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追风静静的伫立在马厩里,头微微的昂着,晓
透过栅栏,在马鼻子上投下一道光影。夏磊拎着行囊,走了过去,拍了拍马背,哑声的低语:“追风,十二年前,我们曾经出走过一次,却失败而归,才造成今
的种种。现在,我们是真正的要远行了!”
追风低哼了一声,马鼻子呼着热气。夏磊把行囊往马背上放好,再去墙角取马鞍。这一取马鞍,才赫然发现,马厩的干草堆上,有个人影像剪影般一动也不动的坐着。
“梦凡!”夏磊失声惊呼:“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梦凡站起身来了,慢慢的,她走近夏磊,慢慢的,她看了看马背上的行囊,再掉头看着夏磊。她的眼光落在他脸上,痴痴的一瞬也不瞬。她的声音也是缓慢的,滞重的,带着微微的震颤:“要走了?决定了?”夏磊震动的站着,注视着梦凡,思想和神志全凝固在一起。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从昨天半夜,你被爹叫进祠堂以后,我就坐在这儿等你!”梦凡缓慢的
了口气:“兄妹一场,你要走,我总该送送你!”“你…”夏磊终于痛楚的吐出了声音:“你已经料到我要走了?”“哦,是的!”梦凡应着。“十二年了,你的脾气,你的个性,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阵子,我们都经历过了最重大的选择,面对过最强大的爱和挣扎,如果我曾痛苦,我不相信你就不曾痛苦!”夏磊怔怔的站着,眼光无法从梦凡那美丽而哀戚的脸庞上移开。“昨夜你喝醉了,”梦凡继续说:“你大闹康家,惊动了家里的每一个人!你的醉言醉语,不知道今天还记得多少?但是,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你说我是第一个给你陀螺的人,我害你一直转呀转呀转不停。我手里拿着鞭子,每当你快转停的时候,我就会一鞭子挥下去,让你继续的转转转…”夏磊心中绞起一股热
,眼中充泪了。
“我这样说的吗?”“是的!你说的!”梦凡凝视着他。“我这才知道,我是这么残忍!我一直对你挥着鞭子,害你不停的转!我真残忍…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这样对你!请你,原谅我吧!”
夏磊强忍着泪,紧紧的盯着梦凡。
“我想,我不该再拿着鞭子来
你了,如果你不想转,就让你停吧!但是,经过昨夜的一场大闹,经过爹对你的疾言厉
,经过在祠堂里的忏悔,再经过酒醒后的难堪…知你如我,再怎样也猜得到,这次你是真的要走了!如果连这一点默契都没有,我还是你所喜爱的梦凡吗?”
夏磊眼睛眨动,泪便夺眶而出。
“所以,我来了!”梦凡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强而有力。“我坐在这儿等你!面对你将离开我,这么严重的问题,我没有理智,也无法思想,所以…我又拿着鞭子来了!”
“梦凡!”夏磊
口惊呼了。
“我不能让你走!”梦凡强而有力,固执而热烈的说:“我舍不得让你走!你骂我残忍吧!你怪我挥鞭子吧!我就是没办法…我就是不能让你走!”
夏磊再也无法自持了,他强烈的低喊了一声:“梦凡呵!”就往梦凡冲了过去。这一冲之下,梦凡也瓦解了,两人就忘形的抱在一起了。经过片刻的
失,夏磊震惊的发现梦凡竟在自己怀中,他浑身痉挛,一把推开了梦凡,他踉跄后退,慌乱的,哑声的喊了出来:“瞧!这就是你挥鞭子的结果!你这样子
惑我!这样子
惑我…不不不!梦凡!我这么平凡,无法逃开你强大的吸引力…我终有一天会犯罪…我必须走!”
他拿起马鞍,放上马背,系马鞍的手指不听使唤的颤抖着。梦凡泪眼看着他,面如白纸。
“不许走!”她强烈的说。
“一定要走!”他坚决的答。
“你走了,我会死!”她更强烈的说。
他大惊,震动的抬头盯着她。
“你不会死!”他更坚决的答:“你有爹娘宠着,有胡嬷嬷、银妞、翠妞照顾着,有梦华天蓝爱护着,还有天白…那么好的青年守着你,你不会死!”
“会的!”她固执的:“那么多的名字都没有用!如果这些名字中没有你!”夏磊深
了口气。“梦凡,你讲不讲理?”
“我不讲理!”梦凡终于嚷了出来:“感情的事根本就无法讲理!你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爹和娘不重要了,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什么国家民族,我也不管了!我这才知道,我的世界只有你,你走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夏磊倒退了一步,心一横,伸手解下马缰。
“对不起,我必须走!”
梦凡急忙往前跨了一步,终于体会到夏磊必走的决心了。她昂着头,死死的看着他。
“你一定要走?我怎么都留不住你了?”
“是!”“那么,”梦凡似乎使出全身的力气,深深的
了口气:“让我送你一程!”
旷野,依然是当年的旷野。童年的足迹似乎还没有消失,两个男孩结拜的身影依稀存在。不知怎的,十二年的时光竟已悄然隐去。旷野依然,朔野风寒。旷野的另一端,望夫崖伫立在晓
里,是一幢巨大的黑影。
夏磊牵着马,和梦凡站定在旷野中。
“不要再送了!”夏磊再看了梦凡一眼,毅然转头,跃上了马背。“梦凡!珍重!”梦凡抬着头,傲岸的看着夏磊,不说话。
“再见!”夏磊丢下了两个字,一拉马缰,正要走,梦凡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凄绝的声音,诅咒般的说了出来:“你只要记得,望夫崖上那个女人,最后变成了一块石头!”夏磊浑身颤栗。停住马,想回头看梦凡,再一迟疑,只怕这一回头,终身都走不掉!他重重的,用力的猛拉马缰,追风撒开四蹄,扬起了一股飞灰,绝尘而去。
梦凡一动也不动,如同一座石像般
立在旷野上。
追风疾驰着,狂奔着。
夏磊头也不回的,
着风,策马向前。旷野上的枯树矮林,很快的被抛掷于身后。
“你只要记得,望夫崖上那个女人,最后变成了一块石头!”梦凡的声音,在他耳边徊响。他控着马缰,逃也似的往前狂奔。“望夫崖上那个女人,最后变成了一块石头!”
梦凡的声音,四面八方的对他卷来。
他踩着马镫,更快的飞奔。
“变成了一块石头!变成了一块石头!变成了一块石头!变成了一块石头…”梦凡的声音,已汇为一股大
,铺天铺地,对他如
水般涌至,迅速的将他淹没。
“变成一块石头!变成一块石头!变成一块石头…”
几千几万个梦凡在对他喊,几千几万个梦凡全化为巨石,突然间耸立在他面前,如同一片石之林。每个巨石都是梦凡傲然
立,义无反顾的身影。
夏磊急急勒马。追风昂首长嘶,停住了。
“梦凡呵!”夏磊望空呐喊。
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掉马回头,他对梦凡的方向狂奔回去。“不要变成石头!请求你…不要变成石头!”
他边喊边奔,但见一座又一座的“望夫崖”在旷野上像树木般生长起来。他陡的停在梦凡面前了。
梦凡仍然傲岸的仰着头,动也不动。
他翻身落马,扑奔到她的身边,害怕的,恐惧的抓住了她的手臂,猛烈的摇撼着她。
“不要变成石头!求求你,不要变成石头!不要!不要!不要…”梦凡身子僵直,伫立不动,似乎已经成了化石。夏磊心中痛极,把梦凡用力一搂,紧揽于怀,他悲苦的,无助的哀呼出声:“我不走了!不走了!你这个样子,我怎能舍你而去?我留下来,继续当你的陀螺,为你转转转,那怕转得不知天南海北,我认了!只要你不变成石头,我做什么都甘愿!”
梦凡那苍白僵硬的脸,这才有了表情,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沿颊滚落。她抱住夏磊,痛哭失声。一边哭着,她一边泣不成声的喊着:“你走了!我的魂魄都将追随你而去,留下的躯壳,变石头,变木头,变什么都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夏磊哽咽着,语音沙嗄:“你的躯壳和你的魂魄,我无一不爱!你的美丽,和你的愚蠢,我也无一不爱呀!”梦凡震动的紧偎着夏磊,如此激动,如此感动,她再也说不出话来。追风静静的站在他们旁边,两人一骑,就这样久久、久久的伫立在广漠的旷野中。
这天晚上,夏磊和梦凡一起烧掉了那两封留书。
既然走不成,夏磊决心要面对天白。
“这并不困难,”夏磊看着那两封信,在火盆中化为灰烬,掉头凝视梦凡。“我只要对天白说,我努力过了,我挣扎过了,我已经在烈火里烧过,在冰川中冻过,在地狱里煎熬过…我反正没办法…我只要对他坦白招认,然后,要打要骂要惩罚要杀戮,我一并随他处置…就这样了!这…并不困难,我所有要做的,就是去面对天白!只有先面对了天白,才能再来面对干爹和干娘!是的!我这就…面对天白去!”
梦凡一语不发,只是痴痴的、痴痴的凝视着他,眼中绽放着光彩。应该是不困难的!但是,天白用那么一张信赖、
欣、崇拜而又纯正无私的面孔来
向他,使他简直没有招架的余地。在他开口之前,天白已经嘻嘻哈哈的嚷开了:“你的事我已经知道哩!统统都知道了!”
“什么?”他大惊。“你知道了?”
“是啊!”天白笑着:“梦华来我家,把整个经过都跟我们说了!我和天蓝闻所未闻,都笑死了!”“梦华说了?”他错愕无比。“他怎么说?”
“说你喝醉了酒,大闹康家呀!”天白瞪着他,眼睛里依然盛满了笑。“你对着康伯伯,又行军礼,又鞠躬,又作揖…哈哈!有你的!醉酒也跟别人的醉法不一样!你还把梦华当做是我,口口声声说拜把子不是拜假的!”天白的笑容一收,非常感动的注视着他,重重的拍了他一下。“夏磊,你这个人古道热肠,从头到脚,都带着几分野
,从内到外,又带着几分侠气!如果是古时候,你准是七侠五义里的人物!像南侠展昭,或是北侠欧
!”
“天白,”他几乎是痛苦的开了口:“不要对我说这些话,你会让我…唉唉…无地自容!”
“客气什么,恭维你几句,你当仁不让,照单全收就是了!”天白瞪了他一眼。“其实,你心里的痛苦我都知道,寄人篱下必然有许多伤感!但是,像你这样堂堂的男子汉,又何必计较这个?康伯伯的养育之恩,你总有一天会报的!你怕报答不够,我来帮你报就是了!你是他的‘义子’,我是他的‘半子’呀!”夏磊凝视天白,应该是不困难的,但,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怎样回去面对梦凡?
夏磊不敢回康家,冲进野地,他踢石头,捶树干,对着四顾无人的旷野和云天,仰首狂呼:“夏磊!你完了!你没出息!你懦弱!你混蛋!你敢爱而不敢争取…你为什么不敢跟你的兄弟说…你爱上了他的未婚
!你这个孬种!你这个伪君子…”
喊完了,踢完了,发
完了…他筋疲力尽的垂着头,像个战败的公
。
那天深夜,把自己折腾得憔悴不堪,他不敢回康家,怕见到梦凡期待的脸孔。那么徨,那么无助,他来到康记葯材行门前,在这世上,唯一能了解他的人,就是康勤了!康勤!救命吧!康勤,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康记葯材行的门已经关了,连门上挂的小灯笼也已经熄灭了。夏磊推推门,里面已经上了闩。他扑在门上,开始疯狂般的捶门,大嚷大叫着:“老板!开门哪!不得了!有人受重伤!老板!救命哪!老板!快来呵!救命哪…”
一阵
嚷
叫以后,门闩“豁啦”一响,大门半开,
出康勤仓皇惊慌的脸,夏磊撞开了门,就直冲了进去。
“有人到了生死关头,你还把门关得牢不可破…”他冲向康勤的卧室门口:“快把你藏在屋里的花雕拿出来,我需要喝两杯…”“磊少爷…”康勤惊呼:“不要…”
来不及了,夏磊已撞开了卧室的门,只见人影一闪,有个女人急忙往帐后隐去,夏磊一颗心跳到了喉咙上,惊愕至极,骇然的喊了一声:“眉姨!”心眉站住了,抬起头来,面如死灰的瞪视着夏磊。
康勤慌张的把门重新闩好,奔过来,对着夏磊,就直
的跪了下去。“磊少爷!不能说呀!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呀!”
心眉见康勤跪了,就害怕的也跪下了:“小磊!我求你,别告诉你干爹干娘,只要说出去一个字,我们两个就没命了!”夏磊瞪视着心眉和康勤,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谷里去了。
“你们…你们…”他结舌的说,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你们背叛了干爹?你们…居然…”
“磊少爷!”康勤哀声说:“请原谅我们!一切的发展,都不是我们自己所脑控制,实在是情非自已呀!”
“怎么会这样?”夏磊太震惊了,显得比康勤心眉还慌乱。“我完全被你们搅
了!你们起来,不要跪我…”
“千错万错,都是我错!”心眉双手合十,对夏磊拜着。“我不该常?凑舛裁创脚淙櫍∥也桓美吹模〉牵±冢阋仓赖模以诩依锸敲挥械匚坏模侵质Щ曷淦堑纳睿夜锰纯嗔搜剑 彼戳丝登谝谎邸!翱登凇私馕遥匦奈遥涛艺飧觯涛夷歉觯刮揖醯茫约旱拇嬖谟钟辛思壑担谑俏揖统3#凑饫镎已鞍参俊任颐欠⑾钟辛瞬谎俺5母星槭保颐且丫薹ㄗ园瘟耍 ?br>
“可是,可是,”夏磊又惊骇,又痛苦。“眉姨!你们不能够!这种感情,不可能有结果,也不可能有未来呀!你们怎么让它发生呢?”康勤羞惭无地的接了口:“我们都知道!我们两个,都不是小孩子,都经历过人世的沧桑,我们应该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可是,人生的事,就是无法用‘能够’与‘不能够’来预防的!小磊,你不是也有难言之痛吗?”夏磊的心口一收,说不出来的难过。
“小磊,你是始作俑者啊!”心眉急切的说:“是你从五四回来,大声疾呼,每个人都有争取快乐的权利,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我从沉睡中醒过来!”
“哦!”夏磊狼狈的后退,扶住一张椅子,就跌坐了下去。“我怎么会说这么多话?说了,却又没有能力为自己的话收拾残局!老天啊!”他惊慌的看着两人,越来越体会到事情的严重
。“你们怎么办?如果给干爹知道了…康勤,眉姨,你们…老天啊,你们怎么办?”
康勤打了个冷颤。“磊少爷!所以,求你千万别说!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对梦凡小姐或天白少爷,都不能说呀!”
“是!是!是!”心眉害怕极了,声音中带着颤抖:“如果给你干爹知道了,我们两个,是根本活不成的!康勤是他的忠仆,我是他的姨太太,我们就像这葯材行一样,是有‘康记’字样的!”“是啊,你们明知道的!”夏磊更慌了。“你们明知故犯!我现在才明白了!我早该看出来的!我真笨!可是,可是,你们到底要怎么办呢?”他激动的抓住康勤:“康勤,干爹承受不了这个!即使他能承受,他也不会容忍!即使他能容忍,他也不会原谅…你们,你们悬崖勒马吧!好不好?好不好?我们离开这个房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不说,你们也不说,把这件事整个忘掉,好不好?好不好?你们再也不要继续下去,好不好?”康勤惭愧无比,痛心的看了看心眉,再看夏磊:“你这样吩咐,我就照你的吩咐去做!”他转向心眉:“小磊说得对,悬崖勒马!在我们摔得粉身碎骨之前,唯有悬崖勒马一条路了!”心眉垂下头去,泪水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一串串的滚落了下去。“小磊,”她哽咽的:“我会感激你一生一世,只要这事不声张出去,我…我…我们…都听你的!悬崖勒马,我…我们就…悬崖勒马!”
夏磊站起身子,迫不及待的去扶心眉。
“眉姨,我们快回家吧!回去以后,谁都别
声
!走吧!再不走,夜就深了!”心眉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子,情不自
的,眼光又投向康勤,满眼的难舍难分。“康勤…”她
言又止,身子摇摇
坠。
康勤也站了起来,望着心眉,他伸手想扶她,在夏磊的注视下,他勉强克制了自己,把手硬帮帮的收了回来。
“我都懂的,你别说了!”他凄凉的回答:“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都知道彼此,偶尔见上一面,心照不宣,也是一种幸福吧!…也就够了!你,快去吧!”
夏磊看着两人,依稀仿佛,他看到的是自己和梦凡,他的心脏,为他们两个而绞痛,一时间,只感到造物弄人,莫过于此了。但,他不敢再让他们两人依依惜别,重重的跺了一下脚,他简单的说:“走吧!”心眉不敢犹豫,抹抹泪,她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心碎的跟着夏磊去了。
发现了康勤这么大的秘密,夏磊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在害怕、焦虑、担心、难过…各种情绪的压力下,还有那么深刻的同情和怜恤。他同情心眉,同情康勤,也同情康秉谦。看到康秉谦毫不知情的享受着他那平静安详的日子,坚称“恬淡”就是幸福。夏磊心惊胆战。每次走进康家那巍峨的大门,每次穿过湖心的水榭,每次看着满园的银杏石槐,和那些曲径徊廊时,他都感到康家的美景只是一个假象,事实上却是乌云密布,暗
汹涌,而大难将至。
这些“暗
”中,当然包括了自己和梦凡。在“康记”的事件之后,他几乎不敢再去想梦凡,不敢再去碰触这个问题。但是,梦凡见到夏磊一连数
,都是愁眉深锁,对她也采取回避的态度,她心里就明白了!夏磊不敢告诉天白!他怎样都开不了口!她失望极了。失望之余,也有愤怒和害怕;夏磊不对了!夏磊完全不对了!他整个人都在瑟缩,都在逃避,他甚至不肯面对她,也不肯和她私下见面了!她又恐惧又悲痛,夏磊啊夏磊!你到底要把我们这份感情,如何处理?经过了旷野上“
走还留”的一场挣扎,你如果还想一走了之,你就太残忍太无情了!梦凡心底,千
百绕,仍然是夏磊的名字。最深的恐惧,仍然是夏磊的离去。
这天一清早,梦凡忍无可忍,在夏磊门前拦截了他。四顾无人,梦凡拉着他,强迫的说:“我们去小树林里谈个清楚!走!”
在梦凡那燃烧般的注视下,夏磊无法抗拒。他们来到了小树林,康家屋后的小树林,童年时,夏磊来到康家的第一个早晨,就曾在这小树林中,无所遁形的被梦凡捕捉了。如今,他们又站在小树林里了。
“夏磊,听我说!”梦凡面对夏磊,一脸的坚决。“你不要再举棋不定,你不要再矛盾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们一起私奔吧!”“你说什么?”夏磊大吃了一惊。
“私奔!”梦凡喊了出来,面容激动,眼神坚定。“我想来想去,没有其他办法了!你不是一直想回东北吗?好!就回东北吧!我们一起回东北!”
夏磊深
了口气,眼光灼灼的盯着梦凡。
“私奔?你居然敢提出这两个字!梦凡呵!你对追求爱情的勇气,实在让我佩服!坦白说,这两个字,也在我脑海中盘桓过千百次,我就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那么,就这样办了!”梦凡更加坚决了。“我们定一个计划,收拾一点东西,说走就走!”
夏磊怔怔的看着梦凡。
“可是,我们不能这样办!”
“为什么?”梦凡大怒起来:“我已经准备为你奉献一切了!苞着你颠沛流离,吃苦受罪我都不怕!离乡背井,告别爹娘,负了天白…我都不顾了!我就预备这样豁出去,跟着你一走了之!你怎么还有这么多的顾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说!你说!”“我们如果私奔了,干爹干娘会陷进多么绝望的打击里!一个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一个是爱如己出的义子…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我实在做不出来!何况天白…我们会把他对人世的热情一笔勾消,我们会毁掉他…不不,我们不能这样做的!”“你胆小!你畏缩!”梦凡绝望极了,泪水夺眶而出。她双手握着拳,对他又吼又叫的大嚷了起来:“你顾忌这个,你顾忌那个!你既不敢向全世界宣布你对我的爱,又不敢带着我私奔!你只会鼓吹你的大道理,一旦事到临头,你比老鼠还胆小!你这样懦弱,真让我失望透了!”她用袖子狠狠的一拭泪,更愤怒的喊:“我终于认清楚你了!你这个人不配谈爱情!你的爱情全是装出来的!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只为了掩饰你的无情!你只想当圣人,不想为你所爱的女人做任何牺牲…事实上,你只爱你自己,只爱你所守住的仁义道德!你根本不爱我,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是如此虚伪和自私,你让我彻底的失望和绝望了!”
夏磊大大的睁着眼睛,紧紧的盯着梦凡,随着梦凡的指责,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内心深处,被她那么尖利的语言,像一刀一刀般刺得千疮百孔,而且
血了。他不想辩白,也无力辩白。头一昂,他勉强压制住受伤的自尊,僵硬的说:“既然你已经把我认清楚了,我们也不必再谈下去了!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这样虚伪懦弱!”
说完,他转过身子,就预备走出林去。
“夏磊!”梦凡尖叫。她的声音那么凄厉,使夏磊不得不停住了步子。他站着,双目平视着前面的一棵桦树,不愿回头。
梦凡飞奔过来,从夏磊背后一把抱住他的
,痛哭了起来,边哭边喊着:“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我口不择言,这样伤害你,实在是因为我太爱太爱你呀!我愿意随你远去天涯海角,也愿意和你一起面对责难,就是无法忍受和你分开呀!”
夏磊转过身子,泪,也跟着落下。
“梦凡,你知道吗?你说的很多话都是对的!我胆小,我懦弱,我顾忌太多…你可以骂我,可以轻视我,但是,绝对绝对不可以,怀疑我对你的爱情!如果不是为你这样牵肠挂肚,我可以活得多么潇洒快乐,多么无拘无束,理直气壮!你说我根本不爱你,这句话,哦!”他痛楚的咽了口气。“我不原谅你,我不要原谅你!我…会恨你!因为恨你比爱你好受太多太多了!”“不不不!”梦凡狼狈的用手捧住夏磊的脸,泣不成声的说:“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我是这么这么这么样的爱你,你怎么可以恨我呢?…”夏磊崩溃在梦凡那强烈的表白下,忘了一切。忘了道德枷锁,忘了康家天白,忘了仁义礼教,忘了是非曲直…他紧拥着她,把自己灼热的
,狂热的紧
在她那沾着泪水的
上。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天旋地转,万物皆消。
他不知道吻了她多久。忽然间,有个声音在他们耳边爆炸般的响了起来:“夏磊!梦凡!”夏磊一惊,和梦凡乍然分开。两人惊愕的抬头,只见梦华双手握拳,怒不可遏的对着他们振臂狂呼:“好呀!你们两个!躲在这树林里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夏磊!你混蛋!你欺负我妹妹!你凭什么吻她!你不要脸!你无
!你下
!”他挥起拳头,一拳打到夏磊下巴上。夏磊后退了一步,靠住树干,他抬头
视着梦华,忽然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所有混沌的局面都打开了。他深深
口气,斩钉断铁的,坚定有力的说:“梦华,我没有欺负你妹妹,我是爱上她了,完全无法自拔的爱上她了!就算要遭到全世界的诅咒,我也无可奈何,我就是这样不可救葯的爱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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