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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近两个月过去了,倘若在以往,叶丹凤如果超过十天半个月以上没联络她,满儿就会开始发慌,害怕叶丹凤决定放弃她、不要她了,如此一来,她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当然,她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叶丹凤不是真对她怀有多大的好意,只不过是看在她的半满半汉血统上,或许终有可以利用的一天而已。尽管如此,好歹在表面上她们是朋友,而藉由叶丹凤,那些双刀堂的兄弟姊妹们也可以算是她的朋友。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但这一回,她不仅不担心,甚至还希望叶丹凤不要太急著和她联络,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也许是时间过去得愈久,她愈觉得金禄才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或许是因为和金禄相处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令她舍不得轻易画下句点。

 总之,她希望能与金禄再多相处一段时间,再多一点点就好了。

 “怎么,苏州也找不到你要的美人?”

 金禄打个哈哈。“苏州美人儿是不老少,可没一个能人我心坎儿里。”

 “那怎么办?”

 “咱们上江西去吧!”金禄兴致地凑上前来。“听说江西的姑娘也很不错哟!”

 眉一揽,满儿狐疑地问:“你听谁说的?”她怎么没听说过?

 金禄耸耸肩。“忘了。”

 满儿哭笑不得。“是喔!人家说什么你就信,我告诉你北地姑娘最娇小你信不信?”

 “别逗闷子了!”金禄嗤之以鼻地道。“我打小儿便住在京城里儿,见天儿瞧都瞧不出有哪位北地姑娘合适娇小那词儿。”

 “谁跟你开玩笑了?”满儿反驳。“你天天看都看不出哪位北地姑娘娇小,是因为你看到娇小的姑娘就认定她绝对不是北地姑娘,对吧?”

 金禄眨眨眼。“说的也是。”

 “对吧、对吧!”才识赢两句,满儿忍不住又得意起来了。“告诉你,我就见过既娇小又温柔的北地姑娘。”

 金禄抓抓脖子。“好吧,就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就算是?”

 “好嘛,那就是嘛!”

 “什么就是嘛?这么勉强,那就不是罗?”

 “钦?”金禄呆住了。“我…我明明说是了,你干嘛掰我文儿嘛!”

 “谁在你话里找碴儿了?我是让你说话讲清楚点!”满儿理直气壮地大声道。“告诉你,讲话不清楚是很容易造成误会的,小误会还不要紧,倘若是大误会,哼哼!般不好还得打上一架才能了事呢!”

 恰恰好一刻钟后…

 “柳姑娘,你干嘛跟那人打架?”

 “…”“因为你没把话讲清楚?”

 “…”“所以我说么,讲话要讲清楚,否则很容易造成误会的,若是小误会还不打紧,可要是大误会…”

 “金禄,你给我闭上你那张狗嘴!”

 江西姑娘也很不错是吧?

 好吧!那就上江西去。

 可没想到他们正打算离开苏州之际,满儿却很不小心瞄见了叶丹凤留给她的暗号,懊恼之余,只好随便找个藉口再留两天,又托词离开金禄,不甚情愿地来到暗号所显示的地点寻找叶丹凤。

 就在那烟波浩渺的太湖畔,她见到了阔别多时的叶丹凤。

 “叶姊,对不起,我回去过了,但…”

 “我知道,情况如何我都明白,”叶丹凤出安抚的笑容。“不过,那个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已经找到一个最佳金主,只得他一个,就足够购买洋火器所需的金额了。”

 “欵?”

 叶丹凤拍拍柳满儿的手。“哪!我找人去探听过了,那位金禄公子,他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富金员外的独生子,身家丰厚到令人咋舌的程度,所以只要他愿意…”

 “等等,等等!”满儿有点不知所措。“你…你是说金禄?可…可是为什么找上他?”

 “我刚刚说了不是,他的身家够丰厚呀!”叶丹凤耐心地再重复一遍。

 “可是他下会愿意的!”满儿口道。

 “我知道,金家可以说是倚靠满人才得以致富,不过有一点你不知道。这回金老爷为儿子安排的对象是一位旗人,因为满汉不能通婚,所以是要把儿子『嫁』过去改入旗籍,金禄公子才会逃婚跑出来。”

 满儿呆了呆。“他…讨厌满人?”

 “这…”叶丹凤踌躇了下。“我不是很清楚,也许是,也或许他纯粹只是讨厌这种安排而已。”

 满儿沉默片刻。

 “所以?”

 “所以我们才…”叶丹凤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让你和他多相处一些时候,好让你们培养出感情来呀!”

 秀气的柳眉悄悄蹙拢“我不懂。”满儿闷闷地说。或者该说是不想懂,这样未免太卑鄙了一点吧?

 “真是的,怎么这种事还得明讲呢?”叶丹凤叹道。“他是出来找老婆的不是吗?你嫁给他不正好?待你们成亲之后,你就可以在枕边细语时设法说服他,两人一起参与双刀堂的入堂仪式,我想这应该不会太困难,他始终是汉人不是吗?”

 满儿简直是目瞪口呆。“要…要我嫁给他?喂喂喂,他比我小耶!”

 “也不过小你一、两岁而已,有什么关系?”

 “可他还只不过是个小头而已呀!”满儿更是大叫。

 “他的身体不像小头,这就够了。”中用即可。

 “但…但是我…”满儿咽了口唾沫。“我是满人,他不是讨厌满人吗?”

 “不,你是汉人!”叶丹凤重重地强调“否则我们怎会让你加入双刀堂成为『么仔』呢?”

 “是吗?”那为什么不早让她参加入堂仪式?

 “总之,我们是拿你当汉人看待,希望你也不要让我们失望才好。”

 “但…但他…”

 “他会愿意的,”叶丹凤更是信心十足。“否则苏杭那么多美女,为何他一个也看不上眼,宁愿和你结伴同游呢?”

 “哪里是结伴同游,”满儿愤然反驳。“我是照顾他…”

 “满儿,别忘了你长久以来的愿望,难道在这即将达成的前一刻,你后悔了吗?”

 满儿窒了窒。“我…我没有后悔,但我说了他不会愿意的,他…”

 “至少试试看问问?”

 现在是怎样?她是鸭子,他们非得把她赶上架不可吗?

 “可是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他…”

 “你讨厌他?”

 “不,我喜爱他!”满儿口道。“但并不是那种喜爱,我…”

 “既然喜爱他就行了,感情可以婚后再慢慢培养啊!”满儿觉得自己好像被到悬崖边的珍禽异兽,跳下去死路一条,不跳下去虽然能活命,可一辈子就得被关在笼子里了。

 “不过…不过…”

 “试试问问?”

 满儿张了张嘴又合上,再张嘴,又合上,这样重复好几次后,她终于无可奈何地投降了。

 “让我考虑考虑。”

 眸中狡芒一闪“好啊!那你在这儿考虑考虑,我先回去了,”叶丹凤满脸猾的笑容,可惜沮丧得要死的满儿没注意到。“如果考虑有结果的话,我就在你下的客栈里等你。”

 叶丹凤一离开,满儿便颓然坐下,就在水畔的大石上,扶著脑袋直叹气,实在不明白叶丹凤为何会想到这种烂之又烂的馊主意。

 金禄绝不会答应的,他要的是美人啊!

 可要是他一时脑筋没转好,答应了呢?

 真要嫁给他吗?

 唔…凭良心说,其实嫁给他也是不错的,起码他不会鄙视她,脾气又好,成天都笑咪咪的,虽然比她小,可也就因为如此,他才会特别听她这个“姊姊”的话。而且,原以为这辈子没有人敢娶她了,她又下屑作人家的小老婆,可倘若他真愿意娶她的话,她就不必再孤零零一个人了不是吗?

 这样一想,叶丹凤的主意好像也不太烂、不太馊了。

 不过,这种事情还真是不好开口问,倘若金禄不愿意的话,一个弄不好,双方都会很尴尬,或许会就这样破坏了彼此之间原有的和谐也说不定,她可不想这样。

 嗯,看来这事最好选是再好好地研究研究过后再说吧!

 不料,她才刚回到客栈房里,正等在那儿的叶丹凤就告诉她“我去问过金公子了,他一口就答应了!”

 满儿呆了呆,蓦而尖声惊叫“欵?他答应了!”

 “没错,毫不犹豫。”

 满儿不敢相信地瞪著叶丹凤好半天,才突然跑出房门冲进隔壁房里,一把揪起正在喝茶的金禄。

 “你真的答应了?”

 金禄垂眼瞄了一下淋淋的前襟,再抬眸对她咧嘴一笑。“我是答应了。”

 “为什么?”满儿更是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要答应?”

 金禄眨了眨眼。“你不愿意?”

 “现在是我在问你!”

 幸好她比他矮上一个头还多,否则,她的泡泡口水一定会得他满脸。

 金禄耸耸肩。“因为你是唯一能够让我打心眼儿里愿意娶进门的女人。”

 这算什么回答?

 “可是…可是你不知道我是…我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金禄仍是笑。“你醉酒那晚便一古脑儿全都吐出来了,可我觉得那实在是没啥大不了的,所以就没说出来,因为你自个儿很介意,不是么?”

 没啥大不了的?

 他说那没啥大不了的?

 是吗?是吗?他…他觉得那实在没啥大不了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与金禄坦然的眼神对望片刻,满儿不自觉地晕开一脸感动的笑意。

 是真的!

 好,就冲著他这句话…

 “我嫁给你!”

 这是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仅有的一个只重视她而不介意她血统的人,就算他只有五,六岁或五、六十岁,她都嫁了!

 她发誓会好好疼爱她这个小丈夫的!

 人圆月亦圆,中秋庆团圆。

 跋在中秋前,叶丹凤软硬兼施地催著金禄和满儿成了亲,虽然时间上很仓卒,但金禄多的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搞不好还能请得动神,所以,这场婚事仍办得风风光光的好不热闹。

 只不过,叶丹凤没让金禄知道那些所谓柳满儿的亲戚朋友,竟然全都是双刀堂的帮众罢了。

 令人纳罕的是,叶丹凤竟然安排他们住在昆山县淀山湖畔的一座城镇里,不大不小,不太热闹也不太僻静,说无聊也满无聊的。但是,金禄并没有任何怨言,似乎已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之中而无心顾及其他了。

 “唔…唔…别吵…唔…别吵嘛…嗯…哎呀!叫你别吵啦…啊,讨厌啦!天快亮才让人家睡,现在又吵人家,你到底想怎样嘛!”

 金禄一点回音也没有,兀自忙著埋头努力耕耘播种,致力于做人大业。

 “唔…嗯…啊…算了,由…由你吧!”

 自新婚夜那天开始,金禄便宛如终于得到渴望了许久的糖,整里拚命地吃呀呀啃的,怎样都不腻。除此之外,平里对她的态度也稍稍有点不同了。

 “满儿,帮我穿衣服。”

 “是,夫君。”

 瞧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粉细致的双颊因为志得意满而漾出红滥滥的韵,乌溜溜的大眼睛洋溢著踌躇满志的光彩,小嘴儿勾著一抹沾沾自喜的笑容,看上去实在很可笑,也很可爱。

 正因为如此,满儿也不想去违逆他那种有点嚣张的命令,只要稍微足一下他的大男人心理,她就可以欣赏到他滑稽可爱的模样了,这种事何乐而不为呢?

 “桂花开得更多了么?”

 “几乎全开啦!”

 “那咱们待会儿摘桂花去,你做桂花雪饼给我吃!”

 稍微停了一下为他穿上马褂的手,满儿瞟了他一下。

 “金禄…”

 可爱的脸孔怱地一板,金禄突然冒出一张非常滑稽的严肃表情。

 “夫君。”

 白眼一翻。“是,是,夫君,夫君。”

 笑脸又咧开来了。“啥事儿?”

 “你…”又犹豫了下。“没想过要回去吗?”

 “没有。”

 “为什么?”

 “我在等。”

 “等?”两眼不解地往上飘去。“等什么?”

 “当然是在等…”金禄神秘地笑了一下,一手抚向她的小肮。“这个。”

 “呃?”

 “只要你怀孕,爹就没辙了,因为爹只单生我一个儿,无论如何,他不会不要我的孩子。”

 原来如此,难怪他这么拚老命。

 不过,他一提到等,满儿就想到咋儿个叶丹凤对她说的话。

 “你们都成亲快两个月了,你到底跟他提过了没有啊?”

 “我…我觉得还不是时候嘛!”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这…再多等一会儿吧!”

 “不能再等了,你应该知道双刀堂的入会仪式是与匕首会共同举行的,而且一年只有一次,就在下个月,错过这一回就得再等上一年,就算你愿意等,跟洋鬼子约定好的时间也不能等,所以你要尽快呀!”

 尽快?怎么个尽快法?

 这种事又不是吃点心,问他要不要吃?他不想吃的话就劝他吃,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不过,既然不能再等了,她也只好勉为其难的试试看罗!

 “金…呃,夫君。”

 “又啥事儿了?”

 “呃…我是想问你…”藉著为他拉整衣袍,满儿转到他身后边,顺便为他重新梳整辫子。“你会讨厌满人吗?”这种话面对面实在不好说。

 “为啥这么问我?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在意你的…”

 “不是啦!我不是在说我啦!我是说…我是说…”到底该怎么说呢?算了,直接说了吧!“我是说,你对反清复明的组织有什么感想?”拐弯抹脚实在不是她擅长的说话方式。

 “…很同情吧!”

 “同情?”梳子停了一下。“请解释。”

 “他们始终奋斗不懈,却一再遭到惨痛的失败,这不值得人同情吗?”

 “这样吗?”满儿仔细梳理他的头发,一边小心翼翼地再问:“那…如果要你加入反清复明组织的话,你会如何?”

 有好长一段时间,金禄都没有反应,长到满儿以为他站著睡著了。

 “夫君?”

 “嗯?”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啊!”金禄慢地回过头来,畔是懊恼的苦笑。“倘若只是我一个人,也许我会毫不考虑的答应,但是我还有家人啊!我不能不为他们著想,不能…连累他们,可这么一来,便显得我好自私,因为我只想到我自个儿,只想到我的家人,我…真的很自私,对么?”

 见他那样苦恼,满儿不心疼地捂住他的嘴。

 “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想了,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用在意,嗯?”

 “你只是随便问问?”金禄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这样不冷子一个这般严重的问题丢过来,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是我回答不,你马上就不要我了!”

 “别胡扯,”满儿白他一眼。“我都嫁给你了,怎会不要你呢?”

 “无论我加不加入,你都不会不要我?”金禄依然忐忑地问。

 “绝对不会!”满儿斩钉截铁地誓言道。

 又绽开明亮的笑容了“太好了,这样我就不必再烦恼了。”金禄开心地说。

 见他这种反应,满儿便决定不再跟他提这件事了,纵使她永远也无法正式加入双刀堂,她也不忍心再迫他了。

 可是这天晚上,当她对叶丹凤详细报告事情经过和她的决定时,叶丹凤的回答竟然是…

 “太好了!”

 “嗄?”

 “倘若一开始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要加入的话,我反倒会怀疑他,但是他没有。”叶丹凤满意地扬起一脸高兴的笑容。“而且听他的口气,他也有加入的意思,只是碍于担心会连累到家人,所以不敢随便答应。”

 “咦?有吗?”她怎么听不出来。

 叶丹凤以“你真迟钝”的眼神瞥她一眼。

 “他不是说了,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也许他就会毫不考虑的答应吗?”

 “啊,对喔!”满儿恍然道。

 “所以说…”

 “要我去说服他?”

 “不,我来,你没有那种口才,而且…”叶丹凤斜眼瞄著柳满儿“你也不忍心迫他,这样如何能说服他?”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他加入?只要他设法拿出银子来就可以了不是吗?”

 闻言,叶丹凤注视满儿好半晌,才决定告诉她实话。“第一,因为火器不是买一回量就足够所需,所以,我们不只一次需要他拿出银子来。”

 “欵?不只一回?”

 “对,可能至少要四、五回以上。”

 满儿傻住了。“那…那要多少银子呀?”

 “这个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哦!那第二呢?”

 “第二,因为双刀堂与匕首会一向是并立共存,有任何行动都必须经过双方会商后再进行。老实说,这样是很麻烦的,所以,临到真正要开始行动的时候,还是引选一个领导者出来,如果火器都是由双刀堂这边拿出银子来购买的话,自然表示我们堂主比匕首会会主更有能力。”

 叶丹凤仔细地解释。“因此,我们需要金禄公子加入双刀堂,否则下回可能就是由匕首会去说服他再拿出银子来,甚至要他加入匕首会,如此一来,我们堂主就输人家一筹了。”

 原来是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好吧!那就让你去说服他吧!不过,不能太强迫他喔!”

 叶丹凤的确很有说服力,金禄终于答应了。

 不过,她也费了不少功夫,因为担心会连累家人,所以起初金禄只肯拿银子出来,却不愿意加入双刀堂。可是叶丹凤很有耐心地用去整整七个时辰的口水,就差没吐血给他看了,好不容易终于让金禄点了头。

 她很得意,也很兴奋,因为堂主给过她承诺,如果这件事成功的话,她将可以晋升为双刀堂的外八堂大爷了。

 说什么反清复明,什么都还没个影儿,大家就抢著坐好位子,这样还有什么搞头呢?

 掺杂在所有准备参加入会仪式的新丁们中,满儿与金禄手牵手东张西望看得瞠目结舌。

 “天哪,这儿居然有路耶!”

 “没人带路就没路。”在前领路的叶丹凤回过头来笑道。“老实说,我走过好几趟才敢一个人上山,否则非迷路在山上不可!”

 满儿终于明白为什么叶丹凤要安排他们住在淀山湖畔那儿了,因为双刀堂与匕首会的入会仪式就是在不远处的绰墩山分堂举行,隐藏在深山林内的浩大建筑,如果没有人带路,还真是雾煞煞。

 也只有在这时候,双刀堂与匕首会所有“爷”字辈的首脑人物才会共聚一堂,表面上是偕同举行人会仪式,并做一番良沟通,暗地里则是互相较劲,你一言招揽了多少英雄豪杰,我一句暗杀了多少满虏鹰犬,看看到底是哪边最有能力、最有资格膺选领导者的宝座。

 如果这一回依然比不出来,就得赶紧回去发愤图强练练嘴皮子,明年再来施展舌功了。

 “堂主与会主都会出现吗?”

 “那是当然,他们一向都是亲自王持入会仪式,而且…”叶丹凤压抑不住兴奋的笑容。“在入会仪式结束之后,也会顺道提升有功于堂内的兄弟姊妹。”譬如她。

 “真的?”满儿惊叹。“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双刀堂与匕首会所有『爷』字辈的首脑人物你都可以看到。”

 “哇!”满儿更兴奋了,她紧了紧与金禄相握的手。“金禄,等我们正式加入双刀堂之后,我们先回富县去一趟好不好?”

 金禄好奇的大眼睛同样团团转个下停“唔…好啊!”他漫不经心地回道。

 一听,满儿更是开心得两张办合不拢来了。

 “这回外公绝不会再赶我了!”

 绰墩山分堂中的忠义堂里,双刀堂与匕首会所有“爷”字辈的首脑人物早已群聚一堂,双刀堂主与匕首会主正坐面对大门的两条漆木太师椅,其他人则分坐两旁,只待新丁们到达即可举行入会仪式了。

 如同往常一般,大家三三两两各自闲聊,以打发等待的时间。

 “我还是认为应该先设法解决清狗皇帝身边那个最危险、最可怕的人物,”匕首会会主老调重弹。“否则便会如同八年前一样,仅仅是一夕之间,所有的努力便告瓦解崩溃了。”

 双刀堂堂主浓眉一蹙。“你是指康熙的十六阿哥?”

 “就是他,那个可怕的人!”匕首会会主咬牙切齿地说。“大家都以为是康熙讨厌他讨厌到把他赶到宫外去住,其实康熙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全是由他一手揽下的,所以康熙才会让他住到宫外的府邸去,不仅便于行动,也免于敌人疑窦,因为他是真真正正的狗奴才!”

 双刀堂堂主环视两旁,发现大家都停止了闲聊,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们两人这边来了。

 “嗯!那家伙确实是很可怕,传闻他是个血腥残暴的屠夫,几场对准喀尔的战事中,与他为敌的军队无一能幸免于惨死他剑下的命运,而且,听闻他最爱将敌人的身体一剑斩成两半,看敌人体内的肠脏肺腑曦哩哗啦满地,听敌人爬来爬去哀嚎求救,这是他至高的享受。”

 话尚未说完,众人已竟相乾呕起来了,险些把早餐全吐出来祭祖上地公。

 “不过,陈会主,虽然这会儿在这里的人都是当年三合会的旧人,却只有你亲眼见过那个十六阿哥,所以我们还是不能理解,为何你会这般忌惮他?据我所知,十六阿哥今年只有二十六岁,所以,八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能有多厉害?”

 匕首会会主沉默片刻。

 “八年前,他就是大内第二局手了,但是毁了三合会的并不是他高绝的武功,而是他可怕的智谋与耐。如果是分别袭击,三合会不可能毁灭得这么迅速彻底,可他却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策画卧底,然后在三合会最后一次举义起事时,乘机将三合会所有的首脑人物一举消灭殆尽,三合会就这样被他一手毁于一旦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双刀堂堂主有点不耐烦。“就因为如此,所以我们现在坚持要求入堂的兄弟姊妹都必须要有堂内兄弟作保人,否则不接受入堂,这就是为了杜绝那种事再发生呀!”

 又沉默了会儿“这样没用的,没用的!”匕首会会主喃喃道。

 “怎会没用?只要小心别让清拘混进来,自然便不会重蹈覆辙了。”

 “可是…你不懂,你…你完全不懂,这样…这样是不够的,绝对不够,因为…因为…”说到这儿,匕首会会长不由自主地开始激动了。“因为十六阿哥最恐怖的不是他的武功,也不是他的智谋,更不是他的耐,而是他的…”

 “禀堂主,新丁们都已带到!”

 一声传呼,打断了匕首会会主几近于恐惧的低吼,使他一惊回神,连忙端起茶杯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双刀堂堂主则皱眉收回诧异的目光,转向传令的弟子。

 “各人红单都已准备好了?”

 “是,都已准备好了。”

 “好,那带他们进来吧!”

 于是,几十个新丁陆续被引领进来,由于金禄的“身分”比较特别,叶丹凤便特意将他与满儿拉到最前面一排站定,准备第一个就让金禄先人堂,她的外八堂大爷宝座就坐定了。

 至于金禄,则始终睁著一双纯真的大眼睛无地眨呀眨的,仿佛急待参与一项新鲜游戏的幼童,直自他的视线与匕首会会主狐疑的目光相对,他蓦然笑出一脸灿烂无比的愉。

 “哎呀!好久不见了,你好么,大槌?”

 正自满腹疑云的匕首会会主闻言骤然全身一震,手上茶杯喀锵一声落地,同时一个虎跃跳起来,一脸惊恐地好似想往后逃,却忘了身后便是椅子,于是一个踉呛又跌回椅子上,退无可退,只能往前笔直伸长手臂,抖得跟筛糠似的指住金禄,嘴巴张大得足以进一粒大西瓜,却半响声音也出不来。

 众人正自惊疑问,金禄更是笑地对匕首会会王顽皮地挤了挤眼。

 “真好玩儿,不是么?与八年前同样的情况,八年后又重演了一回,你们还真是学不乖呀!”

 终于发现不对了,双刀堂堂主唰的一下出双刀对准金禄怒喝。

 “你到底是谁?”

 声落,众人面色齐变,一连串锵锵锵声中,除了仍旧维持痴呆状的匕首会会主之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出亮晃晃的刀与匕首,并团团将金禄与满面惊惧之,已然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满儿围住。

 “我是谁?”金禄却仍是一派悠闲地探臂将满儿揽进自己怀里护住,并对匕首会会主说:“我是客人,不该由主人来介绍么?”

 彷佛没听到似的,匕首会会主又呆了好半天之后,才徐徐放下手臂,满脸绝望地垂下脑袋,

 “十六阿哥…十六阿哥胤禄最恐怖的是他有一张…有一张天真童稚又纯洁无辜的娃娃脸,除非已知道他是谁,否则…否则没有任何人会对他起疑心。”他抖颤地低喃。

 “当年…当年他十八岁,看上去却仅有十二岁上下,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十二岁的纯稚孩童,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混进了三合会,在一夕之间便…”角一搐。“毁了三合会。”

 “如今…如今他二十六岁,看上去也只有…”他抬头,望住金禄,苦笑。“十六岁上下,仍然…”他再次绝望地低下脸。“没有任何人对他起疑心!”

 两颗眼珠子不敢相信地瞪住金禄好半天,双刀堂堂主始骇然大叫“你就是十六阿哥胤禄!”

 金禄…胤禄蓦起一阵高亢而狂肆的大笑,随著笑声,他的模样也变了,仍是那张娃娃脸,神情却恁般鸶狠毒,眼底更是冷漠寡绝,此刻绝不会再有人错认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纯真少年了。

 笑声一止,他即振吭大吼“塔布!乌尔泰!”

 瞬间,数响炮轰,连声惨嚎,在硝灰尘雾中,门口两条人影乍现,并凌空越落在胤禄身前单膝跪地。

 “塔布(乌尔泰)在!”

 “来了么?”

 “回爷您的话,火器营、健锐营一个不缺,并已团团包围住这儿。”

 畔遽尔浮现一抹残佞的微笑“很好!”胤禄揽住满儿的手臂倏紧,同时狠厉地咆哮“斩尽杀绝,不留活口!”语毕,颐长的身躯蓦然腾空飞起,继而一个转折扑向忠义室外。

 而自始至终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满儿,惊骇地窝在胤禄怀里,耳畔炮声、惨嚎声不绝于耳,仍旧不明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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