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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米素馨没想到会在院子里见到这个场景…

 “为什么你的眼珠子颜色浅浅的,跟我不一样呢?”

 金霖,七岁,正值什么都好奇〔么都要问一通的年纪,所以又号“小烦”让别人很头疼、很烦的小麻烦一枚。当他又兴起满腹问题时,每个人都会争相走告,务必闪远一点。不幸被逮到的,就只好算他倒霉了。

 今天的倒霉鬼,又名严峻。而米素馨猜,严峻已经在这边被小烦了好一会啦,虽然说他脸上没有任何的不耐表情。

 “因为我有一半回鹘人血统。”

 “回鹊?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那是一个外民族,在西南边,不能吃。来,吃西瓜吧。”

 “西瓜…苏…好甜!可西瓜为何要叫西瓜?它是甜的嘛,理应叫甜瓜才是。”

 “因为它产自西域,打西域传过来的,所以叫西瓜。”

 “那我知道了!我在外头看到的昆仑奴,就是打昆仑来的,对不?”很为自己的举一反三感到得意,一副邀功样。

 拍拍他可爱的小头颅,严峻摇头道:“不是的。那些昆仑奴也是打西方来的,来自很远很远的西方。我们之所以通称他们为昆仑,是因为他们肤黧黑的缘故。就像我们叫黑色的瓜为昆仑瓜是一样的道理。”

 金霖似懂非懂的点头,将一片西瓜啃完,往菜圃里一丢,就要拿第二片吃。

 “西方是怎样的地方呢?我长大之后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学会如何在沙漠中生存才行。”

 “生存?”满口甜瓜,口齿不清的问着。

 “对,生存。”严峻捡起金霖方才丢弃的瓜皮教他道:“一般旅人如果在沙漠中途了,或失去水与粮食,恐怕就活不了了。所以经常行走沙漠到西域经商的商人们,会在马车上载许多西瓜。当他们沿路吃完西瓜,要丢弃瓜皮时,都会把瓜皮向上,有水份的部份盖在下方,这样可以让瓜皮的水份保持得较久,一旦有途的旅人经过时,他肚子饿了、渴了,拾到了瓜皮,便可暂时救急保命。”

 金霖睁大眼,赶忙接过严峻手上那片瓜皮,急乎乎道:“那,大胡子叔叔,你快带我去沙漠,我们去那边丢瓜皮!”

 “不必现在急着去。你只要记得后长大了,想要出国见识前,要先学会如何在沙漠中生存,别教你娘担心,知道吗?”

 “知道了。可,现在不能去吗?”金霖好失望。

 “你还太小,不可以。”严峻轻而坚定的说着。

 “可是…”金霖不是容易死心的子,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霖儿,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书房习字吗?为什么会在这里?”米素馨觉得该出来修理一下这个小麻烦了。老是问问问的,真这么好学,怎么不见他好好学习书里的知识?

 “啊!娘!”金霖跳起来,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在书房的。

 “娘什么娘?瞧你,吃得一嘴红,还下去洗把脸,然后快快去书房写字。”

 “人家今天早上已经写过大字了,现在想去骑马啦。”金霖双手扠

 “如果你现在去书房把今天的功课写完,等会就让程风带你去骑马。若你打算耍赖的话,未来三天你都别想出门了。如何?”米素馨也双手扠,气势比儿子强硬多多。

 败阵下来的当然是金霖。就见他小脸苦得出汁,委靡不振的说道:“我马上去写字…”拖着脚步走了。

 金霖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两人。从他回来后,两人一直没机会再见上面。他曾来找过她,但她因为正忙着赤城里新房子的装修问题,所以总是与他错过。后来他因为医术远传,结果不只天水、赤城这边的牧人找他给家畜看病,连远在凤凰台那边的人也过来请他出诊。结果,他很忙,她也忙,即使住得不远,即使想与对方聊聊叙叙,却没法子有恰当的时间。

 “素馨。”严峻没料到今天居然可以见到她。米家的宅子他常常来,除了来找父亲外,也帮米家的马羊看病,但都见不到她,反而跟她的儿子稔起来。

 “那是我调皮的儿子金霖。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她笑,不知怎地,突然觉得有点热,好想挽起衣袖搧风纳凉,但想到他在看着,不好表现得有失庄重。

 “他很像你。”严峻看着她。

 像她?米素馨闻言楞了一下,笑了起来,以无比骄傲的口气道:“对!顽皮的个性像我。每次我被他气个半死时,霖儿他爹都会说因为霖儿个性像我,是我把他养成这个样子的,实在不该对他生气。”

 她满脸慈祥的笑容,让严峻看了不自觉的别开脸,不知道该响应些什么,也为着心口那没来由的揪拧而难以正视她的面孔。

 她的笑容来自于他完全不知道的一段过去;谈的种种,都是与他无关的陌生。而那陌生,却让她笑意连连,好像那段岁月都是以甜蜜喜悦织就一般。

 这个曾经为了他不爱她而哭得涕泪纵横、几乎心碎的女子,实现了她当初的承诺…努力去爱上别人;好似,也真的爱上了。多么的…说到做到;多么的…重然诺。

 不好奇着她爱上的,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他想问,却也知道自己是最不该开口问的那一个人,他没资格的。

 “今天怎么来了?见过老爷子了吗?还是又被赶出来了?”老是尴尬的沉默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说些安全的话题吧。趁着严峻没看她,她其实一直在暗觑他的表情,有些沮丧的发现如今她已不能够从他变化稀少的脸上去解读出他的心思了。九年的时光,没变的是他仍有一双清澈人的漂亮眼睛,但变更多的是他脸上有了胡子、有了她不了解的沧桑:因为不了解,所以他每一个神色转变,她都不再能轻易解读出来。

 她已经不了解他了呀…

 “忠叔说爹在休息,所以今天还没见到他老人家。”

 “还是不死心想劝老爷子跟你回去吗?你知道他不可能回去的,哪一个爷儿来请都没有用。”

 “不,我不劝了。只是来看看他老人家。”

 “不劝了?死心了?”她听了,不免感到讶异。

 “不是死心。如果把严家家业振兴起来,是他老人家愿意回家的唯一条件,那我就去达成这件要求,到时爹就会愿意跟我回去了。”他自然地对她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咦!”她高高扬起眉以表惊讶。“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岔了?你真的说…要振兴严家?我一直以为…你没兴趣于经营上头的事。”

 她有一双好看的眉毛,本来就很好看的了,实在不该再抹上黛黄增,严峻心里暗暗想着。

 “我对争产没兴趣,不是对经营没兴趣。”他讲话向来简单,可是却表达得精确。

 但,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峻少…”她一时望他望得怔忡了。

 严峻对她微微笑着,然后两人心底同时想起:这是他回来后,对她出的第一抹笑。

 可这笑,非常的落寞,像是有着什么无法诉诸于言语的遗憾,只能以笑泯去。

 “素馨,我的朋友,你不曾真正的完全了解我,对不?”

 我不曾真正了解他吗?米素馨不止一次在心底悄悄的问自己这个问题。

 如果说现在的她不了解他,那她承认。但以前她是了解他的呀!可峻少为什么却说她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连同年少时期的岁月也一并推翻?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否对她有着一些些埋怨,于是发出这样的感触?那,他埋怨她什么呢?

 “…金夫人,以上我所提的合作方式,你意下如何呢?”

 米素馨脸上表情没变,所回答出来的话教人察觉不出方才她根本就在魂游天外,完全没听到对方说了什么。

 “乌夫人,对于这事儿,我还得想想。毕竟事关重大,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径自决定的。”

 米素馨口中的乌夫人,来头非常的大,除了是目前陇地第一巨富乌家大当家的夫人之外,五年前她未再嫁给乌大当家时,更是一个大商队的女当家;继承了亡夫的事业,来往于西域各国间,把商队生意经营得有声有。她与乌家算是利益上的结合。乌家有了她的财富与才能加持,方能在短短时间内成为陇地第一巨富:而她有了乌家做靠山,商队生意做得更顺利。

 在荒凉的陇西地带,妇女与男人相同,都是重要的劳力,要能持家,也要能出门揽营生。牧羊、赶马、到市集去做小买卖等等的事,从来不分男女,谁能做、谁不能做的。这儿的女没有娇弱的权利,与江南、与那些热闹的大城市的生态完全不同。

 不过,虽然劳力阶层是这般情况,但倒也少见由一个女人主持大商队的情况,所以乌夫人算是陇地的传奇人物。米素馨对她的成就十分敬重,也乐于与她一见,不过说到合作嘛,还是多多思量才好,至少她目前没这打算。

 “也是,你多考虑考虑。一旦你深思了,便会更加知道与我乌家合作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儿了。”乌夫人也不急着要求米素馨给一个明确的答案,豪气的端起茶杯,把里头的碧螺一饮而尽。喝完后咋咋舌道:“虽然我拿茶叶跟西方易多年了,但就是喝不惯这种味道,到底咱们西部人还是喜爱喝茶多一些。”

 米素馨微笑,没有应些什么。看乌夫人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想来是还有什么话想说了。

 果然,乌夫人清了清喉咙,开口提另一件事。

 “好了,那些硬梆梆的公事咱就先搁一边不谈。我说,素馨妹子…欸,我叫你一声妹子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的。”

 “那就好。是这样的,素馨妹子,我知道在你相公刚过世没几年就提这事儿,或许不能说恰当,不过你一个年轻女人家,总得为自个儿的未来打算打算;趁着年轻,好好找个知心人互相照顾,胜过一个人孤独过日子,有什么事也可以彼此商量,互相担待。”

 米素馨微扬着眉,没意料到第一个到她面前谈这事的居然会是乌夫人。这乌家难怪会成为陇地第三昌户,于公于私,都使尽力气想拉拢住任何有利于他们的人。了得!

 “乌夫人,你怎么会跟我提这个呢?”她脸上没有害羞的表情,也不摆出“烈女不事二夫”的神圣坚贞貌,只是平稳无波且带着一些些好奇的直视乌夫人。

 乌夫人倒是没想到米素馨居然这般沉稳,觉得这小女子年纪虽轻,却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唉,妹子,你可别怪姐姐我浅言深,我只是以过来人的身分来对你说真心话而已。先夫在十五年前过身后,我一个女人家辛苦撑着他留下来的家业,吃过不少苦头;后来终于想开了,还是找一个依靠吧,嫁给我现在当家的之后,肩头担子不再那么重,几个孩子也能好好安顿下来,我在外头带商队时,总算可以不再老挂心着。在咱这儿,再嫁是寻常之事,你在这儿生长,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守节的傻念头才是。日子过得下去最要紧,你说是吧?”

 “过日子当然是重要的。”米素馨回答得含糊,心中思忖的是:这乌夫人想把什么人引介给她当丈夫?想来必是与乌家相关的人吧。

 “我就知道你明理。”乌夫人满意笑着,终于提出个人名“虽然你嫁到江南快十年,对咱这儿的一些人可能不大记得了,不过我当家的堂弟乌正堂你应该还记得吧?他算是咱陇地的一个才子呢。虽然不谙养马养羊这种事,可学问好,人也斯文。几年前他夫人得病饼世了,身后留下两个女儿,我们都在给他寻个配得上他的好姑娘。虽然他三十五岁了,但他长得好,这儿好多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可爱煞他啦。瞧瞧,他俊你美,两人配起来不正是郎才女貌吗?你觉得如何呢?”

 乌正堂?没什么印象,也没有兴趣。米素馨沉了下,摇摇头道:“这事就先别说了吧。”

 乌夫人也不勉强,反正这种事可以慢慢来,最主要的是抓住米素馨这个大户。她早打听清楚了,米素馨的夫家是江南织造业的第二昌户,掌控着苏杭一带的丝绸生产,如果可以与她有这方面的合作,顺利取得国朝最上等的丝,那么后乌家何只是全陇地第一巨富,且更是国朝第三昌户!不只如此,有了最精美的丝绸,她在西域各国行走,更畅行无阻了。

 暗自打量米素馨新购的这幢宅子里的陈设,墙上挂着绣的山水画,画境维妙维肖,造价自是不凡;几座雕细琢出的屏风,编着亮面的金丝银丝,串编出繁复的如意形状,充满着富贵典雅的风味;四方角落的小几上随意放着古董、玉饰赏玩用,每一对象都名贵得紧,完全是江南富家的气派。虽不讲实用,但至少能让人知道,米素馨这个新寡的孀妇,其富有的程度让人难以想象。

 所以她一定要拉拢住米素馨。

 “好吧,妹子,我知道直接找你谈这个,你会害臊,先且就不跟你说了。改天我带正堂到你娘家去拜访你爹娘,大家先认识认识再说了。”乌夫人站起身道别:“我也该走了,叨扰了你这么久,你别介意哪,妹子。”

 “不会的。”米素馨客气的笑笑,陪着她一同走出去。

 才跨出门厅,就见到程风牵着金霖走过来报告道:“夫人,严峻公子求见。”

 “阿娘,是大胡子叔叔哦!”金霖依照惯例已经玩得一身脏兮兮,整张小脸没一处干净的地方。他怕是所有跟米素馨回西方的人里,适应得最好的人了。对这情况,米素馨欣慰归欣慰,但是…

 “霖儿,你才跟我出来多久,居然就有法子把自己弄成这样!”她轻拍自己的额头低:“等会儿回去,你娘一定又会把我念到臭头啦!”

 “娘,大胡子叔叔在外头等耶!”金霖叫着。

 “知道啦,知道啦!程风,你带这小子去里头洗把脸,我去外头见峻少。”

 “是。”程风很快把金霖拎进去了。不管金霖正满口嚷嚷着“我要跟大胡子叔叔玩儿啦…”之类的抗议。

 “俊的孩子。”乌夫人眼光没离开金霖。这孩子年纪小小,却是江南金家的唯一正统继承人呢。

 “玩成泥人样,哪里俊了?”米素馨笑着摇头,不着痕迹的将乌夫人带往大门而去,心中好笑的想着:这乌夫人不会帘就打起金霖的主意,想给他订下亲事吧?希望乌夫人千万不要想太多,真的。

 “对了,请容许我不客气的一问,金夫人你应该不会想要跟严家有生意上的合作吧?”

 “乌夫人怎么如此问呢?”米素馨看着乌夫人。

 “严家的现况可比一个葯石罔效的将死之人,任何人跟严家沾上,只有被拖累的份,如果你有此打算,劝你最好三思。”乌夫人提起严家,眼底不掩轻蔑之。她最看不起败家子了,而严家偏偏全是不成材的料。

 “乌夫人的忠言,我记下了。”

 打开大门,送走乌夫人,来严峻。

 乌夫人跃上马前,斜觑了眼严峻。就如其它陇地的人相同,她对严峻的了解也是贫乏得紧,毕竟他实在是一个太单薄不过的庶子,从来不具存在感,如何教人记忆深刻?

 不过嘛…若不去看他才能的话,这年轻人长得倒不错。浓眉深目,身形颐长,拔高大;虽然下半部的脸被胡子遮住,但还是看得出来五官是极之出色的。

 不知道这严家六少来找金夫人做什么?策马打道回府时,乌夫人脑中不断想着这个问题。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米素馨将严峻领进大门。

 这里是她将来要跟金霖长住的地方,从她买房子开始,家人就老在她耳边叨念,希望她打消搬出去的念头,可是她还是坚持要搬出来。这两天正在搬东西过来,所以她几乎整天都待这边打理琐事。

 “我问了你姊夫。”严峻随意看了下装饰成江南庭园模样的院子,然后目光放回米素馨身上。“方才那是乌夫人吧?”虽没正式打过照面,但他曾在二哥家中远远看过她一面。

 “是呀。”米素馨扬眉“你提起她,为什么?”他从来不会去注意女的,当然…也可能经过这几年的改变,他开始注意起来了。

 “严家的牧场几乎是被她与乌大当家买走。”

 “是呀,我是这么听说没错。”

 “这一年来,乌家在每一个互市里高价购买良驹种马,寻常一匹一百两的马,他会出一百五十两去抢购,让其它牧场无力竞争。到最后,没有好马,以及买下到好马的小牧场终究会走向倒闭一途。”

 “看得出来他们是有计划要成为西北第一大牧场,接着成为国朝与外国唯一的流通管道,完全吃下互马的生意。”米素馨点头。“照乌家目前鸿运当头的情况来看,要达成这个希望,倒是指可待的事了。”

 她没有太过表达自己对于这件事的见解,就是想听听看峻少有什么想法,以及为何会来找她。

 “素馨,我知道乌家想拉拢你与他们合作。你做何打算?”

 “你怎么会知道这事儿?”她非常好奇的看他。

 怎么着?她才以孀妇的身分回来陇西多久,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同时也是个生意人,可以找她谈生意。为什么呢?

 “素馨,我知道你的,你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从来对管帐、做生意的事充满兴趣。以前我从你哥哥那边打听到,你嫁人后,帮夫家管理许多生意上的事。我在想,你回到这儿,定不打算就此闲下来。乌家自何处打听到你,我并不了解,可是我知道你应该会有一些生意上的计划在这儿施展。”

 不愧她的好友,果然很了解她。

 “那你接着猜猜看,我在这儿会做哪方面的生意?”她笑。

 严峻凝视着她喜悦又调皮的神情,那模样如同当年的天真灵黠。

 “我猜乌家想同你做丝绸生意,希望从你这儿取得江南最精致的丝绸。可我猜,你做的应当还是牲畜方面的生意。”

 “峻少,你果真知我。”她开心的笑了。“那你呢?你来找我是希望与我有什么合作呢?需要我金钱上的挹注,还是生意上的交流?”

 “我知道你拥有驵侩的印纸,可以合法的与所有外族马贩做大宗易。我希望可以委托你经手严氏牧场与外族的贩马易。”

 “要我帮忙严氏牧场买马?”对于这一点,她只有一个疑惑…想做大宗易,严家目前可有足够的金钱以支应这笔庞大的开销?

 “对。可是在买马之前,我想先卖马。”

 “卖马?卖给外族?这恐怕不是朝廷所允许的吧?”难不成峻少想艇而走险,做违法的事?不,他不是这种人。米素馨心里对他至少有这样的肯定。

 贩马可不比一般的牛羊易,马儿这对象,平常虽是用以交通,可是若在战时,那就是极之重要的战力,从来不许随便输出国外;虽长期向国外购马,但卖出则不多见。小小的易尚可,若是大宗输出,那可是犯罪行为了。

 “本来确实是不允许,可是近年来律法稍有宽松。一方面是长期以来我朝与西方各国来往和善,多年未有战事;但长期买马养马,耗费巨资,已然成为国朝的负担。再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些年来买进来的马,品种大不如前,而太仆寺一直在努力于这方面的改进,对于自行培育种马已有一定成果,后我国将无须完全仰仗国外的种马,便能养出卓越的好马了。”这也是严峻这些年一直全心全意在做的事情。

 米素馨听得眼睛一亮!这可是一条亮晶晶的财路呢。

 “这事乌家怕是不知道吧?”她因亢奋而紧张起来,忘了两人已不再是没有男女之防的年幼孩童,一把抓住他手臂摇着,就像小时候磨着他问东问西的模样,神情与动作都不曾稍变。“这是最新消息吧?只有你知道这事的是吧?对吧对吧对吧!”

 “是的。这种事,方要开放,规矩要严明,脚步必须无比谨慎,怕一个弄不好,会使得我国战力大受影响。所以太仆寺那边挑了一些人来做这件事,暂不打算交给一般商人去做。”严峻悄悄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再移下目光望住被她摇得左摆右晃的手臂,边蕴笑,语气一贯温和,却又似多了些什么更柔软的东西在里头,让他的声音醇得有些醉人起来。“我争取到陇西这边的交流差事。最新上任的陇西监牧司是我的师父,他相信我可以把这差事办好。”

 哇哇哇!懊大的靠山呀!那可是马政单位里权力最大、官位最高的人呢!

 “那不是比乌家的靠山那个管茶马易的方大人还有力量!哇!峻少,老爷子知道这件事了吗?他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你们严家振兴有望啦!”

 “我向父亲提过会将家业重振,但不愿意在还没达成时,就空口白话的给予保证。”

 “你一定会成功的呀!你一定能为国家培育出好马,也能因为贩马出去而获得偌大利益!你这一辈子就只专心在这件事上,如果你做不到,谁做得到呢!”

 “那是说,你愿意帮我了?帮我将育出的马儿引介到国外去?”

 米素馨一顿,突然将欣喜若狂的表情一收,清了清喉咙,更将她失礼的双手给收回来,藏进袖子里,装作方才的小女孩模样都只是他的幻想,惺惺作态说道:“这,我们可得好好谈谈了。谈谈我可以获得多少利益,谈谈你有多少马匹可以让我卖,我还得到你的牧场看一下那些马儿的品质,足不足以引起国外马贩的青睐。要知道,外族人擅长养马,如果你的马儿品种无法与之相比,甚而比他们更好,就算你给我十成的利润,我也是不接这生意的。这您懂吧,严公子?”

 严峻被她火速翻脸的神功弄得一愣,好一会儿才能回过神,不知该做何回应,吶吶的说着:“那…是当然…要不…现在到天水去?到我的牧场看看我这些年养的马儿?”

 米素馨见他一副老实头样,再也撑不住势利的表情,破功大笑道:“峻少,你去京城这么多年,怎地都没学到大城市人该有的滑头呀?这样子的你,如何跟人谈生意呢?一定会被吃得死死的,这可不成哪。”

 严峻闻言,只是看着她笑,没有说什么。

 她不知道,他所有最真诚的面目,只会在她面前展现,只会在他唯一的好友面前呈现,无比自然,全然无矫,没有任何防范,当然也不会猜疑。

 只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呀!

 素馨,他的好朋友,他心中始终如一、最珍惜的人。

 两人还有机会相见,还能这样相视而笑,毫无芥蒂的笑,真好!真的很好。

 她不知道,严峻心里多么珍惜、多么感激着事隔多年,两人在绕了一圈后,还能回到原点聚首,重新再会,再当…好朋友。

 “峻少,你对咱陇西的发展有什么看法?”前去天水的路上,他们时而快马奔驰过平原”而缓策马儿轻踏高低不平的山区石间。夏日丰美的牧草足有一个马身高,他们在其中悠游穿越,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里划出两道并行的线条,像出的箭矢般,持续而笔直的划过去。

 当速度放慢时,她会与他聊聊天。

 “如果这宗生意做得起来,我想把育马技术教授给所有牧户,并与他们一同合作这方面的生意。以前咱们养马,大都贩售给朝廷或东方南方过来的民间商队,而这条线即将让乌家给垄断,连同皮脯生意都不大能获得利润了。我想先从马的培育开始,让大家的生活都得以改善。”

 “只有马儿吗?咱这儿的牧户养羊的更多。你有没有想过除了皮货之外,咱的羊非常好吃,完全没膻味,这可是江南人吃不到的呢!你知道吗?江南人之所以少吃羊,不是他们特爱吃鱼的关系,而是受不了羊的膻味,我在南方也是不吃羊的。”

 “路途太远。除了运送牲畜路上恐多所病笔,造成损失是问题外,南方人毕竟吃不惯羊,要推展并不容易。”严峻说着。

 “倒是。但这是我想过的一条财路,只要打得通,找得出解决的办法,钱途将非常看好。”她揽眉苦思。“我们该怎么做呢?”

 严峻侧脸看她,一直看着,觉得她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以前跟她一同生活到大,觉得素馨就是素馨,聪明是正常,伶俐也是正常,不觉得有什么与别人特别不同的地方,因为她是素馨呀,本来就跟别人不同。

 可分开多年,他来往于家乡与京城间,遇见过许多人,男的‘的,聪明的、厉害的、狡猞的都有,但就没有人可以如素馨这样,让他记忆得如此深,让他觉得最为特别,并且毫无理由的信任。

 “素馨…”他忍不住叫她。

 “呀?”她应着。

 “真高兴你回来了。”他衷心说着。

 “我也很高兴自己可以再回到家乡。”这家伙,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居然又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高兴当他亟思振兴家业时,有个好友可以在身边商量吧?

 她耸耸肩,回他一记朗的笑,叫道:“峻少!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到天水,驾!”很小人的夹紧马身,率先在平原上奔跑起来,远远将他抛在身后。

 严峻一怔,记起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一股温暖的感觉满满充心中,他也“驾”地一声,放马追过去。

 一直追一直追,两人距离愈来愈近,就像他们之间失落的九年时光,也正在拉近中。

 他会追上她,他想抓住她,他想要听到她开怀的大笑声,因他而笑,而那笑,属于他。

 他的!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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