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种沉默实在是很难捱。
土地公环看了左右的伙伴城隍爷和灶君一眼,再抬首瞧了瞧蹲踞在他们面前的嘲风,屈指一算,大约算出在嘲风身上发生什么事后,他开始为自己仅存的胡须哀悼。
就在扛着人的嘲风在大街上拔腿飞奔时,恰巧撞上了正在街与老友聊天的庙爷爷,在把嘲风拦下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后,喜乐立即央求庙爷爷与她一块回去为嘲风的失礼致歉,不顾极力反对的嘲风怎么阻止,最后,喜乐还是与庙爷爷跑回去向人道歉。
而说起他们这三尊神会凑在一块的原因,是因他看嘲风一早陪着喜乐上街,庙爷爷也出门跟人聊天了,于是找来了住在附近谓城隍爷和路过的灶君诉苦兼打牌,就在他正吐苦水吐得浑然忘我时,话题中的主角嘲风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头回来,当下,三位都逃不掉的神界之神,转眼间成了三名被绑成粽子状的人犯,排排坐在神案下等待受刑。
“你让她很丢脸。”一片沉寂中,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的土地公,在他把账算过来之前先指责他的不是。
嘲风阴沉地瞪他一眼“闭嘴。”
城隍爷实在是百思莫解“你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到现在他还是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只嘲风兽掉头就跑。
“你还好意思问?”他不问还好,一问就当场招来嘲风满腹的火气。
“我…”被迁怒得莫名其妙的城隍爷,呆呆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说错了什么?”他也不过是看场面冷清,所以出来应应声而已,他招谁惹谁了?
“快闪。”深深记取拔须之痛教训的土地公,眼见风头不对头,马上推蹭着坐在身旁的灶君想退离火线;
“说!”嘲风恶狠狠地揪起城隍爷的衣领“在你的管辖下,为何屈屈一间小藥铺里会住满了贪鬼?”
他哇哇不平地大叫:“我是管死人的,又不负责掌管活人的店铺,这种事我怎会知道?”
嘲风顿时扭过头,
眸一扫,直钉住没来得及落跑的灶君。
“我是管厨房的!”在他一把揪回逃犯,两指捏紧灶君下颔处白花花的胡须时,吓得灶君急急声明立场。
“那就是你了。”嘲风松开灶君,将两手扳得喀喀作响地走至土地公的面前。
土地公简直
哭无泪“又是我?”反正说来说去,他就是一定要找个人来顶罪。
嘲风以两指捏紧他雪白的胡须“那些贪鬼是怎么来的?”
“既然你说济德堂的檐上没有嘲风兽,那我想,八成是有人自意招来的。”有过经验的土地公,连忙在他动手
供前自动把他想知道的答案吐出来。
“谁招来的?”这个答案他也想过,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出,凡人的贪念怎可能会这么重,重到招来了极恶的贪鬼?
“这个嘛…”薄薄的冷汗覆在土地公的额上,他忙不迭地向一旁的同伴求救。
“会不会是胡思遥?”在嘲风动手前,收到求救讯号的灶君连忙出面拯救土地公的胡须。
“应该不是他。”虽是起疑,但嘲风仍是犹豫地摇首“胡思遥只是个平凡的凡人,他本身并无习法修道。”在他面前,无论是何者只要修过法或是与
两界扯上关系,他定能看得出来,可是今早他再怎么看胡思遥,都只觉得他与普通人无二异。
一旁的城隍爷下了个结论“这么说的话,那就是另有其人?”
“是有这个可能。”被这个问题勾引出兴趣的土地公与灶君,同意地频频颔首。
“去把它查出来。”一嘲风站至他们三人面前,‘短期内,我要知道答案。”既然胡思遥与喜乐有所关联,那么他就不能让喜乐再度犯险靠近那个危险的地方,他得找出问题点尽快除掉它。
他们三个不平地扬着眉“我们去查?”
“有意见?”他两眼一瞠,亮出了尖锐的利牙。
“不敢不敢…”他们三个动作整齐划一地朝他摇首。
“关于胡思遥这件事,你最好别告诉喜乐。”较为了解他与喜乐之间关系的土地公,为他设想地先提醒他。
他的一双剑眉微微朝眉心靠拢“为何?”不告诉喜乐,那怎有法子叫喜乐离胡思遥远一点?
“她很喜爱他。”土地公缓缓地投下一颗他心知肚明,但又不愿去承认的大石。
嘲风气息猛然一窒,下一刻即怒目以对。
“要你来多嘴?”
“我把嘴闭上就是了…”惹来一顿炮灰的土地公,委屈地窝在两名以白眼嘲笑他不识相的同伴身旁。
嘲风僵硬地转过身,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他很想否认,事实不是如土地公所说的那样。其实,自喜乐面对胡思遥的态度,他隐约地可探查出她上回拒绝他人提亲的原因是什么,喜乐对胡思遥存着何种心情,他虽看不太清楚,但也可知胡思遇在她心中占据着极大的重要
,或许是碍于人间所谓的阶级制度,因此她不想怀有任何绮丽的想像,但她的心里,定是有着一份小小的希望。
至今他还是不明白,为何他会那么想知道喜乐的心思,又为何那么地在意她,他愈来愈不了解自己,也不知该怎么解决杵在他心中的那份闷郁感。
“糟了。”土地公忽地张大了嘴,两眼直绕过站在他们身前的嘲风来到他身后的大门处。
嘲风回神地抬首,就见喜乐苍白着一张脸,脚步匆忙地走至他的身旁,一把将他拉至她的身后。
“喜乐?”不知她在做什么的嘲风探首至她的身旁,才开口,又马上被她给
至她的身后藏好。
“你们是谁?”一脸戒慎的喜乐,水眸来来回回地扫视地上的三名陌生客。
三种答案在同一时刻整齐地响起。
“来凑热闹的。”
“来打牌的。”
“我住这。”
收听完三种不同版本的答案后,她不改紧张的神色,反而还把身后嘲风的手握紧了些。
“你们是…神界之人?”嘲风说过,他无亲人也无友朋,而且他还是私逃出来的,现在突然冒出三名长相打扮异于常人的陌生人,这令她不得不怀疑,他们是神界派出来要拿他归案的。
嘲风听了后面色微变,暗暗地眯细了一双黑眸。接收到他那友善的目光警告后,三位心底有数的人犯,立即有了个统一的答案。
“我们只是路过的路人!”这位没弄清楚立场的姑娘在防他们什么呀?没看到他们都被绑坐在地吗?
“可以请你们离开吗?”喜乐并不相信他们的话,扬高了一指逐客令。
他们巴不得听见这句话“可以可以!”
“还不走?”在嘲风上前解开他们身上的绳索放他们走时,他了瞪呆站在原地不动的土地公一眼。
土地公小声低叫:“我的窝在这里呀。”
“走啦。”城隍爷连忙推着他先到外面避避风头。
“嘲风。”外人一走后,她紧张地回过头打量着他“他们是谁?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他那么好骗,万一不小心上当或是被他朋负了怎么办?
“没什么,他们只是刚刚认识的人。”嘲风给了她一抹笑容安心。“我们不过是一块聊聊而已。”
“这样啊。”她深深吁了一口气,随后恢复了正经的神色“我有话要对你说。”
扁是看她的样子,嘲风也知道她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他沉着脸,试探
的目光徘徊在她的身上许久,不知待会该怎么答复她那些关于胡思遥的事。
她两手环着
“你反省了吗?”在去济德堂的一路上,她叨了不下数十回他该守的规矩有哪些,可到了那里,他还是给她出状况。
“庙爷爷呢?”没留心听她话的嘲风,探首环顾左右四处。
“胡大夫留住了爷爷,说爷爷气
不好,要为他看看…”她就势地答来,不一会怔了怔,朝他摆摆手“别转移我的话题,你反省了吗?”
“我没有错。”嘲风炯亮的双眸定定地凝视着她,说出口的话语,铿锵有力。
“一点都没有?”她扬高了细眉,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
他毫不迟疑“完全没有。”
喜乐怔愣地望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那一双明明白白写满无辜的样子,再一次勾惹出她的怜惜之心,使她顿时忘却了他制造了什么麻烦,也不怎么想兴师了。
她无奈地一手抚着额“你之所以会扛着我跑,是因你怕看大夫吗?”虽然这种可能
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大男人怕看大夫的。
“不是。”他没好气地撇撇嘴角。
“那为什么你要掉头就跑?”他可知道他这么一跑,造成了多大的騒动?最重要的是,他那过于严肃的神情也吓坏了她。
“因为很危险。”胡思遥袖里的那只贪鬼摆明了就是冲着她来,如不将她隔离胡思遥远一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危险?”喜乐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说,人们会上济德堂,不都因为济德堂医人无数广得民心吗?怎么他所看到的却是不同?
“喜乐。”他没回答她,考虑了很久,只能想到这个作法“往后尽量不要再去找那个大夫。”
“为什么?”她暂且
下满腹的疑问,想听听他突然说出这种话由来。
他小心地捡选着字汇“他…不是好人。”在胡思遥的身后与辅里,隐藏了大大小小的贪鬼,先不论是谁招来的,但能让贪鬼栖在身上,就代表那个人必定心存庞大的贪念。
望着他
说还休的眼眸,喜乐终于意识到,真的有事藏在他的心头令他烦恼着,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忧虑的对象会是胡思遥。
“你怎会这么认为?”既然他会说,那么必定是有着他的原因。
“我看出来的。”嘲风并不想再多予置喙,话到此,便不再多说。
喜乐眼眸中的疑惑浮啊
,他的心头,也因她而摇摇晃晃。
他曾想过将所发现的一切全部告诉她,让她彻底地远离胡思遥避免任何可能的危险,可偏偏他又知道她的心,知晓她恋慕的是谁,在有了这一层的考量后,那么即便是哄哄她也是好的,哄她片刻的快乐,总比让她去看清真正的现实换来一场心碎来得好,但深知贪鬼可怕的他,又不能完全退出事外置之不理,有梦想固然美好,但她的性命更是珍贵…
心
如絮,在这当口上,说抑或不说皆不是,他小心地凝视着她的眼,怀疑她是否会误会他的居心,或是一味地为胡思遥说话否定他所看到的。
但她没有,她的反应令他出乎意料之外。
“告诉我,你看得准不准?”喜乐拉着他的手到案前坐下,正
地凝视着他那双清澈的眼。
“不曾有误。”他老实地应着。
“是吗?”她抚着尖尖的下颔沉
了许久。
“别再去他那里了。”以为她不相信他的嘲风,急急再添上解释“虽然我没办法对你说出个原因来,但我就是觉得不对。”
她一手抚上他的脸庞“嘲风,你在担心我?”原来他会如此反常,其中有一部分是为了她。
他怔了怔,自她掌心传来的温暖,缓缓
渡至他的身上,令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收纳她那含笑的目光。
“嗯。”燥热拂上他的脸,他不由自主地避开她随着他游移的眸。
她笑
的“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担心的?”也许令他成长,不是一桩坏事,至少他渐渐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了。
“刚学会不久。”因她的笑意,嘲风更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眸,一手抚着没来由跳得很急的
口,皱着眉为之大惑不解。
喜乐静静地看着他脸红的模样,忽地觉得,这只神兽,异常美丽。
去外表不看,使他美丽的,是人间的情分,他
离了一身稚气和兽
,逐惭开始像个人,他的喜怒哀乐尤其明显,对人付的感情也很坦然,不似人们会转弯抹角,
他那颗纯挚的心,是她在街头待了那么多年后再也没见过的她的心不
因他而柔软起来。
“我会尽量别去找他的。”她托着下颔,安慰地释出一笑“以,别担心我,你只要学会快乐就好。”
嘲风回过头来,眼中带着闪烁“我刚巧找到了一条会令我乐的法子。”
“喔?”
他倾身向前,在她还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时,她的
上忽地暖。
他愉快地漾开了笑脸“书上有写,竞争,是成长最好的良方。”
清脆的一响,是心弦遭拨动的声音。
喜乐怔望着他,许久许久都没有半点反应,直至她想明了他的话意后,阵阵远比上回她在胡思遥面前出现过的瑰丽
泽,悄悄她的脸上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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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偷了佛心舍利?”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找到人的轩辕岳,出口的第一句话,即是在见着了他
离兽形的人形后,头一个想到的答案。
“我没偷。”还带七分睡意的嘲风打了个呵欠,边说边朝他扬手示意,要他离这远一点说话,免得吵醒了庙里已睡着的人。
月
皎皎,虫声唧唧,三更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的嘲风,放轻了脚下的步子,带着吵醒他的不速之客朝庙旁的矮墙走去,而在他后头的轩辕岳,则是透过明媚的月光直视着他的身躯,不断想着他方才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在乍见自己找着的不是一只兽,而是一个具有人形躯体的人,寻人的轩辕岳无法掩饰心中的讶异,原本他还以为是谁施法带走了嘲风兽,万万没想到,嘲风竟
离了神兽之界获得了人身,若非是食了佛心舍利,否则断不可能,这使得他打算寻回嘲风兽回檐的目标,顿时变得困难重重。
在走至矮墙边后,轩辕岳
低了音量。
“是谁偷的?”他方才说的应当是实话没错,因为他无法离开他守护的庙,想必是有人为他盗来的。
嘲风迟疑了一会,复而耸耸肩“不知道。我只知我吃了那颗舍利而已。”
他怀疑的双眼却如影随行“是燕吹笛吗?”以燕吹笛和师父的敌对情况来看,这很可能会是他所做的事。
“不是。”嘲风毫不考虑地否认,对于他的这个答案感到好笑。
“其他六颗舍利呢?你把它们全吃了吗?”一时之间也猜不出会是何人所为,轩辕岳干脆放弃追查真凶,只想快些追回其余遭盗的舍利。
“我只吃了一颗。”光是一颗舍利就足以让他完成心愿。他吃那么多颗干嘛?
轩辕岳在他一答完就转身
走时,忽地探出一掌握住他的手。
“跟我走。”今
他会来这,可不光是为了舍利遭盗一事。
“去哪?”嘲风止住了脚步,排拒地拉开他的手。
“回去尽你的责任。”在人间的灾难正式掀起前,他非得快些把嘲风摆回檐上,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了。
他冷冷地回拒“我不会回去。”
“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人间因你失守?”怒眉在轩辕岳的眉心竖成一道直纹“在鬼后派出大批鬼差前来人间索命之前,你得快点回去守住人间。”
“我只是想要自由。”嘲风缓缓地摇首“我对人间的职责,在我跃下檐的那一夜就已告终。”
轩辕岳没想到他竟如此自私“就为了你的自由,你要置人间的生死于不顾?”
他并不烦恼这一点“神界在知道我不会回去后,自然会改派别的神兽来代替我的位置。”几
前,听城隍爷那老头说,神界似乎已在想法子解决他的职缺问题了,他若是继续弃位不归,再过不久,相信神界也不得不找人来顶替他。
“何人?何时?”轩辕岳心急地问。
“我不知道。”嘲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急切的模样,在脑中探想了许久,再回想起这几
听土地公他们所说的一切,心中大抵有了几分谱。
他严峻的声音近似指控“近来,祝融四处肆
。”他已经算不清找不到嘲风的祝融惹出了多少祸事来,近来各地的灾情频频报至钟灵宫,使得忙于寻找嘲风的他还得腾出时间去阻止祝融。
嘲风哼了哼“这是我的责任吗?”为什么每个来找他的人,要拿责任这个话题来烦他一回?
他连想也不想“当然是你的责任!”
“我为人间防他防了千年,而今我不过是想放下这个职责,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嘲风烦躁地搔着发,语气里充满了不平。“更何况,灾害原本就屑于自然的天象,一味地阻挡祝融,那才是违反天道。”
“百姓会受害。”在他一径地为自己考量打算之际,他有没有想过身后那些仰赖他的无辜百姓?
“那么百姓们就该学会保护自己,他们该学学防火治灾之道的。”嘲风走至他的面前,半责备地睨着他“我知道你有菩心,但你保护过度了,如此一来,百姓们何时才可以不依赖你?一旦你同我一样,有天不想再守护人间了,那么百姓们该有何依恃?”
轩辕岳的声音悬在喉际,在那一刻,他什么反驳也说不出叫他未曾想过,自己的付出尽责,竟也会成了一种变相的宠溺,而你也不知自己可能会有不想守护人间的一天。
嘲风仰首看向月光,幽长地叹了口气“人间不会因少了我这人而垮的,你们的这个人间,比你想像的还要坚固得许多。”
带着一丝丝的期望,轩辕岳还是希望他回心转意“你真不回去?”
“你可以死了这条心。”对于这个问题,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动摇饼,在他窥见过人世的繁华绮丽之后,他又怎能还原回那个甘心蹲在檐上之兽?他已经变了。
不意外会得到这个答案的轩辕岳,虽说已做过心理准备,也想过无数的法子来弥补嘲风离开之后所带来的困境,可无论他如何作想,他还是找不出可解决之法,也不知该怎么让百姓们在失去嘲风后,自立自强。
嘲风摊摊两掌“更何况,我吃下舍利后有了人身,你认为我还能以瑞兽之姿蹲回屋檐吗?”在他伸手去拿舍利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是覆水难收了。
“是不能。”轩辕岳不得不承认。
“那就别再来烦我了。”再多来几个知道他底细的人扰他清眠,他可不保证没睡
的他脾气会有多好,都因喜乐严加管教的缘故,他已经很久没有犯口戒了。
“你若是坚持要留在人间,那么就安分守己点。”接受事实后的轩辕岳,在临走前不忘向他叮咛“别伤人也别害人,不然,我会亲手处置你的!”
他不语地看着轩辕岳那张在月下看来显得阴暗的脸庞,聆听着轩辕岳充满对百姓爱护之情的话意,和俨然一副为百姓请命的姿态,他总觉得,轩辕岳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职责,远比他见识过的任何一人都来得重,即使是国师皇甫迟都不及他的一份,这让他不
想起皇甫迟的另一个徒弟,那个
去了所有的责任,自由自在地为自已而活的燕吹笛。
或许就是燕吹笛看得太明白了吧?而效命于师尊的轩辕岳,或许根本对那些在钟灵宫深处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轩辕岳。”嘲风在他跨出离开的脚步前,轻声地把他叫住。
轩辕岳微微回首,静待他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
望他浑然不知的眼眸,嘲风顿了顿,不知要怎么告诉他那个与他切身有关,属于黑夜的秘密。
考虑了许久后,嘲风选择单刀直入“你可知,钟灵宫的每一个檐上,没有嘲风兽?”
他蹙着眉转过身来“怎么可能?”
“在数年前,皇甫迟就把我自钟灵宫的檐上除去。”在那夜过后,皇甫迟便再也不让他踏进钟灵宫一步,再也不让人有机会看到他的秘密。
“为何我师父要这么做?”就算师父自恃有高深的修为,按理说,师父应当是不会把具有镇厄功用的嘲风兽除去才是。
“因为…”嘲风的眼眸显得很不安定,里头隐隐藏着一份惊惧。“我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轩辕岳一听此话,面色微微变了,像是早已知悉了什么,但又不能确定。
他的音调里潜伏着颤抖“看见了…什么?”
“我只能给你一个忠告。”在钟灵宫檐上看了那么多年,他知道轩辕岳对皇甫迟的忠诚与尊敬,他不忍将那些掩藏着的真相说出来,不愿见到轩辕岳将会拥有与燕吹笛同样的心酸。
在不知不觉间,轩辕岳蓄紧了一身的力气,屏息敛气地等待着。
“离你师父远一点。”嘲风肃然地一字一顿,声音里掺了一份难以察觉的同情。
轩辕岳怔然地望着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试图去理清话里的来龙去脉,一丝失落掩不住地掠过他的眼角眉梢,半晌,他沉默地旋过身,踩着沉重的步伐踱向月下树影的暗处。
默然凝视着轩辕岳试图想撑起一切,又不忍揭穿现实的那道背影,嘲风的感觉很复杂,想出手相助,但又因只是个旁观者,因而使不上半分力气。
低沉的咳嗽声忽地在他身后响起,他怔了怔,飞快地旋过身,就着清莹的月
,他看见这阵子染了风寒的庙爷爷,正一步步朝他走来。
“庙爷爷?”嘲风疑心地微眯着眼“我吵醒你了?”他人老虽老,但一点也不糊涂,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没有。只是睡不着,忽然想出来赏赏月。”庙爷爷的嘴角噙着不知名的笑意,走至矮墙边坐下,并朝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嘲风看了他一眼,照他的意思乖乖坐下后,静待他的反应。
“嘲风。”他并不想装作没听见方才他们的交谈“你喜爱人间吗?”
“喜爱。”嘲风也很坦然。
“会后悔来到这吗?”照方才那个陌生男子的话意,嘲风在来到这里前,放下了许多属于他生来便拥有的东西,如今再也回不去了,就不知他是否会有一丝悔意。
“不会。”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换了个新环境后,他才知道他这一千年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和他虚度了多少光
。
“你是个好孩子。”庙爷爷抬手揽住他的肩,在他不解地看着他时,接着握紧了他的肩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为人间所做的一切。”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来得太突然的温情,让他不知道所措。“以前,我还曾想吃掉你。”
“那是因为你那时还不懂规矩。”庙爷爷笑开了,按着他的头向自己的肩膀。
倚在庙爷爷的肩上,看出去的夜
,是如安宁和谐,
夜显得格外的温暖,许多之前不曾有,也不敢有的想像,悄悄地渗入他的心思。
“是吗?”一直以来,他就很想拥有家人,更想知道那份和乐的感觉。
“正好我还缺个孙子。”庙爷爷的声音听来柔和又催眠,搁在他们身后,浅浅的月光照了喜乐的容颜,搭了件衣服依在门边的她,不出声地静看着月下的那对祖孙俩,她的
角
足的微微上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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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求之不得的快乐即将来临时,他却不知,人间偷偷藏着的悲伤,已准备接的来到。
“嘲风,你看着爷爷,我去去就回来。”急着出门的喜乐,一边打点着东西,边回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嘲风吩咐。
“好。”他难得地没有像以前那般硬要跟她出门,只是无意见地答应下来。
“我走了。”急于上胡思遥那里拿藥的喜乐,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后,脚步铁铁地跨出庙门。
目送喜乐走远后,嘲风回过身来,目光静静地落在庙爷爷身上,他放轻脚步走至的病榻旁,蹲下身子为庙爷爷拉好身上的草席。当他的双眼不经意看见庙爷爷那只在草席外的手时,种种不明的疑虑,转眼间又覆上了他的心头。
点点大小不一的红斑,静布在庙爷爷那双枯瘦的手臂上,记得之前庙爷爷只是染上了一场小风寒,可未过数
,那场小风寒却演变成来势汹汹,令人束手无策,又不知缘由的病灾。
这几
来,为了庙爷爷的病,喜乐除了上街要饭之外,还勤跑济德堂抓藥,虽然他仍旧是反对她上济德堂去接触胡思遥,但看在庙爷爷一
病弱的份上,他硬是把到口的阻言全都咽下,照喜乐的话,
守在庙爷爷的身畔,代她好生照料着卧榻不起的庙爷爷。
他的指尖小心地抚过庙爷爷臂上松垮的软皮,在那显眼怵目的红斑上游移。在庙爷爷病倒了后,他一直很纳闷,为何有他在,竟还会有病魔能够入侵这座庙?在这座有着土地公护佑的庙里,他见不着任何病魔,更遑论他本身还具有解灾镇厄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会让病魔乘虚而人,但庙爷爷病倒却是不争的事。
重重的疑点令他想不清,而庙爷爷一
的病重,更是今他有着难以言喻的不安,像是种未会见识过的恐惧,正在他的心底缓慢酝酿发酵,眼看着它就将揭幕,即将展现出他所未见过的那一面。
闷沉的重咳断断续续地响起,他拉回了心神,伸长手臂取来搁摆在一旁的水盅,小心地倒了一碗水,想让咳得厉害的庙爷爷润润喉。
“爷爷喝水。”嘲风一手轻扶起他,看他就着碗困难地喝下清水。
方喝下水的庙爷爷,正想躺回去时,忽地涨红了脸,再次惊天动地咳了起来,连绵不绝的深咳声,顿时充斥了整座室内,嘲风见他咳得
不过气来,连忙扶坐起他为他抚顺
息,半天后,才看着又
又累的他疲惫地躺下。
“你病得不轻。”嘲风紧锁着眉心,指尖在为他拭汗之余,在触及他
渐消瘦的脸颊时,浓重得化不开的忧
弥漫在他的眼底。
“你学会皱眉头了。”庙爷爷
着气,一手抚上他紧紧纠结的眉心。
“我本来就会。”在他的指尖按抚下,嘲风非但无法舒缓眉心,反而因此而盘
错结。
“不。”庙爷爷伸指轻敲着他的额“是为人皱眉。”
他有些不解“我为什么会因你而皱眉?”
“因为关心,你学会了关心。”将关于他的一切都看得清楚透衔的庙爷爷,为他的成长感到十分
足。“就像你担心喜乐一样。”
嘲风低首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容,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他的目光下变了。不知不觉间,他在与人的相处间学到了很多,他开始了解那些关于感情的事,男女之情,他在喜乐的身上稍稍明白丁一点头绪;家人间的亲情,常在庙爷爷对他说道理、讲故事时,自庙爷爷摩抚他头顶的那双大掌下
出来;新鲜的友情,在不情不愿的土地公身上,和庙前大街上那票喜爱与他闲话家常的大婶大娘间,他也开始识得。
可是他并没有因知道了这些感情而变得更快乐,他的心房不知何故时常揪锁着,感觉他所得到的这一切好不真切,就像是喜乐发上晶莹的
珠,在朝阳自大街的那一角闪映过来时,就将消失。若是说,万物消长是有时间限制的,那么人与人之间的离别,是否也是命定的?尤其是在庙爷爷病了后,他更是为此而感到心焦忧虑,不知该如何排解那份难以接受的心情。
“嘲风…”庙爷爷挣扎地想自
上撑持起自己,在无力动弹之余,只好唤他。
嘲风甩甩头,连忙照他的意思扶他坐起来,而后自己坐在
上让他靠着。
金黄
的光影,自庙门外翩翩飞舞了进来,
暮时分凄
的晚霞,将门外遍地的绿草和野花染上了层酣
,庙爷爷眷恋地凝望着,感觉身后嘲风的气息规律而平缓,这副
膛,将会是可以代他撑持一切的
膛。
“喜乐是个好女孩。”靠在他
前的庙爷爷,两眼直视着外头许久后忽地启口。
嘲风一怔,随后应道:“我知道。”
“如果…”
知道他大概想说什么话的嘲风忙不让他说下去“你不会有事的。”
他不肯放弃,执意要把话说出来不可“若是我真有个万一,你—定要照顾她。”
嘲风沉默地抿着
不发一声,气息隐隐地变得有些急切。
“你若是答应我,那便是做了承诺。”深怕他会不明白,庙爷爷担心地想先确定“承诺懂吗?”
嘲风深
了一口气“大概懂。”
“君子重然诺的,书里有写。”庙爷爷不放心地握紧他手,半侧过脸来,凹陷的眼眶里的那双眼,坚持地直视着他。
“我知道。”想安他的心的嘲风,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动作轻柔地扶他躺下“你歇一会吧,待喜乐回来了,我再叫醒你喝藥。”
庙爷爷听了放心地合上眼,试着勉强自己在一身的不适中入睡。
“爷爷。”在庙爷爷就快睡着时,守顾在身旁的嘲风,轻声地在他耳边唤着。
“嗯?”他费力地掀开眼睫。
嘲风保证地低语“我会照顾她的。”
“我知道,所以我很放心。”他似乎早就知道,只是等着嘲风亲口证实。
“我也会照顾你的。”嘲风犹豫了一会,不安的手,悄悄覆上庙爷爷显得烫热的枯掌,稍微用力地握紧了它。
看出了他眼中泛泛不安的惶惑,庙爷爷艰涩地扯出一抹笑,明白他所害怕的是什么。
“别怕,总有天,你得学会分离这事。”爱恨生死,相聚离别,本来就是人间的循环,他不能只挑好的却避而不见那些不能承受的,
嘲风埋首在他
前的草席里“我不想学这个。”好不容易他才有了家人,纵使分离是天定不可违,他还是不希望会有面对它的那一天。
庙爷爷无奈地抚着他的发“遗憾的是,你既然来了人间,就不能选。”
嘲风听了,十指紧紧陷进质材透风的草席里,阵阵蔺草干香口气味,在草席被他指尖捏碎了时飘散过他的鼻尖。
他试着把此刻庙爷爷跃动的心音牢牢记下来,试着把庙爷爷关爱的话语全都烙至脑海里,素来期待着每个新的一天来临的他头一回,不想让时间走得那么快、那么无情,他只想延长当下的一刻。
若是分别就在明
,那么他情愿,明
永远不再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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