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是疯子。”
“你是白痴。”
“她脑筋有问题。”
“你整个人都有毛病。”
“说不定她受过什么刺
了?”
“我可肯定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刺
。”
“喂喂——我是你师弟耶!怎么可以这样损我嘛!”
“而我是你师兄,所以,我爱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你。”
在
边各据一头打量
上酣睡的少女并“大加议论”的师兄弟俩说到这里突然中断,约莫是他们自己也觉得这段对话很无聊。片刻后,两人互视一眼后便先后走出内室在外室的桌案旁落坐,同样的,惠少渔又忍不住先开口了。
“九师兄,她那样子实在很不寻常,必定有原因的吧?”
两眉间有几许思索的皱丝,慕容勿离沉
半晌后才慢
地问:“你注意到了吗?她脸上有些许乌青。”
“九师兄的意思是说真的有人打过她?可这又如何?很多人都挨过打呀!可没有人像她那样发疯的吧?”
慕容勿离垂下半眼。“不只脸上有乌青,我抱她回来注意到她脸上有乌青之后就仔细检视过了,她不但脸上有乌青,
部背部也都有乌青,而且腿双有折断过的痕迹,手臂有烧伤的疤痕、背部有撕裂伤、
部有挫伤,总之,多年的旧伤、近时的新伤,她全身上下都是伤,即便是我看了都有点心惊动魄之感。”
惠少渔听得目瞪口呆。“天爷,她…她是被
待吗?难怪会有那种反应。”
慕容勿离神情平静,眸底愤慨的光芒却跃动不已“有人拿她当畜生般
待,而她只不过是个不解世事的小女孩,那人却下得了如此毒手…”他咬着牙顿了一下。“如果让我知道是谁…”他没再说下去,可那冷厉的眼神已充分表达出他的未尽之言。
“不会是…”惠少渔迟疑了一下。“她的爹娘?”
慕容勿离双眉倏扬,随又纠结成一团。“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这一切都只能等她醒来后才能问个清楚了。”
“说得也是,那…九师兄…”
“嗯?”
“记得别又吓着她罗!”虽然好像不太容易。
慕容勿离
角微勾挂出苦笑。“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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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场好眠。
弱柳
足地从安详舒适的睡梦中醒来,惺忪的睡眼尚未睁开,
瓣便已抢先绽出慵懒的微笑。
自从被瑞荷夫人买进将军府之后,她终于又能享受到这种阔别已久的祥和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养身体之外,再没有人骂她、打她、凌
她了。虽然刚开始她依然战战兢兢地每夜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而且分不清楚哪边才是梦。
是美梦?
抑或是噩梦?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真实感终于逐渐在她心中凝聚成形,于是她的意念更加坚定:她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由拳打脚踢、孤寂恐惧与潺潺泪水
织而成的日子了!
所以,她必须努力完成瑞荷夫人的愿望,相对的,瑞荷夫人也会达成她的愿望,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得偿所愿地出家,永远摆
过去的恐怖,继续在佛门中安度这种平静安稳的生活了。
唉——光是想像就很美好啊!
思绪仍旧停留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徐徐睁眼,微笑依然怡然慵懒;瞳眸悄悄
转,微笑蓦然冻结。
耶?这…这不是她的房间呀!这是…这是…
老天,这是将军的房间!
她怎么会在将军房里?而她又是怎么会知道这是将军的房间?
弱柳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她困惑又有些惶恐地起身坐在
褥间拚命回想,很快的,迟钝的思考齿轮开始启动运转,于是,所有发生过的事又逐一回到她脑海中,她的脸色也开始红橙黄绿蓝靛紫地变换不停。然后,在恐惧中,她想起昨夜,在绝望中,她又忆起今
,然后…然后…
咦咦咦?然后呢?她怎会跑到这里来的?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猛攒眉头之际,匆又察觉周遭空气似乎有什么异样,螓首忙转,畏缩的眼眸只一轻回便发现悄然静坐在远远那一头角落里的人,瞳孔一伸一缩,当即不自觉地惊
一声,整个人又抱头骇成了一粒小
包子了。
“将将将…将军!”她窒息地低喃。天哪、天哪!她晚了一步、她晚了一步,她没把握住机会,她没来得及摆
一切,她…她犹豫得太久了,所以,上天又决定让她经历更多的痛苦了!天哪!这回她逃不过了,这回她真的逃不过了,她会被揍得更凄惨,会被伤害得更彻底,会…
“不要害怕…”
被凌
得更…咦?
“…我不会对你生气…”
耶?
“…更不会伤空口你…”欸?真…真的吗?
“…我发誓!”
几乎过了一整炷香之后,弱柳才自两臂间的
隙悄悄探出双眼——她不敢相信他,昨儿夜里的他看起来是那样凶残暴戾呀!
但是,他始终很有耐心地静坐在那一头,连
手指头也没有动一下,而且…神情非常平静温和。
又过了一炷香——
“可是…可是昨儿晚上将军您…”弱柳终于怯怯地开口了。“您…”
“我最痛恨人家欺骗我,但是我也仅是把你们赶出府去,并没有伤害你们吧?”
那倒是!“那厶今天…今天…”
“我很生气你竟然如此轻匆自己的生命,也…”慕容勿离轻泛苦笑。“也很生气自己竟然把你
到绝路,如果我能多作一点思考,或许就不会演变成如今这种状况了。”
他…居然在责怪自己吗?
也许是他那抹苦笑打动了她,她开始相信他了。“将军真的…真的不会打弱柳?”
“我在战场上杀敌,也会惩罚歹徒恶吏,但是我这辈子从未曾对任何女人动过一
手指头。”慕容勿离的神情非常严肃,声音也非常严肃。
她终于相信他了。他原本毋须如此耐心地向她解释这么多,不是吗?
于是,她放下了抱住脑袋的双臂,可身子仍是缩成一团,半张脸隐藏在缩至
前的双膝后,再眨着犹豫的目光悄悄打量他。
“对、对不起,弱柳…弱柳不是故意欺骗将军的。”
“没关系,不过…”慕容勿离的声音更轻了。“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弱柳悄悄垂下浓密的长睫
。“瑞荷夫人…夫人许诺要送弱柳出家。”
眉峰骤然聚拢“你想出家?”慕容勿离惊讶地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弱柳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弱柳低喃。“婆婆她不喜爱弱柳…”
婆婆?她嫁过人了?可是之前她仍是处子呀!
“…爹娘也去世了,姨娘又无法容忍我…”
“等等,等等!”慕容勿离忍不住打岔。“你究竟几岁了?又是几岁出嫁的?”
扬起双瞳,弱柳再次俏悄端详他,这回更仔细,于是她发现他不一样了,与昨儿夜里的他不一样了。
原来他是真的很好看哩!就如同荷花所形容的,那双剑眉虽然又浓又长却不霸气,反而像是两条黑色
虫蜷在他双眼之上,俊朗却又煞是有趣;还有他的鼻梁又
又直,双
端正有力,紫带束起的黑发更是柔细乌亮,不似她记忆中那般硬
刚直。至于他的身材嘛…
她两眼往下偷瞄。
在黑暗中的印象里,他的身躯是高大结实又刚硬勇猛的,还有团团纠结的肌
,但此刻,身着一袭银紫长袍的他瞧上去却又如此修长温雅,令人魂飞魄散的慑人气势也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可是…她的视线又飞回原位。
昨夜严厉冷峻的瞳眸,今
却如瀚海般深邃,似云絮般柔和,令人感到十分安心,这才是使她逐渐摆
恐惧的主要因素。
看来,她昨儿夜里好多印象都是错误的呢!
“过了年弱梆就十七岁了,但弱柳十岁就嫁到卢家冲喜,可是隔不到两天夫婿就病逝了,因此婆婆恨弱柳,她说是弱柳克死了夫婿,所以她要为儿子出这口气,于是自那
起,婆婆就…”
在慕容勿离温和鼓励的目光下,弱柳不由自主地和盘托出了所有的委屈与悲苦,冗冗长长,一点一滴的血泪,全都告诉他了。
“…虽然将军宽宏大量仅是把弱柳赶出府去,但…但弱柳实在不敢再回卢家去了,因为婆婆绝不会轻易恕过弱柳的;而弱柳也不能回崔家,因为大哥也会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把弱柳送给私人贩子;弱柳更没有上千两银子来让尼姑庵收留,所以、所以…”
所以她只好走上绝路。
不知为何,瞧见她那苦涩哀凄的模样,是那般楚楚可怜,那样脆弱无辜又无助,慕容勿离竞有些心酸的悸动,难以忽略,也难以平抚,教他无法就这样扔下她不管,甚至无法将她扔给别人管。
于是他深思片刻后,即毅然道:“你就留下来做我的妾室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双眸蓦然变铜铃“欵!”弱柳惊讶得忘了遮掩躲藏,骤然
直背脊暴
出一张清清秀秀的小脸蛋。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况且你肚子里也可能怀了我的孩子,留你下来是我的责任。”慕容勿离温和地解释。“相信我,我定会好好照拂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也不再让你感受到委屈了。”
留下来?
意思是说…她可以继续享受过去两个多月来那种平稳生活?
弱柳拚命眨巴着两眼。“那将军…将军真的不会打弱柳?”
“不但我不会打你,我也不会容许任何人打你。”慕容勿离重重地说,
弱柳两眼开始发亮。“那…那如果弱柳不再欺骗将军,将军也不会对弱柳生气?”
“不会。”
“真的?”
“我发誓。”
她相信他,因为他的眼神是真挚的,因为他没有必要骗她。
弱柳不
羞赧又欣喜地笑了。“谢谢你,将军。”多少年来,她终于能够再一次
出由衷的笑容了。
于是。弱柳就这样成为慕容勿离的妾室夫人,并马上搬入原瑞荷夫人的荷玉苑里,所需
役奴仆由仇总管派遣,婢女则自菊香苑的黛菊夫人身边先调两位过去伺候着,
后再补上。
“要从我这儿调两个丫头过去?”
“是,黛菊夫人,这是将军的
代。”
说起来慕容老太爷也真有心,担心侄儿不喜爱,还特地挑上黛菊与瑞荷这两个完全不同典型的女人送给侄儿,瑞荷
光四
,黛菊却美得高雅含蓄,这样总有一个会是他喜爱的吧?
不过黛菊虽美得内敛,美得纤雅,的确比瑞荷更教人怜惜,但同样的,她的心计也是内敛的,也比瑞荷阴沉狡猾。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我待会儿自会派两个俐落一点的丫头过去。”
仇总管实在看不出这位黛菊夫人在想什么,又不能多嘴采问,只得依言离去。
黛菊只稍稍思索片刻后就决定了。“菊红、菊月,就你们两个过去吧!”
菊红,菊月互视一眼“是,夫人。”然后静候着,她们知道必定还有下文。
“至于你们到那儿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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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勿离要把手里的兵权交接出去并不麻烦,因为他的部下一向很尽责——否则难逃斩首示众的特别待遇,故而所有的名册簿录都很清楚,他只需再检查一次即可
出去了。
可是他待要接下左龙虎军的执掌权却罗哩叭唆一大堆,因为原位虚悬多
无人管理,所以那边不清不楚,最后他只好亲自过去处理,岂料到那边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不清不楚,而是
七八糟。
“这个…”慕容勿离盯着手上的簿册,看得头都大了。“长史、录事何在?”
“长史在此。”一旁马上有人躬身应道。
“录事呢?”
“他…”长史迟疑着。“昨晚喝醉了,所以…所以…”
慕容勿离面容倏沉。“撤他录事之职,
法曹以耽职之罪处理!”
“是。”
“还有你,”慕容勿离扔下簿册。“给你三天时间整理好兵籍册,否则,同样
法曹处置!”
长史全身一震,忙道:“卑职遵命。”
慕容勿离转向另一叠簿册。“还有兵甲…站住,少渔,给我回来!”
正待溜之大言的惠少渔僵了一下,随即尴尬地拉回已踏出门外的腿“哈哈!九师兄,那个…呃…有事吗?”他窘迫地
着手干笑着。
“当然没什么事,”慕容勿离冷冷地说。“只不过我要你留在这儿喝茶,顺便盯着他们把该做的事做好,就这么简单。”
简单!
让他死了吧!才刚
离一大堆簿册,现在又来一大堆老鼠啃过的破烂,他宁愿去让老鼠啃!
“但是,九师兄,这些…”
“好,那这儿就交给你,我要去巡视兵营了。”说罢,不待惠少渔敲锣打鼓地喊冤,慕容勿离就一阵风也似的卷走了。
惠少渔傻着眼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转眼一瞧,有几个笨蛋正偷觑着他窃笑不已,他不
暗自冷笑一声,然后大刺剌地往大将军宝座上一坐。
“来人啊!”“卑职在。”
“你们都听见了,大将军要我在这儿喝茶,所以…哼哼!给我泡壶贡茶来。”
“欵?”
“欵什么欵?”
“可…可是那是宫里…宫里…”
“干嘛?拿不到?”
“是啊!”这还用问吗?
“那还不简单,往别处去拿呀!”
“别处?”
“没错,震北将军府里多得很,喏!这就容易了吧?”
震北将军府?
容易?
“…”JJJJJJJJJJJ
年(小年夜)前两天,逗留在北衙
军营里忙得晕头转向的慕容勿离终于交接完毕回府里来了。
“准备得如何?”慕容勿离一面解下大麾
下军袍和靴,一面询问恭立一旁的仇总管。
“一切俱已周全,将军。”仇总管语气显得相当兴奋,因为这是自皇上赐下将军府以来,慕容勿离第一次在府里过年,可在他神情里却又另有一丝不对劲。
慕容勿离注意到了。“有什么事吗?弱柳还好吧?”将弱柳安置妥当过后好几天,见她虽然尚不能习惯自己的新身分,但似乎已能适应新环境,他便上北衙去了,谁知一忙就是一个月,也没空回来看看,但自被
待的小媳妇儿提升为堂堂将军妾室夫人,想来她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这…”仇总管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妥。“应该算…还好吧!”
这是什么回答?
脸容闪过一丝困惑,但慕容勿离仅是瞟他一眼,便继续换上锦袍,拙上环带,套上乌皮履,之后便直接走出寝室。“这个时辰,弱柳大概在做什么?”
紧随在他身后的仇总管闻言先看了一下天色才回道:“应该是午睡即将醒转。”
“好,那我们去看看她吧!”说着,慕容勿离便往右边走去。
“啊——将军请等等!”
慕容勿离停住脚,回头。“怎么?”
“将军要去看弱柳夫人?”
“我刚刚是这么说的没错。”
“那么,将军最好往这儿走。”仇总管指向将军府后方。
慕容勿离微微一愣。“咦?她干嘛跑到沉香苑去睡午觉?”
仇总管的脸色很奇怪“不,将军,弱柳夫人并不在沉香苑。”他的语气更奇怪,而且话说得慢条斯理,与他一向简明扼要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同。
“那是在兰玉苑?”
“不,弱柳夫人也不在兰玉苑。”
慕容勿离有点发怔。“那她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仇总管又在迟疑了。“卑职以为,将军最好自己去看看比较
。”
“你…”慕容勿离疑惑地端详着仇总管的神情,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不能说?”
仇总管苦笑。“不,是卑职不知道该怎么说。”
真厉害,又是迟疑、又是苦笑,还有不知如何是好,弱柳已经完全打破仇总管沉稳严谨、精明果断的面具了。
“好吧!那你带路吧!”
于是,仇总管领着慕容勿离七转八拐,最后来到了位于将军府最后面的——
狗舍!
“我知道她喜爱狗,但是…”慕容勿离怔愣地望着一排六间狗舍,奇怪的是,狗舍明明有六间,六条狗却全挤在其中一间。一般的狗或许会挤在一起取暖,但它们是训练有素的守夜犬,应该不会如此才对。“你不是说弱柳在睡午觉吗?”
“弱柳夫人是在睡午觉。”
“那她究竟在哪里睡午觉?”慕容勿离的口气已经隐隐
出一丝不耐烦了。
仇总管轻轻叹了口气,举臂指向那间挤着六条狗的狗舍。“在那里。”
慕容勿离呆了呆,旋即失声惊呼“她…她在那里头睡觉?”
仇总管叹得更大声了。“没有错,将军,所以说卑职必须让您亲眼瞧见才行,否则,您会相信卑职的话吗?”
慕容勿离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是说这个把个月来她…她都在那里头睡午觉?”
“不,是睡觉。”
“呃?”
“弱柳夫人不但在那里头睡午觉,连晚上也睡在那里头,事实上,除了洗浴、更衣、如厕之外,她看书也在里头、作女红也在里头,甚至三餐也是在里头解决的,她…已经住在那里头了!”
住在狗舍里!
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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