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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立太子
 院里的樱花,开了满枝头灿烂,深深浅浅的粉花瓣落在我们身上,点点缤纷,妆点了夏季的美

 才玩过两人三脚,镛历、镛雒、镛岳、镛暨了满头大汗,累趴在草地上,深深浅浅着气。

 “你,说故事。”镛岳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可爱得让我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颊。

 “做什么?”他用力推开我。

 我笑着松开手指头,他的脸红扑扑的,更可爱了。“以后要叫人家做事,得说请。如果要命令人呢,要多带两分气势,才叫得动。学学你四哥吧,眼神一敛,就吓死一票人。”

 “对,四哥很凶。”镛暨靠到我身边,坐到我怀里,用力点头。

 “不准说四哥坏话,他是英雄,领着千军万马杀得敌人抱头鼠窜,大喊救命,没人有他的本事。”镛岳指着我。

 看来,阿朔有一个小小崇拜者,如果他所有兄弟都像镛岳这般,他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吧?“是啊,四爷是英雄,谁都否认不了的大英雄。”

 “四哥是英雄。”镛历憨笑着,重复我们的话。他现在不那么腼腆了,许多时候也会主动加入别人的话题。

 “可…还是很凶啊。”镛暨小小声埋怨。

 “那是他装的,其实他一点都不凶,你去找他,他还会给你好吃、好玩的唷。”我搂住镛暨,脸颊在他圆圆的小脸上磨蹭两下,吃皇子的豆腐,特别香。

 “真的吗?下回我要去找四哥。”镛雒一听有好吃好玩的,眼睛都亮了。

 “好啊,我们一起去。”我要让阿朔知道,兄弟之间也可以是没有利害关系、不涉争权夺利的。

 “好啊,我们一起去。”镛历又重复我的话。

 看着大家变成阿朔的亲卫队,小小崇拜者满意地笑了。

 “你,说故…请说故事给我们听。”镛岳硬生生把请字加进去。

 “遵命,十八爷。”

 拍拍身上的衣服,让四个小男生围在我面前,我准备开始说故事。

 想我可是受过说故事训练的,知道说故事的时候,声音、表情、动作很重要,偶尔还得把听众拉进故事里头,才算得上一个成功的说书人。

 想当年,在儿童病房当志工的时候,我还当选过最喜爱的志工阿姨第一名呢!

 “我今天要说的故事是一千零一夜。从前从前,有一个很坏的皇帝,他每天都要娶一个新的皇后,然后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把新皇后带下去杀头。”

 “为什么呢?他不喜爱新皇后吗?”镛暨问。

 很多时候皇帝娶皇后是因为身不由己…

 “笨,不喜爱干嘛娶?一定是新皇后惹得皇帝生气,才要把她砍头。”镛岳的声音把我的意识拉回来。

 苦笑摇头,我在想什么啊?

 “我都说啦,他是坏皇帝嘛,好皇帝杀人才需要理由,坏皇帝想杀就杀,谁也不敢多说话。”

 “嗯,他一定是很坏很坏的臭皇帝。”镛雒说。

 “是啊,他是很坏很坏的臭皇帝。到最后啊,所有的大臣一听到皇帝问:‘明天轮到谁家把女儿献上来当皇后啊?’就都吓得全身发抖。

 有一天,宰相大人回到家的时候,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对女儿说。聪明的女儿发现父亲不对劲,就追问父亲发生什么事情,父亲便把皇帝要她进宫的事说了。

 聪明女儿动了动脑筋,对宰相父亲说:‘爹,你不必担心,明天就让我去当皇帝的新皇后好了。’

 第二天,聪明女儿进宫、当了皇后。她对皇帝说:‘明天,我就要死了,能不能请皇上成全臣妾一件事?’皇帝说:‘你讲讲看。’新皇后说:‘我的妹妹最喜爱听我说故事了,可是我明天就要死了,能不能请皇上让我妹妹进宫,让臣妾为她讲最后一个故事?’之后,皇帝准了。

 夜里,皇后的妹妹躺在皇后身边听姊姊讲故事,说着说着,故事越来越精彩,可是…咕咕咕,天亮了,皇后停下故事,准备起让皇帝砍头。

 可是皇帝很喜爱这个故事呀,他真的很想知道故事结局是什么,于是就饶过新皇后,决定等到隔天才砍她的头。

 就这样,皇后每天晚上都为妹妹说故事,每天天快亮的时候,故事就停在精彩的地方,一天一天过去,过了一千零一夜,皇后讲了一千零一个故事,都还没有被皇帝砍头。

 慢慢地,皇帝爱上了很会说故事的皇后,决定不再娶新皇后,也不杀皇后了。从此,大臣们再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女儿被砍头。你们想听听,皇后到底说了什么精彩的故事吗?”

 “我要、我要。”四个萝卜头拚命举手。

 顺应民意,我开始下一段故事。我说起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动作和表情吸引了他们的全部注意,看着他们一瞬不瞬的眼神,让我很得意。

 瞧,我那个票选第一不是诓人的吧!

 “姊姊,你那么会说故事,以后当了皇后,皇上一定会很喜爱你。”镛暨拉住我的手温柔地说。

 “我是不能当什么皇后、王妃的。”我笑笑,捏捏他可爱的小脸蛋说。

 “为什么?”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转头,我才发现皇上带着花美男、镛晋和几位皇子走过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镛历他们一起跪了下去。

 “奴婢给皇上请安。”我在他们之后也跟着跪下。

 “都起来吧。”

 我们站起来,退到一边,本以为没有我的事了,可皇上一句为什么,硬是把我给拉了出来。

 “奴婢不懂。”

 “为什么你不能当后妃?讲个道理给朕听听。”

 这句是玩笑话?还是测试?头痛极了,这种猜测的事儿,我最不擅长。可皇帝问话,谁敢不回答,藐视皇帝比藐视法庭判刑更重。

 “有人爱空谷幽兰,有人爱繁华牡丹;有人漏夜赶考场,有人卸甲辞官归故乡。一种米养百万人,奴婢这种人,适合平凡山野,不适合庭院深深。”

 皇帝细细地看了看我,好半晌,才缓缓点头道:“好,好一个庭院深深。看来朕的儿子都没本事留住你的心了。”说着,他的眼光扫过皇九子镛晋和皇十二子镛贯。

 “都说你聪明慧点,连不夸人的皇太后也夸起你来,今天我倒是见识了你的魅力。”皇帝看着站在我身边的镛历、镛岳、镛雒和镛暨,轻轻笑了。

 “父皇,姊姊的故事说得可好了,上回她说的哈利波特,更好听。”镛雒走到皇帝身边,想也不想,握住皇上的手。

 “那好,下次让镛雒来给父皇说上一段。”他慈爱地拍拍儿子的头。

 他是疼爱儿子的好父亲,这样的父亲,为什么要用一个太子位子,钓着那群有能力、有才华抱负的儿子们,让他们在你争我夺的暗斗中,彼此相残?身为好父亲,是不该这样的。

 “父皇,最近宫里盛行的宾果游戏就是幼沂发明的。”镛晋加话。

 “你发明的啊?很好、很好,老二,看来你有个聪敏特殊的妹子。”

 “是,五妹长大,益发亭亭玉立了。”禹和王道。

 他是禹和王!念头倏地闪过,我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他身姿拔,面目虽不如阿朔那般沉稳高贵,也不似花美男那般飘逸似仙,但也是目光炯炯、精神突奕的出色男子。

 看着他的脸,我很难将他和阿朔形容的词儿连在一起。

 营私结、串通大臣、谋害忠良、天怒人怨…他看起来不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皇帝的身子硬朗、正值中年,他干嘛冒这么大的险?毕竟他要宫的话,胜算太小。

 当今皇帝不是昏君,怎看不出眼皮子底下在酝酿着什么事情?不过是个东宫太子啊,人生太长,就算让他顺利当上太子又如何,谁知会不会哪天犯错,遭到废黜?更何况,他怎不知道自己挑战的人是绝顶聪明的阿朔,迟早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呐。

 见我久久不说话,禹和王脸上净是温润笑意“五妹怎么用这种眼光看我?是太久不见,忘了?”

 “王爷,幼沂失礼了。”我低头,满脑子想的都是阿朔的话。

 “说这什么话?有空该多到我那里走走,你二姊很是想念你。”

 “是。”

 “这丫头就是爱闪神。”镛晋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以保护者的姿态说话。

 “朕话还没问完呢!你急什么?”皇帝的锐利目光扫过镛晋,让我不得不乖乖站出来,再次当起箭靶。

 “幼沂。”

 “奴婢在。”

 “上回你一番话让老十二自觉肤浅,今有桩事儿,朕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是,皇上请问。”我的心被揪着,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放肆。

 他双手背在身后,看好戏似地看着我。“近朝中大臣纷纷上表,盼朕早立太子,你觉得呢?”

 这种大事,皇帝怎么会来问我这个小女子的想法?

 偷偷地,眼光飘向花美男,他轻轻对我摇头,表明要我别搅入这场混乱;眼睛再扫向禹和王时,他向我微点头。他希望我站在同意的立场?再看看镛晋和镛贯,他们则是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禀皇上,幼沂只是一介女子,见识短、目光浅,更没读过治国经纶…”

 “不准推辞,朕听过太多懂得治国的大臣意见,今倒想听听见识短、目光浅的女人说法。”

 说着,皇帝领身往前方的六角亭走去,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经过花美男身边时,我轻扯他的袖子,用眼神问他,我该赞成吗?

 他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握了握我满是汗水的手掌,在我耳边轻道:“别怕,有我。”

 亭里,皇上坐定,太监们送上茶水果点,皇子们在他身后站成排,让站在皇帝对面的我更加紧张了。

 深气,我缓缓启:“禀皇上,在云南,苗人养蛊,他们会将各种毒物放入瓮内,不予喂食,等它们自相残杀之后,最终留下的,便是蛊王。蛊王力气最大、毒最强,自然可称王。

 但治理国家比养蛊要复杂得多,支撑国家,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力量大、能力高的栋梁之材,除了有才干、有阅历的皇帝以外,更需要很多个能办事、忠心耿耿的股肱大臣。”

 皇帝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倘若朕不立太子,便是任由皇子们自相残杀?”他神色一凛。

 我的心提到喉咙间,却还是硬着脖子把话说下去

 “如果皇上所出的龙子都是资质平庸、性格昏昧的人物,自是不必担心,但放眼望去,皇子们个个出类拔萃、伟岸昂藏,皆是有理想、有抱负的血男儿,这样的男子谁不想出人头地、名垂青史?

 为争太子之位,皇子们戒慎警备,拚了命想把皇差办好,好在父皇与大臣面前显才华,却又担心过其长,恐使父皇见疑、手足妒忌,于是人人使心计、权衡利弊,紧接着,手足情消弭、亲情蒙蔽。

 久而久之,良竞争变为暗地恶斗,结营私、废法理、腐吏治,事情发展至此,就算不是自相残杀,离之不远矣。”

 “你把朕的儿子看得太浅,怎么一个太子之位就会让他们手足之情消弭、亲情蒙蔽!?”他的手往桌上一敲,皇帝的威仪尽现,凌厉目光得我不得不低头。

 我怕了,怕得很厉害,在这个时空待得越久,我越懂得恐惧低头,环境影响一个人,总是最甚。

 “不是奴婢把皇子们看得太浅,奴婢说的是人之常情。人类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就是我们有动物欠缺的竞争力,竞争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是好是坏、是福是祸,端看一念之间。”

 “立了太子就不会自相残杀吗?你怎么知道太子不会成为众人恶斗的目标?怎知一旦夺权成为太子,不会面目全非、贪狂尽现!?”他怒道。

 这是他所担心的?我错了,我还以为皇帝除了考校儿子们的能耐、磨练他们的心志之外,还想让他们在暗自竞争中,牵制各派力量,达到微妙平衡。但原来,他并不如我所想象,是个自私自利的父亲呀!

 “既身为太子,就该有本事友爱手足、大度忍让,让有才者不嫉妒、愿为自己谋画出力,让无才者相依靠,友爱亲近。

 若为太子,仍不知国家本应依据法理治天下,只一心排除异己,结营私,扩大势力,导致盘错节、同伐异,到最后越演越烈,吏治腐败,请教皇上,这样的太子怎能不被斗、不被废?”

 我留下话尾。皇太子素行不良,当然可以被废,太子毕竟不是皇帝,没人规定,只有薨了才能下位。

 “说来说去,你还是认为朕该立太子?老二,果然是你的好妹子啊!胳膊肘子净朝里弯。”他的口气缓下,讽刺地看了禹和王一眼。

 皇帝把我当成禹和王的人?这样最好,一举两得,既免了皇帝对阿朔猜疑,也让我的话变得合情合理。

 “父皇赐罪,儿子已多年未与五妹相见,今之话,儿子并未授意。”禹和王忙弓身请罪。

 皇帝哼了一声,转开脸不看他,只是对着我问:“那么,你觉得朕该立哪个皇子为太子?”

 太好了,我的背脊阵阵发凉,不管说谁,都是死路一条。看来,我在皇子中再有魅力,这份魅力就是进不了皇帝眼里。好吧,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早晚要下刀的。

 “如果奴婢是关州百姓,会说:立端裕王最好,因为他让关州百姓安居乐业,民生富裕;如果奴婢是章家的五小姐,会说:立禹和王最好,因为他为人敦厚、疼爱家人;如果奴婢是皇后的心腹,会说:立靖睿王最好,因为他是嫡长子,名正言顺;如果奴婢是边城百姓,会说立权朔王最好,因他让百姓免于连年烽火战祸。可是,如果奴婢代表的是大周百姓,我会说…”我迟疑了一下。

 “说什么?”皇帝催促我往下说。

 “说…立一位心中以百姓为主的皇子当太子最好。因为他心中有百姓,将来成为帝王之后,便会致力使民无贵、官无贪佞、兵不畏死、绅无滑;如果他心有百姓,便会重农务本、兴修水利、杜绝贪贿、严惩腐吏,以至政治清明、百姓富足、威名远播、四方来归。”

 这是八卦,真实有几分我不确定,确定的只有阿朔对我说的部分。八卦中传说,皇帝曾私底下问每个皇子,身为皇帝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

 镛晋的答案是──“勇,勇者才得以服众。”

 禹和王的答案是──“智,智者才能让民心归服。”

 而阿朔的答案是──“仁,以民为本,视百姓如子,处处以百姓所需做出发点,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国家要千秋万载,必得百姓相助。”

 帮阿朔,我只能帮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要靠他自己。

 笑容上皇帝的脸庞,他满意地朝我点头,双手端起骨瓷杯,轻啜一口茗茶,像在回味茶水滋味,也像在回味我那一大篇话。

 逃过一劫了?呼,我轻吁气,但手脚仍抖个不停。

 “看来女子不全然是没见识的。赏!说,你想要什么?”

 皇上…龙心大悦?所以,我说中他的心声,让他笃定了想法?那么,不意外的话,那个东宫太子将会是阿朔?

 真是我猜的这样,那么我帮了他,却苦了自己。

 我不爱阿朔当王的、不希望他为皇帝,只不过燕雀怎阻止得了鸿鹄大志,他生就那双强而有力的翅膀,就是为了有朝一展翅高飞呀!

 “奴婢谢恩,但无功不受禄。”

 这功,我不想要,这禄,更非我所,但它偏偏掉到我头上,你说,我收是不收?

 “谁说无功?你替大周百姓道出心声,没有你这番话,朕怎知子民是怎么想的?就赏你黄金百两,绸缎十匹如何?”

 “奴婢叩谢皇上恩典。”我伏下身,叩谢。

 “你很好,真不知道逸群是怎么教养出来的,朕偏是没这等福气。”

 “多谢皇上称赞。”

 “如何?肯不肯为朕将就,舍空谷幽兰,爱一回繁华牡丹?”他笑望我,灼热眼神骇住了我。

 心彷如被人狠狠敲打,重重一震。这是什么意思!?为皇上将就?为什么不是为镛晋将就、为阿朔将就,而是为皇帝将就?舍空谷幽兰,爱一回繁华牡丹…

 我慌了,慌得脸色惨白、手脚发汗,炎热的六月天,我竟如同浸在冰水里头…

 皇上对我一笑,转开头,叫唤靖睿王:“镛睿,这回你出城,倒是给大家说说…”

 接下来,皇上又与他的儿子们聊了些琐事,我听不进去,只能傻傻地陪侍在旁,不断发着抖。

 他是皇上、是皇上啊!虽然穿越的人不怕死,可是他天生的威势尊仪,一怒目就让人连不随意肌都不自主发抖的气势,我打从心底一阵阵发寒。

 “没事了。”

 回头,镛晋站在我右边,眼底带着赏和喜悦。我做对了吗?

 “放心,没事的。”花美男的手在我背上,触到我明显的颤栗,而他眼底,亦带着一抹忧虑,不知想的是不是和我同一桩。

 镛晋的笑容很明媚,但驱逐不了我满心郁郁;花美男握住我的手很温暖,一样阻止不了层层冒上来的心惊。我还是害怕,无名地惊恐着。

 终于,皇帝领着他的皇子们继续往前行,我不必再跟随,等他们离我五十步远,我马上调转回头,发疯似地狂奔起来。

 我不断跑,却不是跑回我的月秀阁,那两条自己有意识的腿又带着我往怀恩宫奔去。

 我在发抖,牙齿在打颤,一颗心躁动得比万马奔腾还烈。冲进大门时,我的口仍起伏不定,直到看见阿朔,提在口憋得紧的那口气才散开,整个人跟着瘫软下来。

 眼睛一花,原本稳稳坐着的阿朔,竟然一勾一拉…我根本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已经坐在他膝上、让他带进怀里。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把我圈在膛里,我两手紧抓住他背上的衣服不放,彷佛使足了劲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活在有他的地方。

 突然,眷恋两个字跳上我的脑海。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用力摇头,我不能眷恋他、眷恋这里,我眷恋的是那个有慈禧老的田侨仔老家,和那两个嘴到不行的小弟弟…

 “不怕,没事了、没事了!”他抚着我的背,顺着我的气,轻声在我耳边低

 他知道了?他当然知道,宫里,他的耳目众多…

 阿朔一直对我说话,他轻拍我的背,亲吻着我的额头,我们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过,他的体温染上我的,而我迫切需要他身上传来的温热。

 “我要回家。”我低声哽咽。

 他的手臂僵硬,温柔的声音戛然停止。

 “我要回家。”我强了。

 “回哪里?章大人的…”

 “不对,我要回台湾、台北,我要坐飞机回去。”泪水终是憋不住,了下来。

 他松开我,勾起我的脸,轻轻地去我的泪水。“乖,别怕,有我。”

 “我不要在这里,这个世界不是我所熟悉的,这里没有计算机网络、没有捷运和3,怎么活得下去?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有很多霓虹灯,我要看电影、看韩剧,要听布莱得彼特和安洁莉娜裘莉的小道消息。”捞捞叨叨地,我了、傻了、混了…我吓得不行。

 我的恐慌也吓到阿朔,他把我抱得更紧,不断在我耳边呢语:“乖,留下来,为了我,好不好?”

 阿朔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他的眉头上有两道化不开的浓愁,他很明白,我不是他能够掌控,他在害怕,而我…更害怕…

 轻轻地,我在他前摇头。

 “为什么不要,我待你不好吗?”

 不就是坏在他待我太好?

 如果他够破够烂,够坏到让人想拿把斧头砍一砍,我哪里会害怕眷恋跃上心头?老早包袱款款,飞离这个深宫大苑,何必让皇帝一句幽兰牡丹吓得魂飞魄散?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我,像哄婴儿般耐心。

 慢慢地,我恢复平静。“阿朔…”我带着些许哽咽轻唤他。

 “怎样?”他亲亲我的额、我的脸,好像要经由这样的轻触,才能确定我还在。

 “我很怕,怕得全身发抖。”

 “我知道,不要怕,我会护你。”

 “我怕得好累喔。”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我在撒娇,做着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行动。

 如果在现代我做这种事,姊姊弟弟会掉落满身皮疙瘩,爷爷会匪夷所思,怀疑我有没有被哪路鬼神附身,可见得,环境有改变人的重大作用力,而我,正逐渐被同化当中…

 “累,就睡一下。”他没松开手、没让我扑进他的榻,于是我大大方方把他的口当枕头。

 “你会陪我吗?”我问。

 他轻声笑开。“你醒来,第一眼就会看见我。”

 “大丈夫说话要算话。”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深气,说:“我真的真的好喜爱阿朔。”

 他松口气,笑了,然后我真的闭上眼睛,在他架起的避风港里,睡得好安心。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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