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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车内静默无声,她的思绪已然澎湃。

 “我想…”她开口说:“我过去会什么,不代表我现在仍然会,请你不要以过去的观点来要求我。”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提到了过去。

 “你的意思是,我要求太多?”

 “工作上的要求我做得到,但有的要求不合理。”

 “不合理你为什么不反对?”

 她心头一突,他又将问题转回原点,归咎于她的沉默和…懦弱?

 “你、你…你不让人有反对的机会…”

 “你反对过吗?你争取过吗?你完整表达过你的意见吗?”

 没有!她全身发寒,完全没有!

 因为她怕他,眸中难以言喻的惶恐让她逆来顺受。

 “当我问你的工作经历,你没有否认,也没说我讲的不对。即使你说谎,也行,毕竟你该考量自己的感觉,也要保护自己,我不能强迫你。”

 那么说,是她自己傻傻地裁进他为她挖的坑了?

 “我录用你当我的秘书,不为别的,只为你有一张出色的履历表,你的经验和能力完全符合我的需求。”

 她履历表又没写出他所提及的工作经验!

 她好懊恼当初怎么没有否认到底,说来说去,仍是她那莫名奇妙的恐惧作祟,让她怕到无话可说。

 为何怕他?不敢说,不敢看,甚至不敢争取自己留在会计处的权利?

 难道是一种补偿心里?

 过去,是她不好,是她欠他,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熬过一巴掌后的难看场面,在她甩出耳光的那一瞬间,她赢了,但她赢得很不痛快。

 这些年来她几乎不愿意想到他,只因为一忆及他那受伤忿怒的眼神,她就心虚、害怕。

 这个恐惧没人知道,她也藏得很好,直到一个活生生的盖俊珩再度出现在她的生命力。

 若两人不共事,她远远地看着她也就罢了,偏偏他将她拉到他身边,对她发号施令,即便看不出他报仇的意图,但她怎能不延续那股积累多年的恐惧,任命又认分地认他奴役驱使呢?

 说来说去,还是他们的过去害她失去了自我:或是简单地说:这就是她的报应。

 她一直低着头,扯转包包的带子,满脑子就是她的活该、她罪有应得、她恶有恶报…

 车子向前行进,并没有停在过去的一点。

 但遇到红灯还是得停下来,盖俊珩抬眼望向后照镜里的她。

 “好,如你所说,你不要我以过去的观点来要求你,那你自己能不能放掉过去,只是以一个具备优秀工作能力的程小薇来担任我的秘书?”

 放入黑暗里突然跳出一颗明亮的太阳,她尚且纠难解的心结,他几句话就打发了?

 只是担任盖俊珩副总经理的秘书那么简单?

 没有过去,起点就是从共同为立星可及工作开始?她手里揪成一团的带子送了开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是…是这…这样吗?”

 “你再结巴,小心我fire你。”

 后照镜里的他快速移开凝视的目光,踩下油门继续往前走。

 哇哈哈,她好想大笑。所以,那些报仇啦、轻伤啦、怨恨啦全是她以“受害者”自居而衍生出来的自清洁?人家盖先生身心健康,心狂打,不屑计较旧恨,她却白白担心受怕了这些日子!

 今天,她以小小的受伤换来彼此的开诚布公,绝对值得;就算他还是摆出一张冷脸,但此刻看来,竟是酷到帅呆了。

 既然都讲开来了,她目前的工作上已是渐入佳境,又能领到更高的薪水,她当然不会傻的想要逃开了。

 而且——嘿,是他说的,有意见就要表达。

 “副总,麻烦前面再过去一点点,有一间屈臣氏,我去买酸疼药布。”她说出她的第一个意见:“然后我在这边搭公车就行了,谢谢副总。”

 “你脚受伤,我帮你买。”

 “可是我还要买面膜。”

 “我去买。”

 “副总?”她只能眼睁睁看他下车。

 留在路边临时停车的车子上,她度秒如年,一下子就怕警察来开单,一下子又怕后面的车叭她,等了又等,张望了又张望,他终于回到扯上,递给他一个袋子。

 她打开一看,里面有面膜、酸疼药布和OK綳,她心脏怦怦跳,这个大男人真的帮她买面膜?

 “我叫店员帮你挑的。”他发动车子,主动告知。

 “喔,谢谢,一共多少钱?”

 “等一下再算。”

 车子继续往前驶,她仍是安静地坐在后座,他则打开收音机听音乐。

 相安无事,很好。她将药布的成份看了十遍后,开口说:“副总,我住的地方快到了,前面有一家自助餐,我那边下车买便当,再回去。”

 赶在他说话前,她又强调说:“我走得动,而且我要挑自己喜爱的菜,我自己去买。”

 他静默一会瞄了仪表上的时间,五点四十分。

 “是该吃晚餐了,你顺便帮我买一个便当。”

 程小薇以为他会回家跟父母吃饭,还是他已经另外买房子自己独立生活了呢?

 他停车,给她一百块,她买好便当出来后,他刚把车子近路边的停车格。

 “副总,这是你的鸡腿便当,加卤蛋九十五块。”她递出袋子,再将五块钱丢进他的掌心。

 “你吃什么?”他盯着她手里的袋子。

 “卤饭便当。”

 “没加蛋?”

 “没——”

 下一刻,年薪千万的盖副总当街抢夺她的便当,再将他鸡腿便当的塑胶提袋进他手里。

 她被抢的措手不及,只能结结巴巴地:“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不想吃鸡腿,不行吗?”

 那凶恶的口气立刻令她放弃换回便当的念头。

 “我给你差额三十五块…”她拿出钱包。

 “不必。你今天辛苦了,算我请客,刚买的东西也算送你。”

 唉,她好哀怨。忙了一整天,就赚到这三五块、一包酸痛药布、一盒OK綳、一盒面膜;她随即想到那个传言,当他和女生吃完饭后,是否就在街上掏起钱算起账来了?那场景不就跟现在一样?只是她不必忧郁地掏钱给不解风情的他。

 她想笑了,心头却是蓦然一酸,一股热直直往眼里冲去。

 明明是一个活动量大、食量也大的大男孩,每回他们一起吃饭,他却总是拼命将好吃的炸鸡腿、卤牛鱼片夹给她吃,她嚷着吃不下,也将自己的白饭拨了三分之二给他…

 不想了,不是说不再谈过去了吗?

 她眨眨眼,刻意挤出微笑。“副总,谢谢你,我回去了。”

 “嗯。”走了两步,回过头,他显然没有开车离去的意思。

 “副总,你、你不用送我…”

 “我没送你,我在散步。”还是一成不变的冷调调。

 他是怕她走不动,还是又会筋吗?她硬着头皮,拐进了巷子。

 巷子两边是看起来有点年纪的五层楼公寓,从巷口第一间屋子的围墙便开始拉起白布条,像条白龙似地连绵到巷尾;而中间的一栋公寓更是从上到下像綳带似的挂满了白布条。

 …抗议黑心房东!擅自变更格局!

 …市长打人,这种房子你敢住吗?

 …官员无能,百姓悲哀!

 盖俊珩边走边看抗议文字,最后瞪住站在绷带公寓大门前的她。

 程小薇无处可逃,她总不能闯进别栋公寓蒙混他吧。

 “这是怎么回事?”他寒着脸问。

 她诚实说明:“以前房东将三楼隔成出租套房,邻居本来也没说什么,后来是新闻说,这样做恐怕会影响建筑结构,刚好房东又买了五楼和隔壁四楼,准备改装成八间小套房,邻居发现就抗议了。”

 “没去检举?”

 “有。只是人家来看了以后,不了了之,大家气得跑去找市议员,开记者会,房东好像有去申请许可,不知道结果如何。”

 她上到三楼屋子,开了门锁进去,走过短短的阴暗走廊,来到最后一间房间,开了铁门锁和门锁两道管卡,打了开来。

 他都跟到这边了,她还能不让他参观吗?

 约三坪的小房间,一张单人,一张小书桌,一个塑胶衣橱,再加上两个大纸箱,剩下的空间只容一个人站在里面。

 “没电视?没网络?外面也没客厅?”他站在门外说。

 “阳台有洗衣机啦。”她笑笑地说:“这里租金便宜,又是自己的独立空间,窗户这么大…”

 “肖查某!”紧闭的窗外传来吼声:“乎我钱啦,凭爸抹饮酒!”

 “不给!不给!你有才调自己赚钱自己饮!”

 “呵,后面的防火巷距离比较近。”她赶快说:“他们常常吵架,吵一吵,男的睡着了,就没事了。”

 盖俊珩握住拳头,再将这间小房子从上到下看一遍,那表情有如在审视她的化妆穿着,脸孔綳得像块石头。

 “一层房子可以隔成八间小套房,三楼已经隔了,五楼还要再隔,老公寓承受的住吗?”

 “这是大家担心的,其实我们这层的管线已经出问题,造成楼下经常漏水。”她嗫嚅说着:“我租约就要到期,正打算搬家,免得天天看邻居脸色。”也免得看他那副很不高兴的脸色。

 “找到新房子了没?”

 “正在找,没那么赶。”

 “怎么不赶!万一房子倒了,死我的秘书,你叫我怎么办?”

 “不、不会的…不会说倒就倒…”

 “我有个朋友,整年往大陆、美国跑,他的新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去跟他说,叫他租给你。”

 程小薇相信,这个朋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就是盖俊珩本人,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脏又开始咚咚作响,恐惧心情也死而复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强烈而坚决地表达她的意见——

 “我不要。”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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