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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婚牍
 午后静谧的邢家大宅后院里,花池旁摆着一把藤条编成的躺椅。邢若紫身子歪在上面,手指轻轻翻拨着书页,垂在肩上的发随着细风去,擦得耳边的。

 身后跟着的贴身丫环霞小嘴一开一合“小姐,咱们还是回屋去吧,一会儿夫人又该说了。”

 邢若紫不语,眼睛只看着手里的书,身子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霞瞧着她这副旁若无人的模样,略略急了起来,道:“小姐,前边都在准备受函仪了,你怎么还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呢。老爷若是发起火来,那你…”一片小小的粉花瓣被风刮到书页上,粘住不动了。邢若紫拾起那瓣花,将它铺平了夹在书中,手轻轻合上书,眼睛望向主宅。

 霞急得小手互相捏得紧紧的“小姐,苏家四公子你到底是哪里不喜爱,家世又好,人长得又俊…”

 邢若紫转过头来,柳眉稍扬,笑道:“你如何知道苏公子就长得俊了?万一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霞睫眨眨,道:“前几苏府不是派了苏公子的姑母过来看小姐么?那位夫人长得那么美,苏公子不必说,肯定也生得英俊…”

 邢若紫红扬起“你这是什么歪理,心里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不正经的事儿。”

 霞脸上一副期冀的神情,道:“可惜了,帝京这边的规矩真是奇怪。若还在杭州,小姐就能看见苏公子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邢若紫明白霞的意思,帝京与杭州在婚庆上习俗略有不同。在帝京,两家互换定帖后,通常是由男方家中派一名女眷来看新娘;但在杭州,两家则会安排一次会面,新郎和新娘可以互相看见对方。

 邢若紫丢下手中的书,起身道:“你这个丫头,怎么比我还心这事儿?”

 霞看见她总算从躺椅起来了,大松一口气,忙陪着她一道往前面走,边走边道:“不过苏家送来的聘彩,倒还是照着杭州的规矩置办的。小姐,看样子苏家对你很上心呢。”

 邢若紫步子慢了下来“这些话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到了前面也这样满嘴胡说,看谁能饶得了你!”

 霞在她身后吐了下舌头,嗫喏道:“是,小姐,霞知错了,霞再也不敢了,霞这样是丢了小姐的颜面…”

 邢若紫早已笑着转过来“行了行了,怪我平里太宠你,你这嘴愈加贫了。就逞你眼尖,连聘彩都看过来了。”

 霞嘟着嘴道:“那许多东西,摆了满满一屋子,是人可都看得见呢。”

 邢若紫但笑不语,只顾往前走,待走到前面屋里,她才知道,霞这话当真不假。

 屋子中间,八坛定酒装在金色酒坛里,坛上盖着绸布,扎成大朵的花,全搁在漆成红色的木架子上。

 绫缣锦绣的华贵衣裙,五彩绸缎,各样贵重首饰、发饰,整篮整篮的水果、面点、类,还有除了定酒之外的大坛大坛的酒。

 连杭州聘彩里特有的金钏、金链和金帔坠都特意置办了送来。

 厅中间早已置了高案,摆好了香、烛、酒、果,就等着行三揖三让之礼了。

 邢若紫看着这景象,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她平里就算做出再淡定的模样,此刻见到这场面,也维持不住了。这才真的意识到,自己是将要出阁的人了,心中不由慌了起来。

 邢府的下人们忙碌地进进出出,屋中另一边摆着要回赠苏家的东西,成堆的绣品、各男装、青色及绛紫的薄纱、杭州那边特有的印花丝绸、金玉做成的笔架…

 几个女眷在置办给苏家回赠的定酒,除了两坛酒外,还特意在一只空坛子里注入满满的清水,放入四尾纯银制成、维妙维肖的金鱼,又拿来一双特制纯金筷子,用丝绸做成葱状模样,紧紧在筷子上。

 邢若紫看着这些,头开始晕起来,旁边高案上的一只绿色盒子晃入眼角。她心中好奇,走过去,伸手将盒子拿下来,见盒子外壳上粘着一张纸笺,上书“五子二女。”

 五子二女…

 眼里忽然水气弥漫,想起从前曾有人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笑着对她说,以后等我封了亲王,你便是亲王王妃了,我喜爱孩子,替我多生几个可好?…

 回忆里那尖削的下巴在眼前一闪而过,她手一抖,盒子便要滑落下去,忙醒过神来,牢牢地抓住。

 身后响起中年女子略微不满的声音:“紫儿,这通婚书可是你随便能打开看的?还不快快放下。”

 邢若紫听出是母亲的声音,忙将绿色盒子放回原处,然后转身,看见穿着绫罗绸缎华贵衣裙的妇人就站在她眼前。

 邢夫人一脸急,道:“好端端备好了的答婚书,准备和这些回礼一道送出去的,却被个笨丫头拿水给泼了。紫儿,你现在快点给写一封。”

 邢若紫惊慌道:“这答婚书岂是我能自己写的?娘还是找…”

 邢夫人打断道:“来不及了,你爹那个火暴子你还不知道?快些吧,苏家的人都在前厅等着了,也没法儿去寻别人了。”

 邢夫人身后跟的小丫环早已在旁边将笔墨备齐、纸笺铺好,邢若紫见状,只得咬,上前提笔,脑中转过平里闲时读过的类书,手腕一,笔尖落在雪白的纸笺上。

 “森启:族望非高,声猷弗兢,猥蒙谦眷,屡致勤诚,爰稽合姓之文,将卜宜家之庆。伏承某人立,器蕴夙成。以森第一女年已及笄,义当有适,特枉缄题之,及俾秦晋之,仰以深诚,敢言非偶。在姆师之训,虽愧未闲;而箕帚之勤,愿俾恭事。…”

 待墨迹稍干,邢夫人就急急唤来下人,将回礼及答婚书一道备好,准备给苏家送去。她连话都顾不上和邢若紫多说一句,便带着丫环快步离了屋。

 虽知自己的婚事多半是父亲对仕途考虑的结果,但邢若紫此时看着母亲及众人那忙碌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她苦笑着,出帕子轻擦手上沾染的墨迹,心里思量着,不知苏家那位的境况,是不是也像她这边一样荒唐?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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