罪的!

 “因为超市真的没有蔬菜了,可是,冬天喝点热汤会比较好,我就…”

 什么!还有吗?袁七英将视线从楼梯口火速调回来,探头一望,差点乐死!

 “我来,你别碰!”挥开她的手,他眉开眼笑,从篮子里端出洒了大量葱花和大量蛋花的蛋花汤。

 袁七英眉开眼笑,将惊愕的寇冰树抓到身前,执起她的小手。

 “树儿,你听好。你这份情义我袁七英一辈子记在这里。”对准心窝处,用力戳四下。“我这人知恩图报,说到做到。别人斩头表达诚心,为了表现诚意,我可以斩指头对天立誓,你要哪一,我现在可以…”四处寻找他的猎刀。

 “不用了!”寇冰树吓得魂飞魄散“真的不用了!”求求你不要这样!

 树儿好像很感动,他英雄气概的表现果然是对的!

 “你说的哦?”袁七英可惜地看着从股下方摸出来的猎刀。

 “是的!我说的!我说的!”只要他别在她面前自残,要她说什么都可以!刀子快收起来呀!七英先生,刀眼无情呀!

 “好,那我们吃饭,菜快凉了。”猿以食为天,猎刀随手一扔。

 七英先生的兄弟情义让她感到好害怕…

 她这么做,其实动机不单纯,有她一份私心在的…真心希望七英先生不要觉得这是恩情,她怕等一下她会开不了口…

 “发什么呆,坐啊。你的小碗公我帮你拿上来了。”袁七英体贴入微地将身旁的空地用手拍干净,拉她坐下。“我蹲习惯了,你坐着吃比较舒服,我帮你盛饭。”

 看见袁七英拿出来的所谓“小碗公”寇冰树吓得花容失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跟我客气什么,又不是今天才认识。”用肩膀顶开她的手,他快乐地打开电锅。“冰箱我都帮你扛过,盛个饭有什么大不了。你煮菜,我当然要盛饭啊,再见外我要发火了。”

 “不是!我不是客气,也没有见外!”他那种劲道,一匙就够惊人了…太多了…已、已经满出来了,七英先生!

 “你们女生食量都很小,像一时眼盲嫁给死力齐的秀儿…”用力挖出第三匙。“最之前还有一个日本妹,那个呴,攀个岩都要哀上三四天,超没路用,她的食量也只有蚊子苍蝇大小…”心情大好的男人忆当年的同时,不忘在小碗公添上第五匙。

 不要再盛了!不要再盛了!七英先生,我求求你饶了我!

 “我知道树儿食量最小,没有帮你盛太多,吃不够再说。喏,接过去啊。”

 “谢谢…”寇冰树哭无泪地捧过小碗公,看着那座相当于她三天饭量的小山,开始思索打包的可能。万念俱灰下,她气若游丝地开口:“七英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没问题!只要是树儿的要求,我说过,我一定办到。”袁七英将所有的菜都保留一份给寇冰树之后,头也不抬地,筷子开始风卷残云,汤匙跟着秋风扫落叶。

 “你说没关系,我在听,说啊。”

 受儿子嫌弃的举止刺,袁家妈妈知错必改,马上奔下楼,挑选一套端庄高雅的灰丝晚礼服换上,款步一上来,便撞见一双玉人儿卿卿我我,气氛甜美可人。

 虽然儿子对小女生的差别待遇让人十足吃味,袁家妈妈却无论如何都破坏不了花前月下发生的任何浪漫情事。她正准备转身下楼泡牛浴,一听见儿子的话,赶紧姿态美美地冲出来,直抵寇冰树身畔。

 “小树儿,袁妈妈知道你心地最善良,你快点让我的宝贝亲亲开口叫我一声妈妈,我等好久了。小树儿,你说啊,不要客气。”

 咦?

 袁七英看着被他扫得差不多的残汤菜肴,两秒钟前傻不溜丢的笑容丕变,脸色僵硬,颈际的青筋一浮出。

 明知此举触犯儿子大忌,无法可想之下,伤心的袁家妈妈只好铤而走险,向外求援。宝贝亲亲今晚气得不看她一眼,太令人伤心,他怎么可以生妈妈的气呢?怎么硬得下心肠呢?她是这么地柔弱呀!她都已经换好一套礼服上来了呀!

 袁妈妈手势美美地揩掉泪珠,进一步说明:“小树儿,我儿子…”

 “你闹够了没有!”袁七英铁青着脸色,怒声一喝。

 他体格勇武、音量过人,加之杀气腾腾的气势,当场吓坏两个弱女子。

 袁七英将菜一扫而光,顺便把寇冰树的一份打包进银篮,筷子火爆一拍!

 “树儿我们走!回家!”他不容分说,拖走始终一头雾水的寇冰树。

 七英先生发火的模样,真的好吓人,她不要在这时候跟他单独相处,不要!

 “可是袁妈妈…”

 “别理她!”袁七英受不了身后人的拖拖拉拉,回身扛起她。

 袁家妈妈追儿追到楼梯,倚墙哀泣,满面满眼十八相送的哀愁。

 生气归生气,为什么…要把她好不容易买来搭配厨房的漂亮篮子带走呢?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她呢?她何错之有,她只是很想听见“妈妈”这种具有高度美感的称呼呀!何错之有?

 “袁妈妈再见!”寇冰树被扛入电梯前,匆匆向外面的伤心老妇挥别。

 袁七英脸色难看地放下她,瞪着面板好半晌,忽然面色不善看向猛吃一惊的寇冰树。

 “你刚才说有事麻烦我,什么事?”

 “有、有吗?”七英先生的心情起伏…好剧烈哦…“明明就有!”他难看的面色转为蛮横,牢牢盯死她。

 “我…我现在可以说吗?”他心情那么差,万一…那把刀…

 “被人家耍着玩,我会非…常火大。”袁七英语带警告。

 “我没有耍你的意思,真的!”他现在这种样子不算生气吗?好可怕哦!“其实不是很要紧的事…”

 “要不要紧我有智商与判断力,我自会判断,你说你的!”

 “我只是想请你…”寇冰树小心观察一眼他手上有无器械。

 “什么?”

 “…让我自己搭车回家而已。”

 “什么!你说什么!”袁七英匪夷所思地握高一拳。

 “对不起!”寇冰树不管三七二十一,掩耳认错先“七英先生,请你装作没听见我刚才的话,请你不要生气!”她只是不想坐他们的“云霄飞车”而已,她会害怕呀!

 太、迟、了!这真是他袁七英这辈子最大的辱!

 袁七英恶狠狠的表情,明白告诉闯祸的女生,一切为时已晚。

 他凶霸霸的面容,如形随影地跟着羞愧得抬不起头的女生;他眨也不眨的眼瞳,如影随形地跟着脸蛋快贴地的羞愧女生。

 两人就这么一路“如影随形”到了地下三楼。电梯门滑开,袁七英扛起寇冰树,以鲁的行动给了答覆…她的要求太神智不清,他拒绝!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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