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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

 夜幕森森,就连星子也无法窜出浓云,只有西方的残月仍苦苦勾留在天际,一会儿破云而出,一会儿又遭重云卷灭。

 深更夜阑的京兆,万物都像是己睡在梦里深处了,但在静夜里仔细听来,有些幽微的声响仍是醒着。

 按循着微声,来到京兆裴相府邸的宅院,黄黄昏昏的烛光自本栏窗内透映而出,屋内灯火如豆,光影忽明忽灭,仍不肯在夜深时分睡去,伴着灯火的,是缕缕和着热气的白烟,烟雾中漫着蒸的稷粟带着甜味,悠悠地将香气飘送至已凉的空气里。

 跋在秋凉白时分正式来临前酿造今年第一坛美酒的那嫣,此刻正在蒸腾四溢的屋内,忙着将一批批新蒸好的作料以木桩拌凉,并着手张罗着酿酒古六法里其它必备的程酿工甚?繁复的秋白,得七蒸七焙,之后还得将放凉的稷粟、高粱置放在坛里,加入曲?、冷泉、作香的配料后仔细封坛,末了加上官家的封条,再将它储放至地窖里,待韶光过后,再开坛时便胎换骨化成了琼浆玉。只是,好酒不只是得要有会家子来品,它还需要有个?它倾尽年华的酒娘,来?

 它奉献出她的青春和心力。

 颗颗晶汗悄悄淌下那嫣的额际,在烟雾蒸腾的屋里待久了,热气在她的面颊上如胭脂般地无声化开,为她渲染上了层似醉的酡红色泽,因为燠热,一双水的杏眸也懵懂氤氲起来,在她一身素裳罗裙上,有的不是寻常姑娘家以花研汁后的香气,而是袭人的酒香。

 她是个酒娘,一个出身酿酒大酋之家,十多年来年年在秋初起的秋夜里酿酒的酒娘。虽说因远亲姨丈官拜丞相的缘故,她已离开了远方家家户户酿酒的故乡住进丞相府邸数年,但就算楼居的地方变了,她的身分仍未变,纵使岁月过去了,她的模样也变了,她还依然是那个生来就注定要?皇家酿酒的酒娘。

 因为夜深,屋里很安静,此刻陪伴着她的,就只有那盏摇曳不明的烛火。奄奄熄的烛光中,她的影子被拉长打映在坛里的酒面上,模模糊糊的倒影里,藏尽了多少她不解的心事,每回,她还犹不及去了解它们,它们就被埋封在地底不见天,而在破土之后,又匆匆被送至宫中无缘与她见上一面。

 拭汗一回后,那嫣将手里的木桩搁置在木槽边,走至坛前低首审视那坛红珀即将入地封藏的新酿。

 灯影下,酒面水光尽烧,阵阵甜香扑鼻,任谁想得到,此时这看似平凡的浊水,有朝一,它将会有水的形、火的,入喉时温润沁口、酒香熏人醉,待入肺腑后,又炽烈得有如猛火焚内。但这坛酒,等闲人可尝不上,它将会被倒在皇家的夜光杯里,用质如玉、薄如纸的杯身,来品尝连她这名奉命酿造它的酒娘也无法尝得的滋味。

 酿酒这么多年来,除了王公贵胄,谁也无缘能亲触品尝到这等封坛进贡的美酒,她这名酒娘,就只能在皇室向大酋发出酿酒的指示时,遵照指令人屋辛勤鞠酿,在夜以继的辛劳之后所换来的,就只是伫足聆听着他们辗转传来的美赞。可是,说句实话,就连她酿的酒也不认识她,她又怎能去体会那些赞言背后的滋味?

 其实她最想要的,不是那些称赞或语甜言,她只想真正的尝上一口自己酿的美酒,好好去感受一回她投注所有热情和光所换来的成果,而不是只能在酿造的过程中想像着,后当这坛美酒在地底苏醒过来时,将会是多?芳香甘醇。但或许终其一生,她都无法得知她用年华所换来的是些什么,更无法得知她到底在酒里头藏了些什么心情。

 单是一坛酒,便可区分出品酒客与酿酒人的命运差别,更可勾勒出一幅当今贵族世胄与平民百姓的阶级图,那众人一生的宿命,是不是和酒相同,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从有机会走出夜半酿酒的屋子不再挥汗耐暑,而可以起身走到凉爽的户外,仰首面对着秋月举杯共庆秋日的来临?

 应该是不可能的,梦想说得再多也终究是梦,只要套在她身上这阶级的枷锁不除去,她就一不能离身为酒娘的宿命。

 屋内的烛火,在那嫣兀自望着酒面怔伸出神时受了风烈摇晃,令她回过神来,不解地?眼查看在这密不透风的房里哪来的凉风。

 烛台忽地在此时唧当坠地,一道黑影自她的眼角滑过,当她旋过身来寻找那道黑影时,黑暗中,有阵气息自她的面颊拂过,她不怔仲半晌,眨眨眼睫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然而在她的双目逐渐能够夜视时,一道几乎与夜融?一的人影就静立在酒坛前。

 幽微的光影中,隐约可看出黑影的主人是个男人,那嫣紧敛着气息握紧了双拳,与他在酒坛前对峙着,在不及分辨来者究竟是谁和所为何来之前,她并没有妄动,而他也无进一步的举动,寂静无声地在溢满甜味的房里沉淀下来,唯一在他们两人之间缓缓动的,就只有时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他的不说不动,她因此而莫名地感到心安,对他的戒心也不知不觉地放下大半,一径地瞧着暗影中他那张看不出半分模样的脸庞,在心底不断纳闷着来者是谁,又是为何会在夜半闯进她的酿房里。好半天,就在她的疑心快溢满怀之时,静立在她对面的身影总算是有了动作,极?缓慢地,他伸指朝新酿的酒面探去,而后将沾染了水酒的指尖放至口中品尝。

 那嫣有些怔愣,这入夜半闯进府里来,不去盗些别的东西反而跑进她的酿房里,?就是想尝一口

 那有如胚般的新酿?难道,他也懂酒,现在在他的脸庞上,有着什么样的的神情?

 见她不言不语也无什么特别的反应,黑影的主人试探地倾身向前跨进一步,而后朝她探出一手,悄悄地抚上她的脸庞,如抚美玉般地细细柔抚她那因在酿房里受了热而含热意的面颊。

 那是双温柔的手,也是一双不寻常的手,它不若常年工作人们的糙和冷涩,若说娇贵倒也说不上,在他的指间,有着练字练出来的细茧,掌心里似乎又有握弓或是使剑所留下来的旧痂。微微的一阵幽香,不动声地自他的掌心飘向她的鼻尖,微有甜意间无酒意,是她方制成的新酿的味道,当他移动着手掌时,酒香尾随着他的指尖在她的面颊上连,使得沉醉在酒香中的她有种异样的被催眠感。

 趁着那极?短暂的片刻,顺着势,他动作极快地将掌心绕至她脑后的发髻上,走髻上朴素的白玉簪,簪子一落入他的手里,他的身子迅即往后一退,无声地没入黑暗中。

 失了簪子的发髻,在不受拘束摆垂下洒地之时,那嫣的神智总算是回到了脑海里,她忙伸手朝身后的长发探去,才发觉方才那个还让她没什么戒心的男人,竟在转眼之间就在她的眼前盗走她心爱的簪子。然而就在她?首寻找他的身影时,发现他居然在溜出门外前,还刻意停下脚步站在门边,扬高了紧搂在手心里的簪子朝她示威。

 不多加细想,那嫣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时也拔足追了出去,匆忙之际,完全忘了要顾忌到在静夜时分这般追逐一个人,会带来多大的声响,又是否会惊起他人的一廉好梦。

 “表姊?”起查看异声的裴料俏,站在门边着困眼,一头雾水地看着没在酿房里酿酒,反而三更半夜在外头到处找人的那嫣。

 “回房里去,别出来。”那嫣忙把呵欠连天的料俏推进屋内,而后又赶忙在把人追丢前再度追上。

 见她一把话说完就急急跑离原地,生喜爱刺一刻也静不下来的料俏,马上把浓厚的睡意给驱散,兴致地回房里搭了件外衫后,飞快地奔出房间。

 “不是叫你别出来吗?”跑着跑着便发现身边多了个同伴的那嫣,在追出庭外时停住了脚步,气急败坏地相心把这个冒险犯难勇气一箩筐的丞相千金给推回去。

 “有热闹我怎可以不看?”料俏不但不走,反而还兴奋地凑至她的身边,张大了眼左右张望“发生了什么事?”

 那嫣没好气地睨她一眼“有偷儿闯进府里。”

 “真的?”料俏听了爱笑不笑地张大了嘴“人呢?在哪?”真没搞错?廉相裴炎可是穷到举朝上下皆知,居然还有人想来这家徒四壁的地方捞份意外之财?

 “他的脚程很快,才一晃眼的工夫就不见人影。”也不知那个男人是跑哪去了,没半晌就把追在后头的她给甩掉,他的身手怎么那么快?

 “我们这种地方也会遭偷儿?”料俏丝毫没有忧患意识,反而还很有兴致地嘲笑起那个夜半访客。“那个闯空门的小偷有没有走错地方?我们才是穷到该去当偷儿的人吧?”

 那嫣一掌拍在她的头顶上止住她的笑音“别说风凉话了,你快想想府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值钱的。”那个人若是只想偷她一簪子倒还好,若是想盗府里的东西可就坏了。

 料俏一点也不以为虑,反倒摊着两掌朝她咧笑“瞧瞧咱们这里,典型的廉官居处,不但主人是穷得两袖清风,就连宅子也都通风凉快得很,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让人来偷?”

 那嫣面色凝重地一手搭上她的肩“料俏。”这座宅子的主人裴炎或许是个廉官,也没什么东西可让人偷,但他女儿的书房里,可是有很多会让人觊觎的宝贝。

 “嗯?”

 她凉声地提醒“在你书房里那颗名叫皓镧的夜明珠值不值钱?”那颗曾在战国时期受到秦国的夫人垂青的夜明珠,就不知在如今能值个几座城池。

 “当然值,它少说也值个…”料俏才张大了嘴正要炫耀,而后骤感不对地大叫:“糟了,皓镧!”那颗夜明珠的身价,可是高到用它来买个小柄都还绰绰有余!

 “你还说没东西可让人偷?”那嫣无力地轻叹,转身一骨碌地往书房的方向跑。

 急如锅上蚁的料俏跑得比她还快“我哪知道这个偷儿那么识货?”

 那嫣在书房前一手扯住她的脚步“在这待着,别来看热闹也别来惹事。”要是让料俏进去的话,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要怎么向姨丈代?

 “慢着…”被甩下的料俏,不甘不愿地看她的身影独自闪进书房内。

 因无点灯而黑墨墨的书房里,悄声站在房门内的那嫣紧屏着气息,在小心确定皓镧是否仍在房里时不忘留神四周,但静窒的房内无丝毫人影,有的,就只是皓镧在夜里凄蒙离的光芒。

 即使经过千百年时光的焠链,战国时的名珠皓镧仍旧是魅丽而冷清,一如千百年前它吸引着秦

 王的妃子般地幽然灿亮,在浓墨般的夜里徐徐舒放着它的美丽泽,如同招引地,强烈吸引着那嫣的目光,令她不由自主地拖着脚步一步步往前走。

 耀眼的霞光灿亮了她的脸庞,在她的指尖忍不住想向前触及它前,它的光芒摇曳了一下,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掌就这么当着她的面,大剌刺地将它收纳至掌心里漫盖住了它的光辉,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闪闪晶亮直瞅着她瞧的眼眸。

 那嫣立即回神,自小练武的她,随即隔着书架的木栏,对这个在她面前抢走夜明珠的男人动起拳脚来。

 对于她突然的来袭,男子的动作似乎有些讶愕,但在接招接了半晌,并暗自掂量了她拳脚功夫的高弱之后,他便一改前态惬意地半倚在书架边,慢条斯理的与她有招拆招。

 被他佣懒闲散的态度惹得心火骤起的那嫣,在闪过碍事的书架来到他的面前,准备全心全音一的把皓镧抢回来时,另一陌生的步伐声响同时在窗外响起,她随即转首朝窗外看去,忽地发现偷儿不只一个人,外头还有个接应的。

 “料俏,”她登时放弃在她眼前被夺的皓镧,想赶至外头去看看可能会遭遇危险的表妹。

 可是功夫高的人占上风,优间与她拆招的男子拳势忽地一改,飞快地拦下走的她,有意将她困在屋内不让她出去,还刻意与她拉近距离来到她的面前,趁她不备时迅捷地在心急的那嫣上,印下了一个温暖的吻。

 那嫣的眼眸顿时忘了该怎么移动。

 在他的身上有种熏香的味道,与酒香相较之下,来得更浓醇甘烈,漫天盖地将半昏半醉的她笼罩着,而在他的里,却有着一股尝过新酿后的微微甜意。在他温热的离开后,她吃惊张大了一双水漾的杏眸,远比炉火还挥之不去的燥热,千涛万地直朝她的心头翻涌袭上,比酒还来得酡红的红云,霎时飞上了她的面颊。

 这是什么偷儿?盗簪子、抢夜明珠,还偷她的吻?

 在那嫣还没来得及收拾过于震撼的心情时,偷了她一吻的男子,见好就收地掠过她的身畔先一步地夺门而出,让神智回到躯壳里的那嫣,再次急忙追上这个在同一夜里,连连自她身上讨了两次好处又扔下她的男子。

 “表姊?”早就在外头与另一个埋伏的偷儿卯上了的料俏,在忙得不可开之际,被闯出来的那嫣撞了一下。

 那嫣没理会她,而与料俏手的男子在见那嫣正追逐着另一人后,随即?下了料俏,拔地而起的去阻止那嫣的脚步,并将她拦在房顶上苦着,直到那名全身而退的男子在远处吹了声口哨,他才放下那嫣转身追上先离去的那人。

 甭零零的站在房顶上,沁冷的凉风徐徐将那嫣过于越的神智打醒,也让她逐渐冷静下来。静夜里,那两道人影已消失在远处的暗夜里,放眼望去,这片沉睡中的京兆领地,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似的,让她不觉得这一切有些恍然若梦。

 “皓…皓镧呢?”慢了一步的料俏,费了好大的劲才气吁吁的追上房顶。

 那嫣沉静地望着远方“被拿走了。”

 “拿走了?”料俏痛心地抚着坎“谁拿的?”

 她一手抚上犹带暖意的瓣“天色太黑,看不清来者是谁。”她也很想知道,那名既偷东西又轻薄她的男子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天哪,这下我不就真的遭贼了吗?”亏她刚才还在笑说没人会来她家偷东西,结果现世报这么快就来了。

 “不只你遭贼了,我也遭贼了…”那嫣低声地轻喃。

 “你也遭贼了?”她身上哪有什么能偷的?

 “先回去吧。”她极力下满面的红霞,伸手拉起料俏“让姨丈看到你这么晚还站在这,他老人家免不了又会说上你几句。”

 在与料俏双双走向房顶边缘时,那嫣忍不住又回过头瞥看那人消失身影的方向。

 她不懂,若那人是专程来盗皓镧,他大可直接侵入府里去取即可,何必费事的往她的酿房里跑,除了刻意让她发觉外,还故意将她引至酿房外让她目睹他的夜盗行径?不,说不通的,这其中一定有蹊跷,除了皓镧之外,他应当是有着别的目的。

 只是,他有什么目的?

 凉风悠悠,隐隐的将她的问号吹至她的心坎上,也把夜吹染得更深更浓,天色如墨,浓云彻底征服天际,在今夜,她见不着任何星子。

 ···································他也见不着半颗星子。

 独坐东内太极宫宫顶上观天的太子卧桑,在夜半即将临近初晨的时分,深深凝锁着一双剑眉,再三端详着近来总是乌云蔽天的天际,只见天空如同被上一袭黑纱,放肆漫天的浓重叠云,彷佛也在他心头的极深极深处,而那颗在两前易主属他的皓镧,则是静静的拦躺在他的掌心里幽幽灿亮,宛如一轮初窥的皓月。

 历史上关于皓镧的传说有很多,但总免不了与美人的芳名联在一块,如今!在他手上的这颗皓镧,虽无美人陪伴在它的身旁,但它却?它的新主人引来了一段飘绕在他脑海里的遐思。

 这两来,他一直都记着在皓镧光辉下那张清丽的容?,在那之前!他能拥有关于她的记忆并不多,直到在皓镧面前与她相见,他才看清了时光为她所带来的改变。

 经过时光的催化,她已不再是记忆里青涩的俏模样,在她的身上,多添了份他意想不到的妩媚!单薄吧净的瓜子脸衬上那双秋水翦翦的杏眸,透过皓镧的光芒,彷佛活灵何会说话似的。

 他更记得,她那张带着新酿酒香的芳

 站在宫顶上,一直在?卧桑观望着四周状况的贴身侍中离萧,在收到下头的人来报使,悄声地走至他的身后打断他的沉思。

 “又来催了?”卧桑头也不回,只是低首看着手中绽放着幽光的皓镧。

 “司礼太常、博士祭酒、太史令、园邑令都已在宫外候着。”离萧制式地报上那些时辰未到,就已提早来到宫外等着的官员名称。

 卧桑的剑眉缓缓朝眉心靠拢“国子监也到了吗?”派了这么多人来,想必国子监一定在来太极宫前,已经先到他父皇那边走过一趟。

 “都到了。”眼看风大,离萧站在他的身边为他阻挡强风。“国子监已来皇上的圣谕,准备在今的秋季诰封大典上宣封殿下?摄政王。”

 摄政王?卧桑微微苦笑,其实无论加诸的名称再怎么花巧,或是听来再怎么任重道远,不过又是一道加在他身上的紧箍咒罢了。

 从一出生就被封?太子的卧桑,这二十七年来,他已明白了也习惯了什么叫承担。

 自小到大,被六名教导他的太少和太傅在东内太极宫里紧紧看着,并不时在他的耳边提醒着他,他的人生正道,即是君王之道,他的思想,合该是天子治国图强的峻武宏观思想,在这之外,他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更没有他自己,他是属于众人的太子,他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不该有自己。因此,心中若有不平,下来;若有微辞,下来,若有梦想,下来;若有弘愿,下来,把在太子身分之外的一切都给下来,将它们都紧紧地关在他心头的最深处。

 但压抑久了,那便成了一种深刻至骨的承担,同时也是一道道紧缚着他令他动弹不得的枷锁,只是这道枷锁,他藏得太深太好,以致没人看得出来也无法看透。

 在他们眼里,他们只看见一个皇帝赞誉有加、八位皇子崇敬感佩的太子,纵览朝野,人人皆对他这名太子甚?期待和心悦诚服,而史官们更是看好未来他登基后的国政,早已备好了笔墨准备为他在史上记下一笔弘?。而今,全朝大臣更引领期盼着他将会在出时分出现在京兆西郊的龙延坛上,代染了风寒而龙体微恙的皇上主持秋祭诰封大典,并热烈地期待着在大典上瞧见国子监大臣等,在圣谕下正式策封在太极宫内主持朝政已久的他?摄政王辅助国政。

 卧桑握紧了手中的皓镧,转首淡看站立在他身旁为他遮挡西风的离萧。

 无论何时何地,身为护主侍中总是安静的站立在他的身后,戒慎地保护着他的周全,睬个对他推心置腹、全盘信任的臣子友人。

 他常想,以离萧出身豪武世家的身分和天资来看,若不是被派命留在太极宫中服侍他,反让离萧在沙场上征战的话,想必如今,离萧或许早已功拜高官厚爵,而不是仍旧守着一个小小侍中的名号留在太极宫中保护他的安全。

 或许就是因为惜才,又或许是他自小深居东内没个知心人可说话的缘故,他与离萧,甚至比那些远住在宫外的皇弟们都还来得亲近,在下意识里,他早已把离萧当成亲人来看待。

 “这两来你很心不在焉。”卧桑仔细看着他那双游离不安的眼眸“是因为掉了东西的缘故吗?”

 打从那回宫后,他就一脸心有旁骛的模样,可又一直揣在心头不说出来。

 心事被悉的离萧,不自在地垂下头“我…”

 “查清楚束西掉在谁的手上了吗?”那天晚上他是去偷东西,而这个生耿直的离萧,不但没偷到什么玩意,反而还被人偷走了一样宝贝。

 “查…查清楚了。”一提到失物在何人手里,离肃的脸庞更是得低低的不肯抬起来。

 “谁?”他一手撑着面颊,好笑地瞅着离萧脸上难得出现的绯红。

 “裴相之女,裴料俏…”就是那个偷东西也不招呼一声的女人。他也不过是在屋外把她拦着,不让她进屋去碍了太子的事而已,而她打着打着,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摸走了他的传家之宝。

 “廉相裴炎…”卧桑意外地挑高了两眉,思忖了半晌后,一抹笑意悄悄漾满了他的眼睫。

 “殿下?”离萧有些不安地看着他那张每当在动脑筋时就显得很恶的脸庞。

 他两掌一拍“这事好办。”好极了,他还正愁师出无名呢。

 “什么事好办?”

 “帮你把传家之宝拿回来的事。”若是办妥了离萧的事,他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为他的计划添上一道两全其美的终笔。

 离萧很是头痛“你还想再出宫一回?”才让他溜出宫外一回,不过两天,他又不安于室了。

 卧桑啧啧有声地向他摇首“就算我不离开这里半步,我也有法子帮你把那块玉拿回来。”他只要待在宫里等消息就成了,根本就不须劳动他的大驾。

 “玉丢了…也就算了。”离箫自责地垂下头来,两掌自制地紧握着“不必大费周章的再把它弄回来,不然若是因此而漏了咱们夜半出宫的事,到时后果可就严重了。”与太子的人身安危相较起来,丢了一块玉根本就微不足道,他可不起太子有任何闪失。

 “但那块温玉,不是你们离家代代传给进门媳妇的传家之宝吗?”卧桑故意引着责任感极重的他“若是不拿回来,往后你要怎么讨房媳妇?倘若你光一辈子,你又怎么对你们离家的列祖列宗代?”

 离萧顿时把眉心攒得紧紧的“我…”

 “我记得…”他沉思地望向远处,大掌徐徐摩挲着下颔“上回母后曾向我暗示过,我早已过了该择立太子妃的年纪。”

 “你不是对这件事向来不急的吗?”这些年来他推了又推、拖了又拖,老是拿个不急的借口去回挡掉娘娘的催请,怎么在这当口他却主动提起了?

 “在拿到这颗皓镧之后,现在对选妃这件事,我很急。”他含笑地将手中的皓镧收至袖底,取出一封信笺和一支玉白的簪子。

 离萧张大了双眼“那是…”

 “饵。”卧桑将两者放至他的掌心里“找机会把这封信和簪子交给我母后,并叫她务必要成全我。”

 “成全你什么?”离萧一头雾水地看着手中受托的东西。

 他神秘地眨眨眼“成全我让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的心愿。”已经平静这么多年了,也该是到了让所有人都起来动一动的时刻了。

 “殿下!”被卧桑派命在下方挡住外头那些官员的太监司棋,在卧桑他们迟迟不下宫顶,而他又被礼官们催得快跳脚无法再拖延时间后,终于忍不住站在下方大喊以提醒他们时辰。

 “司棋在催了。”离萧朝下头看了一眼,知道他们不能继续待在上头耗时辰。“再不下去,恐怕司棋就没法挡住爆外那些想闯进来的人。”

 卧桑没有动,脸上的笑意淡淡地逝去。

 夜依然浓重,清秋的月儿,挣扎地逃出云幕挂在西天的边际不肯坠落,空气清明如洗,所呼出来的气息在冷清的寒意里化?缕缕白烟,风儿一吹,便宛如梦离散不留痕?。

 眼看着白烟飞雾在风中消散的卧桑,低首看了下方太极宫内灯影幢幢摇动的光景一会,又?首寻找在宫墙外京兆腹地远处,那些层峦叠幛的山岭,总觉得那像是他的未来,但要他挪动步伐去追寻,他的每一步,却是那么地沉重,迟迟无法起程。

 “跨出这步后,便是万重山了。”他不边喃喃自语“就不知在山后,是否真能无风无雨也无晴?”

 “殿下?”以为他已准备下去参加秋祭大典的离萧,在回过头来时,发现他仍站在原地仰首看着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天际。

 “你相信手足之情吗?”他冷不防地问。

 “信。”不加考虑地,离萧朝他重重颔首。

 卧桑又低下头,转首用着截然不同的炯亮目光紧锁住他“那么在我父皇所诞的九个皇子间,可也有手足之情?”

 “这…”离萧怔了怔,很快又照实回答“应当是有的。只是皇子们都藏得太深,以致你们都看不见彼此。”朝中的九位皇子,对彼此虽不离心但也不同心,但在一些细微之处,仍是可看见那不让人轻易看出的手足之情。

 在得到这个答案前,卧桑的心就像是被万重山层层着,无力动弹且仍是有些顾忌,但在听离萧这个与他心中所相心的相同的说法后,他又觉得,在他极力想逃离的那一真正来临前,或许,他是该牢牢掌握住这个机会!?自己放手一搏。

 他忽地漾出一抹令人理不清的笑意“藏得太深是吗?”

 “你在想什么?”离萧担忧地走至他的身旁,细看他那张根本就了无笑意的脸庞。

 “在想该怎么照你的说法来赌一赌。”带着一抹不回头的笑意,卧桑一手搭上他的肩头,与他?

 首齐看向天际。“接下来的日子,不只你不能置身事外,所有的人,也都得陪我走一遭。”

 天顶的黑云,在惺忪苍茫的西风中微微裂开一道细,残月的霞辉笔直地划越天际,风云散的撕开一片黑幕,此时,太极宫的铜钟沉沉地响起,宛如在告知着京兆风云骤起的来临。

 揭幕了。

 ····································这两来,那嫣总在白里就将自己关在房内沉思,对着秋日清朗的明空怔怔地出神,在莫名中,有一股催促着她的动力,使得她无法阻止自己的心思继续千回百转的惦念,但她所朝思暮想的,不是她才刚刚放至地底的那些新酿,而是那名夜里偷了她两样东西的偷儿。

 “别看了,再看皓镧也不会回来。”以为她还在想着那颗遭窃的夜明珠的料俏,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摇晃。

 那嫣并不想解释自己此刻想的并不是那颗珠子,她微微侧过秀脸,就见乐观豁达的料俏,在她脸上根本找不到东西被窃后的痛心或是不舍,她还是把日子过得好好的,并且笑靥如花地把玩着手上的新玩意。

 纳闷的那嫣不探首过去“你手上的东西是怎么来的?”怎么前些天还不见这块玉佩,而今它就无端地出现在她的手上?她是哪来的银两买这种质地甚佳且昂贵的温玉?

 “那晚顺手从另外一个夜行客身上抢来的战利品。”那两个小偷抢了她的皓镧不打紧,反正她也自其中一个小偷的身上换来了递补品。

 “你怎拿人家的东西?”堂堂一朝之相的千金,竟也会有这种偷儿似的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他们的吧?”料俏非但不?自己的行?感到愧疚,反而还理直气壮地?高小巧的下颔“不声不响的跑来府里抢走了我的皓镧,我当然要从他们身上拿个东西来弥补损失,”

 “把东西收好,千万别被人见着了。”已经习惯她这种子的那嫣无力地摇摇头,转身拍拍衣裳站起“我去找姨丈。”

 料俏感地一手拉住她“找我爹做什么?”

 “这么贵重的皓镧遭窃了,当然得去叫姨丈报官。”那嫣伸指弹了弹她的额际“拖了两,也不见你去告诉姨丈一声,我得去同他说说。”再让料俏拖下去,那颗皓镧也拿不回来了,即使报官的效果不大,她也得试一试。料俏有千百个不愿地急忙摇首反对“不行不行,不能报官。”要不是因为自己理亏,她哪会就这样把皓镧免费双手奉送给那两个偷儿?报官?那么官府里的差爷第一个要捉的人就是她。

 “为什么?”那嫣神色凝重地紧盯着她那看来就很心虚的表情。

 她只好转着十指娓娓吐实“皓镧本就是被人自宫中窃出转卖于市,后来辗转落至赃商手上再被我偷来的,我这一报官,不就代表我私藏赃物和偷赃吗?”

 “你不但会抢东西,还背着我去偷了别人的东西?”怪不得她能弄到那颗无价宝皓镧,原来她用的也是跟那两个偷儿一样的手法!

 料俏忙捂上她的“嘘…小声点。”

 “不报官的话你打算怎么办?”那嫣拉下她的小手,责怪地瞪着她。

 “还能怎么办?”她摊摊两手,倒是看得很开。“只好自认倒霉了,就当作是吃顿闷亏算了,反正财去人安乐,往后我也不必担心还会有偷儿再光顾我家。”

 那嫣微蹙着秀眉“但那颗皓镧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一颗无价的夜明珠就这样被人盗走了,虽然料俏是得之不法,但若要这般眼睁睁的看别人得手,总是会有些不甘。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料俏无奈地杵着额际,老早就知道那颗夜明珠要不回来了。“但你也知道,我爹?官清廉,每年除了领朝廷那几百石的官俸外,既不污又不贪,哪来的余钱买古玩?

 我根本就不可能在他的面前圆谎。”

 都怪她那个?官廉得过头的老爹,这些年来廉洁得让他们全家上下都没做过一件新衣,或是买不起象样的古玩来充充丞相府的场面就算了,但他也不必一年才领个七百石米粮,就捐个六百石助贫呀,就算是助民,哪有人是助成这样的?最起码也别让他们一家子人穷得个个面有菜,每回一出门就不由自主的想脸红。

 “真的不告诉姨丈?”?了料俏的名声,她是应该照着料俏的话做的,但在她的心里,仍是闪过了丝丝的遗憾。

 “不要。”料俏懒懒地趴在桌上逗弄着茶碗“他老人家若是知道那颗皓镧是我从赃商那里偷来的,他不把我剥层皮才怪。”

 那嫣也只好放弃想找回皓镧的念头,但这两来,她总会在恍恍出神时在心底偷偷想着,若是能找回皓镧,或是能得知它此刻是在何处,也许,她就能找到那名自她身上偷了东西的陌生男子,而她也能够乘机仔细的将那名男子的模样给看清。

 她不自觉地抚着那夜曾经因那名男子而温暖过一回的瓣。

 那夜,她站在光影的明亮处,而他则是一直处于暗处,每当她要看他的睑,他就有技巧的偏闪而过,不但使她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也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表姊。”料俏不解地看着她的举动“怎么这几天我常看你捂着嘴?”从那天晚上过后,她就好象怪怪的。

 “因为他…”她踌躇地想开口,但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回肚里。

 “他?”谁呀?

 本来,她是打算把那夜所发生的事全都告诉料俏的,但被偷去一吻的事,却让她说不出口,因为她不知该怎么向料俏解释,在当时她怎会因为那名男子的一个身影、一双晶亮的眼眸和那厚实的大掌,而失去了防备的心思,还让他连续得逞了两回,即使这几她反复地思来想去,她还是理不清那时的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到头来,她还是把话继续藏回心底。

 “别净是窝在房里了,这样你早晚会闷出病的。”在屋里闷得慌的料俏,想起今的大事之后兴匆匆地向她提议“不如你就跟我出去恭宫舆热闹热闹怎么样?”

 “恭宫舆?”是有节庆吗?还是哪家的王公出游?

 早就期待已久的料俏简直有点迫不及待“听说太子今早率?朝臣和王公举行秋季诰封大典,等会太子回宫时,将会乘皇辇座舆经过咱们家门前,照例我们这些女眷都得站在门内送。”

 她不感兴趣“这事与我无关。”太子?那个站在世界顶端的人?那种人怎么可能会与她有什么集?

 “什么与你无关?”料俏一把将又想在房里窝上一天的那嫣拖出房外。“祖上有律,官拜三品以上的官眷都得兴的,你好歹也是裴家的远亲,当然也有你的份。”

 “你好象很兴奋?”被拖着走至外头的那嫣淡淡地盯着她的笑脸。

 “等会经过这里的人可是太子,我当然得把握机会好好瞧一瞧。”她快乐地点着头,拉着那嫣在府门外拥挤的人群里穿梭。“难得可以看见深居太极宫的太子出官来,现在要是不看,等他登基之后咱们就再没机会一睹龙?了。”

 那嫣无异议地任料俏拉着,直把她拉至一家主母姨娘的身后,一块站在因秋祭而显得沸沸扬扬的街道两侧内,耐心等待着太子的座辇经过。

 不过多久,宫中队伍果然出现在这条京兆大道上,沿路行来,东内卫军和侍仆缓缓?太子及朝臣开道,策马骑在太子座辇旁的离萧,策勒着?绳,居高临下地睨看着人群中的料俏,两眼直在她裙裾边的那块玉佩上打转。

 “表姊。”被瞪得不甚舒畅的料俏,忍不住以肘撞撞那嫣“那个侍中好象在瞪我。”

 “瞪你?”那嫣并没发觉离萧的眼神有多尖锐“有吗?”

 “有。”这里人这么多,那个侍中什众人不看就偏偏看她一个,但看人也不须这么凶神恶煞吧?彷佛她欠了他什么似的。

 一枚自座辇帘内疾而出的暗器,在一片热闹的喧意中无声地向座前的马匹,令坐骑猛地受惊拉蹄而起,反应机警的坐骑师立即停下座舆,而两旁夹道相护的卫士和军,见状后立即纷纷簇拥至座辇旁戒卫,顿时,空气中混杂着庆和戒慎的味道。

 混乱中,一只修长的大掌悄声地揭开座帘,卧桑那张不曾在白里出现在宫外及百姓前的脸庞,也在座窗内静静出现。

 那嫣观看的眼眸停伫在座窗内的那张脸庞上。

 他在…看她?

 对于卧桑那一瞬也不瞬朝她直看来的眼眸,那嫣直接的反应,是慌忙垂下螓首以回避他看人看得那么坦的目光,当她再抬起头来时,没料到他的目光并不曾转移,反而还用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一再勾着她的双眼。

 她有些疑惑,这双如泓潭般的眼,她记得的,只是,她忆不起是曾在哪儿过,同时,她也深觉得这双眼眸里充满了危险,纵使与他隔着一段距离,不安感还是泛上了她的身躯,可是他看得那么专注,目光不曾须臾远离,不知哪来的一股倔傲和求解的意念,令她直了背脊,抬起头来追究柢。

 她望定他,不躲不逃,坦坦地直看进他的眼底追寻蛛丝马?。

 窗内的卧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一会,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愉快地在他的角掀起,那笑意,宛若掀起阵阵朝她拍击而去的细

 轰轰的心跳声,不知何时已在那嫣的耳际回,她下意识地想躲开他的那份笑意,但又不服输的不肯别过头去,只是当她正正的对他时,血又急速地在她耳畔潸而过,感觉他的笑意正如一朵密云企图掩没她朝她盖下,驱不走的执拗尽写在他的眼底,她不服输的对视。

 在他们两人如弈棋般盘基不动之际,看出了他们之间一点异样端倪的料俏,百思莫解地左右转首看着他们的表情。

 “倘若我没看错的话…”料俏挨在她的身旁小声地道:“太子正在看的人,似乎不是我们府中的女主人我娘。”他们俩之前曾见过面吗?

 那嫣当然知道太子方才看的人不是她姨娘也不是任何人,他的那双眼,是直勾勾的在看她!

 她并不言语,也不愿在此时把视的视线挪开方寸,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在这场较劲的局势中,她一反初衷地变得有些软弱,只因为他的眼神是那么地强韧固执,虽然在初时看来是有些温和,但在看久了后,她才发现他的双眼意外地像一个人。

 他有双那名夜贼的眼睛。

 即使不愿承认,但那嫣终究是败下阵来,一回想起那名偷了她的吻的夜贼,止不住的红便在她的芳容一涌而上,令她撇过芳颊躲避他那双会令她心房隐隐悸动的双眸。

 “你在脸红?”料俏玩味地盯着她表情急速变换的芳容,并伸出一指刮着她嫣红的面颊。

 在卧桑的视线下,那嫣慌忙拉下料俏那会漏她表情的指尖,待她再抬起头来时,那停止在裴府前的座辇已然离去,在人中即将消失踪影,隐约的,她只能看见座舆帘上属于东内太子的纹龙窗绣。

 即使明知道坐在座舆中的男子,有朝一将会登上九五至尊成众人中之龙,但她还是很想知道,有着那双相似眼眸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她随即离开门庭若市的大门前,匆匆返回自己的房内,从书柜上取来平用来卜算易理的乾坤爻

 “你在做什么?”被她一连串举止弄胡涂的料俏,跟上跟下地在她的身边问着。

 “只是心血来想占一卦。”她在桌前坐定,深了口气,定下心来开始占起她心中想知道的答案。

 颇意外地,这次的占卦出奇的顺意,不须反复地掷爻,即是连续六爻皆不变,很快地便给了她一个卦意。

 “藏龙现形?”她占的是那名盯着她瞧的太子,好端端的,怎会冒出来了这不相干的一卦?

 料俏完全不懂易理“怎么了?”

 忧虑如浮云般地浮上她的心头“这卦有点古怪…”这一卦,是在指那名太子还是在指这个国家?

 “小姐,夫人有请。”府内的老仆在门板上轻叩了两下,苍老的声音突地介入她们之中。

 “我娘找我有什么事?”对那嫣的占卦比较有兴趣的料俏,一点也不想拉离脚步。

 “宫中的人来到府中宣旨,夫人请小姐一道前去接旨。”

 料俏意外地挑高眉心“宫中的人?”今天这么热闹?门里门外的人事都与宫中的人有关?

 “还有,这是东内太极宫差人送来的,说是要给表小姐。”来报的老仆不忘将一只刚收到的木匣交给一旁的那嫣。

 那嫣有些讶然“给我的?”东内的人怎会与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百姓扯上关系?

 满怀着疑思和不解,她轻轻开?那只木匣,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支安妥地放在丝绢上的白玉簪子,令她几乎掩不住满心的怔愕。

 她心爱的发簪?那夜趁她不备偷走簪子的人,在太极宫内?

 料俏的问号缓缓拉回她的神智“表姊,这不是你说你弄丢的宝贝簪子吗?”不是说丢了吗?

 怎会被太极宫的人送来?

 “别问了,姨娘还在厅里等着你去接旨呢。”那嫣忙镇定下神色,催促地推着她离开,也顺便推去她的问号。

 “噢…”料俏不情愿地应着。

 在料消走后,那嫣心神忐忑地抱着那只木匣坐回桌前,怎么也难以相信那夜来盗皓镧的人,竟然是来自东内太极宫。不期然地,她的目光扫至桌上的卦爻,但就在她仔细看来时,才发现这一卦之后还有一个接连的下卦。

 “藏龙现形…”她照着卦意再执起爻掷出下卦,而后念出那个从未曾出现过的卦名“用九?”

 不解其意的那嫣,在看了半晌也拆解不出这一卦的卦意,别无他法之下,她只好走至一旁的书柜取来一本易经以解津,想知道接连的两番卦意到底与那个太子有什么关系。

 然而,她却在书册里,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群龙…无首?”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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