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既是昔日名门望族的豪宅,满儿所暂居的这栋宅邸至少也有几十间房,真要整理起来,怕不要十几二十个奴仆才够。可因为只有满儿与弘升二人居住在东院落,再加上某人的特意叮咛,所以宅内雇请的奴仆也不多,只有一位干
活的男仆,一位洗衣打扫的婢女,以及一位负责膳食的大婶。
这三位恰恰好是一家三口,入夜只要活儿干完了便可回到后面佣人房里合家欢乐一番了,因此,他们干得很起劲,近一个月下来,满儿与弘升对他们的工作态度也感到很满意。
这天入黑之后,满儿一反常态地一用过膳后即回房去睡觉,弘升没事干,又不敢扔下满儿一个人出门去找乐子,只好回房去看《金瓶梅》过过干瘾,既然主儿们都歇息去了,那三位便也喜孜孜地提前回到后头去共叙天伦了。
才刚起更,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即使毫无丁点声息,但满儿依然感受得到那份骤然爆发,
然于无形的怒气。
她轻笑…他果然来了!
他愤怒地覆上灼热的身躯…捐躯赴“女”难,视死忽如归!
翌
傍晚,满儿勉强撑开酸涩的眼睑,首先意识到的是身边依然沉睡不醒的男人,她不
再次扬起轻笑,
得意的。
紧随在她英勇豪迈地先行登上烈士碑之后,他终于也壮烈成仁了!
动作迟缓地下了
,满儿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穿上衣物“来啦、来啦!别敲了啦!”再一步一爬地把自己拖向门边,双手一拉打开门。“吵死人了啦!到底要干嘛啦?”
门外,弘升挤眉弄眼地笑着。“十六婶儿,差不多时间用晚膳啦!”一大早没见十六婶儿起
,中午也不见人影,不必猜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儿,只是奇怪十六叔怎地没去拧了他的人头。
是在十六婶儿这儿磨蹭了太久,赶不及么?
“叫贵婶送进房里来吧!你十六叔还在睡呢!”
弘升先是愣了愣,继而脸颊一抖瞬间扯歪了脸“十六叔还在这儿?”他失声惊呼。“睡得可
呢!”满儿嘟喽著回身,老牛拉车似的再把自己拖回房里,随便看上条凳子便瘫下了。“要不你试试看叫他叫不叫得起来。”
弘升马上惊怖地连退三大步。
“我才不要!”现在他才真的了解到十六叔到底有多宝贝他的
子了,这可是十六叔头一回撇下工作不管,只为了安抚没事
吃干醋的十六婶儿。“我看还是等十六叔醒了,我再亲自把饭菜送过来,免得下人们疑惑这儿怎么多了个男人。”
满儿无所谓地耸耸肩,一等弘升离开,她把门关好,马上又回到
上和衣躺下了。合上眼之前,忍不住顺手好玩地推推身边的男人看能不能推醒他,却只听他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把手臂搁在她
前…
仍然酣睡不醒。
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有时候还真的很可爱呢!
直至掌灯过后好一阵子,她才又被身边男人起身、下
、穿衣、开门的动作声音吵醒。
“要‘回去’啦?”就连她自己也听得出来自己的口气有多自嘲。明明她才是正牌大老婆,为什么她得说这种小老婆才会说的话来“恭送”自己的丈夫回到“外面的女人”那儿去呢?
黑暗中没有声音,可一忽而后,火折子声轻响,灯突然点亮了,她撑起上身看过去,惊讶地瞧见他只套了一件长
,上半身依然赤条条的布满了许多可疑的乌青,甚至还光著脚丫子不晓得要到哪里去。
“我饿了。”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又改变主意要让我饿死了么?”
噗哧失笑,她又躺回去了。“去找你那可怜的侄儿吧!他一定还在等你。”
“把
帷放下来。”他命令,而后出去。
她轻笑着把
帷放下,听著不久后有人进来把
帷拉好,然后另一个人进来在桌上放下一盘盘的菜后出去,再回来放下另一些菜,以及酒壶、碗筷等后又出去,最后是关门声,她这才探出头去,见他已经开始据案大嚼了。
太可恶了,居然不招呼她一声!
三两步跳下
,她马上冲过去抢食物,一时之间,只有阵阵公猪母猪抢食的声音回
在偌大的卧室里。
好半天后,男人仰首饮尽最后一杯酒,毅然起身。
“好,继续吧!”
“呃?”仍忙著吃鱼吃
吃菜的女人漫不经心地问:“继续什么?”
“你不是要我死在你身上么?”男人平平板板地说。“我还没死,所以我们可以上
继续了!”
刹时间,噗的一声,女人嘴里的食物
得满桌满地都是,而男人早已一闪身飘到女人身后去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他还没“死”?
“上
继续!”说著,男人拦
一抱,将女人又拖回
上去了。
“耶?不要!”女人手舞足蹈,惊恐地尖叫。“干嘛要这么拚嘛!”
“你不是要我死在你身上么?”男人又
上女人身上。“我还没死!”
“胡说!”女人手忙脚
地想要推开他。“你你你…你哪只耳朵听到我那么说的?”
“两只耳朵。”一把扯开她的短袄,他又埋首在她雪白丰盈的
脯上态意落下斑斑点点的吻痕。
“你听错了!”女人尖叫著想要拔开他的脑袋。“听错了啦!”
唰一声,女人的长裙也被撕破了。
“没有听错。”
女人不
倒
了口气,已经可以感觉得到他坚硬火热的
望在他下半身蠢蠢
动了。“我没有那样说啦!”尖叫声中,她的亵
也寿终正寝了,双膝硬被撑开。“救命啊!”“要死的人是我,我没喊救命,你喊的什么救命?”
“你还没死,我就会先死翘翘了啦!”他想先把她害死在
上,再去上那个女人的
吗?
“这样你最好‘忍耐’一点儿,学学人家怎么当死鱼的,乖乖睡一觉醒来,你就可以得偿所愿的见到我筋疲力尽地死在你身上了。”平淡的声音,行动却是截然不同的
鲁。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忍…呃…啊…”“别再掐我了,你嫌我身上的乌青还不够多么?”
“人家…人家忍…不住嘛…”
“你这算什么死鱼?”
“回光…返…返照…”
“没见过这么活蹦
跳的回光返照。”
“现在…你…见到了…啊…”“也别再用你的指甲抓我的背,你昨儿个夜里留在我背上的抓痕已经在淌血了!”声调语气始终冷淡平板如故,然而,动作可是愈来愈火热勇猛了。
“啊…天…天哪…饶…饶了我吧…”
“要我死的人是你,你要我饶你什么?”
“人家没…啊…没有那…那样说啦…唔…”“没有?”
“没…没有啦…”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啦…”
“好吧!算我听错了,那…要我现在停吗?”
“不要!”
柳佳氏满儿这辈子从来没有输得这么彻底过!
再翌
…
当早膳送来时,只见柳佳氏满儿一副标准的贤
模样,不但温婉柔顺地服侍丈夫抹脸梳头穿衣,还跪在地上替他穿靴,弘升错愕之余,差点忍俊不
,倘若不是十六叔那双可爱的大眼睛狠狠地瞪住了他,他早就趴到地上去给他笑翻了。
“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十六叔。”
满儿听不懂他们叔侄俩儿在说什么,只能隐约意会到她家的相公又要回到“别的女人”那儿去了。
早膳过后,弘升离去,余下夫
俩面对面,那对大又明亮的瞳眸注定她半晌。
“你不回去?”
“你可以放过我舅舅一马吗?”
“不可能。”
“那我也不回去,”
“那就不要再给我惹是生非。”
“我哪儿敢啊!”她没有给他惹是生非,反倒给她自己惹来了不少“是非。”
“最好是不敢。”话落,满儿她家的相公便回身走向门口。
“你要‘回去’了?”回到“别的女人”那边去。
唬的一下,欣长的身躯马上转回来,脸色阴沉、眼神
骛、表情阴郁地才刚跨过来一步,满儿便慌慌张张地举起两手
摇,两眼惊恐地瞪住他那只已经开始在解开马褂的手。
“不是、不是,是你要出去了,你要出去了!”
止步,停手。“那是工作。”连声音也是
森森的。
“是是是,那是工作、那是工作。”
“除了你,我从来没有碰过其他女人。”他冷冷地说。
“是是是,除了我,你没…咦?真的吗?”
“我没有必要骗你。”
“说的也是。”满儿不由得眉开眼笑地咧开了嘴。“那以后也…不会?”
“不会。”
两只丹凤眼都笑得眯成两条
虫了“你发誓?”满儿得寸进尺地要求。
“我发誓。”
“也不会动心?”
“不会。”
“除了我,你不会为其他女人死?”
“不会。”
“放过我舅舅?”
“不行。”
呿!真小气,这样也不给她上当一下!
“希罕!”哼,不放过就不放过,她自己想办法!
“我走了。”
他又转身走向门口,她紧随在后。
“你什么时候要再…呃、回来?”
“不一定。”
“是喔!等你腻了那个女人才会…啊!”尖叫“不是、不是,大爷你有空才回来、有空才回来!”
呜呜…怎会变成这样?
一踏入二进院落里,玉含烟已自厅里急步
上来,不待她询问,朱存孝便摇摇头。
“找不到。”
玉含烟蹙眉,回身对王瑞雪平静地说:“你还是回大哥那儿去吧!”
一惊,王瑞雪忙堆上一脸讨好的笑容。
“不要啦!姊,大哥…大哥好可怕的耶!不要叫我回大哥那儿去啦!”
玉含烟轻轻叹息。“我管不住你,不叫你回去又能如何?”
王瑞雪窒了窒。“最多…最多我以后不管小天看不看书了嘛!”
“你已经把他赶走了,眼下说这些又有何用?”
王瑞雪下
一咬。“好嘛!那…那我也帮忙去找,这总可以了吧?”语毕,她便启步往外走去,没想到才行两步,
面就差点撞上任飞。
“不必,我找到小天啦!”任飞说著贼眼兮兮地把小天扯到前头去。“他这几天都在庙会那儿到处打杂换谟馍吃,晚上就和一些乞丐睡在城隍庙里,幸好我跟那些乞丐
,这才问到了他的行踪。”
但见小天既犹豫又惶惑地拖著脚进来,甫一瞥见王瑞雪,便脸色一惨地掉头又想逃掉,玉含烟连忙出声唤住他。
“小天,别走!”
小天停住了,又踌躇了下后才迟疑地侧过半边脸来。
“大…大小姐?”
“小天,我替瑞雪向你道歉。”来至在小天面前,玉含烟仰起灵秀的双眸怜惜地凝住在那张敦厚纯真的脸上。“你放心,以后她不会再赶你,也不会再欺负你,更不会再干涉你看书了,你就安心留下来吧!”
眼角儿怯怯地偷觑著王瑞雪,小天悄声问:“也不管我考不考院试了吗?”
“不管了、不管了!”王瑞雪气呼呼地大声道。“你爱怎么考就怎么考,随便你了啦!”
闻言,小天不
喜出望外地咧开憨纯的笑容。
“真的?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
“好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玉含烟抚慰地拍拍小天的手臂。“去,去洗洗澡吃个饭,把自个儿弄端整一点儿,好好休息一天,明儿再开始读书工作吧!存孝,你去帮帮他。”
于是,朱存孝带著小天到后头去了,任飞一溜烟又不见人影,小翠儿去准备招呼待会儿预定要来的客人,只剩下王瑞雪若有所思地仔细端详静立沉思的玉含烟好半天。
“姊,你不会是…”王瑞雪蓦而停住,总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太可笑了,不过,没耐
的人最后还是把它给问了出来。“喜爱上小天了吧?”
玉含烟身形倏颤。“我…我现在没有资格谈论感情。”
她不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王瑞雪马上察觉到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不觉猛然一呆。
“姊,你…现在不是你有没有资格的问题,而是你…你真的喜爱小天?不…不可能吧?那天你还说存孝小我一岁,而小天…小天可是小你四岁耶!即便不论年龄,那小子一副傻呼呼的样子,到这里来的客人个个都比他强,凭什么让你喜爱他?”
玉含烟静默片刻。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仅有他才能令我怜惜万分,也许就是因为他的纯真憨直吧!”她低叹。“我有智慧,有才情、有美貌,独缺他那种单纯洁净的心灵,而且,他永远都会是那样,不会因为年龄,环境或困厄的遭遇而有所改变,唯有这种男人才会如同女人一般,一旦动了情便始终如一,至死不渝。”
“我懂了,”王瑞雪若有所悟地轻颔首。“姊,你在这儿待太久了,从十六岁到现在五年了,在这五个年头里,你见过的男人不知凡几,可无论条件多优越的男人,他的情仍是无法专一,所以对姊而言,真挚专情的男人才是最难得,最令人心动的,对吧!姊?”
玉含烟默然无言。
“要不,姊,让我跟大哥说说去,”王瑞雪试探著说。“你已经牺牲得够多了,至少该让姊往后的幸福有个依靠呀!”
“不!”玉含烟毫不迟疑地拒绝了。“我会嫁给大哥替我安排的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对复国大业有利,我不计任何牺牲!”
“可是,姊,这是一辈子的事,要是嫁错了人,可是要痛苦一生的耶!”
“别再说了,”清灵的娇靥上一片漠然,玉含烟丝毫不为所动。“自我来到这儿的第一天起,我就下定这种决心,不会因为任何因素而改变的。”
“那小天…”
漠然的眼神悄然沁人一丝温柔“我会放在心底,这已足够了。”玉含烟淡淡道。
“哪够啊?”王瑞雪不以为然地咕哝。“换了是我,我才…”
“但我不是你,所以…”玉含烟
直了背脊。“我会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好了,你到后头去吧!我要接待客人了。”
王瑞雪又盯著她看了一会儿甫掉头离去,嘴里却仍不晓得嘟嘟喽喽些什么。
虽然小天那家伙她是愈看愈有气,不过…
算了,既然是姊喜爱的人,她就姑且忍他一忍吧!
无论姊怎么说,她非得去告诉大哥不可,就不信大哥会那么残酷无情,毫不顾念姊的未来幸福!
可若是不幸大哥真打算不管姊的幸福,那她可就要跑第一个了,因为…
下一个肯定会轮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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