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等我回来。
她没想过,那
一别,竟是永别。天色方亮,晨曦犹藏在云间,但未央宫宫中却是处处灯火大亮、人声沸腾熙攘,飒冷的西风,飕飕吹过空
的殿堂宫院,殿廊上急惶逃躲奔跑的太监、宫女们,脸上深切的恐惧,皆被摇曳的灯影清晰照映出来。
人人自危。
殿中,云容跪叩在鸾座前,将得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地上禀给高坐在座上的凤舞。
“灵妃为求后位,谎称有孕,但随着孕
的增加,假孕之事即将败
,于是灵妃向圣上哭诉,皇后因无子,嫉妒她怀有龙种,故施行巫蛊移祸,祝诅令她小产,灵妃痛失爱子之余,要圣上为她主持公道。”
面色苍白的凤舞,紧咬着失血的
瓣,两手用力扳握住椅座,命自己必须清楚地听完。
云容顿了顿后,又复再禀“掖庭已在未央宫宫中掘出蛊物,人证与物证,皆已面呈圣上。”
未央宫中埋有蛊物?原来,这就是灵妃会派那个掖庭前来未央宫的原因。
早已习惯后宫斗争的凤舞,万万没料到,当她一味沉醉于情爱之中时,她竟忘了,她位在后座上险恶的境况,而她这一时小小的轻忽,竟会造就了她在后宫中最大的罪责。
她不甘地开口“这分明是嫁罪。”
“圣上说,身为一国之后,竟行巫蛊之术,是为不道…”深怀愤恨的云容咬咬牙“据传言,圣上恐要废后。”
“太后怎么说?”凤舞深
口气,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
“太后…”云容重重朝前一叩首,眼泪被
了出来。“太后也保不了娘娘…”
“我明白了。”她喃声应着,分不清此刻心中所存的,究竟是喜是悲,抑或是某种挣脱束缚后的怅然若失。
云容仰看着她“娘娘…”
“人证物证俱在,纵使我是清白,圣上也不会取信于我的。”凤舞倦累地靠进椅中,不想再争夺或是保卫些什么。“既是如此,那便废后吧。”
“娘娘!”云容不敢相信她竟不为自己辩白,纵使机会渺茫,她好歹也该试一试呀。
“自很久以前,我就想离开这里了。”坐在椅中的她,淡然地仰首环看四下富丽堂皇的殿景“只是我从没想过,我会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一片秋叶,自枯枝上缓缓飘坠落下,落在殿外的水塘里,涟漪颤颤浮动,模糊了水中原本倒映着的湛蓝天际。也好,这样也好。
走下皇后之位,对她来说,也许,会是种最大的解
。
无论被废之后她的际遇将会如何,至少,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座
森无情的皇宫了,她不愿再当个被深宫幽锁着永没有
快悲伤的皇后,也不愿再
夜夜悬着心,坐在这张以针毡铺成的后座上,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会有其它女人来与她抢夺后冠,往后,她再也不必被迫紧紧怀抱着这些她不想拥有的荣耀,她总算是可以豁然放手走开。但放手,亦等于失去,虽说她失去了四年的岁月、家族所仰望的一切,但她不悔,即使赔上了青春,一无所有的离开这里,她也不遗憾,因为,她还有一个真心爱她的神祇。她还有郁垒,她有想给她快乐、想带她离开这里展开新生活的郁垒,在远离了这座皇城后,往后,他们再也不必躲藏在魅夜里,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并肩走在
光下,而她,再也不必在人前隐藏自己的感情、掩饰自己究竟所爱何人,继续当个不贞的皇后,她的感情,终于获得了自由。
“娘娘!”仓皇奔进殿内的兰台,紧张的高喊声一路划过空旷的大殿。
“圣上下朝了吧?”凤舞转首看了看窗外已破云而出的晨光,想想也该是时候了。“废后的圣旨下了吗?”
一骨碌朝她跪下的兰台,放声朝她大喊:“圣旨就要到了,娘娘,您快走!”
“快走?”她有些错愕“走去哪?”不过就是一纸废后的诏书罢了,兰台在怕什么?
恐惧悬在兰台的喉际“方才…方才圣上在朝上已革除了凤相,凤氏一族即刻全贬离京兆,接下来就是…”
“就是什么?”没料到事态竟是出乎意料,凤舞惊愕地自座上站起,一股令她惧怕的战栗感,牢牢地掳获住她。
“未央宫,服侍娘娘的宫女、太监一律处死,娘娘不但已遭圣上下诏废后,圣上还要您…”贿赂朝官的兰台,先将其它遭遇都禀上,但对于圣上对凤舞所做出的处置,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她的表情,霎时心底有数的凤舞,脑中一片空白。
她怔然地问:“圣上…赐我自尽?”
“娘娘…”兰台噙着泪,催促着旁边的云容一块劝她“求求您快走吧!”
凤舞颓然地跌坐回椅里,纷纷
的脑际,令她理不出半分头绪来,她试图捉住些什么,但什么都捉不住,无比的心凉,像是冷月寒水,汹汹涌向她,将她整个人淹没之际,还冰冻得彻骨疼痛。
就只因她一人,父兄族人皆遭罢黜远贬,连在她身边与她最亲近的人们,也要因她而赔上性命?
圣上,为何要让将死的她,成为罪人?
像是无法承受寒意般,忍不住一身冷颤的凤舞,抖索地紧紧环抱住自己。
她身边的人,做错了什么?即便遭枉的她有罪,那么就由她一肩来扛,千万别让他人因她而背负,但,为什么圣上要将他们推落崖边陪她一道死?更令她心寒的是,待她虽无夫
之情的圣上,丝毫不惦这四年来她身主六宫之绩,也不念她对太后之孝,决绝地为她铺上黄泉大道。
“娘娘…”不能等的兰台,慌张地边看着身后边声声地对她唤。
“还能逃去哪?”在她的恳求声中,凤舞凄恻地笑了。“你们呢?你们又何其无辜?”
“娘娘,您别管我们了,您快──”站起身的兰台连忙上前想将她拉走,但,她的手势却骤止在突来的暴喝声中。
“全都拿下!”
迅速被派来的
林军,在灵妃令下,重重包围住未央宫,携众进入大殿内的
林军队长,扬臂一震,身后候令的
林军们立即进入殿后将躲藏的余众给搜了出来。
望着一个个遭到捆绑的宫人,位在殿上的凤舞,眼睁睁地看着临死的他们,在被拖出殿中时,不断朝
林军们啜泣哭喊饶命,或是泪眼朝她呼救求援,她紧咬着牙关,深深屏着气息,明白自己此刻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也无法诉尽对他们的满怀歉意,更无法对他们有所偿还。
“是我害了你们…”她垂下眼,深沉的歉疚,令她无法目送他们被
林军拖出殿外。
“奉圣谕,臣等──”当殿上只剩她们三人未除,为首的
林军队长朝前一站,扬高了手上方颁的圣谕,但他未将话说完,凤舞随即抬首横瞪他一眼,他霎时收口。
决定坦然以对的凤舞,沉稳下气息,一步步自座上走下“放开她们。”
在
林军队长的默允下,遭捆绑的两名婢女再次跌回凤舞的面前,她强忍着泪,拚命压抑下心中庞大浓重的不舍,低首看向陪伴她四年的她们。
“娘娘,奴婢先走一步了…”泪
满面的云容,匍匐在地,不住地朝她深深叩首长拜。
彬立在地的兰台,带着泪眼,坚定地朝她微笑“娘娘切勿自责,今生能服侍娘娘,就是咱们最大的福气,盼在来世,咱们姊妹还能有这福气再服侍娘娘。”
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紧握着拳心的凤舞,在听完她们的话后背过身去不看她们,她用力闭上眼,艰涩地启口。
“一路…好走。”
“兰台就此拜别!”朝她三拜过后,兰台自地上起身,头也不回地跟上被
林军带走的云容。
当脚步声远去,凤舞重新睁开双眼,此时,
林军队长取来一只金盘,将金盘搁放在她的面前。
她静静望着端放在金盘上的白绫。为后四年,她的下场,竟是如此冤死。
沉重的步伐在她的身后响起,两名魁伟的
林军,携来了金盘中的白绫,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畔,他们是如此匆忙,甚至连让她犹豫或选择的时间都不给。一阵丝绢的凉意泛过她的颈间。颈间猛然收紧的白绫,发出丝帛摩擦的异响,她像没听见似的,两眼直视着前方,耳边所温习着的,是郁垒低回不已的嗓音。
你等我回来,等我。
不是她不守诺…
她很想守住这个约定的,她也想等他回来,她真的,很想盼到郁垒回来的那一
。
此刻,郁垒在哪儿呢?她侧首看向殿外的晴苍,极力想望进云里风间,好再看一眼他的身影。
“郁垒…”当颈间白绫拉绞的力道愈来愈强大,她再无力自持,含泪地对门上所绘的他道别“我等不到你了。”
四下的声响在萧瑟的西风中逐渐远去,渐渐地,天地都失
暗淡了下来。
透不过气的
息声中,金簪花钿散落了一地,失去力气仰躺在雪白石板上的凤舞,在两名
林军拉扯白绫的绞劲下,四肢不再挣动,视线模糊地望着上方金碧辉煌殿饰的她,彷佛再次看见了,秋月下漫天飞舞的银杏飞叶,而郁垒,就站在树下,含笑地对她张开双臂,敞开了他温暖的怀抱…
流逝的微弱心音中,十七年来,她短暂且辉煌的人生片景,浮扁掠影般地,一一飞掠过她的眼前。
十三岁前,无忧的她,在落叶缤纷的银杏树下,放软了身子轻轻旋舞,鹅黄
的
裙,在风中飘漾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封后大典及大婚那
寒冷的晨风中,她高戴凤冠手执金玉如意,站立在未央宫前封后,翘首接受万臣朝拜。
凭栏独立,宫冷风残,入宫后,人前欢笑人后心酸的她,备尝孤寂之余,在灯下绘出一幅幅缅怀往昔的彩画。
一双温柔的大掌捧住了她的脸庞,郁垒俊逸的面庞朝她靠过来,对她甜蜜
的亲吻;当他站在门扉上,他总爱边瞧着她边在
边泛着笑;健臂一揽,他将她拥在怀中,握住她执笔的手,将她笔下的花鸟虫兽一一点睛获得生命,就像他赐给了她一段灿亮的新生生命;同时,也是他,告诉了她,快乐是什么,爱又是什么。如今,秋深叶尽,这条位在云端曲曲折折的命途,终也走至了尽头。在意识即将飘离前,她忽然想起,那幅还摆放在书案上已完成的凤凰图,那夜,
提字的她写下了上联,并未想出下联,然而在此时,她却很想在上头书完那未竟的下联,想接续…她那来不及完成的心愿。
双栖双飞誓不移,愿在云间长比翼。
愿在云间…
蛰伏已久的无边黑暗,再也不能等待,似头猛兽般地一拥而上,将永无光明的暗麾朝她笼罩了下来,凤舞缓缓地合上双眼,咽下最后一口气后,一颗晶泪,滚落在她渐凉的颊畔。
这不是真的。
收到神荼给的消息,急急闯出天牢赶回人间的郁垒,当他赶抵未央宫时,已完成圣命的
林军们,正想将陈尸在殿内地板上的凤舞拖出殿外。
愤涛难止之下,从不顾忌身分的他,动手杀了绞死凤舞的
林军,跟来想补救的神荼,则是在他杀意大起进一步杀了一殿的
林军之前,施法隐身并封了宫,霎时,喧腾繁闹的宫中,又复一殿孤寂。
空气中安静得无一丝音律,静极刺耳,在殿外孤映的夕照下,郁垒定立在原地,看着孤零零躺在殿上的凤舞,面容因霞辉所形成的暗影而分辨不清,委落的凤头簪,在她乌黑的发丝间反
闪闪金光,躺在地上的她好象睡着了,两手苍白的指尖微微蜷握起,像个孩子似的,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合眼睡着,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仍系在她颈间白灿得刺眼的白绫,却阻止他的自欺。
不愿相信的脚步,一步步地,走向前、走向前…
郁垒跪坐在她身畔,将已僵冷的她抱进怀里,一如以往地想给她一些温暖,以为只要在她
上印下几个小吻,再低低地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她就会和以往一样睁开美丽的双眼看着他,于是他将她揽在臂弯里,伸手拨开她脸庞上的发丝,将想找回她的
覆盖在她冰冷的
上,他低声在她耳畔耳语。“凤舞,你该醒了,我回来了…”
身后的神荼长叹一声,转身走至殿角一隅,不忍再多看他们一眼。
“那夜,我告诉了你许多的因为。”唤不醒她的郁垒,颤抖的指尖拂过她紧闭的眼睫。“但,我还没告诉你我真正爱上你的原因呢,你怎可以不听完就走?”
他低首看向凤舞垂落在地的小手,在尾指上,那条只有他能看见的红绳还系在她的指上,他拾起她的手放在她的
前,再将自己左手上所绑的红绳也靠上前。
“看,它们虽然断了,但这不要紧,只要它们都还系着,就代表我们俩的情缘未尽。”他小声地向她解释着,轻轻摇晃着她“你听见了吗?时候还未到,你不能走。”
他从没告诉她,每一世,他就是按着她指上的红绳找到她的。
千年前第一次神鬼大战战后,四海平定,
两界战火皆熄,在神界闷得慌的他,一
,趁月老不在,闯进了月老位在星宿山上的破屋里,待在屋里窥看人间之人的姻缘打繁间,他在悬在屋中数之不尽的红绳下一条条看着,将每个人一世又一世曲折的姻缘都看尽,就在他觉得意兴阑珊之余,他注意到其中一条悬在空中断了一半的红绳,世世都往同一个男子的方向牵,但红绳总是中途就断,两绳始终无法相遇。
好奇心被挑起,他在浊暗不明的烛光下,就着红绳主人她的名,在月老的姻缘簿里一世又一世地去找,想找出是哪个人总是不能与她在一起,但他没想到,姻缘簿上所写的那个与她无缘男子的名…竟会是他。
他怎可能爱上个凡人?
不信、抗拒,种种念头一一窜过他的脑海,当他正想认为月老的年事已大、神法胡涂时,他却在自己的指间看到断了一截的红绳,错愕中,他用力地扔开姻缘簿,想取下指间牢牢系住的红绳,可无论再怎么做、再如何费尽心机,指上的红绳就是取不下来。
气馁
息之余,眼角余光再次看见了她那条悬在空中,孤零飘
的红绳,忽然间,他忍不住想知道,他怎会爱上这个凡间女子一世又一世?
一股渴望在他的脑海里催促着他,非但在他离开星宿山后不肯平息,反而还
渐壮大,因此当天帝应神鬼大战论功行赏时,他选择当个门神,选择来人间世世站在她的门上看着她,想找出他为何会爱上她的原因。
眼看着每一世模样皆不同的她,眼看着,每一世的她,都因找不到他而孤独终老,站在门上刻意不出现在她面前、想挑战月老姻缘簿诅咒的他,一世又一世下来,看尽了她的眼泪,也看尽了她想爱却无人可爱的悲伤,一世又一世地,他将她看在眼里、心底,将她植在心底深处。
他因此而后悔,因此而感到歉疚,原本,他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可他不知他一时的反抗,竟会造成她世世莫大的痛苦,这时,他想
身却已太迟,无法自她门上走开的他,终于知晓,他早把她放在心底再也挪不开,原来他所不解的爱,早在无形之中躲藏在他的心底。
这时他才恍然明白,原来她的红绳世世都断±世都无法有段良缘,全都是因知情的他世世刻意不与她相见之故,都因他窃看天机,刻意要与宿命抗衡而造成的。
当他明白了这点时,本想反其道而行的他因此一改前态,世世站在她的门上守护着她,直至她在这世被封为后,在未央宫里因思念往昔而夜夜垂泪,他再也忍不住那份窝藏的情愫,终于走出门扉、走至她的面前,与她相见,与她相爱。
只有一回,无妨吧?他不信这一世她的红绳还是会断,他不信,他们不会有个好结果。
但他们的姻缘终究还是断了。
残
落陷在宫檐一角,凄
的霞光渐遭夜
掩埋,动也不动坐在地上的郁垒,紧闭着眼,使劲地将身躯已凉的她搂进怀里,不停在心底责备自己。
为什么,在她出事时,他没有守在她的身边?他怎会让她遭遇到这种不测?
世世,他都看顾着她,怎么会在这一世犯下这种疏失没法留住她?那
,他不该回神界的,他不该离开她片刻,倘若他不走,或许她手上的红绳就不会断,或许现在他们已携手走出未央宫,他们定能够打破姻缘簿上的诅咒,在这一世长相厮守。
这一世…
“神荼。”他忽然启口。
“我在这。”守候在远处的神荼,缓缓走上前。
他小心地将怀中的凤舞放下“替我看着她。”
“你想去哪?”愈看他面色愈觉得他冷静过头的神荼,不安地再往前踏进一步。
“
间。”
神荼愣瞪着他“什么?”要命,预感果然成真!
不肯放弃的郁垒,眼中闪烁着幽芒。
“
差带走了她的魂魄,我要去把她的魂魄带回来,我要让她起死回生。”还没,这一世还没结束,他世世欠她的情缘还没有还尽,要给她的也还有那么多,他不要再等她下一世的来临,他要在这世爱她,他不会再让姻缘簿的诅咒成真!
“你疯了?”神荼听得简直要跳脚。“你不能下
界的
间!你更不能为个已死之人还魂,你明知这是犯神规的!”
打定主意的郁垒,转首看向夕阳沉陷的方向,而后,一言不发地跨出脚步。
神荼连忙绕到他的面前,两手推抵着他的
口阻止他前进。“你忘了吗?千年前神鬼大战,你与藏冬大杀
界之鬼,你要是独自下了
间,你绝对会回不来的!”
郁垒淡看他一眼,绕过他径自往前走。
“再说…”无法使他改变心意的神荼,奋夺揪抱住他的手臂。“再说只要
边界不开,就算你神法再高,你又如何能下
间寻魂?”
脚下的步伐忽地止住,郁垒怔然地望着说出事实的他。
“让她走吧。”一头大汗的神荼,苦口婆心地劝着他。“为了她好,也为你自己想想,放你自己一条生路吧。”
让她走?郁垒茫然地转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凤舞。
不,他不要…可就算不要,他又能怎么办?
“等等。”当他再次挪动脚步时,早就有所准备的神荼又伸出两掌拦住他。“你又想去哪?”
“回神界。”
神荼两眉一弯“回神界乖乖蹲你没蹲完的天牢吗?”虽然说,这是不太可能的事,但作作梦安慰自己一下也好。
不得不割舍今生的郁垒,只能强迫自己退一步求来世。
“我要去求天帝给我时间留在人间寻找转世的她。”就算在来世他又找到她,她也不会是今生的凤舞了,但只要是她、只要他的心不变,只要她还是她,那么一切都无妨,他相信,他一定可以令她再记起来的,她会记得他的。
头痛无比的神荼抚着额不断向他摇首“你已经不是门神了,你不能逗留在人间。”
“我管不着那么多。”若是连这点都不能求全,那么他就回神界
月老窜改姻缘簿,将他断了的情缘还来!
“你是想连神都当不成吗?”忍受他够久的神荼,气结地一把将他扯过来。
他竟挂着凉笑“无所谓。”
“郁垒,听我的…”还想劝他的神荼两眼看向上方忽然出现的灿光,紧张地以肘撞撞他“郁垒。”
积藏在心中的愤火,全都在下一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来者身上燃起,郁垒阴冷地直瞪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神差,忆起凤舞之所以会死,就是因这个神差叫他回神界一手促成的。
“无论如何,这回你都得给我忍着。”在他绷紧了身子之时,神荼紧紧捉握住他的臂膀,低声在他的耳边警告。
“天帝派我来传话。”对四下视若无睹的神差,冷冷地看向郁垒。
“他允不允我留在人间寻她?”郁垒格开碍事的神荼,跨步上前就单刀直入的问。
紧绷的沉默,在幽暗的殿中蔓延开来,郁垒紧屏着气息,一瞬也不瞬地瞪视着面无表情的神差。
“千年为限。”
郁垒双眼焕然一亮,但未把话说完的神差,又对他哼了哼“千年一过,你若不回神界,就再也无法返回神界。”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你请回吧。”不想多生事端的神荼,在神差把话说完后连忙挥着手送客,回过头来时,却发现郁垒走回凤舞的面前“郁垒?”
郁垒不舍地轻抚着凤舞已凉的面颊,低首将她密密抱紧。她说过,她有个心愿…当她死后,她想葬在她最爱的银杏树下。
“现在,我带你离开,带你回去你最想去的地方…”他颤抖地埋首在她的发际里低喃“你等我,我定会找到你的,等我。”
漾漾的川水间,浮在水面上的素白丝纱,伴着披落的青丝,逐水伶仃飘零。
伫立在水间的她,仰首望向今
异样赤红的天际。浅浅缓缓的川水声中,传来了她声声的低叹。她是抹
界最底处
间的游魂,不知过去、不知姓名,亦不知自己。千年来,她
连在忘川川畔,试图想自川水中捞回一些属于她的记忆。
“许多前尘往事,不是记起来就是好的。”站在岸边的守川人,多年来总是这么劝她。“那些伤心的、遭背叛的、刻意想遗忘的,还是消逝在忘川里好。”
但她的心里就是有一份牵挂,虽然,她不知那份牵挂是什么。千年了,她一直徘徊飘
在茫茫的虚无之中,只因喝了过多的忘川水,她忘却了从前的一切,没有悲伤、没有喜乐,她所拥有的只是一片空白,但在极度虚无中,她很渴望。
她渴望能够拥有记忆,盼望能知道身后的过去,只是饮下了忘川水后,就再也忆不起从前了,因此她想藉记川之水让自己想起。于是,她按着
间其它游魂的指点,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赤着脚走遍
间的高山峻岭、走过荒林野地,最后,她终于在大漠里找着了那条名唤记川的河川,一条,早已枯竭的河川。
小小的希望被熄灭了。
因此,她再次回到忘川,重新站在刺骨冰凉的川水间,
俯身在水面上,伸手捞拾那些盛载了众魂记忆的川水。
岸旁的守川人,始终冷眼瞧着她徒劳的举动,但岁岁年年下来,站在川中捞取前尘往事的她依然执着不改,守川人在感动之余,总算愿破戒对她透
一丝口风。“我只能告诉你,你生前,名唤凤舞。”
凤舞,她叫凤舞…
站在川中看着自己倒影的凤舞,将被川水浸得冰冻的小手自水中抬起,缓缓移至自己的项项,就着水面反
的波光,抚上项间那条怎么也抹不去的红痕。
天色异样
红,将川水染映得像是鲜血般的瑰丽,一颗颗坠落的火雨,划亮了水面。
“凤舞,别捞了,快点上来!”在她出神地看着自己时,站在岸上的守川人拚命朝她招着手。“你的机会来了!”
“机会?”她回过头,意外盛在清亮的眼眸间。当她拎着
漉漉的衣裙上岸时,等不及的守川人一把拉过她“你还想不想记起过去?若是想,那就得快快把握住这再过千载也难逢一回的机会!”
“我真的还有记起过去的希望?”凤舞怔住了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真的。”守川人朝她重重地点了个头,扬手指向天际“看,天火降世了!”
“天火?”她随之抬首看去,就见原本只是零落坠跌的火雨,星火之势愈来愈盛大,将原本就赤红的天际,染映得更加灿目炫美。
守川人兴奋地握着她的肩“天火骤降,
两界边界大开,错过这机会就再也没有下一回了,你得把握这个时机速去人间!”
“去人间做什么?”她眨眨杏眸,一脸的不解。
“在人间,还有一条记川。”守川人神秘地朝她伸出一指“
间的记川虽是枯竭了,但人间的那条却还未。”
凤舞先是错愕地瞪大了美眸,半晌,又嗔怨地看着知情不报的她。
“人间也有记川?你怎从不告诉我?”明知还有希望,这个守川人却眼睁睁的看她在忘川捞了千年却不告诉她。
“我不能说呀。”守川人也是有苦无处诉。“我若是说了,倘若
间那些记不起过去的游魂们,全都跟你一样想逃出
间到人间去找那条记川怎么办?”知道秘密的她也很痛苦呀,自认识了凤舞之后,她总是得忍藏着事实不能说出口,不然可就犯下
界的大罪,这种只能忍不能说的滋味,一点也不比凤舞好过。“念在你有苦衷的份上,算了。”凤舞看了看她的苦脸,也只能长长一叹“告诉我,我去了人间后该上哪找记川?”晚知道,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没有希望来得好,现在,她只想快些上路出发至人间,去找到那条能让她忆起过去的希望。
守川人边说边交给她一幅绘有地图的卷轴,在她耳边殷殷叮咛。
“记住,人间的记川与忘川皆是同一条,站在川岸西面所饮下的川水,是忘川水;在川岸东面饮下的则是记川水,你千万别走错边喝错了水。”
“我记住了。”凤舞微点着螓首,迟疑地看着她“但…”
“但什么?”
她满眼满心的放心不下“我这么一走了之成吗?你…不会有事吧?”她这一走,是
走,是出逃,同时也成了
间的逃犯,这样看守她的守川人会不会…
“放心。”守川人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咱们
间冤魂何其多?少了你这一缕冤魂,上头不会注意到的。”像她这种拒绝登上九转莲台投胎、步入轮回之道,生前又没有什么重大罪愆的游魂,
间说多少就有多少,偷偷放走她一个,应当是无虞的。
“那…”迫不及待的凤舞,直担心那些降下的天火会在下一刻消失“我现在就可以走了吗?”
“慢着,我还没跟你
代完。”守川人忙按住跃跃
试的她。“到了人间后,你得先找到一个人…不,也不能说是人…哎,反正你去找到个叫郁垒的就是了。”
陌生的名字方飘抵耳里,不知为何,原本不安躁动的她,却忽地安静了下来。
郁垒?
谁是郁垒?为什么只要在心底念起这个名字,她的
口就会沉闷地揪痛,像遭
了块大石般?尤其是她颈间上那道似勒出来的红痕,更是因此而隐隐作痛。
她蹙着眉,不适地抚着颈间“为何要找他?”
“呃…”不能说太多,又不能什么都不说的守川人,支支吾吾了起来“因为…因为…”
凤舞看了她异样的神情态度,不
在心底更是生疑。
“你…”她刻意拖长了音调,款款地走上前瞪视“是不是还额外知道了些什么?”难道守川人所知的,不只是她的名而已?在隐瞒了人间记川这事后,这是很有可能的。
总算在心底编出一套谎言的守川人,连忙
口而出“因为有他在你身旁,他便会保护你,这样你才能顺利的去找记川!”
凤舞眼底的质疑更是深沉“他为什么要保护我?”
“好嘛,我承认我是隐瞒了你很多事…”实在不善于说谎,守川人苦皱着眉,干脆双手合十地拜托她“但我真的是不能说,所以求求你就别再问了…”
虽然急切地想知道那些曾经属于她的过去,但看在守川人照顾她的情分,以及守川人的为难下,凤舞反复地吐息好久,好不容易才压抑下那份急于得知的
望。
“那个郁垒生得是什么模样?”既然守川人要她去找,那么她去找便是,只是,总该给她一些寻找的条件吧?不然茫茫人海间,她如何能把他找出来?
“这个嘛…”愈是被问,脸上表情愈灰暗的守川人抓抓发“我也不清楚。”身为
界之鬼,谁有胆量去看那个杀鬼无数的门神长得是什么样啊?碰到那尊门神光是躲都来不及了,根本就无鬼敢去研究他长得是啥模样。
凤舞扬高了一边的柳眉“这样我该怎么找他?”守川人是想叫她到人间一个一个的去问吗?
“嗯…”守川人一手抚着下巴“他身边跟着一只白色大老虎,你见到便会认出他的。”
“老虎?”她听得更是柳眉高扬。“好了,快走吧。”深怕再说就
馅的守川人,不再多话,三步作两步地拉着她来到忘川川畔。
“就这样?”还弄不清过往的凤舞,被她拉来川畔后,张目怔看着她双手结成手印,开始喃喃在口中施法,凤舞忙想阻止她“等等…”她什么都还没准备好,也还没把那个郁垒弄清楚,难道就这样去人间了?
守川人不给她时间“别再等了,趁天火还在我替你开道,快去吧!”
凤舞抬首看去,原本水
潺缓的川面,川水停止了
动,在水间,裂开了一道暗无边际的长
,
间宽度,恰巧可容下一人。她迟疑地站在川边,一会儿看向川面,一会儿看向守川人,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踏进那片黑暗里。“去呀!”眼看她在这时还犹豫,无法维持太久的守川人,落力地催促着她。“此刻你若不去,往后你定会后悔的,快去!”
下定决心的凤舞咬咬牙,转首感激地朝她颔首。
“你保重。”她复而抬首看向天际间
红漫漫的天火,不回头地踏进川中幽暗的长
里。川水依然滔滔在
,
水拍石,
花朵朵,
扬起的音调零零落落,疏疏浅浅。于是,在这天火降临尘世之
,她离开了栖息千年之久的
间,转身踏上了前往人间的路途,展开了寻找记川的旅程,去人间把她的过去找出来,去人间…
把遗忘的一切都记起来。
这是
间哪个笨蛋放出来的呆鬼?
“凉快吗?”两手环着
的燕吹笛,一脸唾弃地低首瞥视着躲在路边矮木丛里的女鬼。
翠绿的枝叶间,奄奄一息的凤舞,苍白着一张脸浅浅地吐息。
无法接受
照、更怕将因此烟消云散的她,来到人间不久就受不了过重
气的她,此刻已经力竭得瘫倒在树下,蜷缩着四肢躲在凉荫里盼能等到
头落下,但,距离天黑的时辰尚早,她觉得自己快被热融在毒辣的
下。
燕吹笛皱皱鼻尖“出来。”
“不要…”她虚弱地轻吐,有些害怕地瞧着这个面色不善的男人。
“我说…”他扳扳两掌,忽地拉大了怒嗓,一口气将她拖出凉荫下“出来!”
“啊…”一接触到
光,凤舞随即惨叫了一声,灼痛的热感,在她接受到
照的每一处迅速窜起,她素白的衣袖也跟着燃起幽火燃烧。
掏出袖中之符、点火、
进她的嘴里,燕吹笛的动作不但快得让她没时间眨眼,还俐落得一气呵成。
他大剌剌地两手一拍“这下用不着躲了吧?”
“奇怪…”霎时浑身顿感清凉的她僵站在原地,纳闷地看着可以接受
光照
的自己“我不怕晒
了?”
燕吹笛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呆得没藥救。”知道自己是只半点用处都没有的鬼,那就没事别来人间
逛,更别说挑在这个烈
当头的正午时辰出来闲
了,再加上,她看起来半点鬼类该有的常识都没有,这样也敢越境偷渡到人间来?
“谢谢…”脸上盛满感激之情的凤舞,怯怯地看着他那张不怀善意的脸庞。“敢问公子大名?”
“燕吹笛。”大爷大名一撂,长腿也跟着跨开。自认没事找事完毕…不,是功德圆满后,随即拍拍
股走人的燕吹笛,也不理会身后还没对他感谢完毕的女鬼,径自踏上回家的路途。
但,走不过两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忽地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思索了许久,不一会儿,他又猛然回过头,一骨碌地冲到她面前,与她眼对眼、鼻对鼻地仔仔细细端详她好一阵,再抬起五指一算后,他对她瞪大了一双铜铃眼。
这女鬼…怎么任凭他横算竖算,就是算出个皇后命来咧?而且,居然还是那个因为某神而在神界非常有名的短命皇后。
“你…”被他看得一头雾水的凤舞,讷讷地问:“在看什么?”
“看鬼。”他开始挤眉皱脸。
“噢。”身子还未完全复元,神智也还不是很清醒,所以凤舞便乖乖地,继续站在他面前与他大眼瞪小眼。
“喂。”观察她许久后,他百思莫解地看着她那无知的脸庞“你来人间做什么?”她不是死了千年吗?怎么非但没去投胎,反而还以这副德行再度出现人间?
凤舞微微一笑“找记川。”
“我问你就答?”他翻脸也不打一声招呼的,当下穷凶极恶地瞪睨向她“你们这些在
间待久了的鬼,来到人间后就非得变得这么蠢吗?”
“我…”她之前的笑意,马上被他吓人的大黑脸给吓到天边去。
“啧!”燕吹笛往旁一跳,两手直抓着发“倒霉!”真是流年不利呀,近来他霉运旺得跟火炉似的,偏偏好运尽空,这八成是被那个天生就带衰的山神给拖累的。
“请问…”脑中一片空白的凤舞,站在他身后,滴溜溜地转着大大的眼珠,试图想要举手发问。
“呿,就当我施舍你啦!”自顾自地站在一旁叽叽咕咕、皱眉撇嘴了一阵后,燕吹笛忽地拍着两掌大叫,脸上还摆了一副
牺牲的模样。
从头到尾,对他的言语、行为,有听完全没有懂、有看也还是不懂的凤舞,不解地看他自言语自完了,接着走至一旁开得正盛的牡丹花丛前,随意攀摘了数株牡丹后便蹲在地上。
她好奇地凑上前“你在做什么?”
“替你做个身子呀。”正以花瓣枝叶拼凑出人形的燕吹笛,抬首横睨了她一眼“难不成你想以这副轻飘飘的德行在人间晃来晃去?”
她低首看了看自己。轻飘飘?不会呀,刚才他给她吃了那道符后,她已经比较能够站在地上了,想她刚到人间时,还都是用半飘半飞的呢。
“还好我事先偷了这玩意。”将牡丹拼凑摆放出人的形状后,他又自怀中摸出个绣袋,自里头倒出了颗造形晶莹的珠子,再一掌递至她的面前“喏,吃了它。”
她黛眉打结地问:“这是什么?”又要她吃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个路过的路人怎么老要她吃东西?人间的人都跟他一样怪吗?
啰啰又唆唆…
“避免你一出现在某个人面前就会被追杀的东西!”没耐
的燕吹笛张大了嘴,
声
气地跟她吼一遍。
千年来从没有受过这种对待的凤舞,经他一吼,害怕地连连大退了数步,两手紧紧抱着路旁的树干盯着像要吃人的他。发现自己吓到她的燕吹笛,只好捺下
子走至她面前,强迫自己好声好气地再跟她解释一回。
“你只是个孤魂,是个没有人身的虚体,如此一来,你在人间办起事来会有诸多不便,
了它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了。”掌中的佛心舍利又推到她的面前。
她还是很害怕地对他摇首“我听不懂…”
“也就是说…”全身上下所囤积的耐
实在是太过缺货,转眼间他老兄又不知不觉地
大了嗓“哎,我跟你解释那么多干啥?反正对你有帮助就是了,
下去!”
微微的摇首,马上变成大大的摇头,她更加害怕地躲到树后,不断对他摇头晃脑之余,全身还很明显地颤抖着。
燕家老兄对她颤魏魏的动作看得可不满了。
“喂,你抖那样是什么意思?”好心好意替她设想,不领情就算了,姑娘她躲个
呀?
三魂七魄中,还有一半未回到身上的凤舞,在神智不清、脑袋不管用之际,一切但凭直觉而行。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好人…”实在是…好凶好凶,一点也不亲切和蔼,她才不要
吃他的东西。
眉峰隐隐抖动的燕吹笛,此刻表情已经演变成为狰狞了,亮出来的两排白牙还不断喀喀作响。
“难得本大爷会大发善心,你居然说我不像好人?”无眼无珠的呆鬼!他八百年难得做件好事,她竟然不给面子到这种程度?
她好不委屈“本来就不像嘛!”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对?
“给我
下去!”气翻的燕吹笛懒得再跟她啰唆,一把将她自树下揪出来,拉下她的下颔后,就
鲁地将舍利
进她的嘴里。“唔…”被人掩住口鼻的凤舞,被迫把那颗像是珠子的东西一路
下腹。
“过来!”让她
完东西后,他又勾着食指再下指示。
“你又想让我吃什么?”让他看得眉头直打结的恐慌畏惧,马上又出现在她的脸上。
“不是吃,是…”他气结地向她说明,但只说了几个字,又把冷眼扫给她看“呆就认分一点,你又问那么多干啥?怕自己呆得不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
“谁教你都不解释!”满腹火气都被他给骂出来的凤舞,当下皇后的架子不知不觉的就冒出来。“还有,谁许你对我颐指气使的?你是什么身分呀?我是你可以使唤的吗?”
“有没有搞错?我是帮你耶,你还跟我跩得二五八万?”燕吹笛怪声怪气地叫着,挽起袖子使劲地把她扯过来“叫你过来就过来!”
犹不及反抗的凤舞,下一刻即被他的大掌往后一推,直朝地面倒下去,准确地跌在他方才所排的牡丹人形间,她吃痛地自地上坐起,一手直抚着摔疼的后脑“好痛…”
眼见她已有了人身,脚下也出现了浅淡的影子,燕吹笛走上前不客气地将她拉起。
“会痛就行了。”他扬手在她的头顶施了法,而后指了指树林远处“哪,现在去那个山
里待着,我警告你,你要再敢多问一句为什么,我就马上掐死你!”
听得柳眉倒竖的凤舞,连忙用两手掩住嘴。
他相当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你得花两季的时间才能让这个新躯体有生命,秋末没到前,千万别出来晒
。”
她没忘了自己来人间的原因“可是我得去找记川…”
“没有身体你哪都去不成啦!”他嘲笑地摆摆手。“反正你就先去那里待着,明白?”
“不太明白。”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她仍是不清楚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连珠炮似地呱啦啦开口“我明白你不明白,但我明白所有你该明白的明白,所以你一点都不需明白,明白?”
“呃,明…不明…”头昏脑
的凤舞,听得既摇头又点头。“还有,人间里的人,不是每个人都能信的,你得时时刻刻对人存有防备之心。”燕吹笛说着说着又把臭脸悬到她的面前“像我,倘若方才我所说的一切均是假,只是想害你,你该怎么办?”
她愣愣地摇首“不知道…”
“怎么每个刚来人间的都这么呆?”燕吹笛直搔发,不一会又对她扬扬手“总之你把我的话记住就是了,现在快去
里待着。”
“好。”深深明白若不唯命是从,又会被强迫的凤舞,这次在接到他的命令后,不敢再忤逆地乖乖走向
口。
“呆鬼一只。”目送她的燕吹笛撇撇嘴角,一会儿,又抬起五指替她算了算“不过…回来人间后,命倒是
好的。”
在没有了千年前的记忆负担后,此次还
,她将无忧无虑,不需再为过往伤愁苦恼,况且她还有个等了她千年的郁垒在,相信刚刚拥有了鬼命牡丹身的她,在这次新生后,际遇将会和上辈子大大不同才是。
在凤舞步进山
里后,跟在她后头的燕吹笛,为她施法封了山
以免会有外物打搅,在大功告成后,他又跨开了脚步。
踩在草叶上的大脚突然顿住,猛然想起一事的燕吹笛,一掌用力地拍着自己的额际。“坏了!”他慌慌张张地回过头“忘了告诉她,
了那玩意将会不老不死…”
没关系吧?
白白多活了那么久,往后,不会有人恨他吧?
不一会儿,他又不负责任地耸耸肩“算了,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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