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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雏鹰初动万里心(一)
  
 天刚蒙蒙亮,大山就醒了。妹妹靠着他,正沉浸在睡梦中,一张小脸,最近又消瘦许多。

 哎,大山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董洁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也一直按留下的方子吃葯,吃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什么起。他在心里琢磨,妹妹应该去城里的医院好好治疗才是,这样下去,他很怕结果像一样,小病拖成大病。

 山里冬天,又又冷,每年这个季节,董洁最难过,基本上就一直在低烧与高烧中徘徊,睡的也不安稳,一夜总要冻醒好几次。和自己温暖的身体相比,她身体冰凉,像怀里揣个冰块似的。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对丢弃董洁的那对男女生起深深的恨。

 好在春天来了,气温升高,她的症状也渐渐有了起。经过一个冬天,家里存下来的葯也吃得差不多了,这几趁着天气不错,还得多采些回来放着才好。

 出身来,替妹妹仔细掖好被脚,该出门了,早去早回,妹妹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

 轻手轻脚收拾利索,背上葯蒌,回头望望,妹妹呼吸平缓,仍在沉睡中,他放心的呼口气,出门,赶路去了。

 门刚刚被带上,董洁就睁开眼睛,把枕头倚墙竖直垫在身下,裹紧被子坐了起来。

 唉…。

 重重叹了口气,一张小脸垮下来,眉头浮上隐忧。

 在去年秋天过世,乡亲们可怜兄妹两人年幼无依,由村里长者出面,大家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才得以入土为安。可这年头,家家都过得紧巴巴的,谁也没有能力多做周济。况且大山生就的倔强子,不肯多欠人情。

 常常是叫头遍,哥哥就得起,锅里给她温上窝窝头或野菜粥,自己空着肚子就下地了,瘦小的身影,在地里一蹲就是一天,回家还要为她的身体心。在她面前,他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从不叫一声苦。背着人的时候,她知道,大山变得更沉默了。

 重生前的生活,顺风顺水,基本上没有经过什么大一点的波折,她因此一直信仰我命由我不由天。也知道个人力量在整个社会大环境下如同一滴水之于大海,非常渺小,但人应该撑握自己的命运,好也罢坏也罢,至少都要由自己来选择,而不是盲目服从命运的摆布。

 可是瞧瞧现在的境况,她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撑握自己的命运,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命运从来就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甚至,他们都不会有这种独立的认知。

 出而做,落而息,祖祖辈辈重复着同样的生活,一代代重复着生老病死的自然循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生几个儿子,全家都吃上口饭。

 贫穷催生愚昧,愚昧滋生无知。或许,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也未尝不是另一种快乐?可惜,她太清醒,注定与这种快乐无缘。

 因为贫困,她几乎是眼睁睁,看着病魔怎样一步步夺走***生命,这种经历,一次已经足够。

 虽然有着非凡的见识,也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有番作为。可身为一个女人,这几年多灾多难的童年经历,心灵深处,一点类似软弱的东西却已深深扎。好在,她还有大山,即便年龄不大,大山身上已经有不输成年人的沉稳,做事认真,责任感强,胆大心细样样都有,他现在欠缺的,只是实际去历练。这样的性格,是天生成就大事的本钱。人天中有些东西,无论理智如何努力,都无法从容达到期望中的高度。这几年,她有意识灌输了一些东西,效果暂时看不出来,却必然对他的将来有着潜移默化的深远影响。她相信,如果大山能够走出去,即使没有她,他也能凭自己做出一番事业。

 未来可期。哎,检讨一下,她好像把自己放到了从属的位置?不过,冲峰陷阵打山河,不是人人都合适的,脑袋再聪明,拥有再多的想法又如何?自古至今,以谋略见长者,从来都是隐身幕后,能够找到可以依附的将帅,是一种幸运,一加一的结果,可不是等于二那么简单。

 英雄也怕病来磨,纵是身经百战,神经似铁的将军,也会被病魔整得没脾气,锐气全消,何况,加加减减她虽然也该三十多了,被困在小女孩的身体里,又长期被病痛折磨着,斗志昂扬?说笑呢吧。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大山已经回来,放轻脚步,推开门,却见妹妹已经醒来,靠坐墙头,一脸正在思考问题的认真样,神情透着严肃,隐约中又出一丝迷茫。

 董洁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哥,你回来了?”翻开被子,便要下炕。

 大山放下葯蒌,又把被子给她盖回去“哎,别动,有事你叫我就得。”看看自己的手,又是泥又是水的“哎,等我一下。”

 到厨房打来一盆水,先洗手,拧干巾,把身上大体擦了下,穿上衣服。早晨水重,衣服一会儿就被打,沟沟坎坎爬上爬下采葯,也容易把衣服弄脏弄破,他向来只穿条短干活。

 浑身清了,大山把火生起来,架上木柴任它慢慢烧着。

 “头还晕的历害吗?”大山上,坐到董洁身边,把自己额头靠到她头上,试探了半天,又用手摸摸,皱眉道:“唔,还有点烧。”

 “哥,我没事,”董洁把被子撂开“你躺下歇会儿。”

 “锅里还烧着水呢。”

 说归说,他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放平身子。

 董洁把头伏到他前,脸颊下的膛,因为年龄和营养的关系,不够厚实,却自有一股让人安心的感觉,那是一种来自骨血深处的莫名力量,随着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而肆意张扬。

 大山调整了下姿势,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哥,累吗?”

 “不累,哥哥长大了,出点力气不算什么。”

 可你,连口饭都吃不上。董洁咽下冲到口边的话,一张脸轻轻摩擦着他瘦到突出来,一清晰可见的肋骨。

 “哥,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老是生病,你会不会讨厌我?”

 “傻丫头,净说傻话。照顾你,哥哥不知道有多高兴。”抬起她的头,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仔细打量“瞧我妹妹这小模样长的,就是和其他的野丫头不一样,将来啊,一定是村里最漂亮的大姑娘,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到时候,小洁,我跟你说,你可不能看上别人,不要哥了哦。”

 “净瞎说。”董洁一张小脸,因为害羞红的,更透着一股水灵。

 大山摇头“我说的是真心话。”他放轻动作,食指绕着她眼睛做圆孤运动。“哥哥虽然没有仔细看过其他小姑娘的眼睛,但我知道,小洁跟别人不一样,这双眼睛,清澈的像会说话,唔,书里怎么说来着,‘眉似远山秀,眼是横波水’。”终其一生,他也要努力,让这双眼睛盈盈含笑,再不让生活的困苦,在她眼睛里留下忧愁的阴影。

 感觉到他全心全意珍爱自己的心意,董洁幸福的叹息,一段久违的旋律在脑海深处浮起,她轻轻哼唱起来。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收集点点滴滴的微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等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你手心里的宝…”歌词记不全了,只这几句印象深刻。她把声音放轻再放轻,孩童固有的童音被淡化,只余下纯粹的音线,和着轻快的旋律,水般在屋子里静静淌…

 “哎,真好听。”

 好半天,大山才回过神来,低头微笑:“说好了哦,我们要一起慢慢变老。”他一正脸色,认真道:“我承诺,等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我还会把你当成我手心里的宝。”

 除了死亡,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不期然,想起了书中的这句诗。一时间心中忐忑起来,小洁人聪明,身体却不好,都说这样的孩子不好养活,他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让她身体好起来?

 “有时候哥会想,如果小洁笨一点点,是不是能少生点病呢?”

 “哎,没办法,人太聪明了,连老天爷都嫉妒咱!”瞅见大山刚舒展的眉头又拢到一起,董洁有心开解,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臭样,成功逗得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哎,笑了笑了!”董洁拍掌欢呼,挤眉弄眼调戏道:“看看,这是谁家的青春美少年,头发怎么那么黑,眼睛怎么那么亮?惹得我一颗小心脏,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哎哟,你听,要跳出来了,真是罪过,罪过呀,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煞有其事的做出西子捧心的动作,连佛号都宣的有模有样。

 “就你花样多。”大山恨不得把她进自己身体里。

 两人滚在一起嬉闹了一会儿。大山坐起身,正经宣布道:“我想清楚了,小洁,我们离开这儿,进城去。”

 董洁眼睛一亮:“真的?”

 “嗯!”大山重重点头“革命战争年代,像我这么大,已经有人参军入,走过了二万五千里长征,走出了自己的路。别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小洁,进了城,哥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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