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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别了!北京!
 我离开北京那天,是四月二十,北京又是刮风的天气,整个北京市,笼罩在一片黄沙之中,放眼看去,高楼大厦,全在黄沙中变得模模糊糊,人群瑟缩在风沙之中,形成一种十分奇特的景象。我们一行四人,是按原定计划,从北京到武汉,在武汉只停留一天,就上一条名叫“隆中号”的船,逆而上游长江三峡。本来,北京有飞机直飞武汉,可以省掉许多路上的时间,但是,初霞自从听说“民航机里面,有云会飘进来”就坚持不肯乘民航机,宁可乘火车。我呢,对民航机里的云倒不怕,却怕飞机常误点的传说。而且,我很喜爱坐火车,觉得在车中谈谈天,看看风景,也是一种乐趣,所以,我们就一致决定乘火车。我们的车子是晚上六点钟开,第二天早上十点到武汉,在车上正好睡一觉。我们买的是卧铺票,分在两个车厢。我和鑫涛一间,初霞夫妇一间。

 下午四时多,所有的朋友都来送我们上火车。实在不得了,算算我们四个人的行李,竟有十件之多!我怎么也想不透,我已经把一箱衣物,朋友带回香港,又把别一些多带的衣物,留在北京,怎么行李仍然如此之多!初霞怪我:“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啊?你一个身子要穿多少衣服?”

 冤枉呀!我委屈地说:“一箱子是你哥哥的大枕头,一箱子是十二天大家照的照片和亲友送我的纪念品,还有一箱子是四个睡袋,再有一箱子是各作家和出版社送的书…”我没说完,就瞪着初霞叫起来:“你呢?我只有四件行李,你有六件!”

 “我呀!”初霞一摊手,让我看:原来,各方友好,生怕我们在路上没吃没喝,送了好几箱东西来!饼干、饯、水果、茶叶蛋,当然,还有仿膳斋的小点心,和一大箱的矿泉水!敝不得我们有十件行李呢!看样子,我们这些“装备”(包括睡袋和枕头,别忘了瓶)和电影“所罗门王宝藏”中,出发去蛮荒地带前,所准备的也差不多了。在杨洁一声吆喝下,我们大家上了车,到了北京火车站,朱娅早就在火车站等候,大家七手八脚,帮我们提行李。原来火车站没有红帽子,所有的行李都必须自己提。从车站到月台,大概足足有两里路,我们一行,浩浩,提着大包小包,往月台的方向冲刺。杨洁领头,沈宝安、刘平、韩美林、朱娅、小草(六岁的小草,也抢着帮我拎东西)…再加上我们四个,大家顶着北京的风沙,左转右转,上坡下坡的走了好半天,还走不到月台。而北京这天的风沙,据说是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扑在人脸上,都打得皮肤发痛,韩美林对我说:“北京要加强你的印象,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我抬头往天空一瞧,真的,今北京的天空,看不到蓝天白云,整个是黄土色的!

 好不容易,我们上了车,大家又七手八脚帮我们放行李。杨洁在我们两个车厢间,跑出跑进,不住口地叮咛这个,叮咛那个。此后我们的行程,将离杨洁的“视线”(沿路她都已遥控好,每站都有人来接我们),她就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办才好。我望着杨洁,问:“你真的放心让我们四个,就这样无助地去吗?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放心的!”

 几句话说得本来说不放心的杨洁,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她一面对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指指天空,一面说:“我会一路给上帝打电话,放心去玩,没错的啦!”

 说完,她急匆匆地,又了一大叠信封到初霞手里,我伸头一看,那些信封上面,竟分别写着:“武汉拆”“重庆拆”“成都拆”“昆明拆”“桂林拆”…这位大戏,居然给了我们一大堆“锦囊妙计”以应付“特殊情况。”初霞嚷着说:“如果我们中途改变计划,不去那一站,换了一小怎样办?”

 杨洁慌忙给我们打躬作揖,求我们别“改变计划。”我看着那些信封,摇摇头。“还有一点不妥,”我说:“万一我们走错了路呢?”

 “怎么会走错了路呢?”杨洁大叫。

 “那可说不定!”我咬咬嘴,认真地说:“这大陆这么大,走错路是很可能的!刚刚上车,如果没有你们大家领着,说不定我们已经上了去蒙古的车!再加上,下车也是问题,如果下错了车站,你安排的人就接不到我们了!”

 杨洁一听,真的急了,她又抓头又抓耳朵又抓鼻子,大声嚷着说:“那要怎么办啊?”我和初霞,异口同声地喊:“和我们一起去啊!”杨洁几乎“动摇”了,想了想,她无奈地说:“不行不行,这十二天,我已经够荒唐的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办呢,真的不行!”

 初霞做了个好可怜的表情,杨洁硬着心肠掉头就走:“我去餐车帮你们安排今晚的晚餐!”

 她去安排晚餐,我们开始急急地和诸朋好友话别。十二天的相聚,如此短暂,今一别,后会何期?这时,大家都满怀离情,依依不舍。站在那狭窄的车厢里,你叮咛我,我叮咛你…就有那么多话说不完。此时,车子里已开始广播,请送行的人下车。这一广播,大家更慌。小草紧紧地依偎着我,用甜甜的京片子,娇娇地问:“阿姨,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明年。”我说。“明年是多久呢?”“明年没多久。”“那么,是不是五月十七号呢?”

 哇!小丫头!我吻了吻她,在她耳边悄悄说:“五月十七是你的生日吧?我会记住的!”

 此时,第二次广播又响了,杨洁匆匆跑来,大叫:“七点钟吃晚餐,菜都帮你们订好了!到时候,服务小姐会来请你们。”我放下小草,推他们下车。大家慌慌乱,还急着要说话。此时,初霞忽然钻出车厢,对我大叫:“车上的棉被很干净,我看那四个睡袋用不着了!”

 我如释重负,一路上就觉得这四个睡袋累赘极了。这时,迅速地就打开旅行袋,拉出一个个睡袋来,初霞看我把睡袋交给了朱娅,她又叮咛朱娅:“将来,放在我们的四合院里!”

 朱娅忙不迭地点头,好像四合院里早就有了似的。

 终于,送行的人都下了车,就在月台上对我们挥手。我们挤在大玻璃窗前,也不停地对他们挥手,隔着玻璃,彼此还在大声喊话。只听到杨洁的大嗓门,在不断地喊着:“别下错了车!到武昌下!不是汉口!”

 亏她这么一喊,我一直以为武汉已被长江大桥,并为一市,原来还分汉口、武昌和汉

 车子“轰隆”一声开动了。我们彼此挥手,彼此喊叫。就在此时,我忽然看见月台上,有个少女从人群后面转了出来,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对着我的窗子痴痴凝望。我大叫一声:“是卢马!”我慌忙对卢马挥手,我这一挥手,卢马有了反应,她举起手来,也对我挥着挥着…她孤独的影子,在偌大的月台上,显得好小好小。她的出现简直像是电影中的情景,我心中酸酸的,爱哭的卢马,可别哭啊!

 车子开始加快了速度,越来越快,月台上的人,在一刹那间,全失去了踪影。我挥舞着的手,随着月台的消失而终于停了下来。我倚窗而立,不忍遽离。别了!壮丽的故宫,和残破的圆明园,以后都将叠映在我的记忆里!别了!北京!我心里喊着:“别了,我北京的朋友们!别了!卢马!我抬头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致,看到一棵棵的大树,都长满了叶子。不联想到我初抵北京那天,树木还是秃的,仅仅十二天,树叶已从没有到新绿,从新绿而繁盛,在北京,春天是如此短暂!我不想起前人的几句词:“来是初,去是将老,

 长亭道,一般芳草,只有归时好!”来是初,去是将老…我咀嚼着这些句子,感到如飞的火车,正把我远远带离北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唉!我那还没有弥补的乡愁,竟又加入了几许离愁!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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