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见权朔
我这种人是不太讲道义的,一心逃亡,哪里还管得了贴身丫头死活!?几个疾走转弯,就把橘儿给远远抛开了。
一颗心还在悴悴
跳,我也不知道自己挑了个什么方向,待定下神时,只见红墙金瓦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手下的汉白玉栏杆带着透心的冰凉感,缓和了心底的躁郁。
打开脾肺,
口芬多
,进园门,入小廊,双脚踩在五彩卵石铺砌而成的甬道上,看着缤纷绚丽的奇花异草,无数花瓣随风飘散,像自仙境中无端端落下的五彩新雪。徐徐凉风
面而来,浓得化不开的香氛扑鼻,闭上双眼,顿觉暑气消融,周身舒畅。
曲径通幽,信步慢行,我发现一个小巧的清幽院落,隐在千枝万叶、碧绿树丛之后。大步走入,那是一个不大的园子,假山、
水、小桥,最引人注目的是水边那棵大树,浓密的枝叶在树下带出一片舒服的绿荫,刚好提供了个好去处。
走到树边,我寻了块空地坐下,
股才沾地,就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
“走开。”
走开?是指我吗?我转头,看见一个男人靠坐在树旁,左手
在额间,袖子盖住大半个脸,他左手执钓竿,钓线垂直落下,钓着水里悠闲的锦鲤。
胜之不武!这种鱼被人类喂得很笨,只要有东西在水面晃,就会自动游过来,钓它们,就和哈比人比赛跑一样过分。
看看左右,四下无人,这里相当僻静,大概不会让皇子们寻着,不躲这里,还躲哪里?
我直觉回答:“不要,反正今天得罪的人够多了,不差你一个。”说完,我稳稳当当坐下,把背靠在树干上,别开头,视线定在水池另一面的绿瓦亭子上。
他放下手,看我一眼,不再作声。
好得很,是个识时务者。得罪谁都好,就是别得罪小人与女子,我刚好是外形女相、内心小人,二者兼得。
就这样,我们静静坐着,谁也不理人,时间经过多久不知道,只晓得太阳越来越烈,若不是这方绿荫圈起一块清凉,肯定要被晒焦,应该是快近正午了吧!据说这场赏花会将从白天办到黑夜,但不管,等太阳一下山,我就要回去。
当无聊开始侵蚀我的知觉神经时,我转头打量那个男人,发现他的手已经从脸上放下。
这一打量不得了,如果用“哇”字来形容我今天见过的那些男人,那他就是“哇哇哇”!一山更有一山高,一溪更胜一溪翠。
他英俊
拔,器宇轩昂,刀斧雕出般的五官让人眼睛为之一亮,颀长的身子懒懒地坐靠在树边。他很高,至少比刚刚遇到的那票男人更高上几分。
若论鼻眉嘴,他没靖睿王那股风
俊美的斯文,但却有一双桃花眼,眼下的卧蚕是最会电人的那类,他混身散发着一股威严,让人不自觉想要将姿势摆端正。如果说靖睿王是花美男,他就是正港的男子汉、王者加英雄。
忍不住,再多看他十眼。呼吸不顺畅、脑
上冲、胃壁翻动…如果我因为贪看男
,而死于生理机能错
,肯定可以登上金氏纪录。
我发誓,他没有靖睿王好看,但是他的电眼功力很高强。
我发誓,他不必顶着皇子头冠,十个女人会有九个半挑他。
我发誓,如果和他搞一夜情,会让自己身败名裂,我也愿意勇往直前。
很怪,见到那位俊美无俦的靖睿王,我想到的是组经纪公司赚大钱,却没有心跳失序的问题,为什么遇上他,一颗心竟管不住地悴悴
跳?失速频率拉扯着沸腾脑桨,催促着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绝对不能把
集平白放掉。
咦?锦鲤很好钓,怎他钓了老半天,没有鱼上钩?俯身细看,我才发现,他的钓线离水三吋。转头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也在看我,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熟悉感浮现。
一双眼睛、一个男人,一枝没带钩的鱼竿、一种莫名心悸…落寞的眼神、孤傲的身影…我见过他?
怎么可能?我才到这个世界没几天,见过的男人五
手指头数不完,可是…到底哪里来的熟悉感,为什么初遇的男子会让我迫切想靠近?
来不及细细思考,我直觉出口:“想学姜太公?你不够仙风道骨。”
他没回答我的话。
再接再厉,我为追逐他的眼光而尽力。“我叫章幼沂,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看我,眼底漠然。
但无声胜有声,我就是偏爱他那个调调。风吹过来,几片花瓣飘落,轻轻落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维持同样的姿势,我直视他,又看得呆了。
发现自己太花痴,我赶紧收回眼光,尴尬地朝他微笑,试图找话题再勾引他一回。
说什么好呢?如果在现代,我可以跟他要手机号码、-ail,可以跟他约在某某电影院门口,谈谈海角七号、聊聊金融风暴,彰显自己的脑袋不是全然的空白。
但身在古代,能用来谈恋爱的招数太少,偏那些名诗啊
词的,我又学没几首,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对人家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吧?进度未免太快。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呢?不好不好,都在人生长恨了,还能有什么精彩下文?
啊,有了!我指指
股旁边的
壮树根说:“这叫板
,可以帮助高大的树木屹立不摇。知道吗?树根有很多功用,比方须
,在沙漠地带,植物的须
可以深入地里十几尺,好
收土壤周围的水分养分。另外还有储藏
,它圆圆胖胖的,可以储存植物需要的淀粉啦、养分啦,像我们常吃的萝卜地瓜都是植物的储藏
…”
他没反应。
唉,叹气,我又能发誓了,用这招追男人,十个有九个半会失败。
撇撇嘴,我低头,用手指头在泥地上画画,想尽办法追出第二个话题来吸引他。
谈天气?老套;谈时尚?名牌还未在这个时代造就
;谈文章?饶了我吧,我只会背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你去过沙漠?”他突如其来的问句,让我心底的鹿群鼓噪。
抬眼,微笑狂飙,我努力让自己风情万种,可惜…我猜没用。
“没去过,不过我知道沙漠是怎么回事。”为了他,我会努力存足银子去一趟撒哈拉沙漠。
“你知道?”他轻哼一声。那个口气叫做…不屑?
“我真的知道。”我高举五指发誓。
“看书?”
“对。”还看了不少探索频道。这句话,我留在肚子里。
他转过身子对我,脸上的不屑更明显了。“你知道沙漠刮起风来,遮天蔽
,转瞬间晴朗的天空会变得一片黑暗?”
他的口气分明在嘲笑我无知,可再无知,我分明比他多演化了千百年,怎能容许自己被山顶
人嘲笑?
“你说的那个叫做沙暴,出现的机率不多,倒是沙漠龙卷风就比较常见了。风把地上的沙子卷到几十、几百尺高的天空,形成像柱子一样的东西在半空中盘旋,而且常常会同时出现好几个沙尘柱,沙尘柱把戈壁沙漠变成一个大舞台,蔚为壮观。”我一面说,一面比手画脚,把Disvry里的场景形容个十足十。
“你…”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我发誓,我真的没去过,但我知道沙漠龙卷风是因为地面的空气强烈受热,气流旋转上升造成的现象。”我高举五指,用屈臣氏小姐“我发誓,我最便宜”那招展示诚意。
“你是谁?”他好看的两道眉头皱起,眼底带上分析。
终于引起他的兴趣了?太好了,Disvry我爱你!
“刚刚自我介绍过啦,我叫章幼沂,吏部侍郎家章大人是我爹爹,你呢?”我笑得满脸谄媚。
他不回答。
没礼貌的家伙,为了表示骄傲,我应该扭头离去,但骄傲和正港男子汉…我选择后者。于是,我努力不让话题断掉──
“这位大爷,听你的口气,你去过沙漠哦?”我往他身边挪去,大方、主动,这种事情我从没做过,但碰到这么优质的男人还不懂得把握机会,未免太浪费我受到的教育。
“去过。”他重新拿起钓竿,继续当他的姜太公。
“你见过海市蜃楼?”
“见过。”他淡淡回话。
“所以你知道那是光折
的原理,而不是脑子里发出来的幻想?”
他抿直
,不说话。
“所以你一定见过比人高的仙人掌、骑过双峰骆驼、看过绿洲、抓过跳鼠蝎子、闻过魔星花?”
“除了最后一个,其他的都有。”
“这样啊,书上说魔星花是多
植物,形状像星星,颜色很恶心,重点是它会发出浓烈恶臭,是相当特殊的物种。”
“幸好我没见过。”他终于笑了。
松口气,我也跟着笑逐颜开。
懂了,他是“智能型男
”要吸引他,就得尽全力表现出“聪明才智”
“你为什么躲在这里?所有人都到前面赏花。”我问。
“我不喜爱花。”
“我喜爱花,但是对花粉过敏,打
嚏会破坏我贞洁娴静的淑女形象。”
我在胡扯,但是他被我的胡扯拉出更大的笑容。第一次,我觉得打
是件热络感情的好事情,而且天知道,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他的笑容教会我,何谓陶醉。
他穿着青色长衫,
间围一条黄
带子,简单
利的打扮衬托出他的英姿飒飒,能这样同他对望,便是看上十天半个月,我也不会无聊。
“你一个人来?”他主动问我。
“我和妹妹一起来,还带了两个贴身婢女,不过…我把她们弄丢了。”我挥挥手,不是太介意搞丢谁。
“要我找人指点你回去的途径?”
“好啊,不过晚点儿再说吧,我宁可和你躲在这里。”
“为什么?”
“我在躲一群公
。”
“公
?”他连眯眼深思的模样都帅毙了。
“嗯,打扮得花枝招展,顶着尊贵的身份,东边走走、西边逛逛,到处咯咯叫的男人,不像公
?”
“尊贵身份?”
“尊贵得要命。”我用力点头。
“为什么躲他们?”好笑从他眼中一闪而逝,灼灼的眼光烫了我一下。
“他们想看我表演琴棋书画。”我这辈子只当众表演过“如何被母亲罚跪在家门口”
“为什么不表演?今
的花赏会,不就是让名门淑媛展现自己的机会?”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冒出头的田鼠,通常会死得比较快?”
“不知道。”
“因为农夫的斧头很凶。”说完冷笑话,我朝他做鬼脸。
他不过一撇嘴角,我便目眩得站不住脚,他的笑容是特补农药,会浇得人心花怒放。
在尚未寻出新话题之前,不合作的肚子传来咕噜咕噜声。厚…丢脸丢到老祖宗面前,如果在那群皇子前丢脸也就罢了,偏偏是在他跟前没脸。
“饿了?”他似笑非笑问。
装不饿?才不要,肚皮都抢在前头说了实话。
“很饿,为穿下这身漂亮衣服,东风夫人不给早饭。”大娘就是欺负我的胰岛素分泌太正常,不会突然间血醣下降…突地,思绪跳T,我噗地一声,很不文雅地笑了出来。
“高兴什么?”他怀疑地望我。
“刚看到程尚书家的姑娘晕过去,好多人都挤上去了呢!我还怀疑,今
的太阳有这么大吗,还是她体质太赢弱,现在总算明白啦!”
“明白什么?”
“她是饿昏的,难怪
那么细,衣服穿得那样好看。”我幸灾乐祸,只差没拍拍手,恭贺她自作自受。
“你在嫉妒?”他斜眼睨人。
“是,那种弱柳扶风身、晶莹杏目、瑶口檀鼻的天仙级美女最叫人嫉妒,真不知道她的婀娜体态、步步莲花是怎么训练成的。啊!不会是用饥饿法
出来的吧?”
“程姑娘不只美丽,还擅诗词、精通音律。”
“强,可以去选环球小姐了。”再能干一点,当希拉里都成。
“什么叫环球小姐?”他没通知一声,突然拉住我的手腕问。
小小的接触,触得我浑身产生灼热感,在这个没有电的时代里,我的腕间被二百二十伏特电
瞬间
过。
“就、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姐。”我居然结巴。
“那也太言过其实。”他把我朝他拉近,低语:“我不相信你没受过同样的训练。”然后,他动手把偷渡到我肩膀上的
虫抓开。
喔,原来是为这个,我还以为他突然狼
大发,要啃掉纤细柔弱的小女子。可惜…我都就定被啃位置了说。
他把虫子在我眼前晃两下,我接过来,看仔细。这品种没见过,不过
它的背部,它还是会伸出用来熏走敌人的臭角。大约觉得我没被小虫子吓昏很奇怪吧,他看我的眼光多了两分热烈,我则把
虫摆到脚边的草地上放生。
“是有啊,不过每种训练都有成功和失败的例子,我承认,我是训练失败的那个。”回眸,我对他灿烂一笑。
“令尊听到这些话,表情肯定万分精彩。”
“我同意,所以你的嘴巴最好…”我做了个拉拉链动作。“闭紧一点。”
“那得看你用什么收买我。”说着,他从
间拿出一个小铃铛,摇几下,清脆的声音漫过湖间,甚是好听。
铃声停下不多久,几名太监过来,他们抬着一把椅子来到他身边,轻手轻脚将他扶起,让他坐进椅子里。
他…不能走路!
轰!天呐、天呐、天呐,明明是万里无云、天青气朗的好天气,我怎么会走到哪里都被雷打到?不行,得想个办法在头上装避雷针…还猜?不必猜了,我很明白自己遇见谁。
权朔王,二十岁,领兵征服北方部族,武艺高强、战功彪炳,百姓给他起了个别号叫战神,在战事中受重伤,两腿不良于行…
皇子、皇子、皇子…走到哪里都碰上皇子,为什么紧身牛仔
不提早几年大流行?脸上继五道黑线之后,又飞过两只乌鸦,我的运气不是普通差。
“傻在那里干什么?不是肚子饿吗?”他见我一动不动,出声问。
这顿饭还能吃?我真想冲上前,揪住他的衣襟问:“全世界男人那么多,你干嘛非要挑皇帝当老爸?”
“小扇子,章姑娘坐太久,腿麻,你去扶扶她。”
他在对太监说话,眼光却落在我身上,害得我全身上下一簇一簇燃起文火,烧啊烧,烧得心头小鹿
股着火,胡窜
跳。
“不必了,我又不是弱柳天仙。”我闷声说。
他听见了,仰头大笑。
他的笑声引起连锁反应,小扇子发呆、抬椅子的发呆、带刀侍卫发呆,所有人全呆成一团。就说吧,他的笑容很桃花,桃花一开,身边的人都会跟着变笨。
“走,回怀恩宫。”
一群人把他抬走了,傻得最严重的小扇子跟着咯咯大笑。“主子、主子…姑娘,主子笑了耶!”
会笑很了不起吗?干嘛惊成这样,会哭才严重吧。
“姑娘,谢谢您。”他两手伸开,果真“扶”起我来。“主子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谢谢姑娘。”
“不客气。”我看看渐行远去的椅子,倒
气,笑脸道:“公公,我瞧这顿饭,还是不吃的好。请你替我谢谢王爷的盛情邀约。”话丢下,我把手从他手里
掉,转身就跑。
谨记教训!我这种人缺心机、少心眼,搞恶斗,肯定大输特输,所以后宫、皇子,少碰为妙。真是躲不过了,也让我回去把鹿鼎记从头背到尾,将韦小宝的滑溜功给学齐了,再谈。
“站住!”权朔玉的声音吓阻了我的脚步。
猛地,我停下脚。一停,我就后悔了。
白痴!手脚健全的六皇子叫我停我都没停,这个要人抬才动得了的权朔王又不能跳下椅子来迫我,我干嘛乖乖停下来?
才想通,我抬脚又要跑,却只听见他泠冷地唤了声“常瑄”然后,我就被一个高大的武夫给…绑架了。
红墙金瓦,怀恩宫和宫里大部分的楼阁相差不大,院子里假石假山,处处可见长廊,鱼池、花圃,池边的垂杨柳垂进池子中央。
权朔王已封王,早就离开后宫,有了自己的王府,但这次受伤,皇帝特准他入宫,让御医专心照料。他和臭脸九皇子镛晋、帅到爆的靖睿王同是皇后所出。
靖睿王聪明有余、野心不足,对于太子之位不感兴趣,听说他很有个性,除非自愿,否则谁都不能勉强他。也因此,我姊夫禹和王都娶好几位妃子了,和姊夫年纪相当的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之前,群臣都看好权朔王接掌东宫太子,尤其在他立下大小战功之后,情势更是一边倒,却没想到他意外受重伤,打
局势。
我一路被“请”进房里,进了屋,一阵不认识的香味传来。
什么味道啊?我忍不住皱眉。说实话,我不喜爱熏香,生在现代的我,很清楚悬浮粒子会对人类的肺部产生什么影响。
环顾四周,大大的厅堂、大大的桌子、大大的屏风隔去一部分空间,他坐在椅子上,静望我。他犀利的眼光让人招架不住,我浑身不自在,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让空气流通。
“我喜爱新鲜空气。”多此一举解释,也不知道人家想不想听。
“姑娘,这是龙涎香,若非皇上赏赐,不可得呢!”小扇子向我解释。
他无言,光是盯住我不放,眼底
的,是我不认识的情绪。
很了不起吗?香奈儿的香水在我眼里和明星花
水差不多。我挑挑双肩,走到门边,用背脊抵挡他的眼光。融洽气氛被打散,轻松消失,他难解的表情,教我心跳轻浮。
说不出是他的目光太锐利、态度太严肃,还是权朔王的身份让我退避三舍,总之,勾引他的
望不见了。我垂下脖子,不自在地扭着手指头,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许久,久到我不耐烦了,他才出声:“说吧,什么叫做光折
?”他开口,话题松弛了我紧张情绪。
原来是对那个有兴趣啊!果然是智慧男,不像某人直接把我的智慧当成雕虫小技,嗤之以鼻。
“我还以为你要请我吃饭。”我笑笑走回他身边,再不怕被他灼热的眼光烧出
。
“解释完就让你吃。”
这简单,我在安亲班带过小学生,解释光折
不困难。
“有纸笔吗?”
他示意小扇子,没多久,纸笔就摊在我面前。
“公公,我还要一盆水、一些油和一
长筷子。”
“是。”
我在纸上一面画图一面解释:“不管是太阳光、烛光,只要是光,它们都是以直线进行,但当它们碰到不同的东西,就会产生折
或反
的现象。我们的眼睛会看见某样东西,也是因为这个原理。比方你在完全黑暗的房间里看不见桌椅,那就是因为没有光、没有折
反
…”
我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让他理解,不同的介质会产生不同的折
现象。
然后小扇子把我要的东西拿来,放在桌上,我开始动手作实验。
“水是一种介质,瞧,筷子是直的喔,但当我把它放进水里…”他看见筷子折成两段时,满意点头。
他的笑脸很罪恶,总是会让人看呆,呆得忘记自己痛恨和皇子有牵连。为了他的笑颜,我乐意回到国中、高中时代,把最痛恨的理化好好重新学习一遍,搞出更多的实验,多换他几张笑脸。
“其实筷子并没有折断,是光的折
所造成的现象。现在我再加上油,水是一种介质,油也是一种介质,我们看看在不同的介质间,筷子…”我缓缓把油倒进水里,当油浮在水上面形成一个区块后,我再把筷子递给他,用眼神示意他
进去。
他猛然抬眼,望住我一瞬不瞬。他的眼光像春风,害得我的心暖烘烘,像春天做
光浴,全身细胞都在高声
唱。有点后悔,为什么我在行李里放武侠小说当枕边文学,却不摆两本“新闻中的科学”?
“你从哪里学到这些?”
“秘密。”我摇头。这种事,解释不清,而且解释比不解释更糟,万一他听不懂,直接把我归类在魍魉那类,就倒霉了。中古欧洲有人在烧女巫,不知道这里烧不烧恶鬼?
“王爷,午膳准备好了。”有小太监进来传话。
听见食物,我的肠胃自动唱起咕噜咕噜歌。
他笑说:“如果你的嘴巴和肠子一样诚实,不知道会怎样?”
“会死得很惨吧!”我想也不想就回答。
“怎么说?”
“人人都要戴上面具,你猜不透我,我猜不透你,你算计我的下一步,我暗付你的另一招。人类的脑子就是靠着这样的密集训练,才会一天比一天进步,成为万物之灵,诚实,不是一件好事情。”
“胡扯。”他轻嗤一声。
“我哪里胡扯?话说完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动筷子?”
我盯着小扇子把十几、二十样菜
陆续端上桌,每份的量都不多,但那么多盘也够吓人了。呵呵,人类浪费地球资源,不是从二十世纪才开始。
“吃啊。”他举起筷子,我也跟着做。
熏茶鹅、酱烧鸭、醋溜鱼片…还有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菜在桌前对我招手,这时候,还有客气的?一筷接一筷,我吃得
香,嘴巴太忙,没空说话,即使我知道他对我不雅的吃相很有意见。
“有那么好吃?”
“好吃,你试试。”我把咬一半的鱼片
进他嘴里。
“放肆!”男人出声制止我,是刚刚绑架我的那个。
我抬头,第一次正视他。
他浓眉方耳,坚毅的下巴处有条刀疤,身材也很高大,如果权朔王和他站在一起,两个人可以当柱子,撑起一扇门。人长得蛮帅,五官很清晰,可惜嘴
太薄,老妈教过,嘴
薄的男人最无情,这种人千万别招惹。
他的名字叫做常瑄,是权朔王的贴身护卫,跟着主子出生入死无数回,两人是生命共同体。此外,他对权朔王崇拜得不得了,倘若那年头同
恋流行的话,说不定他很乐意搭上同
恋列车。
若在现代,被人吼叫,我大概会摸摸鼻子,自我告诚,千万别惹
氓发火,但在这里…最坏的状况是什么,死?死很严重吗?哪会,我在这边死一死,就会回到现代,回到我那个重男不重女的可爱老家。
所以死?唬得了别人,吓不倒我。
“为什么放肆?是筷子有毒,还是菜有毒?这些都是小扇子准备的,不关我的事,要砍,砍他去。”我话说得一派轻松。
瞥小扇子一眼,他的脸皱得紧,十足像妈妈最爱拿来做凉拌的山苦瓜。
“你…”不懂礼数、不知进退?我在心底替他接话。
“常瑄,退下。”权朔王低声道,他立即站回原位。
我得意地向常瑄送去秋波两眼。他面无表情,明知我在对他挑衅,就是不看我。
“如果你吃
了,就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气流旋转上升…”他把我夹给他的鱼片
进去。
“你当我是夫子,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哼,这种学问不外传,传子不传女,若你非要学,就当我…”嘻嘻,当我儿子呗。
眼前人脸色大变,他很迅速地让我明白,玩笑的界线在哪里。
他将筷子重重放下,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扭住我的手腕,痛得我想放声大叫。
我没出声喊叫,不是因为耐力强、太勇敢,而是害怕一叫,他的手会换个方位,直接扭上我优雅纤细的颈项,窒息不是一种太好受的死法。
瞧,才说嘴便打嘴,不怕死的我,在他的手掌下害怕起死亡。全怪他的气势太
人,让我的狗胆瞬间缩小。
“你不是说,人人都要戴上面具?”他的口气
森,脸庞向我近
。
我下意识点头,视线往下移,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的五指在我的腕问
出红痕。
“你很清楚,在这个地方,不把面具戴好,很难活得下去。”他黝黑深邃的双瞳直视我的灵魂,像看透了什么似的。
我又乖乖点头。
“记住,不是谁都可以忍受这种无礼,如果不想丢掉性命,管好自己的嘴巴。”他手放开,随即扣上我的下巴,将之往上抬高。
这是警告还是…恐吓?
“嗯。”我傻傻地、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说不出是他矛盾还是自己矛盾,在他面前,我感到舒服、安心,彷佛做什么都不会有问题,我喜爱同他对话、找他打
、卖弄知识,喜爱他因为我的话而喜,喜爱我们之间建立若有似无的
情。然他一旦变脸,一股强烈的
迫感就会油然而生,不安、忧郁和恐惧在瞬间将我淹没。
他毕竟是权朔王啊!在这个时代,那是用鲜血、用性命,用常人无法比拟的胆识和能力建立起来的地位,谁都不容侵犯。他可以对你亲和,但不代表你可以大胆随便;他有无数面具,用不同的面容面对不同的人,我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他,即使…他让我觉得安心。
这天,他帮我在古代上了最重要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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