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君父
清晨的阳光斜斜的照在青石砌成的台阶上,反
到正堂的屋内,照在青黑色的屋顶上,让错暗的室内多了一些亮光,但是卧内室却依然是漆黑一片,只有青铜灯如豆般的灯光静静的照着曹冲安静的面容。$-$曹冲已经醒了,却赖在
上没起,连续几天的奔波让他这常年练习坐忘的人也感到有些疲倦,更重要的是,他今天的安排是要去见天子,而他从心底里并不想去见天子。
小双穿着小衣,头还没梳洗,被两个侍女扶着挪了进来,一见曹冲还躺在
上养神,她抿着嘴笑了。曹冲见她一副娇怯不已的样子,心中一动,连忙掀开被子下
,关切的说道:“你的伤还没好,这么早起来干什么,看你的手凉的,快到被子来焐一下。”
小双害羞的笑着,由着曹冲小心的扶到
上躺好。曹冲也跟着上了
,对两个掩着嘴轻笑的侍女挥了挥手:“去吧,有事再叫你们。”
“喏。”两个侍女相互看了一眼,施了个礼,怯怯的退了出去。
“夫君,快到辰时了,还不起么?”小双侧过身子,仰着脸看着曹冲,脸颊红朴朴的,头散
的披在脸上,别有一番韵味。她咬着嘴
,
吐吐的说道:“姊姊会不会…”
“放心,没人说你。”拍她的肩膀“夫君正要想事儿呢,又不是睡懒觉,再说了,我们辛苦了那么久。睡个懒觉也不算过份。”
“可是,你回来了,不去见见天子吗?”小双向曹冲靠了靠,低声说道:“你昨天还可以说是回来得太晚,今天如果还不去见驾。会被人说不敬的。”
“谁爱说谁说去,懒得理他们。”曹冲撇了撇嘴,沉默了一会,,还是应该先去见驾?”
小双眨着眼睛,想了想说道:“按照君臣之义来说,你既然到了许县,当然应该先去见陛下,可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还是先回邺城去见丞相大人为好,先听听他的意见,然后再见陛下,回起话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差错。”
曹冲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为难的说道:“我跟你说吧。我到许县来可不是为了见陛下,而是想先。我是打算如你所说。先去邺城见见父亲,看看他怎么安排,究竟有什么想法,然后再来回陛下地话。可是眼中朝中暗
汹涌。不少,我到了许县却不去见陛下。只怕不仅陛下不乐意,就是其他人也会说些闲话。子桓搞出这个九品官人法。你知道吗,朝中有多少人在暗中叫少人在摩拳擦掌?他们恨不得九品官人法马上出台,如果九品官人法一立,只怕那些名士将涌入朝中,丞相大人就算是不喜爱看到这样的局面,恐怕也不好明着挡路,到时候…哎!可就麻烦了,这些名士眼中的嫡庶长幼可分得清得很啊。你夫君我…难啦。”
小双笑了笑,不以为然的说道:“夫君也不必把事情法只是个草案,别说陛下不能绕过丞相府直接批准,就算他批准了,这些中正啊什么地,不也是只有推荐的权利,没有任官的权利吗,最终决定权还在丞相府,丞相府不批,他们别说一品二品,就算是高得没品也没办法。”
曹冲扑哧一声笑了,他俯下身子亲了一下小双的额头:“还真被你说对了,好多名士啊,还真是没品。要说品鉴人物,那个许子将可谓是铁口神断,一言可定人荣辱,就连父亲当年也要求他一句评才能有名,可是这个人心眼却小得很,他和他那个从兄许文休不合,愣是不让他出头,
得许文休只能赶驴磨卖过日子,可想而知此人的品
如何了。暂且不论许文休是不是个人才,就凭着他一个人能决定其他人能否入仕,这一条就显然是不合理的。”
小双也笑了:“这话,可也只能在这里说说,许子将的如果在外面去说这话,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名士啊什么的可要群起而攻之。”
曹冲不屑的撇撇嘴:“我还真不怕他们,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在许县闹起一阵轩然大波,倒要看看这些名士能奈我何,我有丞相撑
,手握重兵,怕他个球子。”他想了想,忽然想起前世一句很有名的台词来:“我上面有人。”不
忍俊不
地笑出声来。
“另管那些了,先睡个回笼觉再说。”曹冲打了个哈欠,向被子里钻了钻,将小双搂在怀里,惬意的闭上眼睛,得意的咂着嘴,刚要再眯盹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听得荀文倩在门口问道:“侯爷还没起吗?”
荀小青轻声笑道:“刚刚醒了一会来着,和小双夫人说了一会话,好象是又睡着倩嘀咕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伸过头看了一眼曹冲,见他眼皮一动,知道他没有睡着,便将手伸进被子里挠了挠笑道:“懒虫,都睡到这时候了,还不想起么?”
曹冲被她挠得
地,装不得睡,闭着眼睛笑出声来说道:“唉呀,这几天太累了,让我再睡一会儿。”荀文倩坐在
边,伸出手理了一下曹冲额头的
,轻声笑道:“我是不当事地,哪怕你睡到过,你要我父亲也等你等到下午吗?”
“岳父?”曹冲一惊,睁开了眼睛看着荀文倩:“他什么时候回的许县?”
荀文倩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你去问问不就知道
一听荀来了,曹冲不敢再在
上赖着,连忙起身梳洗。匆匆吃了一些早点,赶到书房去见荀。荀正坐着喝茶,随手拿着一张报纸看着,他的面色红润,精神不错。虽然还是比较瘦,却没有那种病态,花白的须打理得整整齐齐,衬出一股老帅哥地派头,不愧大汉朝的美男子,这病容一去,风采立现。
“岳父大人身体康健,可喜可贺。”曹冲一入席,连忙拜伏在地,行了个大礼。
荀放下手中地报纸。岿然不动,淡淡的看着曹冲,随后跟进来地荀文倩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言又止。过了一会儿,荀笑了。伸出双手扶起曹冲:“仓舒,一年不见。又老成了许多,有一代名臣地样子了,气度直追霍骠骑啊。”
曹冲老脸一红,荀这是话中有话。听起来是夸他能跟霍去病比,实际是却提醒他要象霍去病一样做个忠臣。不要得意忘形,做一代名臣。他尴尬的笑了一声:“岳父大人过奖了。我…还是个车军相比。”
荀笑了笑:“你立了这么大功。也该再升一级了,只怕陛下将骠骑将军的金印捏在手里都磨圆了,你却不愿意进宫去接呢。”
曹冲暗一笑,果然来了,这是说他回来没有马上进宫去见陛下了。他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转过话说道:“岳父大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不在暖和的襄
过冬,怎么突然回了卑
的许县?”
荀有些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却又笑了,他抚着颌下的胡须笑道:“离开了朝堂,能在山水之间静静心,再有张大师的回
妙手调理,我这半截入土的人,又有幸活过来了,这多亏了贤婿啊,要是还留在许县,我或许已经去见周公
曹冲暗皱了皱眉,这个老帅哥是故意地,还是山河易改,禀
难移?一年不见,一见面就话里话外的提醒己,刚说完霍去病,又来周公了。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荀文倩,荀文倩有些为难的耸了耸肩,表示确实不是我说的。
荀见他们两个小人捣鬼,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我是昨天上午回来的,家人在城门口看到你进城,知道你远来辛苦,所以昨天就没有来打搅你,今天又特地迟了些,没想到还是扰了你地清梦,真是过去,你…不会怪我吧?”
曹冲大赧,连忙摇手道:“岳父大人说笑了,是我礼数不周,本当先去拜见岳父大人,却劳动岳父大驾前来,真正是失礼之极,小婿知罪了,请岳父大人责罚”
荀盯着他的眼睛,见他说得诚恳,反倒笑了一笑说道:“有什么好责罚地,你大战之后,远征归来,累一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唉,也怪我,在襄
书院听多了他们辩论,也喜爱说些笑话了,让你听了多心,哈哈哈…莫怪莫怪。”说完,他抚着胡须大笑起来。
曹冲虽然觉得他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却不得不跟着笑了两声,凑趣的问道:“不知岳父大人在襄
听到哪些笑话,可否说一两个给我们听听。”
荀笑了一阵,想了想说道:“这笑话我倒是听了不少,不过却想不起来了,倒是有一个辩论地话题,我倒是一直记在心里,不知你有什么兴趣听?”
曹冲一愣,看着荀那张含着笑,却紧紧的盯着他地样子,估计不听也不成了。他干笑了两声说道:“当然有兴趣。”
“嗯,襄
学院前些天有人提出一个问题,说是如果国君和父亲同时落水,而且时间又只够救一个人,问这个既是臣子又是儿子的人应该救谁。这个问题一出,好多人都无从答,有说应该救君地,有说应该救父的,听起好象都有道理,又好象都没有道理。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最好地答案,仓舒,你们说说看,如果是你们遇到这个问题,该救哪个?”
荀说完了,笑眯眯的看着曹冲,不时的瞟一眼荀文倩,眼中全是狡猾的笑容。曹冲一愣。抬起头和荀对视了一眼,马上感觉到了荀眼神中地些许紧张,他想起前世那个老娘和老婆掉在河里只能救一个的老套问题,不
一笑,轻轻的说道:“当然先救父亲。”
荀脸上的笑容一收。随即又笑道:“为何?”
“陛下死了,可以再换一个,父亲死了,却没得换的。”曹冲笑嘻嘻地说道:“我大汉以孝立国,启蒙之经便是孝经,又闻百善孝为先,既然要讲孝,当然要先救父亲
“那忠孝忠孝,还是忠字为先呢。”荀强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忠。忠是的朝庭,又不是陛下一人。”曹冲笑了笑,理所当然的说道:“大汉朝四百年,前后换了二十来个陛下,大汉朝还是大汉朝。可是父亲只有一个。死了就是死了,没法换的。这两害相权取其轻。当然应该救父亲。”他想了想又说道:“再说了,如果是桓灵那样的死了更好呢,我大汉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荀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他沉着脸看着笑容满面的曹冲,捻着胡须半晌无语。荀文倩有些紧张的看看父亲。又看看夫君,丰腴的脸上一时有些白。
曹冲却没心没肺的笑着。带着丝戏谑地问道:“岳父大人以为我说得如何?”
荀瞟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说的虽然有些大不敬。可却是个理儿。”
“多谢岳父大人夸奖。”曹冲顺杆子上,讨好的笑道。
荀文倩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荀拿起案上的报纸,用手指敲了敲说道:“周元直说的这些,可都是真地么?这大秦人的君主都是这么选出来地?那岂不是
了套?”
曹冲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大秦的传承虽然
了些,但选出来的人却大多是人中之杰,以王室地小
换天下的大安,也是值得地。大秦如此,希腊如此,埃及更是如此,元直刚刚写到大秦,我说的那些他还没有写到,到时候岳父就知道了。”
“是吗?”荀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岳父就算不信我,不会连元直也不信吧?”曹冲撇了撇嘴笑了“岳父为官这么多年,想必不会相信儒生那一套比较而言,古文尚书里地说法倒是更为可信。我在九嶷山舜帝陵呆过几天,以我看,舜帝以天下共主死在那里,恐怕不是巡游天下,而是被
放,否则继世之君禹应该奉梓还乡才对,怎么会让他埋骨异乡?”
“你的奇闻怪论还真是多,连书上言之凿凿的话你都不信?”荀文倩见荀脸色不豫,连忙推了一下曹冲,故意打趣的笑道。
曹冲却不以为然,他见荀虽然脸色不太好,却没有暴跳如雷,估计他这几年想得也不少,不再是那个一
筋的荀令君了,便又接着荀文倩的说道:“书上有的就对吗?圣人喜爱为尊讳,好用
秋笔法,周天子明明是被晋文公
迫到河
会盟,却写成王狩于河
,这不是欺欺人是什么?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
荀看着理直气壮的曹冲,嘿嘿的笑了两声,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不争了,这个怪论虽然离经叛道,相比于你说我华夏之祖炎帝是羌人的说法要好多了。你知道不知道,许县、襄
为这事已经闹翻天了?偌干书生要来找你辩
曹冲一滞,干笑了几声,却不服气的说道:“这又不是信口雌黄,炎帝姓姜,姜字,不正是羌女吗,我不过说他是羌人,还没说他是女人又好气又好笑,撇嘴哼了一声:“照你这么说,黄帝姓姬,也是女人了?”
“嘿嘿嘿,他就算不是女人,也是从母系社会来的。”
“不说这个了,无理取闹!”荀挥了挥手,阻止了曹冲进一步胡说八道,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你说炎帝是羌人,只怕是安抚那些羌人的心,如果能达到目的,减少异族之间的隔阂,加快他们融入我大汉的速度,虽然有些取巧,倒也是个办法,本来这些蛮夷羌胡都是我炎黄子孙,虽说不太靠谱,却也相去不远,匈奴人、鲜卑人也称是炎黄子孙的。只是我现在担心,羌人大量迁入关中,会不会留下后患,就跟匈奴人迁入河南之地一样,中平年间他们可为祸不小。”
曹冲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要说他一点担心没有,那也是不是实话。匈奴人从败落以后,南匈奴投降大汉,被天子恩准迁入河南水草丰美之地,大汉强盛的时候,他们还不错,接受征役,安分守已,大汉一
,他们也跟着捣乱,跟着为祸中原,蔡琰就是被匈奴人掳去的,其他的百姓被祸害的更是不计其数。现在他以强力控制着羌人,万一己失败了,大汉哪一天再衰弱下去,这些羌人会不会反过来再咬他们一口?实在是不可预料的事。他现在让羌人读柄双刃剑,可能把羌人同化为汉人,同时也可能埋下了个大地雷。
他想了想,收了笑容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与岳父大人商量一个能让我大汉长治久安的法子,如何避免一代不如一代的尴尬局面。岳父大人,我大汉虽说是四百年,可是中间隔着新朝数十年,如果不是王莽迂腐蛮干,我大汉的火德…只怕早就熄了。光武中兴以来,大汉又是二百多年了,按照那什么五德之说,是不是…”
“胡说!”荀怒声喝道。曹冲被他一喝,马上住口不言。荀也没有注意到曹冲有些尴尬,他愁眉不展,对目前的局面有些无计可施,曹家的势力现在已经大得惊人,先是出了个曹
已经强大得吓人,现在又出了个曹冲,更是惊才绝
,不管从哪方面说,现在的天子虽然不笨,可是要跟这父子两个相比,只怕还是不够格的。如果按照圣人所说,天下唯有德居之,那曹
征战数十年,挽狂澜于既倒,曹冲六七年间平定天下,新政让数百万的百姓过上了温
的日子,相比于已经衰败的刘家,他曹家是不是更有资格做天子?
荀苦恼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曹冲,见曹冲有些不服气的看着他,神气郁闷还带着些委屈,这才觉得己刚才说的有些过了,他缓和了声音说五德之说,现在看来也是胡说八道,别的不说,大汉是火德还是水德,那些书生就吵过无数次,至于谶纬,更是虚妄不可信,光武皇帝如果得知现在谶纬把大汉搞得这么
,只怕他会后悔莫迭…”
曹冲见以前一心为皇帝说话的荀居然说五德和谶纬之说是胡说八道,不免笑了,看来荀这几年在襄
,虽然还是个保皇派,思想却变了许多,要是以几年前的想法,且不说他不会说这些话,就凭己那句陛下可以死父亲不能死的话,他就要翻脸了。
“岳父大人,你…这可是对光武皇帝的大不敬啊。”曹冲故意装出一副紧张的样子提醒道。
正沉浸在己混乱的思维中不可拔的荀一愣,马上回过神来,他看了曹冲和荀文倩一眼,茫然的说道:“我对光武皇帝不敬了吗?”
“嗯。”曹冲和荀文倩互相看了一眼,强忍着笑,不约而同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哦。”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这…好象也没有说错吧,这…不是说,君子之过如
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改也,人皆仰之吗,我这么说,也是为大汉好,想必不算大不敬吧。”
曹冲和荀文倩咬着嘴
,拼命的想忍着笑,可是实在忍样子,越看越觉得有趣,终于放声大笑起来。荀看着他们大笑,也有些不好意思,咧了咧嘴,跟着嘿嘿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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