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公主归来
返回长安已经是黄昏时分,侍卫将吴绣娘带回宫,李琪也回了自己的雍王府,而张焕则直接来到自己的紫宸阁御书房,今天一天不在朝中,应该积累了不少奏折,刚走到门口,宦官安忠顺便急忙上前禀报:“陛下,韩国公主回来了。”
“韩国公主?”突来的消息让张焕愣住了,他事先竟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她现在在哪里?那裴明远呢?他也回来了吗?”
惊喜之下,他一口气连问三个问题,安忠顺连忙答道:“回禀陛下,韩国公主已被皇后娘娘接入宫内,裴大夫也回来了,上午他还来求见过陛下。”
“速宣他来见朕。”不等安忠顺说完,张焕便打断了他的话,急命裴明远来见自己,他快步走回御书房坐了下来,激动的心情略略平静下来,早半个月前他已经知道回纥国内果然发生了内讧,忠贞可汗身死,颉吧迦斯被拥立为新汗,近千名忠于原可汗的人被杀,而张焕所担心的韩国公主和裴明远一行却不知下落,尽管传来消息说大唐使者并未出事,但还是让他担心了半个月,今天裴明远和李素都能顺利归来,这着实让他感到十分欣慰,裴明远是他的心腹,又是裴家的家主,将来是他重用之人,这次他能带公主成功
逃,也说明他有很不错的应急能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裴明远被领进了御书房,和在翰耳朵八里相比,他明显的瘦了一圈,一个月的艰难归途使他心神皆疲惫到了极点,离开翰耳朵八里没多久他们便遭到了回纥大军的追击,关键时刻是葯罗葛灵的族人救了他们,在距西受降城约三百里时,他们又一次遭到了数千回纥边军的袭击,近二百名唐军阵亡。正是护卫唐军的拼死保护,他们才最终得以返回大唐。
“臣裴明远参见陛下。”裴明远上前一步,向张焕深施一礼。
张焕见他又黑又瘦,脸上疲惫之
难以掩饰,心中也忍不住地感慨,他亲自给裴明远倒了一杯茶。道:“这次回纥之行,朕也深知其中的风险和艰难,你和公主能平安归来,朕欣喜万分,快快坐下,给朕讲一讲回纥的经历。”
裴明远坐下,他便将回纥忠贞可汗怎么
进攻北庭,后来又如何突然大转弯,急不可耐地想
娶大唐公主。又如何在
婚的前夜暴毙,以及葯罗葛灵如何全力帮助他们
险之事详详细细地给张焕说了一遍,最后他又有些担忧地问道:“陛下。公主既然返回大唐,那她与回纥地婚约又该如何处置?”
“想必你也知道了,回纥新可汗已经全面取消和大唐签订的协议,联姻之事自然也就此作罢,我们答应回纥的百万石粮食也不必再提。”说到这,张焕微微一笑又道:“这个颉吧迦斯既然是被反唐的三大势力,粟特人、摩教、回纥军方拥立上台,他自然要有所表现,不过若要他立即发兵进攻大唐。朕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为何?”裴明远
口而出,他随即又反应过来“陛下说的可是黠戛斯人?”
“没错,就是黠戛斯人,有他们在,回纥人就不敢真的南下,朕就是看准这一点,才任他们去内讧,最好自相残杀。也省得朕出兵去收拾他们了。”
裴明远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他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对张焕道:“葯罗葛灵在与臣告别时曾提到他们几个部族有南迁地想法。现在回纥国内反唐派占了绝对优势。他们地境况也岌岌可危。正如陛下说言。回纥极可能出现分裂地势头。陛下为何不顺势而为。拉拢亲唐派。彻底让回纥走向分裂呢?”
张焕忽然笑了。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裴明远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顺势而为呢?对付漠北地回纥人我一共下了五步棋。环环相扣。扶持黠戛斯人是第一步。任凭回纥人内讧反唐是第二步。刚才你说地拉拢葯罗葛灵等亲唐派我已经派人去做了。这是第三步。下面朕还有第四步、第五步。明远不妨猜一猜。”
让裴明远猜。张焕却没给他时间。他话题一转便歉然地笑道:“明远刚刚回家。就被朕叫来。耽误了你和孩子团聚。朕真是很内疚。”
裴明远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陛下言重了。反倒是臣要感谢皇后娘娘替臣照看女儿。陛下和皇后对臣地恩德。臣铭记在
“好了!懊了!咱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张焕摆摆手笑道:“皇后是你地亲妹。她不照顾谁照顾?倒是你啊!朕想让你去地方上磨练急年。你可有心理准备?”
地方!裴明远暗暗一怔。他一时没有明白张焕地意思。在去回纥之前。他出任土地田亩监令。一直在常州任职。作为裴家家主。裴家地族务他几乎已经撒手不管。已经引起家族许多人地不满。好容易四年任职期满。他卸职回到长安。却又出任送婚使去了回纥。按理。他回来后应该直接入朝为官才是。怎么又让他去地方任职。皇上这究竟是什么用意?他目光疑惑地向张焕望去。希望能给自己一个明确地答复。
张焕却没有明确解答他的疑惑,他沉
了半晌,只淡淡一笑道:“朕已经决定任命你为益州刺史兼剑南节度使,五天后正式去益州赴任。”
裴明远走后,张焕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去年由于碎叶战役爆发,他有很多计划中的事情都暂时被搁浅,尤其是高层的人事变动,这四年来基本上都没有动过,随着战争结束,权力的格局应该重新架构了。
去年十二月,大唐的前相国、曾把持朝廷整整十年的崔圆不幸去世了,他的去世固然是大唐的一大损失,但意味着一个时代地结束,当年七大世家的家主,崔圆♂俊、韦谔、张若镐、王昂、杨、楚行水。而韦谔也在前年病逝,现在除了楚行水尚在朝中为高官外,其他的六人都不在人世了,当年他张焕与这七人中明争暗战,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笑傲天下。
张焕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远空地一轮弯月。它在无边无垠的蓝色天幕中仿佛和自己一样的寂寞,他忽然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没有了政敌,他的生活中似乎就少了一点什么,或许有时候敌人也是一个特殊的朋友,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远在巴格达地敌人。
今天后宫内十分热闹,先是韩国公主返回长安。下午时张焕又将会织轻容的吴绣娘请入宫内,张焕的
妾们兴致高涨,以至于丈夫迟迟没有回宫。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今天只有一个人忧心忡忡,就是崔宁,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她都在等待丈夫归来。
让她忧心忡忡的原因是她一早得到一个消息令她无比震惊的消息,她的侄子崔曜竟然被大食人俘虏,带到巴格达去了,生死不知,这个消瞎崔宁恍若被雷击一样。
崔曜是父亲最难以割舍的长孙。在父亲临终前,他拉着自己的手反复嘱托,一定要自己把崔曜培养成为崔家的栋梁之材,可现在父亲地叮嘱尚未在耳边散去,却传来了崔曜被俘虏到巴格达地消息,这怎能不让崔宁心急如焚,若崔曜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向去世的父亲
代。
崔宁站在台阶上焦急地来回踱步,她已经派了两个宦官去打听皇上地消息。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怎么迟迟还不回来。
“娘娘,陛下回来了。”她身旁的侍女忽然指着远方出现的一串灯笼大声喊道。
“真是他回来了。”崔宁拾裙跑下台阶,可跑了几步又有些犹豫了,自己这样跑去,别人知道了会不会在背后议论她。
她想了想,便从头上拔下一
簪子,交给贴身宫女道:“你去把它交给陛下,什么也不用说。”
灯笼处正是张焕的龙辇。他在外奔波了一天。也着实累了,见夜已深。便返回宫休息,过了一座桥,安忠顺忽然在车窗外禀报“陛下,元妃娘娘送一
簪子给你。”簪子?张焕有些诧异,宁儿送簪子给他干嘛!他随手接了过来,果然是崔宁之物,他又向窗外看了看,见崔宁的贴身侍女站在车外,便问她道:“元妃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侍女慌忙施了一礼“娘娘什么也没有说。”
张焕沉
了片刻,慢慢明白过来,这是崔宁让自己今晚到她那里去呢!他笑了笑便道:“你去告诉元妃,就说朕明白了。”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张焕一直望着她身影消失,又看了看手中的金簪,轻轻摇了摇头,嘴角
出一丝会意的微笑,崔宁虽然使的是小伎俩,可是他喜爱。
按照平常的习惯,他总是要先到裴莹这里来吃晚饭,然后再决定今晚地歇处,今天也不例外,他走进裴莹的寝宫,裴莹早已经闻讯
了出来,在她身后却跟着韩国公主李素,她上前向张焕盈盈施一礼“李素参见皇兄。”
张焕摆摆手,呵呵一笑道:“朕听说你平安归来,心中快慰之极,今天晚上朕要喝一点酒,以示庆贺。”
“皇上又在找借口喝酒了。”裴莹佯做不高兴的样子,可只装了一下,她也忍不住笑了“那就少喝一点,臣妾这就给皇上热酒去。”
“等一下。”张焕拉住了她笑道:“不如叫大家一起来喝一杯,如何?”
“明天大家再一起喝酒吧!现在她们都在学习织容呢,兴致高昂,尤其是平平,那个吴绣娘和她是旧相识,从来都坐不住的她居然也认认真真学织轻容了。”裴莹摇了摇头笑道。
“那小妹就不打搅皇兄喝酒了。”李素又行了一礼,便要告辞。
“皇嫂。”李素脸忽然一红,附在裴莹耳边悄声道:“刚才那件事可千万别说出去。”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裴莹暧昧地向她眨眨眼,李素满脸通红地转身去了。
张焕笑了笑,却没有深问。他来到饭堂坐下,裴莹给他端了几盘菜,又温了一壶酒,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她一边倒酒,一边问道:“李素从回纥归来。那她与回纥人的婚姻还有效吗?”
“人都死了,婚姻当然也就取消了。”张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明远也问了朕这个问题,你们兄妹怎么想到一起去了。”
“明远也问了吗?”裴莹大感兴趣,她忽然象年轻了十岁似的,凑在张焕面前兴奋地追问道:“给我说一说,明远在提到李素时是什么表情?”
张焕诧异之极,他停住酒杯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起刚才李素羞涩的样子,心中若有所悟。便笑了笑道:“莫非你想做一次红娘?”
裴莹半天没有说话,自己的兄长在几年前
子去世后,便一直没有再娶。他膝下只有一女,而他又是裴家家主,怎么能没有子嗣,为这件事,裴莹不知劝了兄长多少次,就算纳妾也可以,可总是被他婉拒,他的心中似乎只有亡
一人,这已经成为裴家地头等大事。今天和李素聊天时,她总是旁敲侧击裴明远的情况,引起了裴莹的怀疑,在她不舍追问下,他们之间果然有这个苗头出现了,裴莹为此兴致盎然,但现在丈夫地话却让裴莹感到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他一下子清醒了,是的。关键是李素的公主身份,自己兄长能娶她吗?会不会影响到裴家和明远的前程。
想到这,她紧紧地子着丈夫,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裴明远可以吗?
子那充满期盼地眼睛张焕心中清清楚楚,几十年前世家是不屑于与李氏宗室联姻,他们总是保持着一种高傲地姿态,或者世家之间互相联姻,现在世家朝政虽然已经衰落。但并没有消亡的地步。他们地子弟在很大程度上控制着地方,他们有着平常百姓无法比拟的优势。能够培养出大量优秀的人才,尽管他已经在办学、门荫等方面尽力改变这种状况,但他也知道改变这种状况至少也需要十年时间,如果裴明远娶李素,恐怕着急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仍旧极力维护世家利益的顽固势力。
“这件事朕不会干涉,也不会过问。”张焕的口气异常平淡,他喝了一杯酒,便对裴莹徐徐道:“朕已经决定,调明远为益州刺史兼剑南节度使,五天后正式赴任。”
吃罢晚饭,张焕起身来到了崔宁地寝宫,他刚进门便听见里面隐隐有人在通报“娘娘,陛下来了。”紧接着崔宁飞快跑了出来,但她的眼睛里不是惊喜和眷恋,而是一种焦急甚至惊惧,是的!她此刻地神情就像一只失去了孩子的母鹿。
“宁儿,出什么事了?”张焕连忙扶住她,惊讶地问道。
崔宁紧紧抓住张焕的手,颤抖着声音道:“焕郎,崔曜还能会得来吗?”
“是谁告诉你此事的?”张焕心中有些不悦,这件事他在十二初时便从碎叶发来急报中得知了,他当时怕崔宁和病人膏肓的崔圆知道,一直隐瞒至今,甚至连裴莹都没有告诉,没想到崔宁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是谁
的?
张焕冷冷地回头瞥了一眼安忠顺等人,他们几人吓得低下了头,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
一
“焕郎,谁告诉我的你就别问了,关键是崔曜能不能救他回来?”崔宁已经担忧到了极点,她本想问崔曜是不是还活着,可是她不敢往那边想,她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丈夫,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可以接受的答复。
张焕望向崔宁地目光已经变得温柔起来,他能感受到崔宁心中的紧张,崔曜是她父亲临终前唯一的托付给她的事情,如果崔曜出事,她将无法对自己父亲
代,张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们去里面说吧!”
他牵着崔宁的手进了内室,张焕坐了下来,揽着她的
诚恳地说道:“你知道吗?当朕听说崔曜被抓时也异常紧张,朕也很担心他会遇害,可后来当朕得知他被阿古什带到巴格达时,朕就知道,他至少性命是保住了,尽管朕没有见过他们的哈里发,但他是大国之君,如果连容纳一个使者的心
都没有,那他就根本无法驾驭大食这样大地国度,就像朕不杀阿古什,最后将他放了一样,崔曜也一定会被释放,当两国之间的战争结束后,就该是政治对话的时候了,以解决许多遗留问题,包括大食战俘的
换、临时边界的确定等等,崔曜的释放问题也必然会在这些谈判中出现,所以你放心,朕一定会把他换回来,他不仅仅是朕爱妃的侄子,更重要是他身为大唐的使臣,这关系到大唐帝国的尊严,如果他不回来,拔汗那也就不会真正地诚服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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