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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司敬之上任许州司马的第一项措施,就是拨下公金在府衙里兴办“孺子堂”用以收容许州境内流离失所的孤儿,照顾他们并教导他们识字读书,让他们过着和寻常孩童无异的生活。

 而刚刚失去老爹的小三和小五他们,是第一批住进孺子堂的孤儿。

 一直到老人入敛,司敬之才知道原来小五不是小“舞”五个小孩各为小二、小三、小五、小七、小九,全是老人按捡回月份所取的小名,小三和小五是其中年岁最大的孩子。已逝的老人姓秦,司敬之分别为他们冠上了“秦”姓,以秦一、秦三、秦七、秦九叫唤,而小五,则更名为他印象中的“秦舞。”

 转眼间,他们迁入得子堂已过了五天。今,教学的课堂传来了烈的对骂声。

 “妈的,你拽什么拽啊!会些劳什干的呜呼哀哉就可以骂人吗?”秦舞怒吼,毫不畏惧地瞪着坐在西席的长须老公公。换上布衣罗裙、洗去污尘的小舞显得清秀许多,白皙的脸庞衬着漆黑灵动的大眼,

 虽然比起同龄的女孩还消嫌瘦小,但依然看得出她俏丽可人的雏形。可那只穿着粉绣鞋、重重踏上桌案的右脚,却把这身装扮的气质完全破坏殆尽。

 “反啦、反啦!”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教鞭的手直颤着。“你们这群小畜生,有饭吃就偷笑了,乞丐还妄想学人读什么书?教你们倒不如教一头猪!”

 秦舞眼中怒火更感,右脚用力一蹭,干脆两脚都站上了桌案,居高临下地瞪着老者,双手,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你才是猪!满口大道理,却只会对我们又打又骂,什么鬼东西嘛,我呸!”

 “小舞,别这样,司叔叔知道会生气的。”秦三拉着秦舞的裙角,慌张劝道。

 “朽木!朽木!”不曾受过这种侮辱的老者怒呼,手上教鞭前她扔去,秦舞机警闪过,那教鞭刚好落在闻声而至的司敬之脚分。

 “怎么回事?”刚踏进课堂的司敬之在看到高站桌案的秦舞时,眉宇紧聚,沉声斥喝:“小舞,你给我下来!”

 秦舞嘴一扁,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下桌,瞪着那个忙不迭奔向司敬之诉苦的老者,眼中满是愤恨。这些酸儒都说要来教他们,结果却总是骂他们笨、骂他们禽兽不如,好像当过乞丐是件多污秽的事。她讨厌死这群老头了!

 司敬之听着老者的叨絮抱怨,眉头更加纠结。才五天的工夫,小舞就气跑了三位老师。“小三,小舞又做了什么事?”他叹了口气,在气到丢掷教鞭的第四位受害者出现后,他决定找出事情症结。

 “又”做了什么事?秦舞闻言睑一沉。她没错。她没错、她没错啊!是那些死老头狗眼看人低的,为什么要把错都怪在她身上?被人曲解的委屈让她的心猛地掀痛,让她有股掉泪的冲动,她牙一咬,便生生地忍着,不肯在这个讨厌的老头面前示弱。

 秦三看了老者一眼,而后怯道:“小舞生气是因为老师骂我们笨,说我们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比猪还不如…还说我们这些乞丐没资格在这里学写字,应该去跟野狗学向人摇尾巴乞什么的工夫,我很笨,我忘记那句话怎么说…”向来被人鄙视的他们,

 以为进了孺子堂可以离以前那种没有尊严的日子,没想到反而被侮辱得更难听。那些话伤他们极深,小三说着说着,开始哽咽。

 “你这孩子在造什么谣?我只不过说你们不会写名字要多练练而已,哪有说什么猪啊狈的?”不等小三把话说完,老者急急辩驳,否定他所说的一切。

 “我没有…”小三急忙摇头,深怕司敬之不信他,慌乱得掉下泪来。

 小舞闻言气抖了身子,冲到老者面前指着他大吼:“王八蛋!说过的话都不作数啊?假如读书写字会变成这样,老娘死也不学!”

 “小舞!”司敬之沉声低喝,带着制止的意味。

 “你真信他的话?”小舞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她的心更痛了。“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对我们好,没想到你跟他们一样,全是一群死酸儒!我再也不要你照顾了!死司敬之!”被背叛的委屈让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滑下了脸庞。

 “司大人您瞧瞧,这就是这群小畜生的真实模样,您千万别被他们骗了啊!”老者大惊失地尖声嚷嚷,企图拉拢司敬之的认同。

 “难怪他们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司敬之对老者微微一笑,随即脸色一板,冷厉道:“原来是廖秀才你根本教错!小畜生不是他们的名字,他们是秦二、秦三、秦舞、案七、秦九,我不许你用任何侮辱的言辞对他们!既然他们无礼,司某也不敢强留廖秀才,请!”袖子一扬,摆明了送客。

 没料到司敬之会信一群小杂碎的话,廖秀才脸上青白交接,怔了半晌,拂袖忿忿地走出门外。

 “下次我会通知卢大人,让他别再找这种教畜生的老师过来,白污了你们的耳。”

 司敬之朝外高声嚷道,表面上是在对孩子说话,实际上则将人格低劣的卢秀才贬了一顿。果见背对他们离去的廖秀才背影微微一僵,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司敬之勾起角。这些天遇上这群个性率直的孩子们,除了大吼大怒外,什么心机都玩不起来,此时重温冷嘲热讽的伎俩,一试之下,满意地发觉自己的功力依然不减。须臾,他敛起笑,拧眉看向小舞,神情严肃。“小舞,以后别再这样骂人了。”然而角却隐隐浮现一抹难以察觉的愉悦。她的怒吼,让他知道表现鲁依然的她,对他已全心信赖。这是个令人高兴的进展,他还以为像小舞这种个性暴烈的孩子,该会排斥他一生呢!只是,出口成“脏”这一点,依然尚待改进。

 “不是我的错!”小舞昂首,倔傲地直视着他。“是他先骂我们笨的,之前其他三个老头也都是这样,你为什么不相信?为什么都怪我?”她不服啊!她没想到一直待他们极好的司敬之,竟会和别人一样,认为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小混蛋,把错全怪到她身上!

 她好难过,比被老爹骂时还难过!泪不住地下滑,但秦舞嘴却倔强地抿着,忍着不哭出声。

 他刚刚说的话她全听不懂吗?她的个性直,脑袋瓜子也直的。司敬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骂人是他的错,你回骂是你的错,而没注意到老师人格有问题,是我的错,我道歉,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找这种会用话伤害你们的老师。但是,小舞,你是个姑娘家,以后不能再这么口不择言的骂人了,知道吗?”

 小舞柳眉因困惑而微微皱起。她有错、他有错、老师也有错,她只错在口不择言,那…“你信我?”小舞迅速抬头,看进他的眼里。

 司敬之点头。“之前那三个老师应该也是这种情形吧?”想像那些道貌岸然却心存偏见的酸儒们被小舞用话破口大骂的窘相,狂笑的念头就开始沸腾,虽然明知这样可能会助长她罔视师道的气焰,最后,他还是忍俊不地仰首大笑。

 “你信我?”没得到明确回答的小舞又问了一次,目光牢牢紧锁他的,清澈的睦眸里夹杂着一丝深刻而难以察觉的期盼。

 司敬之笑声渐歇,而后正道:“我信你。”五天的相处下来,他发觉他们并不坏,

 除了缺乏礼教外,他们根本纯白得像一张纸,更不可能做出信口诬蔑的事。

 沉浸于愉悦中的司敬之没有发觉,那被泪水洗涤过的大眼一直牢牢望着他,不曾稍瞬,而在他说出“我信你”三字时,眼神由清澈转为深透,浮动的无知开始沉淀了。

 她不懂礼教,不懂世俗,她只知道心在呐喊…他,一名不曾对他们鄙夷唾弃的男子,是她穷尽一生必须抓牢的目标。

 她,秦舞,十三岁,在这一瞬间,童稚的心因他的一句信语而成,在她还不懂什么叫做恋之时,那张温和的笑靥已悄然地进驻了她的心版,深刻、铭心。

 一阵迅速、声俏的足息步出了孺子堂,须臾,后头跟着响起了另一阵细小而纷沓的脚步声。闻声司敬之眉一拧,猛地停下了脚步,后方的脚步马上悄无声息。他一走,后头又响;他停,后头又停,标准的亦步亦趋。

 “小舞!”最后,司敬之终于忍无可忍地回头大吼。“老师待会儿就来了,你跟着我出来干什么?快给我回去!”

 却见被骂的小舞回他一个愉悦的笑,反而偎上前来。“我只要有你教就好,我才不理那些老头子呢!”她皱皱小巧的鼻头,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司敬之瞪着那张带笑的小脸,怒也不是,骂也不是。打从他赶走了廖秀才那天起,

 小舞就每天跟前跟后,跟上府衙、跟下厢房,不管他怎么软硬兼施、侗吓好语都没用,她依然我行我素,弄得他头痛极了。

 她的鲁不是那些古板酸儒所能见容的,所以会相看两相厌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可就算如此,她也没必要这么腻着他啊!

 “放手!”他没好气地甩手怒道。面对古灵怪的她,向来足智多谋的他也完全没辙,以往尔雅从容的气质完全被她摧毁殆尽。要是被认识他的人见了,绝对不会相信现在被气得大吼的人,就是以前那个就算天塌下来也笑容不改的司敬之。

 “不要。”小舞一甩头,手挽得更紧,看准了他没办法治她。

 “男女有别,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司敬之无奈地咬牙。她八成是他命中的煞星!

 想到以后不知还要跟她共度过几个年头,他的太阳就忍不住微微痛。

 “你答应老爹要娶我的,还说男女有别做啥?”小舞撇嘴。她竟误解至此!司敬之急忙解释。“谁说要娶你了?我只答应照顾你以后的日子而已。”如果真要认真去分,接受托孤的他等于是她的父亲,怎么可能娶她!要不是十岁的差距并不大,他早就让她改口叫爹了。

 “照顾我以后的日子就是要娶我!否则男女有别,老爹把我托给了你,咱们孤男寡女一起生活,你不娶我还像话吗?”小舞嗤哼,说起理来头头是道。

 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理论,司敬之困讶矣邙一时征然,顿了下才开始反驳。“男女有别这个词不能套用在我们之间。你算是被我领养的,我就算当不成你爹,也当得成你大哥好不好?有哪对父女、兄妹不是住在一起生活?又有哪对父女、兄妹会成亲的?你别再说这种活了!”

 “我才不管那些!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你若不娶我,我也不会嫁给别人,让你背着托孤的包袱永世不得心安。”小舞仰起了脸看他,一字一字吐出:一你、要、娶、我!”

 一时间,他竟被她眼中奖然的坚决结震慑了,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高度仅及他前的小女孩,而是一个热情如火的成女子…见鬼了!小舞扭拗得不解事理,他怎么也跟着失心疯了?司敬之连忙摇头,甩落那瞬间的失神,正当他还待开导小舞时,却被狂奔而来的卢大人打断。

 “司大人,好消息、好消息啊!”看到随后跟进的使者,司敬之不消多想马上明白…圣上已免除好友莫群绍的罪了!脸上因小舞而起的懊恼马上被喜悦所取代,他迅速了上去,向使者问道:“莫将军无罪了?”

 “是的,而且皇上也撤回您贬放许州的命令,要您即刻回长安呢!”使者笑道。

 “看来司大人一切都已否极泰来,经此一事,皇上一定会好好器重您的。”

 司敬之闻言只谈谈一笑,他不在乎名位,能听闻好友无罪获释就已是最大的喜讯,其余并不重要。

 “唉,咱们许州好不容易来了个优秀的司马大人,如今又没了。”卢大人故意叹道,

 其实心里也是替司敬之高兴不已。“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长安、什么好运?司敬之要一直待在许州照顾我,他哪儿也不会去的!”小舞的声音突然愉恭贺的气氛之中,现场顿时静默,六只眼睛全望向小舞那张充满不悦的小脸。

 “这位是…”使者看了小舞一眼,试探地问。

 可恶!司敬之低咒一声,他都忘了小舞这个麻烦倍还在现场。“呃…这是在下的义妹。卢大人,能否先麻烦您帮我招呼一下这位大人?”

 “当然。”卢大人忙不迭地点头,他吃过小舞的苦头,知道要是再让使者待下去,司大人的面子、里子怕不全让莽直的小舞给毁了。“这位大人,请随我来…”两人双双离开。

 “什么义妹嘛!我以后要嫁给你的!”小舞对司敬之的说词不服地跺脚。

 司敬之没理会她的抗议,当初答应秦老爹时并没有料到会被复官这一点,如今,问题来了。他看着小舞,思忖着该如何开口。静了一会儿,才缓缓轻道:“我原是长安的官,只不过是被贬到了许州,现在皇上要调我回京,你也要跟着我走。”

 “走?”小舞睁大了眼。要她离开自小一同长大的小三他们?“不要!待在许州好好的,为什么要回长安?去跟那个叫什么皇上的说你要待在许州不就得了?”

 “小舞,这件事不是你能任的!”司敬之低喝,带着从老爹去世后就不曾有过的严厉。“违逆皇上,很可能我连许州司马都当不成,更不可能会有这个孺子堂的存在,你忍心让你的妄为害得小三他们回到以前的生活吗?”

 “那…那把小三他们一起带回长安阿!”小舞心慌地抓着他的手臂猛摇。

 “我不是去玩,哪能带着他们?而且孺子堂会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带他们到长安反而是害了他们。”他不是冷血之人,当然明白她与那些孩子之间亲如血缘的牵绊。司敬之叹了口气,俯下身与她等高相视。“小舞,老爹当初把你交给我,就是不想让你再过着以前和小三他们男女不分的生活,你懂这个道理吗?”

 小舞紧咬着,脸色因这个消息而变得惨白,她拚命摇头,急涌而出的泪模糊了视线,两行清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长安在哪儿?有多远?以前被人欺负有小三他们和她同气连枝,以后呢?一思及此,强烈的孤寂感让她哭得更凶了。

 看到她无声落泪的模样,司敬之心倏地一动,心顿时放软。自从老爹去世后,她的表现一直是那么坚强、活泼,让他忘了她不过是个孩子,一个刚失去依靠的十三岁孩子啊!

 “我答应过老爹会照顾你,就不会让你试凄。”司敬之拭去她奔的泪,温柔安慰。

 “相信我,好吗?”

 小舞抬眼看他,在泪水汹涌间看到一双真挚深邃的眼,心头的无助抓着了支柱,她伸油抹去眼泪,牢牢地抓紧地的衣角。“只要我到了长安,你就会照顾我一辈子、会娶我,对不?”

 娶她?那他不就变成了染指养女的禽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司敬之不想和她再次争辩,没让眼中的否定表现出来,只是避重就轻地回答:“我会照顾你。”也会在她成年后替她寻觅对象,但那人绝不是他。他默默在心里补充。

 率直的心不懂他的承诺有何漏,她只知道,他答应了。小舞鼻子,牙一咬,抹去最后一滴哀伤的泪水,决绝的小脸有着义无反顾的超龄神情。

 “好,我跟你去长安。”

 经过连的车马劳途,司敬之和小舞在暮时分进了长安城。

 马车停留在挂有“莫府”匾额的宅第前,抢先跳下马车的小舞好奇地打量着,转头对随后下车的司敬之喊道:“这是你家吗?好大哦!”“小声点!”司敬之皱眉低斥,上前敲门后,低声音对小舞警告。“记得我在马车上跟你叮咛过的,进去后你就乖乖坐着,不要讲话、不准拉我的手、不准直呼我的名,叫我大哥,知道吗?”

 从许州到长安的路上,他已经被小舞的妄为和无礼搞得快疯了,原以为出了儒子堂她会有所收敛,但才第一天,他就已绝望地体会到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小舞不分场合、地点,无时无刻紧黏着他,连投宿时都吵着要跟他同房,最悲惨的是,那时正是客栈里高朋满座的时候,偌大的客栈顿时静了下来,一双双好事的眼都盯着他和小舞这桩闹剧瞧。他司敬之长这么大,还从未遇过这种无地自容的情况。最后还是他答应和地同房不同,才安抚了小舞。

 她竟真把他当成未来的对象看待,甚至是付诸行动!思及此,司敬之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在陌生人面前出丑,顶多是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没多久就会被人淡忘;可在莫群绍面前就不同了,要是他再破小舞弄得颜面尽失,

 可是会被莫群绍这小子挪揄个一生一世的。他真的不明白,为何足智多谋的他在遇上她时,却是只能完全地手足无措?

 “为什么?”小舞不服地反问。

 司敬之顿了一会儿,而后说道:“你以后要住这儿的,听我的话就是了。”带着她跟随门房走进了大厅。

 “住这儿?这儿真是你家?好大呢!”小舞惊喜地张大眼。她以后嫁了他后,这儿也变成她家了,呵,多阿!想到能真的拥有一个家,她的心里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

 司敬之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带小舞坐上了偏位的椅子,想到待会儿她晓得他的打算后不知会是什么反应时,她现在这雀跃的模样就让他微感不忍。

 “敬之!”声未至,人已飞窜进了大厅。司敬之抬头,看到好友怀抱着子站在大厅中央,英气的脸庞尽是全然散发的喜悦,不也微微一笑。他出怀中自到许州就不曾亮相过的折扇,潇洒张开,扬起的角充满了挪揄。“看来经历过那件事之后,你们夫俩感情更好了啊?连路都舍不得让嫂夫人走了。”

 “都怪群绍迫不及待地想见你,嫌我走得慢,才会这样。”单远怜窘红了脸,急忙推着莫群络的膛低嚷。“放我下来啊!”“久别重逢,也不会说些感人的话。”莫群绍摇头笑道,扶着单远怜缓缓落地,手依然环在她的际,让她贴近他而立。

 “我的个性就是如此,改不了的。”司敬之轻摇折扇,一派的风倜傥。

 这人不是她所认识的司敬之,他该是一直被她气得哭笑不得的。小舞突然觉得拿着折扇的他离她好远,不喜爱这种陌生的感觉,小脸倏地一沉,不悦地打断他们的寒暄。

 “你们别尽彼着讲自己的话啊!喂,司敬之,他们是谁?”果然,满意地看到熟悉的他重现眼前,虽带着怒意,可她就是喜爱这样的他。

 司敬之原本灿烂的笑容僵在边。直至此时,莫群绍和单远怜才发现大厅里还坐有一名年轻姑娘,身着罗裙的她却盘腿坐在椅上,看着他们的眼神轻蔑,一脸的梁骛不驯。

 “她在叫你?”莫群绍挑眉看向司敬之。

 “我呼咛过你不要开口的!”司敬之一脸尴尬,咬牙切齿地看向小舞。他早该料到她不可能乖乖听话的。

 “可是很闷嘛!”小舞撇嘴,跳下椅子,走到他身旁拉住他的手臂。“叫他们回去啦,我累了,带我到我们的房间休息了!”

 叫他们回去?到我们的房间休息?莫群络和单远传对望了一眼,再看向司敬之。

 对上好友夫妇这充满戏渡的眼神时,司敬之那张俊俏的面孔更是窘迫不已。

 “放手!”司敬之这声斥喝已几近咆哮。一你答应过我的事,你忘了吗?若是这样,我对老爹的承诺也不用守了,我马上请人把你送回许州去,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他不管再怎么生气,也不曾用背弃承诺这件事来威胁她的,怎么他到了长安就全变了?“凶啥啊?”小舞脸色一变,原本拉着他的手用力甩开,却是不敢造次,只得满肚子闷气地走回原位坐下,又是将脚盘上椅子的鲁模样。

 “给我端正坐好!”司敬之怒吼,见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脚放下后,才转过身子,马上就对上好友夫妇兴味盎然的视线。

 “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莫群纪轻松笑问,眼里却有不容许对方含糊带过的坚决。

 早料到被向是在所难免的,但至少别在这种失控的情况之后即该死的小舞!司敬之咬牙,心里不住暗咒,然后深口气,泰然自若地一耸肩,说道:“我从许州回来了。”标准的言简意赅。

 “然后呢?”莫群绍挑眉,不容许他装傻。

 “今晚要出发到洛去。”此言一出,马上让在场三人震惊不已。

 “你不是说要到长安的吗?我们已经到了啊!”小舞当场发难,她倏地站起,对着司敬之不悦地叫嚣。“坐马车很累的,你知不知道?”

 “别人在谈话时不可以嘴,尤其是用这种大嚷。”她这个举动让司敬之拧紧了眉。

 “而且要去洛的只有我,你不用担心。”

 在这瞬间,小舞感到好像有人拿了把锤子重重敲在她的脑袋上,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只觉耳旁嗡嗡作响,他睁大了眼,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他要把她一个人丢在长安?

 他怎么能?他答应她说要照顾她一辈子、要娶她的,他怎么能把她丢在长安!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中盈满了凄楚,让他的心猛地揪疼。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哀怨神色的司敬之猛然一震,一瞬间,想带她同赴洛的话几乎口而出,然而小舞下一刻的举动却马上破坏了这一切。

 小舞怒气腾腾地冲到他的面前,握紧举大喊:“你明明说只要我跟你到长安,你就准我跟你在一起的,你骗我,该死的体!三八蛋、杀千刀的…”感到被背叛的地开始写出一连串的话,骂得越凶、泪水奔得越急。

 “小舞往嘴!”司敬之脸色变得难看,怒声大喝。

 这个举动让英群绍颇为震惊;相识多年,他还从未看过司敬之如此失控的模样,不

 由得朝那唤作小舞的女孩看去一眼,却看到一张哭得涕泅纵横、还依然不肯善罢甘休的愤恨小脸。

 “你这个混帐东西,欺骗我的心,你去死好了!”明知司敬之最不喜爱她骂话,但被伤至极的她才不甩他,拚命用哭嚷来宣内心难忍的情绪,不管泪已了衣襟。

 看着她发泼的样子,一时之间,司敬之只能瞪着她,完全无计可施。

 那个样子让莫群绍见了哑然失笑,对单远怜使了个眼色,单远怜随即会意,或小舞走去。“你叫小舞?别哭了…”地掏出手绢将小舞带到一旁,柔声安慰。

 这里是她什么人也不认识的长安啊!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丢下她?小舞不停地噎,无从依靠的无助感紧攫了她,她听不进旁边的大姐姐说了什么,只是望着那抹令她心痛的身影,泪止不住地莫群绍走到司敬之面前,笑睇看他。“欺骗了她的心?她才多大?怎么你去一趟许州还带回了‘当地土产’?”

 “别讽刺我了,我现在没有心情说笑。”允下老爹的托孤是他一生最不智的举动。

 司敬之抚额,而后抬头看他。“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莫群绍扬眉不答,等待他未完的说词,不过心里已有个底,这个忙八成与那个名唤小舞的女孩有关。

 “帮我照顾这个女孩,直到我从洛回来。”司敬之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为什么要去洛?”莫群绍手臂环绕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是你想先从那个女孩说起?”

 司敬之叹口气,知道躲不过,只得概略将秦老爹的事说了。

 “托孤是件很重的负担”莫群绍笑意微敛,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也知道,可受人青睐,推拒不了啊!”司敬之摇头苦笑,随即正道:“她的礼节你也看到了,根本就不像个姑娘家,我想把她托付给嫂子,让她学点东西。”许州与洛就在隔邻,会特地到长安再转回洛,是为了秦舞而多走的。

 “为什么不带她去?我看她很依赖你。”莫群组并不认为有这么简单。

 “她根本一点都不怕我,要是继续让她跟着我去洛的话,只会使她变本加厉而已。”司敬之翻翻白眼,想到她的野蛮模样就忍不住头痛。

 他觉得莫群绍夫妇定能将小舞照顾得很好,才会做出这个决定;而为了断了她想嫁他的天真想法,是另一项没有说出口的原因。除了秦老爹外,她不曾接触过其他的成年男子,所以才会错把对长辈的依赖当成了喜爱,若能经过一段时间的分离,当她开始依赖别人后,她就会明白这只是种不成的想法而已。

 “你怎么调到洛了?”莫群组狐疑地抒眉。

 “这是我自己托人请求皇上的。”早在许州之时,他就已请那名传达圣意的使者回禀呈上这项请求,在途中就已得知批准的消息。“记得吗?我来自洛,那里仕绅恶官鱼乡民,当地的富饶全部被他们中私囊,但在他们只手遮天的掩盖下,除了当地人,没有人看到这黑暗的一面。那是我的故乡,我不能让她这么被人毁了。”他会进入官场,不为名、不求利,只等着一个下放的机会,让他得以拯救家乡。

 对司敬之这个等于主动请求贬镝的举动,莫群绍只是拍拍他的肩头,这个举动中充满了好友间不言而明的了解与默契。他若阻止,他就枉为友了。

 “回洛后,我会很忙,更不可能有多余心力照顾她、教她。”他看向莫群组。“你能帮我这个忙吗?当我把洛整顿好后,我一定会来接她的。”

 “只要那个女孩愿意,我绝对两肋刀。”莫群绍点头允道。

 “谢了!”司敬之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他一点也不担心莫群绍会拒绝这项委托,

 让他最感挽手的部分是在怎么让小舞乖乖留下。他深口气,往小舞和单远怜的方向走去。

 看他过来,单远怜微微一笑,将哭得像个泪人儿的小舞接手给他,走了开。

 “小舞。”他蹲下身子,轻唤道。

 “为什么要骗我?”小舞猛地抬头看他,伸袖拭去眼泪,愤怒地提出控诉。“我离开小三他们跟你到了长安,现在你又要丢我一个人!我哪里做错了?你也跟那些酸儒一样嫌我是个乞丐,所以想要摆掉我,对不对?”

 她那自卑的话让司敬之心头微微扯痛。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冷眼鄙视?他伸手替她抹去眼泪,温柔道:“我真的、真的从来没这么想过。把你留在长安,是因为我怕到了洛会没时间照顾你,会让你吃苦,所以我不带你去。在这里,莫大哥和莫大嫂会把你照顾得很好,我反而能放心。”

 “我不怕吃苦啊!”小舞抓住他的袖子,急急表明。“我会乖乖的,不会再胡闹了,求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喜爱你,我要嫁你,我不要和你分开!”又来了!司敬之拧起眉头,脸色一正,试着跟她说理。“小舞,你还小,以后会遇到的人还很多,别在现在就轻言说出喜爱两字。”

 “除了你我不会再喜爱别人了,我说过,我只要嫁你!”小舞握紧拳大喊,毫无矫饰地说出自己狂放的情感。

 司敬之怔了下,还想开口解释,但最后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现在对执拗的她多说也无用,再隔个几年她就能够体会了,搞不好还会后悔自己曾做过这种幼稚的举动。

 他轻轻一笑,开始用曲折迂回的方式,面对单纯率直的她,这是最有用的。“但是你现在那么没有礼貌,还满口话,要怎么嫁人?这样的新娘子会被人笑的。”司敬之故意数落地的缺点。

 “那些又不打紧!”小舞有点恼羞成怒,一时忘了被他遗弃的哀伤,不悦地反驳。“假如你要嫁一般百姓当然不打紧,可假如你要嫁的是个朝廷官员的话,那可紧要得很。要是你不在乎也无所谓,顶多是嫁给百姓而已。”司敬之耸耸肩。

 小舞脸色微变,依然逞强地说:“学就好了嘛,还不简单。”

 “但是洛并没有人可以教你。知道吗?莫大哥是朝中的大将军,如果待在这里,莫大嫂会教你很多事的。”司敬之撤出了饵。小舞咬后。她没有办法想像不能和他一起生活的日子,可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担心司敬之所说的事,害怕现在的自己没有办法嫁他。

 “等我事情处理完后,我会回来接你的,你要相信我。”知道她的心里动摇了,司敬之乘机给予保证。

 “只要我在你去洛这段期间跟着莫大嫂好好学,你就会娶我?”挣扎许久,小舞做了选择,但在答应前,她要一个承诺烙在心口当做保证。

 “学得好就可以嫁给官啦!”他司敬之是官,可官却不只他一个啊!虽然用一种抵骗投陷的方法有点诈,但此时的他也顾不得了。小舞抿了抿,轻轻说道:“你不能让我等太久,知道吗?”话才刚说完,泪就已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会的。”司敬之如释重负地偷偷吁了口气。“我去跟他们说一下。”

 小舞的视线紧随着他,不曾稍瞬;汹涌的泪模糊了眼,她马上用力拭去,不让泪遮挡了他的身影。她要看他,要在他去洛之前把他看个够。

 小舞揪紧了心口,无声地缀泣。但看得再多,也还是不够啊!他会去多久?她的心,已经开始感到孤寂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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