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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是个大时代中的小笔事,我尽量把它说得简短。”他开了口,声音是不疾不徐的,从容不迫的。“有一个老太太,她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当她的小女儿才一岁大,丈夫去世,她守了寡。她开始倾全力扶养她的五个儿女,让孩子们慢慢长大?洗蠖昴悄辏侵腥罩饺缁鹑巛钡氖焙颍恿司荒旰笏涝谡匠∩稀#隙丝站谝淮握揭劾锘偃送觥#先窃谑蚯嗄晔蚓暮耪僦型侗蚀尤值模涫的悄晁怪皇歉龊⒆樱Я俗伲腥怂凳撬懒耍腥怂凳潜蝗站擦耍凑用挥谢乩垂!?br>
 她的精神真的集中了,而且竟轻微的打了个冷战,她觉得手臂上的皮肤在起着皮疙瘩,她用手轻轻的抚着胳臂,这餐厅中的冷气好像太冷了。

 “老太太几年中失去三个儿子,她几乎要疯了,但是,中国女的那种韧和她自己的坚强迫使她不倒下去,何况,她还有个小儿子和稚龄的女儿。一九四九年,她带着这仅有的一子一女来台湾。这个儿子终于在台湾成家立业,娶生子,他先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太太总算有了孙子和孙女儿。这个儿子很争气,他创下了一份事业,成为商业界巨子,老太太认为她的晚年,自粕以享享福了,谁知这儿子带着太太去美国参加一项商业会议,飞机在从纽约飞阿拉巴马的途中出事,据说是一只小麻雀飞进了引擎,整个飞机坠毁,全机没有一个人生还?咸チ怂詈笠桓龆印!?br>
 他停了停,把那冒着烟的烟蒂熄灭了,轻轻的啜了一口咖啡,他的眼神回到她的脸上,专注的盯着她的眼睛她深了一口气,有种窒息似的感觉。

 “老太太失去这最后一个儿子的时候,她的孙子们分别是十七岁和十六岁,孙女儿才只有十岁。她没有被这个严重的打击击倒,要归功于她那始终没结婚的女儿,那女儿从小看多了死亡,看多了母亲的眼泪和悲伤,发誓终身不婚,来陪伴她的母亲?咸滞チ耍樟纤镒用牵褂心歉鲇置览鲇侄擞只钇糜秩涡缘男∷锱R荒昴旯ィ镒用且泊罅耍咸细狭耍畹闹匦模鸾ヂ湓谀歉鲂∷锱纳砩希∷锱囊或恍σ谎砸挥镆痪偈忠煌蹲愣际估咸摹A礁鏊镒映こ珊笥辛俗约旱氖担⒆尤幢冉夏芄灰酪老ハ隆5牵∨⒍岜涑缮倥倥突崃蛋馑锱难忱镉屑忠靶裕钟屑秩嵝裕歉雒芏惹榈呐ⅰJ潘昴悄晁弦桓瞿泻⒆樱饬蛋庥龅饺壹ち业姆炊裕凑獗⒘艘怀〖彝サ拇笳健6馐焙颍饧彝ブ凶钣辛α克祷暗娜司褪抢咸某に铮扇×烁衾氲氖侄危颜飧隽蛋祷枇送返拿妹盟屯拦?A 读书,谁知这小妹妹一到美国就疯了,她用刀切开了自己的手腕,等两个哥哥得到消息赶到美国,只赶上帮她料理后事。”他住了口。盯着雅晴。

 雅晴深深气,端起咖啡来喝了好大一口,咖啡已经冷了,她背脊上的凉意更深,手臂上的汗都竖起来了。她一瞬也不瞬的瞪着桑尔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故事。但是,桑尔旋那低沉而真挚的声音,那哀愁而郑重的神情,都加强了故事的真实,她已经听得痴了。“兄弟两个从美国回来,都彼此立下了重誓,他们决不把这个噩耗告诉老太太,因为老太太是再也不可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了。他们和姑妈研究,大家一致告诉老太太,小孙女在美国念书念得好极了,他们捏造小孙女的家书,一封封从台北寄往美国,再由美国寄回来?咸细狭耍难劬负蹩患耍湟部炝恕5牵磕甓荚诘人锱槔础H缓螅浇衲昴瓿酰咸囊缴嫠吡苏庑值芰饺撕凸寐瑁咸ザ嘀荒茉倩钜荒炅耍奈逶嗉负跞隽宋侍狻#咸约翰⒉恢溃谷惹械募苹潘锱楣娜兆樱焯煲忻诺扔什睿燃绷耍咀牌担⒆樱乩窗桑≈灰茉偌慵柑欤憷夏棠叹退蓝藓读恕!?br>
 他的眼光从她脸上移开,呆望着手里的咖啡杯,他眼里有了薄薄的雾气,脸色显得相当苍白,他的嘴轻颤着,似乎竭力在抑制情绪上的激动。她望着他,傻了,呆了。这小小的故事竟起了她心中恻然的柔情,使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而鼻子中酸酸的。她紧紧的注视着桑尔旋,心里有些糊涂,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个真故事?”她怀疑的问。

 “是的。”“我不能相信这个,”她挣扎的说:“太多的死亡,太多的悲剧,我不能相信!”“请相信他!”一个女的声音忽然在雅晴身边低哑的响了起来。雅晴吓了好大一跳,猛然抬头,才发现这竟是隔壁桌上那孤独的女客,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桌边了?艘巫樱怨俗缘淖讼吕矗钌畹耐叛徘纭Q徘缤耆槿朊晕淼纳钤ɡ锶チ耍墒幼耪飧雠耍诮γ婷嫦喽裕欧⑾终馀司圆恢顾氖辏蟾抛苡形迨咴盗耍钠し羧匀幌改澹难壑槲诤谏铄洎ぉに圃嗍丁6粤耍⊙徘缇豕矗馀搜劾镆彩⒙税С睿蜕6陌С睿餐铄涠悦桑了缸庞娜岬墓饷ⅰ?br>
 “你…”雅晴呐呐的开了口:“你是谁?”

 “我就是那个老太太的女儿,孩子们的姑妈。”

 雅晴张大眼睛看看她,再看看桑尔旋。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她困惑到了极点。“你──桑尔旋,难道你就是那个孙儿?两兄弟中的弟弟?”

 桑尔旋抬起眼睛来了,正视着她。他苍白的脸色正经极了,诚恳极了,真挚极了。

 “是的,我就是那个弟弟。让我介绍兰姑给你,兰花的兰,她的全名是桑雨兰,我们都叫她兰姑,只有叫她雨兰。你会喜爱兰姑,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我们中国的女,常常就是这样默默的把她们的美德和爱心都埋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而不为人知。”“尔旋!”兰姑轻声的阻止着。“不要自我标榜,你使我难为情。”雅晴不安的看着他们两个。觉得越来越糊涂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故事?”她问,蹙起了眉头,她的眼光落在兰姑脸上。“你那个死在美国的侄女,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桑尔柔。”兰姑低哑的说:“可是,我们都叫她的小名,一个很可爱的名字:桑桑”

 雅晴猛的打了个冷战,寒意从脊椎骨的尾端一直爬到脖子上。她死命的盯着桑尔旋,声音变得又冷又涩。

 “这就是你跟踪我的原因?因为我像桑桑?”

 “不是非常像,而是一部份像。”

 “我走路的姿态?我生气的样子?我的身材?我说话的声音…”“最像的是你的眼睛”兰姑说,仔细而热烈的端详她。“还有你的一些小动作,用手拂头发,抛手袋,转身,抬眉毛…甚至你那冲口而出不假思索的说话,常常神游太空的习惯…都像极了桑桑。昨逃邴旋告诉我发现了你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今天我亲眼看到了,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巧合。不过,你比桑桑高,也比她胖一点,你的下巴比较尖,眉毛也浓一点…”

 “总之,没有桑桑漂亮?”她又冲口而出。

 兰姑深切的凝视她。“你非常漂亮,”她的声音真挚而诚实。“不过,我们的桑桑对我们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想你一定了解这点,对你的家人来说,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未必,她想,脑中闪过了父亲和曼如的影子。

 “好,”她坐正了身子,背脊。“你们发现了一个长得像桑桑的女孩,这对你们有什么意义呢?”

 “有。”桑尔旋开了口。“几乎已经全瞎半聋,而且有点老得糊糊涂涂了,桑桑又已经离开三年了,三年间总有些变化,所以,不会发现…”

 她如同被针刺般直跳起来,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她嚷了出来:“你们总不会疯狂到要我去冒充桑桑吧?”

 “我们正是这个意思。”桑尔旋静静的说。

 她惊异的看着他们,兰姑的眼光里带着热烈的祈求。桑尔旋却镇静的等待着,那股哀愁仍然在他眉梢眼底,带着巨大的震撼的力量,撼动着她,吸引着她。她深了口冷气,挣扎着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我们给待遇,很高的待遇。”桑尔旋说,一直望进她的眼睛深处去。“如果你还有点人类的同情心,你该接受这个工作,去安慰一个可怜的老太太,她一生已经失去了很多的东西,这是她生命中最后几个月了。”

 “这…这…这会穿帮的!”她和自己挣扎着。“我对桑桑一无所知,我对一无所知,我对你们家每个人一无所知…老天!”她站起身来,丢下餐巾,拎起自己的帆布袋:“你们都疯了!你们看多了电影,看多了小说,简直是异想天开!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这工作!”她转过身子,想往外走。

 “就算演一场戏吧!”桑尔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着:“总比你在家里面对你那个同年龄的小继母有趣些!”

 她倏然回头,死盯着桑尔旋,她的背脊又僵硬了。“你昨晚还是跟踪了我!”她怒冲冲的说。“而且打听了我,你不是君子。”“对不起,我有不认输和做到底的个性。”他伸手拉住她的帆布袋:“我们家的人都很少求人帮忙。”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柔和而酸楚:“雅晴,我求你!”

 她回头瞪视着他,在他那闪烁着光芒的眼神中,在他那酸楚而热烈的语气里,整个人都呆住了。梦的衣裳5/303

 这是桑尔旋私人的办公室,看不出他这样年轻,却已有这样大的事业。办公室里有大大的办公桌,按键式的电话机,一套考究的皮沙发,明亮的玻璃窗,垂着最新式的木帘,装潢得雅致、气派、而大方。但是,雅晴并没有任何心情去研究这办公厅。房门关得很紧,冷气开得很足。房里有四个人,除雅晴外,还有桑尔旋、兰姑,和桑尔凯。雅晴沉坐在沙发深处,望着手里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备忘录。”

 “你是哪年哪月生的?”桑尔旋在问。

 “一九五六年三月二十,那正是春天,全家都期望是个女孩儿,尤其是,她说女孩儿比较不会飞,养得乖乖柔柔能像小鸟依人…”雅晴蓦的抬起头来,注视着桑尔旋。“你错了。女孩子有时候比男孩子更会飞,并不是每个女孩都像兰姑一样!”“能不能不批评而温习你的功课?”说话的不是桑尔旋,而是桑尔凯,他正站在窗边,带着几分不耐的神情,相当严厉的看着她。雅晴转向桑尔凯,这是她第三次见桑尔凯。从第一次见他,她就不喜爱他。桑尔凯和尔旋只差一岁,但是,看起来像是比尔旋大了四、五岁。他和尔旋一样高,一样拔,所不同的,他脸上的线条比较硬,使他的眼神显得太凌厉。他戴了副金丝边眼镜,这眼镜没有增加他的书卷味,反而让他看来老气。他永远衣冠楚楚,西服上的褶痕笔。他的鼻梁很直,嘴很薄,常常习惯性的紧闭着,有种坚毅不屈的表情。坦白说,他很漂亮,比桑尔旋漂亮。他一看就是那种肯做肯为一丝不苟的人。他会是个严格而苛刻的上司,不止苛求别人,也苛求自己。他就是这样的,雅晴在和他的几次接触中,早已领教过他的苛求。

 “不要命令我,桑尔凯,”她扬着睫,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当我高兴批评的时候,我就会批评!你必须记住,我是来帮你们的忙,并不是你的下属。”

 “注意你的称呼!”桑尔凯完全不理会她那套话,盯着她说:“桑桑一向叫我大哥。”

 “她还叫你眼镜儿,叫你鹭鸶,因为你两条腿又瘦又长。叫你不讲理先生,叫你伪君子,叫你不通人情,叫你自大狂!”

 “哼!”桑尔凯哼了一声,打鼻子里说:“这些…不关紧要的事你倒记得清楚。”“你认为不关紧要的事可能是最紧要的事!”雅晴说:“如果要穿帮,多半是穿帮在小节上!”

 “多大了?”桑尔旋在问。

 “今年七月三过八十整寿,我是特地从美国回来为她老人家祝寿的。”“叫你什么?”“桑桑、宝贝儿、小桑子、桑丫头。生气的时候叫我磨人,高兴的时候叫我甜桑葚儿。”

 “你叫什么?”桑尔旋继续问。

 “、祖母大人、老祖宗。”

 “还有呢?”兰姑在问。

 “还有──?”雅晴一怔。

 兰姑走了过来,她的眼眶的,声音酸楚而温柔。

 “你和之间,还有个小秘密,”她坐在雅晴身边,温柔而苦涩的盯着她。“你每有要求,必定撒娇,一撒娇,就会直钻到怀里去,又扭又腻又赖皮。所以,有时叫你麦芽糖儿,你倒过来叫宝贝儿。”

 “我叫宝贝儿?”雅晴瞪大眼睛“你有没有弄错,这算什么称呼?不伦不类不尊不敬…”

 “人老了,会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兰姑轻叹了一声,眼底是一片动人的、深挚的感情。“她──最喜爱你叫她宝贝儿,全世界也只有你一个人叫她宝贝儿。但是,你不会当着人前叫,只会私下里叫。”雅晴呆望着兰姑。“把那叠照相簿拿出来,”桑尔凯又在命令了。“桑桑,你把每一个人从小到大再指给我看一次,不用担心纪妈,纪妈会合作的!她是把你从小抱大的女管家,她也知道真相,会帮着你演戏,噢…”他忽然想起什么大事,正视着雅晴,严肃的问:“你会弹吉他吗?”

 “吉他?”雅晴又一怔:“我什么天才都有,就缺乏音乐细胞,什么吉他、钢琴、喇叭、笛子…一概不会!不过…”她笑了起来:“我会吹口哨,吹得就像…人家妈妈把小娃娃撒一样好。”桑尔凯把手里的照相簿往桌上重重的一丢,照相簿“啪”的一声,清脆的落在桌面上。他转身就走向落地长窗,背对着室内,他冷冰冰的说:“完了!这时代的女孩子,十个有八个会弹吉他,你们偏偏选了一个不会的!尔旋,我跟你说过,这计划根本行不通,你就是不听!我看,趁早放弃!你们说雅晴像透了桑桑,我看顶多也只有五分像,而且,她从头到尾就在开玩笑,根本不合作,我看不出她有丝毫演戏的能力!你们不要把看成老糊涂…”他回过身来,像对职员训话一般,摊着手大声说:“她在五分钟之内就会穿帮!兰姑,尔旋,我们把这件荒谬的事就此结束吧!陆小姐,”他转向雅晴,下了结论:“你回家吧!我们这幕戏不唱了!”

 “慢一点!”尔旋身而出,站在他哥哥前面,简洁而有力的说:“我们这幕戏唱定了!”

 “尔旋!”尔凯叫着。两道浓眉拧在一块儿。“你不要太天真,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很可能弄巧成拙?现在,最起码认为桑桑还活着,如果她发现出来了一个冒牌货,她也就会明白真相了!”“我知道。”尔旋镇静而肯定的说:“雅晴不会让我们失望!她不会穿帮的!你想想看,如果桑桑回来了,会乐成什么样子!我决定要让这幕戏演下去!”

 “老天!”尔凯恼怒的瞪着尔旋。“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她连弹吉他都不会!”

 雅晴望着那怒目相对,各有主张的两兄弟,愕然的回过头来,困惑的问兰姑:“桑桑很会弹吉他吗?”

 “不止很会弹,”兰姑幽幽的说:“她弹得如行云水,简直──太好了。她可以坐在花园里的梧桐树下,一弹就两三小时,弹得那么美妙,有时,我觉得连小鸟儿都会停下来听她弹吉他。”雅晴呆住了。“呃,”她轻咳了一声。“这么说…我是根本不合格了?”

 “本来就不怎么合格。”桑尔凯闷声低哼着。

 雅晴深刻而古怪的看了桑尔凯一眼。

 “学吉他要多久?”她问。

 “别傻了!”桑尔凯说:“要弹得像桑桑,除了苦练之外,还要天才,我看你一样也没有。何况,时间上也来不及,距离过寿,只有十天了,没有人十天之内能练会吉他!”他抬头看着尔旋。“你疏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你应该在发现她的时候,就问她会不会弹吉他!”

 “我没有疏忽。”桑尔旋慢的说,他注视着桑尔凯,眼里闪着热烈的光。“雅晴不需要会弹吉他,因为桑桑再也不弹吉他了!不但不弹吉他,她连见也不愿意见吉他了!家里没有吉他,她身边也没有吉他!她永远也不肯去碰吉他!”

 尔凯僵直的站着,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弟弟。

 兰姑的眼睛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她的脸孔亮了,仰起脸,她激动的看着兄弟两人,不住的点着头:“是的,”她了解的说:“桑桑再也不弹吉他了!”

 尔凯看看尔旋,又看看兰姑。

 “你们──是什么意思?”他不解的问。

 “唉!”尔旋长叹了一声,盯着尔凯。“大哥,如果你能对桑桑的感情多了解一些,当初不要急急把她送到美国去,也不会造成那么大的悲剧了!”

 桑尔凯的脸色蓦然变白,他视着尔旋,声音变得僵硬、冷峻、而沙哑:“你又在怪我吗?你又在指责我吗?你认为是我杀了桑桑吗?你…”“尔凯!”兰姑慌忙站起身来,拦在两兄弟中间,她的手温和的在尔凯的胳膊上。雅晴注意到,尔凯的身子有一阵轻微的痉挛。“尔凯,”兰姑再叫了一声,声调慈祥而温柔。“没有人怪你,一切都是命。尔旋的意思只是说,我们可以给雅晴找个不弹吉他的理由。你总该记得,桑桑的吉他,是万皓然教的吧?经过这样一段变化,桑桑很可能不愿再弹吉他!”

 “什么叫‘变化’呢?”尔凯问。

 “万皓然已经结婚了。”尔旋说。“桑桑既然能置万皓然于不顾,跑到国外去念书,万皓然当然可以结婚!”

 “谁说万皓然已经结婚了?”尔凯似乎吃了一惊。

 “我说的。”尔旋回答:“他一年前就结婚了!别忘了,时间,会把一切都改变的。也会把桑桑改变的,从国外回来的桑桑,根本不愿意再谈万皓然,不愿重提往事,不愿弹吉他,也永远不再唱那支《梦的衣裳》的歌!”

 桑尔凯沉默了,他深思的退后,靠在窗棂上,沉的低语了一句:“你都想过了,是不是?万家呢?”他呻着:“他们会不会来捣蛋呢?”“这事交给我吧!”尔旋说。“我保证万家不会有人面。桑桑回国,只是我家的一件小事,除了我们家围墙之内的人知道以外,围墙外的人都不会知道。万既櫎─也不会知道的。”

 桑尔凯不说话了?脊每纯葱值芰饺耍牢侍庖丫饩觯⒁饬陀只氐窖徘缟砩侠戳恕米耪障嗖荆呦蜓徘纾嵘担骸叭梦颐窃倮锤聪拔颐堑那灼菖笥寻桑 ?br>
 “慢一点!”雅晴从沙发深处跳了起来,好奇的看着那兄弟二人。“告诉我一些关于万皓然的事!还有那支什么梦的衣裳的歌!”桑尔凯的脸色又变了,他瞪着她,恼怒的说:“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扮演你的角色就行了。”

 “哈!”她怪叫。“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自己的事情!那个万皓然,他是我的爱人是吧?”她直问到桑尔凯的脸上去。“他教我弹吉他,在月亮下散步,牵着手唱什么‘梦的衣裳凉如水,我的大哥冷如冰’的歌…”梦的衣裳6/30

 “什么大哥冷如冰?”桑尔凯皱起眉头。

 “大哥就是阁下啊!”她嚷着。“是你拆散了我们,对不对?你冷得像冰,硬得像钢。你把我遣送到美国去,活生生的拆散了一对热恋中的爱人,把我疯了,疯得用刀子切开自己的血管…”“住口!”桑尔凯大叫,脸色白得像纸,那阵痉挛又掠过了他的面庞,他的眼光森冷的落在她脸上。“你知道得已经太多了,谁告诉你这些?”“是我。”桑尔旋说:“不坦白告诉她,她怎能跟我们合作?”

 “我还要知道万皓然的事,”雅晴清晰的说:“你们为什么反对他?他现在怎样了?他在哪儿?真的结婚了?他多少岁?漂亮吗?”没有人回答,屋里一片沉寂。雅晴环室四顾,看着每一个人的脸。桑尔凯的脸又僵又冷又硬,像块白色的大理石?脊媚抗馍了福室獗云徘绲氖酉摺I6级饲狨荆成媚眨酃庖醭痢!霸谀惆缪萆I5恼舛稳兆又校鄙6丝冢骸安恍枰劳蝠┤坏南晗盖樾危勒飧雒郑退悄愕陌司凸涣恕D棠滩换嶂鞫阅闾崞鹚蛞凰崃耍阒灰遄琶纪匪狄痪洌耗棠蹋也幌朐偬刚饧拢≌庋凸涣耍 ?br>
 “哦?”她转动眼珠。“可是我想知道。”

 屋里没人再说话。她看看大家,点了点头,回转身子,她拾起自己的帆布袋,甩在背上,她一甩头,果断的说:“不谈万皓然,也没有桑桑了。你们再去找别人扮演这个角色吧,我不干了!”她举步走向门口,屋里安静得出奇,居然没有人挽留她。她骑虎难下,只得向门口大步走去,她的手往门柄上伸过去,正要落下,有只手抢先握住了门柄,她抬起头来,接触到桑尔凯阴郁的眸子。“是我的错,”他轻声说:“我年轻气盛,像桑桑说的,我是自大狂。万皓然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家庭环境太坏了,他父亲是个──挑土工,我认为门不当户不对,所以坚决反对,我并不知道…桑桑爱他那么深。”

 她看着他。他转动了门柄。

 “现在,你可以走了。”他说。

 她愕然了。“你的意思是…”“没有人能假扮桑桑!桑桑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复活了。”他固执而悲哀。“我一开始就不认为这是个好计划,现在也不认为这计划能成功,尔旋太天真,兰姑太冲动。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万一你失败,我们会把几个月缩短成几天。我已经杀死一个妹妹,不想再伤害我的老祖母!”

 她瞪了桑尔凯好一会儿,然后,她转头去看桑尔旋。奇怪,桑尔旋也沉默了,他脸上有着深思的表情,眼里也出怀疑和不安。他被他哥哥说动了,他害怕而退却了。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深深体会到一件事,这兄弟二人是那么深那么深的热爱着他们的老,别看桑尔凯一脸的冷峻,这冷峻的外表下,显然也藏着一颗炽热的心!她被感动了,被这种人类的挚情所感动了。她环顾每一个人,看到兰姑眼里泪光闪烁。“你们都决定了?”她问:“你们确实不再需要我去假扮桑桑了?”兰姑抬头去看尔旋。“尔旋!”兰姑的嘴抖颤着:“我想,尔凯的顾虑也有道理。我看…这事确实太冒险,万一弄得不对,又变成爱之适以害之。我看…我看…”她结结巴巴的,声音颤动着。“还是算了吧!”尔旋掉过头来注视尔凯,他们兄弟二人互相深深凝视,雅晴几乎可以感应到他们心灵间的交谈与默契。然后,尔旋的眼光落在雅晴脸上了。“雅晴,”他慢的开了口,有些迟疑,有些不甘心。“我费了好大力量才说服你。”

 “不错。”她盯着他。“怎样呢?”

 “我想…”他润了润嘴:“我应该尊重我哥哥的意见。”

 “那么,你也确定不需要我了?”

 尔旋深了口气。“大哥是对的,我不能让桑桑复活。不能爱之适以害之。”他有些悲哀。“不过,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雅晴。”

 “很好。”雅晴点了点头,再对室内的三个人一一注视,然后,她车转身子,猛然用背整个靠在门上,把那已打开了一条的房门“砰”然一声得阖上了。她把帆布袋抱在口,咬了咬牙挑了挑眉毛,朗朗然,切切然,清清脆脆的说:“你们兄弟两个是闲着没事干吗?你们是找我来开玩笑吗?听着!我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你们好不容易把我弄来了,千方百计说服了我。现在,你们想轻轻易易一句话又把我打发掉,没那么简单!”

 她把手中的帆布袋用力往沙发上一扔,大踏步走到书桌前面,一下子翻开了照相本,正好是张桑桑的放大照。她低头凝视照片里的女孩:乌黑的眼珠,清秀的眉毛,秀的鼻子,小巧玲珑的嘴,一脸的机灵,满眼的智慧!还有几分调皮,几分倔强,几分热情,几分玩世不恭…她很快的撕下那张照片,握得紧紧的。“你们无法让桑桑复活,真的吗?现在,你们给我听着!自从我被你们发现以后,你们叫我做这个,叫我做那个,叫我看照片,叫我背家谱,叫我听你们兄弟两个吵架拌嘴争执该不该用我!从现在起,我不再听你们,而是你们听我!”

 桑尔凯和尔旋面面相觑,然后惊愕的望向她,兰姑是呆住了,也定定的瞪着她。她坚定的,咬牙切齿的,清晰、稳重、流利、像倒水般说了出来:“桑桑必须复活几个月,因为,这是在她充满悲剧的一生里,最后的一个愿望了!我不管你们兄弟两个意见统一还是不统一,不管兰姑怎样举棋不定,让我告诉你们,我当定了桑桑!你们同意,我要冒充桑桑,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冒充桑桑!如果我了马脚,就完了,所以,我绝不能马脚,换言之,这件事只许成功,而不许失败!我是个渺小平凡的女孩,从没经过人生任何大风大,也从没面临过任何挑战。如今,我面前忽然从天而降的落下了一项挑战,你们以为,我会轻易把这项挑战放弃吗?即使我没有勇气接受挑战,你们以为我会让一位经患难的老太太含恨而死吗?那么,你们就太小看我了!”她了口气,望着桑尔凯,再望向桑尔旋。“过来!你们两个,我只剩下十天的时间,你们还不赶紧告诉我该注意些什么事吗?”

 桑尔凯眩惑的瞪着她,那冷峻的面庞忽然就变得充满生气了,眼珠在镜片后闪闪发丕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桑尔旋用牙齿狠咬了一下下嘴,眼眶里居然不争气的蒙上了一层雾气,他笑了起来,那种折服的笑,那种欣慰的笑,那种充满了惊佩和感动的笑…这笑容第一次唤起了雅晴内心深处的悸动,在这一瞬间,父亲的再婚,曼如的阴影,服装的纠纷…都变得那么渺小遥远而微不足道了。她觉得自己的眼眶也的,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而兰姑呢?她采取了最积极的行动,她直奔过来,把雅晴一把就拥进了怀里,她有个温暖宽阔柔软舒适的怀抱。她抱紧她,重重的吻着雅晴鬓边那软软的小绒,哽的说:“归来!桑桑。你瞧,你离开三年,家里并没有改变什么,你最爱的石榴花仍然年年开花,你亲手种的那排茑萝已爬上花棚了,你喜爱的小花猫已经当了三次妈妈了,狗儿小白变成大白了。你的老祖宗念过几万万声你的名字了,老纪妈还是爱吃甜食,越吃越胖了…还有,你的大哥有了未婚,快要结婚了。”“是吗?”她惊奇的望向桑尔凯,是真正的惊奇:“我这个大嫂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吗?”

 “不是。她叫曹宜娟,我给你的信里不是提过吗?”

 “哦。她也知道我吗?”

 “只知道你在美国念硕士。所以她是家里除了外,惟一认为你是货真价实的人。”

 “我的二哥呢?”她悄眼看尔旋,声音含糊:“大概早就有了二嫂吧?”“不。他还在东挑西选,等待奇迹出现,给他一个天下少有,地上无双的奇女子呢!”

 她悄然回眸,在尔旋那含笑的注视下,忽然觉得脸孔在微微发热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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