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朱皓月悠然转醒,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而觉得通体舒畅,
口也不再觉得窒闷。
忆起昏厥前最后看到的人是孟少麟,她不难猜想得到是他运气为她疗伤。
只是——
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为她疗伤的呢?被子里赤
的身子让她不敢继续往下细想。
是谁帮她
掉蔽体的衣裳呢?她可不认为孟少麟会有让青儿
手的余地。
“小姐!你可醒了。”
趴在桌上休息的青儿在听见你的声音后走到
畔查看,朱皓月的清醒让她笑逐颜开。
“我都快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朱皓月对她
出浅笑“我这不是好好的醒过来了吗?”
“小姐,你还笑得出来?你都不知道当时你不停的呕血,吓得我眼泪直掉,要不是孟状元救了你,我真怕你会…”说到伤心处,青儿不
一阵哽咽。
“傻丫头,别难过了。”
青儿居然改口叫他“孟状元”而不是“那个人”看来孟少麟对她的相救之恩改变了青儿对他的敌意。
“对了,他呢?”
“不知道,他从你房里走出去时只
代我好好看着你,然后面如困兽地走了出去,害得我以为是你的状况危急,吓得我胆战心惊。”
面如困兽?这她就不懂了。
“他没说发生什么事吗?”
青儿摇了摇头。
“小姐,你想见他啊?你等会,我这就去找他来。”青儿说完便转身往外跑。
“等等!”
“小姐,还有什么事?”
“算了,没事,你去吧。”
本想请青儿替她找件衣裳穿,但怕那丫头发现在被下的她是不着寸缕时会胡思
想,她决定还是自已来。
朱皓月吃力地下了
,脑袋瓜依旧昏沉沉,忽觉一阵晕眩,恶心感猛地窜上,她连忙扶着
柱,气
吁吁。
沉重的疲惫让她很想躺回
上,但思及青儿去找孟少麟,说不准已经在来这儿的途中了。
她咬牙硬撑,缓步走到衣柜前取出衣裳,才刚套上兜衣,房门嘎吱一响,孟少麟已跨入门槛内。
“等等!”屏风后的她语气略急的说。
孟少麟顿住脚步,在看到放在
榻前略微透光的屏风后的姣好身形,当下明白了自己的唐突。
他找张凳子坐下静候,目光却难以克制地飘向屏风上头的剪影。
为她疗伤的那一幕跃上脑海,白皙滑
的影像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纵使是铁汉也会有柔情的时候,慌了心魂、
了方寸,全都只为她。
他失神地望着屏风内的人影穿上了外衫、系好
带、揽镜梳拢青丝,她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是他想私自收藏的美好回忆。
和她之间所发生的一切,过了今天之后,都只能是回忆了吧?
朱皓月走出屏风,猝不及防对上孟少麟炽烈灼人的目光。
双颊绯红,心,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她当然知道他眼中的烈焰是为何而来。
“身体还好吧?”他率先打破暧昧的沉默,声音低沉?哑。
她点点头,樱
微弯“谢谢你。”
“以后别一个人去那里,即使是为了躲我也不行,太危险了。”想起那一幕,他至今仍彻骨生寒,若是慢了一步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已的。
“我已经没事了。”
他这是在替她担心吗?心里顿觉暖烘烘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他眉心轻拢、双手成拳。“我怕会负荷不了。”
“负荷不了?”她走上前一步,眉眼带讶。
她吃惊于自己对他的重要
。
孟少麟往后一退,巧妙地与她保持距离。
刚燃起的一小簇火苗因他的举动倏地熄灭,她略微思索,想起青儿曾说孟少麟在为她疗伤后面如困兽的离去。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孟少麟微微一愣,明知事情迟早得摊开来讲,但心中隐隐
痛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和她,终究是无缘的。
“你…”他深
了口冷空气。“到底是谁?”
他的语气沉重得彷佛天快塌下来,不似之前的态度,莫非…他发现什么了?
“这问题你问过好多次了。”她嘴角噙着试探的笑,不敢自
马脚。
“我知道。”
“知道还问?”
“你从没给过确切的回答。”
“我是谁真有那么重要吗?”她在心里乞求着,不要是她所猜想的那样。
孟少麟心一横,将心里的问题说出:“你是朱家的姑娘吧?”
私心的希望她摇头否认,却又沮丧地明白无法自欺欺人一辈子。
怔忡了半晌,待回神时朱皓月已然明白,却还是不肯松口。
“我既然姓朱,当然是朱家的姑娘。”
“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四目相
,一方是不甘心,另一方是失落。
她飘忽的神色、闪烁的言词左证了他的猜测,她果然就是祥贞公主。
“皓月,不,应该称你为祥贞公主才是。”
“你是怎么发现的?”她叹了口气,自认隐藏得极佳,怎会让他看出破绽?
他指了指右耳背,好让她心服口服。
她认了。“真是百密一疏,不是吗?”她的
畔
出自嘲的笑“现在你知道我的身分了,有何打算?”
“公主。”孟少麟忽地对她抱拳低首,与她之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拉得好远。“请随微臣回宫。”
“要我回宫?”她柳眉微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兄的意思?”
缄默不语,他拒绝回答。
“你可知我一旦回宫后得面对怎样的问题?”
虽是逃婚,但名义上她仍算是广令杰未过门的
子,回去后,她与他怕是难以相见。
孟少麟抬起俊脸,看着傲似寒梅的她,就怕这是最后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彷佛怕看不够、怕无法将她的容貌烙印在心中似的,良久之后他才将视线掉离开她的脸。
“知道。”
“即使知道还是坚持要我回宫?”
他当然知道她极有可能再次被指婚给广令杰,也或者,有了前车之鉴,皇上不会再随意干涉她的婚事,然而,她所要面对的蜚言
语可不会少。
堂堂一国的公主,于成亲途中被劫,即使安然归来,身为女子的名声恐怕已不复存。
要她回去面对世俗的舆论极为残忍,但皇命难违啊!更何况鞍马山已不如昔日那般安全,只要一
没有冯凌之的下落,冯将军定会再派人循线上山,届时他若不在她身边,难保今天的事不会再次发生。
他宁愿收起情愫,只能远远地守护她,也好过再次为她心骇胆丧,这体验一次就够了。
他几不可见的颔首,但朱皓月还是看到了。
心,因他的坚持而揪得发疼,她还以为这一生会无
无求的过日子,不知何谓心动、何谓心痛,想不到她还是尝到了这滋味。
她宁愿孟少麟以善意的谎言来安慰她,也好过他的沉默。
莹莹水眸缓缓垂下,深
口气,再抬起时已是释然。
“好!”“什么?”她回答得太突然,错愕的反而是他。
“我说好,就照你的意思,我跟你回去。”
因抢亲而失踪的祥贞公主在一年之后再度坐上八人大轿,不同的是,此次的行程是回皇宫的。
一路上,坐在轿内的朱皓月异常沉默,护卫在轿外的孟少麟同样不语。
“青儿。”低柔细微的嗓音自轿内传出,青儿赶紧贴近轿子聆听吩咐。
“公主,什么事?”
“我们到哪里了?”
“公主,我们现在来到山脚下,再走一段路便到了柳桥。”
柳桥?那不正是当年她自导自演抢亲的地点。
“这么快。”低喃的声音中带着惆怅。
她的声如蚊,理应没人听见,但还是进了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她的人的耳里。
察觉到她的情绪,孟少麟走近轿旁,隔着轿窗的帘子叫唤她。
“公主?”
“可否停轿?”
“只剩几里路了。”他刻意让声音显得刻板冷漠。
朱皓月黛眉微皱,不喜爱他寡情的言语。
雪白贝齿轻咬着下
,她忽地任
口道:“我不舒服。”
轿窗的帘子倏地被掀开,翦水双瞳不期然地对上焦灼担忧的俊眸。
胜利的光芒在朱皓月的眸底一闪即逝。
是他养大了她的任
,在相遇时,她便知道了这男人有
发她真实情绪的本事。
“哪里不舒服?”孟少麟仔细看着她,就怕她的内伤复发。
“太颠了,直恶心。”她用衣袖捂着
,做出拧眉痛苦的模样。
“停轿!”
吩咐轿夫将轿子抬至路旁的凉亭前放下,并要轿夫到不远处的大树底下避暑后,他才走至轿子前掀开轿帘。
轿帘之后是一张略带埋怨的脸。
埋怨什么呢?怨他硬是将她送回宫吗?他也不愿的啊!真的不愿也不舍,但皇命难违。
孟少麟无奈地叹了口气“进亭子里休息一下吧。”
朱皓月没有开口,只是将细白柔荑伸向他。
他疑惑地瞧着她的青葱玉指,不明白她的用意。
“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唤我公主吗?”她语带挑衅的反问。
言下之意是他既然中规中短地唤她的身分,那她便遂其心愿,做个尊贵的、高高在上的、任人服侍的公主。
孟少麟转眸看着青儿,不是他不想握住她,而是怕一旦握住了便会难以放手,为何她不懂呢?
“呃…我去帮公主找点水喝。”青儿识时务地闪到一边凉快,她可不想当个碍事者。
孟少麟认命地伸出手轻碰她的柔荑,才一接触,便不能自己地紧紧握住,枉费方才的竭力压抑。
朱皓月任由他牵着走出轿子,不避嫌地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他身上。
孟少麟不敢推也不舍推,眷恋她身上飘过来的馨香,却又顾忌着她的名声。
他回头看,暗暗庆幸轿子挡住了远处轿夫的视线。
朱皓月在凉亭的石椅上落坐,微讶地发现牵住她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他应该还是在乎她的吧?
察觉了她的视线,孟少麟略显尴尬地放开她的手,隔着石桌与她相对而立。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什么?”她突如其来的话让他摸不着头绪。
“以前是我躲着你,现在我愿意面对了,反而换成你在躲我。”这下子换他想撇清关系,而她不想了。
“我没有躲着公主。”他说着违心之论。
黛眉不认同的轻挑“可是你却刻意凸显我的身分。”
“你本来就是公主。”她的身分是他却步不前的最大原因。
“差点就不是了,是你又把我推了回来。”
“你这是在怨我了?”
“怨你?”朱皓月摇了摇头,讥诮地道:“怎么会呢?等广令杰把我这个名节已毁的公主退了婚,让我遭受众人嘲笑之后,我再来怨你也不迟。”
孟少麟的俊眸微?,藏在袖里的双拳紧握,冷冷的道:“他不会的。”
听她主动提起广令杰,孟少麟的情绪无来由的恶劣。
他的转变她看在眼底,该不会…
心生一计,她决定试他一试。
她佯装沮丧的叹了口气“怎么不会?我失踪了一年,虽然婚约仍在,但毕竟今非昔比,没有人会相信我仍是清白之身,即使他要退婚也是合情合理。”
“你在乎他退婚?”微酸的话语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
妒火因她的话而猛窜,她竟该死的在意广令杰是否会退婚。
“如果我说在意呢?”几不可见的算计光芒闪过她眼里。“若是他不要我的话,我会很丢脸的。”
孟少麟不假思索,冲动的话不受控制的
口而出——
“他不要,我…”忽地想起她的身分,到了舌尖的话硬生生的
了回去。
他要她啊!可是却要不起。
他已经答应冯将军即使冯凌之被劫亲,他依然承认这段婚姻,也依然尊称他一声岳父,承诺的话已说出口追不回,如果他仍执意要皓月的话,那岂不是要她屈就于妾?
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下嫁给他当正室都嫌委屈了,又怎么可能当妾呢?就算她肯的话,皇上与皇太后也绝不可能应允的。
朱皓月侧过身背对孟少麟,怕他瞧见在她
畔得意的笑靥。
他在挣扎哩!虽然不尽理想,但起码是好现象。
她就不信他对自己真的无情。
“如何?”她有意
他说出真话。
“呃,我是说…”语带尴尬,他为自己冲动的言词自圆其说。“我是说如果他不要的话,我会替你出面辟谣。”
“就这样?”音调忽地拔尖,任谁都听得出她的怒气陡升。
这男人,当真对她冷漠无情?
孟少麟刻意忽略她微颤的背影,强忍住上前拥她入怀的
望。
“公主?”
朱皓月深深
进一口冷空气,再开口时已是平稳的音调。
“罢了,起轿吧。”
依旧伸出柔荑等着他的搀扶,不同的是纤葱玉指微微发颤。
她那一句“罢了”狠狠地撞击进孟少麟的心坎里,他无言的握住她的手,心中百感
集。
一直到坐入轿内,朱皓月都未曾抬头看他一眼,就在孟少麟即将松开她的手、轿帘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她的手蓦地收紧不放,致使他的上半身必须弯入轿门内。
“少麟。”相识以来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轻柔且哀怨。
猛抬头,孟少麟看到了一双无畏无惧,豁出去似的坚决眼神。
下一瞬间,柔
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轻扫过他的
,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她便松开了他的手,轿帘也跟着落下,隔开了她和他。
“孟状元,你怎么了?做什么脸这么红?你生病啦?”青儿好奇的问道,她刚捧了碗水回来。
“呃…大概是吧。”
“你还好吧?怎么不说话?喂,别急着走啊!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公主。”搞不清楚状况的青儿傻傻地掀开了轿帘。“孟状元他…”
她呆若木
地愣在轿子前,久久无法言语。
“公主…你…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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