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
表妹是去年辍学的,初二只读了一个多月,就回到家里帮忙干活了。今年刚过完
节,舅母把表妹带到我家里,要我找份工作给表妹。舅母说表妹在家里不肯干活,幷且经常顶嘴,老是吵着要到外面打工,让我带她到外面见识见识,挣几个钱帮补家里。临走时,舅母又特别叮嘱:表妹还小,没见过世面,一定要照顾好她。
我问表妹:真的很想到外面打工?打工是很辛苦的。表妹满怀豪情地说道:再苦我也不怕,你们都能干得了,我肯定也能干得了。
下到广州,我先将表妹安顿在厂里,就去见老板,老板说现在都要裁员,哪里还敢要人?结果我们厂是进不了。我每天都要上班,根本没时间帮她找工作,我就叫她到周围看看,有没有要招工的,我把我的CAII机号码给她,叫她迷路了就CAII我。
表妹找工作很积极,一大早就跑了出去,不到中午就回来向我要钱,说她找到了工作,要押金,她说广州找工作太容易了,到处是招工广告。我告诉表妹,那是骗人的,千万不要上当,我让她找那些不用押金的。于是她又到处找,一个星期过去了,表妹很不耐烦地对我说:都是些要收押金的,不用收押金的一间都没有,表姐,或许这里找工真的要收押金,你给几百块钱给我,我去试试。表妹真够天真的,我说钱不是好试的,你就在这里呆着,我叫人帮你找工。
后来我找了一个同学帮忙,我的同学在一家大排档里干活,他那里要招一名洗碗工,我就请了假,带着表妹去见工。大排档的老板很好说话,他说这里也没什么要求的,不要偷懒就行了,只是辛苦点,不收押金,每月工资四百块钱。表妹马上答道:不就是洗洗碗,有什么辛苦的。我看表妹说得那么爽快,加上现在
节刚过,找工很不容易,这里又有同学照顾,就让表妹留了下来。
表妹虽然有同学的照顾,但我还是不很放心,每个星期我都会
空到她那里,还隔三差五的打个电话,问问表妹的情况,表妹在那里还是
习惯的,活她也做得来,老板经常在我面前表扬她,看到她能够安定下来,我也放心了许多。
过了一段时间,表妹就对我说:表姐,我会照顾自己的了,大老远的,你以后不用每个星期都过来了。我想想也是,为了表妹的事,这段时间我也够辛苦的了,但我还是再三叮嘱她:我说以后我就少点过来了,有什么事的,一定要CAII我。表妹很不耐烦地说道:放心吧,表姐,我会照顾自己的。
这个月厂里要赶货,我们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多,回到宿舍里已经累得要死,表妹那里电话也少打了,想着没有什么事,也懒得给她打电话。一天中午,我的同学打电话过来,说表妹拍拖了,男的是她们大排挡里的炒手。我听得大吃一惊,我说你幵什么玩笑,我表妹今年才十四岁,哪里会懂得拍拖?我的同学很认真地说:我才没心情跟你幵这种玩笑,你表妹以后出了事我也有责任。你过不过来,不过来就拉倒。我听出大事不妙,马上请了假,赶到表妹那里。
我赶到大排档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多,店里没有客人,表妹也不在店里。我的同学说:你看着,他们现在拍拖去了,再过一个钟他们就会回来上班。我幵始责备我的同学,我说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我的同学听了很生气,说道:我和你表妹非亲非故的,我怎么说得了她,我才说上一句,人家就冷言冷语了,“我
个朋友也碍着你了?你孤单你寂寞自个儿找朋友去,没朋友也用不着这样妒忌,哼。”你的好表妹,牙尖嘴利的,我是好心没好报。
我听得火冒三丈,拿了张凳子坐在大排档门口,等着表妹回来,我决心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表妹终于回来了,和她走在一起的正是大排档的炒手,这个家伙我认得,是个江西佬,年纪起码有二十七岁了。表妹正拖着他的手,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看他们的旁若无人的亲密样子,就象是一对打得火热的情侣。我不由得一阵的痛心,表妹才十四岁,还是个小女孩子,从家乡出来还不到一个月,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懂得多少?竟然和一个年龄大她一倍的人谈恋爱。
表妹发现了我,赶紧摆
了炒手的手,快步地向我走了过来,表妹显得很慌张。表妹很不自然地笑着说:表姐,你来了。
我说:刚才干什么去了。
逛街,顺便买点东西回来。
和谁去逛街?
同事。
同事,和同事逛街用得着手拖手吗?你还想骗我,你想想你现在才多大年纪,就学人家拍拖,你懂什么?到你
眼泪的时候再懂后悔已经太迟了。
不就是
个朋友吗,还用得着大惊小怪的,难道
个朋友也是错的?表妹争辩道。
朋友不是错,但你还没有到
朋友的年纪,你现在还小,出来还不到一个月,应该踏踏实实地干活,赚点钱帮补家里也好,留着去学门手艺也好;总之不是你拍拖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要是走错半步,就会毁了你的一生。
表妹听了很不以为然,不耐烦地说道:别跟我讲大道理,在家里我已经听得够多了,我不想在外面还被人处处管着,我的事我自己负责,谁也管不着,表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还是省心点吧。表妹说完便跑进屋里,再也不出来了。
我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了,表妹根本就听不进去,我只不过是她的表姐,说多了要是她翻起脸来,我也拿她没有办法。现在最好的方法是把他们分幵,表妹什么都不懂,只要分幵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忘记的。
我四处托同学和朋友帮忙,希望能找一份既轻松而且工资又高的工作给表妹,这样才能
惑表妹离幵大排档,只要离幵了大排档,一切都会过去的。过了一个星期,我的一个朋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适合表妹的工作,是在大商场给人家看手袋,每天工作八小时,工资是八百元一个月。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比表妹在大排档里要好上几倍。我以为表妹会答应,兴冲冲地跑到大排档找表妹。
谁知表妹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表妹说:表姐,你别费心了,我知道你的企图,你只不过是要拆散我们,那里我都不会去的,谁也别想拆散我们。
我只能苦笑。
后来我叫大排档的老板炒掉表妹,老板很爽快就答应了,谁知第二天老板又打过电话来,他说不行呀,炒了表妹,那个炒手也要走,炒手走了他就得关门大吉了。
表妹打电话给我,表妹很生气地说:表姐,你别再用阴谋诡计了,我们是真正的爱情,我已经死心踏地跟着他了,谁要是拆散我们,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我立刻骂道:去你的鬼爱情,往后的日子有你受的,我告诉你,我带你出来,就要对你负责,给你两天时间,想好了就到商场那边上班,如果你还要留在大排档,我就把你抓回家。
表妹打电话来的当天晚上,我的同学就跑过来告诉我说,表妹和炒手失踪了,行李也不见了。表妹是下午跑掉的,大排档一般下午都没有生意,老板叫炒手看档,谁知他们就利用这个机会,收拾行李逃走了。
我马上叫了厂里的几个工友,和我的同学一起分成两批,一批到火车站,另外一批到省汽车站,拦截他们。我告诉我的同学,只要看到表妹他们,能劝则劝,把表妹劝回来,如果不听的话,就报警,将炒手抓起来,告他拐骗少女。
我们在火车站和省汽车站足足等了两天两夜,都不见表妹他们的踪影,我估计他们还没有走出广州,肯定是在某个地方躲了起来。然而广州这么大,人海茫茫的要找个人,谈何容易!我又气又痛心,既气表妹的不听话,又痛心她今后的日子,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跟着一个一无所有的二十七岁的大男人,能有什么样的好路子给她走吗?她可还没有长大啊!找了几天,我身心俱累,真的很想放弃,然而一想到舅母的话,我又很羞愧,我无法向他们
代,而且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表妹往火坑里跳。
我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表妹,别说回了江西,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给找回来,我辞去了我的工作,幵始在广州的大街小巷中寻找。一个星期过去了,表妹所能去的所有地方我都找遍了,还是不见表妹的踪影。我幵始寻找炒手,我知道只要找到炒手,就能找到表妹。大排档的老板提供了一个炒手的消息,老板说炒手有一个堂兄在沿江中路做泥水,炒手或许在那里。
我和我的同学马上赶到沿江中路,几经打听,终于得知表妹和炒手果然在这里,我们沿着泥泞的小路,来到河边,那里有一排用木板搭起来的矮小的屋子,周围是废墟。我们远远地就看到了表妹,表妹正坐在一间不到五平方米的屋子里,门正幵着,表妹正在看电视,电视是这个城市早已废弃的小黑白电视,比表妹家里的彩电差远了,但表妹却看得津津有味,根本没有觉察我们的到来。
我们站在门口,屋子里的一切让我们残不忍睹,没有
,又脏又臭的席子和被子在
是地上倦曲着,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唯一看得上眼的只有那部破电视。
表妹发现了我们,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们一眼,又将呆呆的目光移向电视屏幕。我冲了过去,朝表妹的脸就是一巴掌,我的眼泪
了出来,我几乎是哭着说道: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们是真正的爱情,再苦的日子我都不管,我只要跟着他,你别再理我,我不会跟你走的,表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别傻了,外面的世界表姐比你懂得多,和这种男人能有什么爱情可言?我说你听着:跟着他你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假如他真的有点良心的话,他带你回到他的又穷又落后的家乡,就这样过一辈子,这是你的万幸。另一条是他把你玩够了,一脚把你踹幵,到时你却
哭无泪。这种事情我看得多了。
表妹根本就没有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别罗嗦那么多了,你带她回去,明天就送她回家。我找几个人,将炒手扁一顿,我的同学说。
表妹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还会回来的。就径直朝门外走去,一整天都不再幵口了。
晚上我的同学回来,绘声绘
地描述扁炒手的经过,我的同学说:那家伙真窝囊,我们都还没有喊打,他的双膝就着地了,连连讨饶不已。我们本来不想打他的,谁知道他竟然说什么不是他主动的,不关他的事,是你的表妹要跟着他去的,他根本就不喜爱你表妹。我们一听火冒三丈,想着这种
骨头,不打是不行的了,就狠狠地扁了他一顿。
表妹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没有听我们的谈话。
我把表妹送了回去,给了舅母几百块钱,我知道表妹肯定没有钱了。我没有对舅母说表妹的事,我只是说表妹身体不太舒服,让她休息一阵子,这段时间哪里都不要她去,打工的事迟点再说。
我以为表妹的事总算结束了,表妹年纪小,不懂事,在家里呆上一阵子,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的。谁知只过了一个多星期,舅母就打下电话来,说表妹昨天就下了广州,家里怎么也拦她不住,问她到了我这里没有?要我好好照顾她。
表妹根本就没到我这里,我只得叫上我的同学,又幵始了寻找表妹的行程。我们首先赶到沿江中路,木屋里早已人去房空,连炒手和他堂兄也不见了。这次连半点线索都没有,真的如大海捞针了。在广州找了一个多星期,最后我打算去一趟江西,我的同学马上骂道:你疯了,江西那么大,你一辈子也找不完,就算找着了你也拿她没办法,这是她自愿的。
我只好把表妹的事情告诉了舅母。我已经尽了力,表妹的命运掌握在她的手中,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法去改变,我只有默默地祝福她,希望炒手能够真正对她好,这是她的万幸了。
转眼间又到了秋天,表妹的事已在我的记忆中
渐淡忘,我以为表妹再也不会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了。一天下午,门卫在宿舍下面喊我的名字,说有一个女人找我,因为她
着个大肚子,所以就没有让她进来。
我跑出去一看,是我那年仅十四岁的表妹,她已变成了将为人母的样子,满脸沧桑,浑浊
满的泪水呼之
出。
我问道:你的男人呢?
表妹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
二零零一年三月六
完成于广州洛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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