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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琪娅闷闷地坐在树下,无聊的手一下一下地把一片叶子撕成碎屑,丢在地上,又从枝头扯下一片撕了起来,才不管地面刚刚才扫干净,而扫地的仆人正在不远处挥动着扫把,谁叫他刚才一见她,就停下扫把,背过身去捂着嘴偷笑,扫几下,又低下头闷笑,就让他多返几次工吧!

 这几天也不知怎么的,毽子不想踢了,风筝也不想放了,什么都不想玩儿,心里像有只猫儿在抓,别提多了。真是,看到什么都让人烦,所有的仆人、丫环见了她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恼人样子,有事没事跑到她面前来晃,可她想见的人却连个影子也不见!

 “喂!你过来一下!”

 扶着扫把呆想得一脸傻笑的仆人醒过神来,指着自己的鼻尖“少夫人是叫我吗?”

 “不叫你叫谁?这里除了你和我,没半个鬼,难道我叫自己吗?”

 那可不一定,谁不知道花匠就躲在那丛冬青背后。仆人没敢答话,拖着扫把慢地走过来。

 “我问你,这么一小块地方,你扫了大半天了,到底磨蹭什么?”烦死了,想见的人不来,无聊的闲人倒尽在眼前晃。

 “我…”仆人眼睛一瞟地上,飞快地找到个借口“少夫人跟前还有落叶,奴才还没扫干净。”

 “这…”看看地上她扯下的树叶,琪娅有点辞穷“我还没撕够呢,你不会待会儿再来扫吗?下去吧,别在这儿碍眼!”她已经够心烦了,能不能让她清静一会儿?

 “是。”仆人无可奈何地答应“奴才等少夫人撕完了再来扫。”

 “老吴,老吴!”花匠从冬青树丛后面探出半个头,低声音向拖着扫把的仆人招手。

 “干吗?”

 “我问你,看出什么来了没?”花匠把老吴拉到树丛后,肩挨肩地坐下。

 “你偷看了半天都没看出啥来,我又咋看得出来?”老吴没好气地白了花匠一眼,就会推他当炮灰,自己躲在一边儿捡现成。想听八卦、看热闹,不会自己去想办法呀!“

 “嘿嘿,你眼睛比较利啦。”

 “眼睛利不如运气好,像那天晚上,花婆子和宛儿丫头就看见了小王爷和少夫人的事,可够她们吹嘘些日子了,咱们就没那眼福。”老吴想起这件事就扼腕。这几天他天天跟着少夫人转,咋就没那好运气?

 “听说…嗯,那天少夫人赤身体想对小王爷用强…”想起人们口耳相传的一幕,花匠又想笑了。不行,他前天已经笑到肚子筋,难受了一整天。

 “嘿嘿…霸女硬上弓…”

 “小王爷抵死不从…”

 “这可怪了,老虎改吃素了,送上门的女人小王爷居然不要。”

 “你懂啥,小王爷喜爱温柔婉约的女人,像少夫人那样的…他才不喜爱呢,何况他又被少夫人拧过耳朵,又被摔个四脚朝天,大男人的面子都丢尽啦!换了我也不干!”

 “少夫人那么厉害,小王爷难保贞节啊!”花匠摇头晃脑地感叹。

 “真是没学问,男人有什么贞节,就算有,小王爷也不知道八百年就送给哪个红牌歌了。”所以啦,少爷才被痛扁了一顿。头上肿了个大包,满脸鲜血,昏不醒…“

 “小王爷真可怜,嘻嘻…”语气里可没半分同情的意味。

 “他总说女人是世上最可爱的动物,这下碰到铁板了吧?”

 “少夫人也…嘿嘿…”“小王爷…呵呵…”小王爷平时待下人不错,少夫人似乎也很好,他们这样似乎太没同情心了吧?不过,好玩啦!这就是他们洛南郡主府的下人们的福利之一嘛。别人出更高的工钱,他们还不愿意走呢。别府的仆人可羡慕死他们了,成天悠悠闲闲,不用忙得要死,也不用担心受责罚,府里的猫儿…郡王、王妃、小王爷一向就由着他们这群耗子闹翻天,难怪这几天府里又多了两张生面孔。

 “你猜小王爷这会儿躲在哪儿?

 “不用说?花街呗…”

 “他那天直嚷着少夫人在府里一天,他就一天不回府,会不会真不回来了?”

 “他大少爷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多着呢,你当什么真…”

 “可小倩说他的神情好吓人…”

 “放心,他不是在顾小仙,就是在媚珠儿那儿,消磨几天就会回来了,哪次不是这样…”

 “谁是顾小仙?谁是媚珠儿?”

 “拜托,连…”花匠的声音怎么变了,变得像女人的声音…女人?不会吧?老吴惊疑的目光看身花匠,只见他正张大了嘴巴,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他身后。

 “少…少…少…”

 “少什么少!怎么不继续说了?”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老吴和花匠哭丧着脸答不出话。

 “好个霸女硬上弓啊!”把她说成饥渴的妇,气、气死她了!“

 原来她什么都听到了,老吴和花匠只觉得眼前发黑,仿佛看到了自己墓碑上的刻字:“此公因长舌而死。提醒后人引以为戒。”

 “想要我饶过你们也行,你们必须将功折罪!”气归气,琪娅心里更惦记着另一件事。

 “少夫人请说!”一下子看见了生命的曙光,老吴和花匠两眼发亮,决定对少夫人的吩咐绝对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走了大半个时辰,拐了七八道弯,老吴才停在一座红红绿绿雕满花的门楼前。“少夫人,这就是明珠院。”他和花匠背后议论少夫人被抓了包,无可奈何,只好充当向导,带少夫人来花街“捉”要是小王爷知道是他告的密,还亲自给少夫人带路,他这张皮…老吴不由打了个寒战…恐怕不保哇!不过,小王爷剥他的皮是以后的事,要是现在他不乖乖带路,少夫人立刻就会要了他的脑袋。唉,前有狼,后有虎,想一下,好像少夫人比较可怕一点,还是先顾眼前吧。

 “那个什么‘销魂美人’就住在这里?”琪娅打量着这座色彩鲜又俗气的门楼。哼,她倒要看看,这“销魂美人”到底有多让人销魂!

 “是,是的,媚珠儿姑娘就住在这里,少爷常上这儿。”

 紧一紧裹在身上的披风,琪娅又抚一下自己的鬃角,确定头发一丝不。她是堂堂正正的小王妃,高贵的公主,可不能在烟花女子面前示弱,可是,万一…进门就看见不堪人目的一幕…怎么办?琪娅突然有些踌躇了,眼睛一瞟,看到一旁的老吴还站在一边,眼睛不停地在她和大门之间来回穿梭,眉头一皱“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我?那个…”他还想看热闹呀。

 “我已经找到了,你先回府吧,”她可不希望一会儿有什么难堪的场面被别人看到呢,她已经被传得那么难听了。

 “可是…”要是一会儿少夫人给小王爷来个“捉”那场面多刺,足够他回去吹嘘三个月,让全府上下的人羡慕得红了眼。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就是冒着被剥皮的危险,也不能放过,何况,小王爷是只纸老虎,没有多可怕啦。

 “可是什么?去去去。”以为她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吗?不就是想看慕然和她的笑话呗,她才不让他们称心呢。要是一会儿真的看见慕然和女人…她心里突然有什么绞在了一起,不,她不要人看见,不要别人看见这一幕,那么她呢?她有勇气看慕然和妖的女人赤的画面吗?她没有想,也不敢想,只想快快打发掉闲杂人等,让她一个人去作战。

 “是…”老吴的表情活像丢失了传家之宝一样,依依不舍地离开,一步三回头。

 深深地了口气,琪娅藏在袖里的手捏起了拳头,她不怕,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她总是勇敢地向前冲,她是来要回她的丈夫、她的婚姻的,她什么也不怕。

 “吱呀”推开大门,院内寂静无声。

 “谁呀?”一个披散着头发,睡眼朦胧的半老女人从窗口探出头,一见是个女人,瞌睡立刻飞到了九宵云外。

 “夫,夫人,你走错了门吧?”老天保佑,可别又是个上门捉的。

 “我是来找人的。”

 果然,老鸨脸上顿时出现了几条黑线“我们这儿没男的,全是女的,你请回吧。”

 “这儿里明珠院没错吧?”见女人点头,琪娅的下一句话惊得她几乎魂飞魄散“我是来找我丈夫的。”

 老天!她这明珠院上个月才被杜御史的夫人率一群家丁打得稀巴烂,刚才装潢好没几天,上上个月是王太太,上上上个月是…可别又来了“夫,夫人一定找错了,我这儿没,没有男人,只有女人,女人…”

 这个老女人干吗一副活见了鬼的样子?琪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连滚带爬地跑出房间。“媚珠儿在吗?”

 真是冲着她来的?这些女人不看好自己的男人,只会把气出在她们这些“狐狸”身上。她们不过是讨生活罢了,这年头皮生意好做吗?“不,不在…”

 “嬷嬷,你让她上来吧,”媚珠儿趴在窗边向下喊,一头灿烂的金发披散在窗棂上。她已经趴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了。上门来捉,问罪的女人她见多了,今天居然来了个红头发的女人,那带兜的黑披风,多像家乡的“恰德”哈,在异乡,让她看了好亲切呢。

 琪娅一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庞,正笑盈盈地俯首看着她。

 “敏娜!”

 “琪娅!”

 两个女人同时发出惊愕的尖叫。

 “你怎么在这儿?”又是异口同声的问句…

 直到一金一红的两颗头颅凑在一起,两张红叽哩呱啦地说着没人听得懂的番话,老鸨还一愣一愣的,反应不过来这究意是怎么一回事。

 “你究竟怎么跑到中原来了?怎么又在这里?你当年失踪是怎么一回事?还有…”

 “停!”媚珠儿急忙打断琪娅连珠炮似的发问“这么多问题,我总要一个一个回答吧?那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你还是先说说你吧,到明珠院来找丈夫是怎么一回事?”

 “我…”琪娅找上门时的勇气一下子无影无踪,好糗,居然碰上以前的人“我,我成亲了。”

 “然后呢?”媚珠儿双手环,灼灼的目光可不允许她有丝毫隐瞒。

 “我夫君是洛南郡王之子,李慕然。”

 媚珠儿蓦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你就是那个番公主。”李慕然最后一次来,哭丧着脸,口口声声说他被迫娶了一个番公主,原来竟是琪娅,这世界还真是小呀。

 “你怎么知道,哦,当然是李慕然说的。”琪娅一下子垮下了脸。她本来以为可以给李慕然的红粉知己一个下马威,可是敏娜是她从小的好朋友,她和慕然…琪娅的心一瞬间充满了矛盾。“敏娜,你喜爱李慕然吗?”

 “还好啦,干吗问这个?”不会让她帮着评估一下夫婿吧?媚珠儿上下打量着琪娅,脸儿红红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不会是…媚珠儿蓦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拜托,你以为…哈哈…”“你笑什么?”琪娅简直莫名其妙。

 “我还算喜爱李慕然啦,温柔多情,出手又大方。”媚珠儿收住笑,看着琪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两手指一捻,发出“啪”的一声“不过,我喜爱的人可多了,又不差他一个。

 “你怎么可以这样,”琪娅为李慕然打起抱不平来“你们不是相好吗?”她已经忘了刚刚听到敏娜说喜爱李慕然时,自己的心陡然下沉了好几寸呢。

 “是啊,可是我的相好多着呢,每个人都有可爱之处。李慕然嘛,出手大方,对女人也温柔怜惜,不过上功夫嘛,这个,有待提高。所以他成了亲不来我这儿了,我也没有多舍不得。你不知道,这几日常来的那个南洋客商,上好猛,出手就送我百颗南洋珍珠…”媚珠儿提起钱财和第之事,立刻津津有味地说个没完。

 乍—听说李慕然成了亲就不曾来过,琪娅心底一阵暗暗的欢喜,可听敏娜越说越骨,她的脸上也不得红了。虽说这些阵仗她也听过见过,可毕竟,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好了,好了,敏娜,真想不到几年不见,你居然变了,居然还跑到青楼当起女来。”

 媚珠儿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这是想说我变得贪钱又纵吧?是又怎么样,男人们不就是想要咱们这样,又瞧不起这样的咱们?在咱们花刺子模,女人外出必须用乌黑的‘恰德’裹得严严实实,不半寸肌肤,否则就是行为不检,可回到家里,又必须袒背,打扮得丽万分,取悦男人。和外面的男人说上一句话就是不贞,可又要咱们学习爱技巧来伺候自己的男人,你说矛盾不矛盾?我可不想再受那些束缚了。在这儿,我无拘无束,想怎样就怎样,用不着看男人脸色,我不伺候男人。我只取悦我自己,我喜爱和男人,我可以自由选择顺眼的男人上,我只管自己从中得到快乐…”

 “所以你到中土来…”

 “才不是呢,你以为中土男人比花刺子模男人好多少吗?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差距罢了,要女人端庄娴淑,可又嫌人家太呆板乏味;喜爱女人放妖媚,又要端着一副卫道土的嘴脸,拼命讨伐、厌弃妇;希望女人上了妇,下了又要是贵妇;娶要娶端庄的,上又想找放的…拿了一整套规矩来束缚女人,又嫌女人不成气候;要求女人依赖男人,又瞧不起女人柔弱;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又鄙视女人没头脑,总之也是一大堆矛盾,叫女人无所适从,烦都烦死了…”

 琪娅听得一愣一愣的,敏娜发这么一大堆议论,还是没说清她怎么来中土,又怎么人了青楼当起女来。

 敏娜是花刺子模左大臣的女儿,是她从小的玩伴。她们俩一起割坏父王宠妃的衣带,躲在帘幕后看着那个恶女人跳舞跳到一半衣服掉光光的糗样;一起在鞭打宫女的大太监的茶中放巴豆粉,让那个仗势欺人的胖子狂泻了三天…她们一起恶作剧,一起挨打受罚,当然主谋都是她啦。

 可是在她们十五岁那一年,敏娜被左大臣送给父王为妃,而她也将嫁给比父王年纪更大的左大臣,他们两君臣互为翁婿,简直七八糟。不过,花刺子模不讲究这些,生养女儿惟一用处,就是可能作为礼物笼络人,而女人的惟一用处就是取悦男人,生育后代,即使贵为公主也一样。敏娜的命运和所有花刺子模女人一样,结束了做女儿的生活,开始了女人的生涯。可她,她不屈服,她以变本加厉的恶作剧使自己“魔女公主”的名声远扬,使得没有男人敢要她,她才安全地拖到现在,拖成“老‮女处‬公主”不过,父王为了送走这个让男人头疼的女儿,在邻国提出和亲时,决定把十四岁的十九女儿下嫁,而琪娅则作为妹妹的陪嫁,买一送一,让她姐妹一起嫁到邻国去,要不是她机灵地先逃跑…难道,敏娜也和自己一样逃到中土来的。想当初得知敏娜失踪,她还伤心了好一阵呢。

 “你是怎么逃到中土来的?”琪娅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逃?什么逃,我是被迫的,我入宫后,还得宠了一阵子,王上常常招我侍寝,临幸完我也没有立刻让我回后宫,而是允许我睡在他脚边。什么嘛,睡在脚边,好像还给我天大的恩宠似的,现在男人巴不得我夜夜躺在他们怀里…”

 琪娅听她又扯远了,急忙打断她的今昔对比,长篇大论。“后来呢?”

 “后来,王上新鲜劲还没过,后宫的妃子们就受不了啦,也不知是哪个嫉妒的女人买通了太监,把我从宫里绑出来,卖给奴隶贩子,后来就辗转落到中土来啦!”媚珠儿耸耸肩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可是其中的波折、苦难,一定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敏娜!”琪娅难以想象这辗转的过程中,敏娜受过什么样的非人折磨,但一定是很痛苦的。她一把抱住分离多年的好友,心疼她的际遇。

 媚珠儿拍拍琪娅的肩,心里有一丝感动,只有她才真正在乎自己啊。“别伤心,我没受过什么苦。奴隶贩子也好、买主也好,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会吃苦头。不就是取悦男人吗?这个我可拿手,反正在宫里也是干这个。历任的主人都被我服侍得心满意足,又把我转手卖了好价钱,自然高兴,没有为难我。不然我今天怎么会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呢?”

 “那,那你又怎么到青楼的?”

 “我的最后一位主人,是个富商,经商破了产,要把我卖掉,我就说,干脆把我卖到青楼算啦!我可不想一个一个换主人,永远低声下气讨好人,我要自由自在,自己挑男人,你看我现在过得多好?以前服侍男人,是看人脸色,现在是男人看我脸色讨好我;以前服侍的不好,就要受罚,赏口饭吃也要感激零涕,现在男人捧着金银珠宝来找我,还要看我心情呢;以前只顾着取悦男人,让男人尽兴;现在我只要自己快活就好。谁说在上女人只能是男人的工具?女人也要享受笫之。你看我多快活呀,看得顺眼的男人就带上,看不顺眼的就不理睬。不但自己享受到,而且还有钱赚…”

 媚珠儿说得眉飞舞,琪娅越听惊讶,她瞪直了两只大眼睛,下巴几乎垂到口收不回来。这,敏娜也变得太厉害了吧?当初她不愿入宫做父王的妃子,可左大臣的一顿鞭子让她变得服服帖帖,乖乖当了一阵父王的宠妃。怎么现在变成了豪放女?这样的女人,在花刺子模是要被石打死的。

 “所以,虽然早已赎回了自由身,我却不想离开这儿。我再也不是男人的奴才,而是男人趴在我面前当奴才!”媚珠儿骄傲地起丰,把手放在又圆又翘的上,身上扭成个娇媚的姿式,得意洋洋地冲琪娅眨眨眼。

 “你也太极端了吧?难道就这样混迹风尘一辈子?”琪娅可不被她的妖娆劲儿勾引,那一套还是留着对付男人去吧。

 “等我快活够了,就找个清静地方住下来,反正我有的是金银珠宝,三辈子都不用发愁!”

 “我是说,你一辈子不嫁人吗?”

 “嫁人?”媚珠儿嗤笑一声“干吗?还没当够男人的奴隶呀?说到嫁人,你怎么嫁人了?我记得你以前不嫁人的决心可比我还坚决噢!不然怎么当年你逃脱了,我却没逃脱,成了你父王的女人。怎么,想通了?甘心当奴隶了?”

 媚珠儿的语气充满了讥讽调侃,琪娅脸有些微微发红。当年是她发誓终身不嫁,还着敏娜也一起发誓。尤其是这件婚事,也不能说她是不甘愿的。“什么当奴隶,我嫁人,是…是找个男人当我的终身奴隶!”

 “你可真能拗。”媚珠儿不信,瞧她那敛眉低眼的羞涩样子,已经出卖了她的心事。“你不会是中了一种叫爱情的毒,不当大女人了吧?”

 “什、什么?才、才不是呢。”琪娅突然口吃起来“我是喜爱他…他的爹娘。”对,就是这样,她是喜爱木讷少言却体贴的郡王,活泼可爱的王妃,才不是喜爱他呢。“你不知道,洛南郡王和王妃好有趣…”琪娅立刻热切地谈起郡王府里的来。

 “停!别想转移话题。”媚珠儿可不上她的当“先说你和李慕然是怎么回事吧,你们的事,在京城可传遍了,比如你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回家,比如你赤身他和你…”媚珠儿每说一句,琪娅的头就往下低一寸,脸也红上一分,没等她说完,她的头已经快垂到地上去了,她的脸也红得快滴出血来。“哪,哪有这回事?胡说八道!”好不容易,她才从差不多僵硬的嘴里憋出几句话。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给敏娜姐姐听。”媚珠儿亲昵地搂着琪娅。

 旧时的敏娜又回来了,琪娅不由自主放松了不少。“本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嘛!明明是…”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真相告诉媚珠儿,越说越觉得委屈。“我哪知道会变成这样?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他就气成这样,真是小气鬼…”

 媚珠儿已经笑得直不起来,捧着肚子“哎哟,哎哟”地直叫。这一对活宝,遇到一块糗事还真够多,哈哈,哎哟,不行了,她笑得脸都筋了。

 “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琪娅生气地瞪她,人家心里委屈死了,她居然笑个不停,算什么好朋友嘛。

 媚珠儿笑到没力。“那个小子,活该,我就知道,他一定会遇到克星…”她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幸灾乐祸地补上一句。

 “你、你再笑,我就不理你了。”琪娅气得跺脚。

 “好,好,好,我不笑,行了吧?我的魔女公主!”媚珠儿举起手做投降状“就这样,李慕然离家出走了?”

 琪娅闷闷地哼一声。

 “所以你就找到这里来?”

 不提还好,一提正提醒了琪娅今天的目的。她的大眼睛立刻眯起来,不善地打量着好姐妹“是不是你把他窝藏起来了?”想到慕然和敏娜…敏娜居然连他上功夫好不好都知道,她心里的酸泡泡就直冒。

 “我的好公主,没有。朋友夫,不可戏!我还是知道的。”媚珠儿急忙声明,醋缸打翻的女人可不好惹,何况是素有“魔女”之称的琪娅。

 “真的吗?”琪娅怀疑地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真假来。

 “真的,向安拉真神起誓。来这儿的男人中,他不是最有钱的,长相不是最俊的,在上也不是最猛的,要不是看他最会怜香惜玉疼女人,我才不…”察觉琪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媚珠儿识时务地闭上嘴,把后面的话了回去,免得琪娅发起标来,她可招架不住。

 她不是吃醋,才不是。琪娅深深气,平顺自己的呼吸,她只是替李慕然不值,所以才生气。他对敏娜这么好,敏娜却这样嫌弃他,她真替他不平。不对,她他干吗替他不平?这种连花丛的风子,被欺骗、被唾弃都是活该!她该顺势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才对…

 “琪娅?”媚珠儿小心翼翼地呼唤。

 “琪娅。”媚珠儿拉拉琪娅的衣袖,想把她不知飘向何方的魂招回来。

 “干吗啦!讨厌!”琪娅一瞪眼,趁机发一下肚子里的火。她总不好因为那个臭男人,向久别不见的好姐妹发难吧?那个死人头,就不要让她看到!

 “嘿,真生气了?”媚珠儿机灵地一转眼珠子“你不是要找李慕然吗?我带你去?”

 “你刚才不是说没有窝藏他吗?现在怎么又…”琪娅的眼睛又狐疑地眯了起来,语气酸得牙都要掉了。

 “我是没有,不过,我猜她多半在顾小仙那儿…”媚珠儿急忙拉着她下楼,免得这丫头真的发起标来,可是没人能挡。

 对李慕然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的人,都猜得到,他这会儿躲在丽仙楼里。

 可不是吗?他已经死皮赖脸地赖在这儿好几天了。怎么劝都劝不走。当然“柔情美人”顾小仙都是用劝的。没有硬赶他走,他也就顺势赖下来。谁叫他在京城已经无处可去了呢?尤其是后脑肿着一个包、额前一块淤青的情况下,他更出不了门,只好整天躲在丽仙楼里了。

 “唉!”李慕然已经是第一百九十二次叹气了,抖抖伸在躺椅上的长脚,看看坐在绣墩上,自顾自摆弄几朵茶花的顾小仙。怎么她都不抬头看他一眼,问问他为什么叹气,顺便安慰一下他…再伸伸躺得快僵硬的,大声地叹第一百九十三声气。

 顾小仙果然如他所愿地抬起头,柔如水的目光从茶花转移到他身上来。“小王爷,您为什么叹气呢?”声音还是那么娇娇柔柔,让人全身的孔都通泰、慰贴。

 “唉!”第二百九十四声。“那个女人要是有你一半温柔就好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恶…”李慕然又开始愤愤不平地数落起琪娅的罪状来。“她简直就是个灾星、霉女,遇上她就准没好事!不是害得我睡马棚、洗污水澡,就是害我被摔、受伤…”

 他已经大嘴巴地把自己的糗事宣扬了无数遍,顾小仙也耐着子听了无数遍,并且总是在他说得口沫快干了时,适时地送上一杯香茶,以展示自己的温柔婉约、善解人意。

 “小仙,你真是温柔可爱,”李慕然感动地拉住她的纤纤玉手。“那个女人要是…”

 又来了!顾小仙忍住冲天翻个白眼的冲动,佯装羞涩地低下头,以免让他看见自己不耐烦的表情,破坏了“柔情美人”的形象。

 “那个番公主…”饮了茶,李慕然碎碎念的劲头更足了。

 “我知道,小王爷对公主念念不忘。”顾小仙打断他的话,点出事实,不忘摆出一副幽怨的表情。

 “谁,谁说的?”李慕然差点把茶杯打翻。

 “小王爷天天就念叨着那个女人,即使人家在你面前,你也视而不见。”

 “那,那是因为这女人太可恶了,才不是,不是…”李慕然急着解释,好安慰泫然泣的佳人。可是平时最流利的甜言语不知怎么就出不了口。

 “这几天你不是发呆、叹气,就是念着那个女人,你的心里、眼里全是她,哪有人家…”

 “不,不是的。”这话不知怎么就是说得心虚“她哪有你美,皮肤没有你白…”可是细腻香滑,比最上等的羊脂还要滑腻“眼睛也没有你黑亮动人…”褐色的大眼睛耀耀闪光,总是充满活力:“嘴不像你这样小巧可爱…”丰润的嫣尝起来好香甜可口:“还有,”李慕然怎么觉得越往下说越困难了。“她的身材,没有你苗条…”丰感,妖得勾人魂魄的一幕突然闪现在脑海中“轰”的一下,李慕然只觉得全身的热气直冲上脑门。

 “哎呀,小王爷,您鼻血了!”顾小仙大惊失

 李慕然愣愣地摸一下鼻孔,果然摸着了一手腥红,就瞪着自己的手发起呆来。

 “小雯,快拿冷水来,还有去请个大夫。”顾小仙张罗着。

 他怎么了?怎么鼻血了?难道是因为想到那女人的惹火身材…不,不会!他又不是没开过荤的头小子,哪会光用想的就鼻血?何况那女人的身材才没那么好…啊,怎么越越凶了?

 “小王爷,快躺下。”顾小仙急忙用丝帕捂住他的鼻子。

 “小仙,你真好。”李慕然含混不清地说。 “可是没好到你一想我就鼻血的地步。”顾小仙语气平静,没有一丝佯装的幽怨、温柔。

 李慕然不明白她的意思,有片刻呆怔。

 “你还是回去吧,别闹脾气了。”顾小仙拍拍他的手,这一刻,她脸上没有温柔,没有娇羞,没有含清脉脉,只有平静祥和,使李慕然呆愣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柔情美人”“心里既然放不下她,就别总是使子斗气了。”

 “谁,放不下…”李慕然脸红了,含含糊糊地支吾。

 顾小仙微微一笑,目光中透着了然。“口是心非,从到我这儿来,你就没正眼看过我,成天琪娅长、琪娅短的,一天念叨八百遍。不是放不下是什么?”

 “那是…”

 “别说是因为你讨厌她。你要是讨厌她,提都懒得提她。你与其说是讨厌她。不如说是讨厌喜爱她的自己。因为她武功比你好、个性比你强,比你受。她处处克制你,打击你的大男人自尊,她一点也不符合你理想中的女人温柔婉约的标准。可你却不由自主被这样的她吸引。你厌弃这样的自己,抗拒受她吸引的心。”

 李慕然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大概是太过震惊,一向只会撒娇卖痴,柔情似水的顾小仙竟说出这么一番入木三分的话来吧。可更震惊的是她的话的内容,他心里拼命叫嚣着要否定她的话,他根本不喜爱琪娅,他喜爱的是温柔的女人,就像顾小仙。可是否认的话却怎么也出不了口,怎么了?这不是真的,他不喜爱那个番女人…

 “你总是口口声声喜爱我,可我知道你根本不喜爱我。”

 “不!”李慕然否认的声音比猫叫大不了多少。

 “别否认,你常常到丽仙楼来。可也只是坐在那儿欣赏我,和我说说话,而且大都是你在说,我在听。可你从来不碰我,最多只是说点甜言语,口头上占占便宜,吃点豆腐…”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他还不至于抢兄弟的女人,即使只是同一个曾祖父的堂兄。

 “我不是任何人的女人,我是所有男人的女人。”顾小仙语气坚决地一口否认,双眸隐隐散发着丝丝寒气。“你不碰我不是因为这个。你喜爱我,只是像喜爱—幅画、一朵花一样,像你喜爱所有的美女一样。你欣赏我们,怜惜我们,但不会把我们放在心上,不会让我们影响你的情绪,你的脑子不会总挂念着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你的心情也没有随任何一个女人起伏…”

 李慕然已经哑口无言,不知从何反驳了。

 “你总说女人是一朵花儿,要好好爱惜呵护。你对待她们也像对待花儿一样,虽然很好,却总觉得少了什么。可对琪娅公主就不同了,她不够温柔婉约,够不上你的一朵花儿的标准,可正因为这样,你是把她当作人,而不是一朵花看待。她不是一朵美丽的、让人怜惜的,却没有思想、不必费心去理解的花儿,她可以和你交流、和你斗争,她可以勾起你的情绪,让你的心情随她起舞…”

 “别说了!”李慕然大吼:“不是这样的。”可颤抖的尾音却透了他内心的波动。

 顾小仙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直到他狼狈地撇过脸去。“对自己诚实一点吧。”

 “不是的,不是的。”李慕然固执地否定着:“我才不喜爱她,我喜爱你这样的女人。”

 “别孩子气了。”顾小仙微微一笑“我也很喜爱你,像姐姐喜爱弟弟,知道为什么吗?你真的很可爱呀厂

 “什么呀,我可比你大。”居然说他可爱。

 “可你就是像小孩子。”单纯、善良,孩子气地倔傲,没心机;还有爱吹牛、爱吃姑娘家豆腐;经常撒点谎,只是多半骗不了人;爱生气,又气不了多久;明明心肠软,偏偏爱嘴硬…缺点一箩筐,还是很可爱!

 “胡说,我都成亲了,哪像小孩子?”李慕然气呼呼的,不知道自己两颊鼓鼓的样子,十足孩子气。

 他承认自己成亲啦?顾小仙掩着嘴偷笑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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