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民之子
鬼子一点不鬼,人前人后都温厚谦卑。鬼子这一外号是他童年的伙伴叫出来的。做游戏时谁也不愿装日本鬼子,争来争去就落到了他的头上。鬼子其实装鬼子也不怎么象,轮到他被“消灭”时,他就闷头闷脑躺在田埂上,连“呵——”的一声惨叫都不会。
鬼子刚参加工作时搞过回采,有一回他躺在溜子道睡觉,被溜子里一
撑筒撑伤了腿…经劳动鉴定,鬼子开起了溜子。鬼子开溜子的表现不好也不坏,偶尔也睡一睡觉,但从没烧过马达。队长拿他做典型,开班前会时总会说:“开溜子的要向我们鬼子学习,十三年无事故…”
鬼子在天轮架下碰到队长,左右看看,见没人,就说:“郭队长,你不要当着那么多人表扬我,这人不是神仙,我偶尔也睡觉,只是运气好一点,才没烧马达…”
鬼子从不得罪人,也不笼络人。鬼子有一颗自由自在的心灵。因为他谦卑,人们也不怎么留意他,其实他有意无意都喜爱拿本书,借着矿灯的光亮聚
会神地读…
鬼子的字也写得很有风骨,大概差不了多远就可以叫做书法了。因此,同事们都赞美他,但从不佩服他。
鬼子上班时默默无闻,下班后干些什么没人知道,只听说他与父亲经常神秘地往一百里以外的城里跑…
一天,初升的太阳渐渐有些热身了,鬼子身披孝布,白光耀眼地出现在铺满阳光的工业广场上,他双目红肿,神色憔悴,穿过许多探询的目光,来到班前室,什么也没说就跪倒在队长、书记、车间工会主席的的膝前。工会主席庄重地将鬼子扶起;“鬼子,你放心,我们一定到场。人力、物力、财力,我们都尽力想办法。你要,你要节哀顺变…”
原来,鬼子与父亲炒股失败,父亲承受不了倾家
产的打击,被一瓶农药带入了
朝地府。
鬼子立在父亲的坟头,冷风阵阵拍打他孤寂的灵魂。他痛切地总结了失败的教训:一是对股票知识一无所知,盲目冒进;二是发财心切,利令智昏;三是投机冒险,不惜血本。
鬼子忽然对脚下的这一片黑土地有了新的认识,一个人只有脚踏实地,才会找到属于自已的价值和快乐。
鬼子把可以用来睡觉的时间全都投入到溜头溜尾的卫生之中。当汗水洗去他脸上的煤灰时,他便静下心来琢磨溜子的维修技术。
墨守成规的老机电科长因工作需要调走后,机电科的全体人员共同
来了一张年轻的面孔。年轻的机电科长上任后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工作。他敏锐地发现鬼子班的班长徐一帆除了一张巧嘴呱呱叫之外,其它事情一律傻楞楞。类似这样的人一
不撤职,整个企业的机电被动局面就难以扭转。年轻的机电科长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症节。
科长与谦卑的鬼子在一块板皮上谈了很久很久…
不仅对鬼子过去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而且对鬼子以后的工作寄予了重托。
溜煤眼通过短期治理已走上正规循环。每天下班摇响防爆电话向调度室汇报的人已换成了鬼子。鬼子的声音开始充满朝气,步伐迅速而沉稳。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脚曾经受过伤,他感到自已血管里的血
得既奔腾又炽热。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充电房一号窗口的姑娘兰兰在鬼子领灯
灯之时都要送给他一些极平常而又极温馨的问候与祝福。这使得他觉得上班愈发美好了,他在领灯换衣的过程中,常常蹦出美丽而抒情的歌来,这些歌长着翅膀一齐飞向了群山…
没过多久,溜煤眼又“旧病复发”煤与水搅在一起如
缰的野马,尽情倾泻,尽兴堆积。
鬼子上下左右看了看,毅然拨掉溜煤眼右侧的撑筒,黑水劈头盖脑
了下来,皮带道顷刻间成了“龙王庙”
黑水上漂浮着一顶矿帽,是鬼子的,大家确认无疑,矿帽上腥红的炮线似血丝一般爬满所有人的心头。瘪瘪与拐子按捺不住对着整条巷道一阵狂喊:“鬼子,你他妈的,快滚出来,再不出来老子消灭你——”
鬼子吊着水管猴子一般蹿出来时,瘪瘪和拐子欣喜若狂,一把将他抱住,捶着他的膀子——“鬼子…鬼子…你他妈的还没被消灭呀!”
在黑
扑来之际,鬼子一手甩掉撑筒,双脚夹住一
四米高的木材支柱,两手抱紧,目光盯住顶端,刷刷几下就蹿了上去,轻松而又简练。黑
如吐着舌头的巨蟒,在他的身下扭头摆尾,无可奈何。
鬼子
掉沾满煤星的黑衣,刚拧干,远处摇来两盏矿灯…近了,是矿长与工会主席!
矿长上下左右察看了一番溜煤眼,目光落在鬼子的脚下,鬼子的左脚脚踝肿得象防水袋,自己还没发现。
“鬼子让我看看你的脚!”工会主席躬下身子。
“你看有什么用?你又下是医生”瘪瘪裂裂嘴翻翻眼一转身就嚎起歌来: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要靠我们自已…
“你要真关心我们鬼子,你就叫一位小姐来给他按摩按摩”拐子哈哈大笑起来…
矿长见鬼子伤势不重,便舒了一口气,目光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位小伙子:“真的!在矿里,你看中了哪位姑娘?”
“兰兰,兰兰…”瘪瘪和拐子争着说。
“什么?兰兰,你们也想呵?那好呵!好好干,到时候,给你们一人物
一个,怎么样?”工会主席立即动了真念头。
没过多长时间,鬼子就当上了机电队长。鬼子总也忘不了工会主席的教诲——确定一个方向,养吾心,吃大苦,始成功!
一个
暖花开的日子,鬼子与兰兰相约在一幢幢拔地而起的职工住宅楼下。兰兰用火辣辣的目光打量着鬼子,她下意识地做了一个甩动矿灯的动作,接着,忽然独自笑了----她已记不清她与鬼子之间隔着的那一道矿灯墙是怎样消失的了!她现在感到鬼子的目光是如此的温暖而又神奇!
“你家住几楼?”
“你数一数这楼有几层!”
“一、二、三…六层,一共六层楼”
“对对对,我家就住六楼”
“嗬——这么高呵!”
“怎么?怕今后难爬吗?”
“别臭美,谁会进你家门!”
“不想进我家的门,为什么一个劲的往六楼爬呢?”
鬼子站在五楼的楼梯口,抬眼欣赏着兰兰极有风致的路姿,然后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高声说:“兰兰姑娘——请进,我家住五楼!这可是矿
委、行政、工会共同研究,特批给我们的…”鬼子特意将“我们”两个字吐得格外的响亮。
兰兰一转身一阵风似的飘进了屋里:“我打你,打你这个满是花花肠子的骗子!”
鬼子忽然“呵——”的一声,栽倒在
。
兰兰慌乱地捧起鬼子的脸庞:“鬼子——你怎么啦?是不是旧伤复发了?要不要到医院去?”
鬼子闪动的眼波里充满了笑意:“我没事,就是矿长交给了我一个艰巨的任务,要求我年内必须完成,我感到压力很大!”
“看你这副德
!还会有什么艰巨的任务落到你的头上来?”
“矿长说…”
“矿长说什么?你快点讲嘛!”
“矿长说,为了保持煤炭企业的可持续发展,要我俩务必生一个大胖子崽…”
“是吗?矿长还说,这可是‘生产’任务,如果完成不了,就撤了你的队长职务…是不是?”
“那当然…”鬼子猛然一跃身将兰兰按在了身下。
一年以后,兰兰果然为鬼子生下了一个大胖子崽。鬼子在欣喜之余,给儿子取名叫:矿矿。意为在矿山出生的矿工之子,今后要为矿而生,为矿而死!矿矿仿佛是那种见风就长的“神童”不到六岁就长得像水泥墩子一般结实和高大,智力发育也似乎超过了同龄儿童。
跟他父亲一样,矿矿也有事无事都喜爱拿本书在手上,也喜爱在纸上涂涂鸦鸦。兰兰看着矿矿这副德
就想笑,就会对鬼子说:“鬼子,你看看矿矿,跟你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藕煤机
出来的煤球…”
“哪当然…”鬼子自豪地说。
“矿矿,告诉妈妈,长大以后干什么?”兰兰还想在矿矿身上印证一点什么。
“是不是也像爸爸一样,先挖煤,然后当队长,当干部…管着几十号人!”
矿矿放下手中的书,没有答理妈妈的问话。
鬼子笑着摸了摸矿矿的脑袋:“矿矿,不许这么没礼貌,妈妈问你话呢?”
“这么简单的事,她还要问!”
“你没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
“可以推理嘛——”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是‘神童’?”
“我先告诉你吧!但是,你不能告诉妈妈”
“为什么?”
“因为她又会说我们俩是一个藕煤机
出来的煤球”
“哪当然——你说吧!”
“炒股——”矿矿说得举重若轻。
鬼子像看见大面积的垮顶一样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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